引子与回旋
——《长征交响》

2016-09-12 03:03沈尧伊
中国美术馆 2016年3期
关键词:长征油画历史

□ 沈尧伊

引子与回旋
——《长征交响》

□ 沈尧伊

展览名称: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 0周年——沈尧伊作品十年汇选(2005—2015)

主办单位:中国美术馆、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美术出版总社、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北京美术家协会

展览时间:2016年4月28日至5月10日

展览展厅:中国美术馆1号、8号、9号厅

展品数量:191件

剁荞面(油画)沈尧伊 200cm×180cm 2014年

在这里,呈现给大家的,是我近十年(2005—2015)的绘画作品汇选。

分为三个部分:

长征交响组画共39幅

风景和风俗画共77幅

连环画《长征·1936》选76幅

既称“汇选”,基数自然不止于此。

画不是画给自己看的,总要向社会汇报。只是自己都觉不尽意,也就羞于见人,于社会也无益。实际上,数量的受益者只是我自己。儿时鸦涂,大人常责我“糟蹋纸头”,现在不仅糟蹋纸,还有布、板,而且不必像儿时用牙膏来代替白颜料。

数量的意义在于,谁能知晓哪块云彩有雨?

10年前,2004年,我曾出过一集风景画册,还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个展。其后创作并无系统的汇报,大约这就是十年为界的原因。

10年间,承蒙吉林美术出版社的赏识,也出过一本历史画集,还有两本速写册:《路图一》《路图二》。路图,路上画的图也。路有泥泞,才留得脚印,生活艰辛,也有好玩之处,即便天色如墨,也有一炬之明。绘画一生,功夫磨炼,就是随时随地准备接受生活赐予的视觉之宴。行业术语叫“观察”,“察”为“赏”,“赏”即“品”,“品”什么?形态特征。世上,没有一片叶子是相同的,没有一个人是一样的,无瑕之叶必为塑料,完美之人是衣架。

走在路上,常有好风光,不过我最喜欢看野草。它们总在我视线离开的瞬间拼命地长,不经意间便开花结果,完成了它生命之旅,在冬雪时已枯,仍呈现出雕塑般的造型感,这是源于它们一生面临的生存危机,不像那些家植或宠物,基因中充满了自恋。

路图,我称“视觉元素”,都收藏于我的“仓库”里,不指望它们立竿见影。但久而久之就会撞上大运,立时生出一幅小画来,以至于我常感叹:生活总会给懒人偶尔的勤快一点点小小的奖励。

不关心眼下,想画历史,从何谈起?

境:境界、意境。

意为文,境为图。

人于世,历艰辛,仍需心境之慰藉,于是在壁、纸、布和屏,实用为先,审美在后,生生打造出一个自然界没有的视觉图像平台。

在半世纪前的解放初期,中国人民大多数受教育程度很低,仍需要“看图识字”的连环画来扫盲。当时摄影不过是小众珍存,电影更是难得的盛宴,书画也不过是在文人圈中自赏而已。那时节,我亦小,和小伙伴在地上拍香烟片子(香烟中夹带的广告卡片),对陈老莲的《水浒叶子》有了最初的印象。现如今,当我把其当作艺术经典去欣赏时,过去的一切恍如隔世。

人类文化发展有两个途径:文为认知,图为感知。

感知之途是感觉、感受至感悟,属于感情领域。图像是视知觉的一种识别,俗称“一目了然”。这种识别,既模棱两可又不稳定。“指鹿为马”“国王的新衣”典故均为实例,好在图像和感情相联,于是情绪、情调、情结有了心境。在一个飘浮不定的境界中寄托一种感悟,大约也是人本性的需求吧!

我从上海到北京那年10岁,闻京有大公园,遐想必为大草坪和森林,结果很失望。于是跑到当时还是沼泽地的钓鱼台,从此着迷于白杨林和水浸的小路。至今也仍不喜欢宫廷楼阁、假山回廊一类。

1975年,我走长征路,在梦笔山住在海拔5000米的雷达站,山腰皆为原始的杉林。我钻进杉林去写生,感受十分奇特,脚下无实处,层层叠叠倒塌的树干,走在上面像沙发床,粗大的杉木上布满五色的苔藓,枝杆间挂满了透明的絮幔,全然是童话般的世界。那时我懂得了自己的感情寄托和憧憬。

两年后,我旧地重游,不想原始杉林已消失在远山之后了。即便是在那个还没有环保概念的年代,我还是感到了极度的失落和悲哀。好在我留下了上次的画,那情感在画中永存。

我想,大概这就是绘画的价值吧。

因为有莫奈,草堆中金子般的色彩才为人识;因为有凡·高,麦子才和天空一起狂舞。当个性完全融进了图像,才打开了人类审美情感的宫殿大门,经典的意义正在于此。

走出泥沼(油画)沈尧伊 300cm×540cm 2013年

2013年4月,我为画连环画《长征·1936》的第二部《大回旋》(红二方面军转战湘黔滇),赴实地写生。

长征,举世闻名。但,图像缺失。

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没有照片。

据闻在贵州黎平,有德国传教士郁德凯当年摄红军活动的照片,但我发现人物均在中景,难以认定真实,故只能算“疑似”。

曾在缅甸当过学徒的苏静将军被称为“红军第一部照相机”,用一台缴获的相机拍了1933年在红一军团轻机枪班集训开学典礼上朱德讲话的照片,一卷胶卷才6幅,直到长征到遵义才冲出来,只有 4幅尚可,待洗照片时已是到陕西咸阳源县,从拍到洗历时4年。又闻耿彪将军曾有长征途中摄影,但并未留存,实为撼事。

而红四方面军因其总部直接率领西路军,后兵败祁连,总指挥徐向前将珍藏的照片交警卫排长肖永银,嘱其危时销毁。

影像的一线光明只有红二方面军和红二十五军的长征照片。我见到的共15张,均为当地照相馆所摄。对我而言是“如数家珍”。这15幅照片成为长征形象真实感的基础平台。

此外,在绘画方面,中央红军政治宣传部副部长黄镇为后人留下了24幅长征组画,系他战友从长征沿途他创作的几百幅画收集的,到陕北后拍成照片,于1938年秘密带到上海出版,题为《西行漫画》。

红军中还有一位画家是廖仲恺之子廖承志,也创作大量的漫画,正因为他的绘画才能,在红四方面军时才没被张国焘杀害。1966年,我在团中央画《中日青年友好大联欢》宣传画时,廖承志特来观画,提了一条意见让我们都愣了,他指的是中日青年形象有何区别?后来见到在中央美术学院进修的日本女画家画的宣传画,画中日本女青年的气质很明确,我们算服气了,不过,用语言文字还是难以表述出来。

常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就是图像领域存在的意义。在今天的“读图时代”中,我们应当重视并开辟“历史图像学”的研究,用严谨的科学态度去重新整理历史遗留下的图像资料,也许为时不晚。

近年,陆续有《老照片》图书出版,体现了出版家对社会发展的文化需求的敏锐和责任感。“读图时代”扫“图盲”大概也是文化复兴中一个课题吧。

彝海结盟(油画)沈尧伊 260cm×810cm 2008年—2010年

常有人问:你为何对长征情有独钟?

我答:因喜大美。

视觉审美倾向和个性表达是画家最基本的实践。即便上升到美学理论,也属“感性学”,美寓于情,情寓于形,故称“形态学”。

我初画《大渡河船》,用了登船的情节,画过多次,仍不尽意。几年后才悟:情节误事矣!于是涛、船、人,单纯化之后,终于有了明确的视觉造型的张力。

如此看来,视觉的事,还要靠视觉去解决。

世上,有两件事是永恒的:矛盾、精神。

对解决矛盾,克服困难的态度是消极还是积极?昨天、今天、明天都不可回避,所以“人是需要精神的”。

油画《遵义会议》在20年间我曾画过3遍。

提升审美层次,是追求,也是难点。谈何容易?一幅画挂在那里,几年后才看出问题,才有改进之方案和重画的勇气,当然,我指的是无论于世于我都十分重要的题材。我观历史画经典之作常有变体画。我虽水平有限,但探求的态度还是可以学到的。

这3幅变体画对我而言,有渐进;对观者而言,各有千秋;对历史而言,多一个选择。大概如此。

让今天的观者对80年前的历史“身如其境”,我就首先要“设身处地”,铺一条通向历史的路。那是纯属“形而下”的事情,因为今日之境和历史之境是有天壤之别的,因而,有历史画家提出了“历史差异感”的观点,是指历史形态包括自然环境、政治气候、社会风俗、人文气质、民族、建筑、战争,也包括服装道具和器物等视觉感的巨大差异。

老实说,我是抱着“朝圣者”的心态,沿着历史留下的印痕,收集点点滴滴的视觉元素,感悟着历史之境界,在长征造型之路上艰难跋涉的。

有同行认定,我画领袖形象熟练到可以背着画出来了。我实在地告诉他们: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我极重视案头工作,是指画前资料汇集,勾勒习作和草图的工作。阅读照片是最重要的功课,没有数十幅最具参考价值的照片,用磁铁固定在几个大屏风上将我包围,我是不敢画的。

每次作画均是“从零开始”,走完从生活到艺术的全部程序,即选择→取舍→概括→形式→典型。在这个永无休止的循环中,努力去获得和历史对话的权力。

对我而言,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不是在我心中,而是在我魂里。非凡寓于平凡中,是经过历史选择一代伟人的特质。真和善通过美的方式表现,内在的伟大精神气质通过朴素、潇洒的外在视觉造型呈现。这是崇高美和朴素美的结合,是大美矣!

能大则美。何为大?大时代,大视野,大脉络,但不能“大而空”。能深、能厚,形有内涵,境有生机,方有大气,大而容之乃成大器、大象,“能汇容之心胸乃天地间真正的大美”。

无疑刻画毛泽东和他的战友的形象是历史画中的珠峰。我对此一直抱有敬畏,决不懈怠。

这些年,我游弋在现实和历史之间,同时也在体积、空间、结构、光和色、点线面这些视觉造型基础向形式风格过渡中徘徊。只要对美还存感悟,我就有理由祈求进步,哪怕是进两步退一步。

我喜欢每日骑车去画室,可以看风景。

瓦窑堡会议(油画)沈尧伊 200cm×360cm 2014年

一日路过桃园,居然听到巴赫布列舞的曲调,驻足从木栅栏门望去,见一约八岁男孩在拉小提琴,家人均饶有兴致。回家告之夫人,她是小提琴的专家,她说为何不去问问?我言,不认识,怎好打搅,不过倒可一画。于是起一稿,又放下了。近日我又想起这一幕,画了一幅风俗记忆小品,题为《桃林中的布列舞曲》。但现今我去画室,沿途的桃园均消失了,只有巴赫音乐的余音漂浮在我的心境中。

英国有批评家佩特曾说“一切艺术都以逼近音乐为旨归”。

故,我将表现长征油画作品称为《长征交响组画》(未完成)。

仅此献给80年前在举世无双的长征中,奏响中华民族复兴大业前奏曲的英雄们。

(本文选自《引子与回旋—〈长征交响〉》,略有删节)

(责编:纳禾雅)

长征是宣言书、宣传队、播种机(油画)沈尧伊 220cm×600cm 2013年

离离原上草·冬(油画)沈尧伊 100cm×210cm 2005年

遵义会议(油画)沈尧伊 300cm×600cm 2006年

面人艺(油画)沈尧伊 95cm×120cm 2005年

琴童(油画)沈尧伊 124cm×380cm 2008年

陕北的乡亲们(油画)沈尧伊 180cm×200cm 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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