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枕边书

杭州枕边书

昨天一朋友来送书，说搬家弃之可惜，好在我久不打牌，奥运会也早已结束，“书”就“书”吧，孔夫子搬家尽是“输”。后来又一时兴起到了博库书城，见到新上了一批写杭州的书，大约是赶潮头而出来的，因为没有细读也无资格评说。在我看来，好书已十分难觅了，因码字而成为案头必备的，或是放在枕边而能温故知新的，除了文史资料外，比较认真、有点见解、尚带细节的，是少之又少。像美国佬拍抗战时杭州的照片，已呈天下网站一大抄之势，但那些人在抄的时候从不注明，从不说这些照片来自一本英文版的《飞虎队队员眼中的中国：1944-1945》的书。我有幸在书店淘到此书，正如中了大奖一样。只可惜能做好的太少太少了，究其原因，一是佳作很少重印，都喜重起炉灶；二是又急煞呼拉，往往做成夹生饭；三是往往是团队作业，很少有个人风格的；四是成年人中看书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写杭州的书，最厉害的就是钟毓龙之《说杭州》，我购于1983年，定价1.44元，这是案头必备的。记得1984年和1988年两届奥运会，杭州体操运动员楼云各夺一金，跳马之金牌，尤其是1988年，史家称兵败汉城，体操王子李宁跌落凡尘，唯楼云一个跟斗还上青天。当时，我同学在写他的报告文学，我便透露一细节，说楼云小时候是住楚妃巷的，那此巷有何传说呢?我便从钟先生的《说杭州》一书中抄得一段送给他。巧也真是巧，二十多年过去了，去年偶然路过此巷，好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楚妃，竟然勾起不少回忆。巷口有一面店，网上颇有名，便坐下来吃了一碗腰花面。那与其说在怀想腰很细的楚妃，不如说是在致敬钟先生。钟先生做过杭州宗文中学的校长，写此书时正是抗战时期，他率宗文师生避难于温州雁荡山，“归还不得，因记述杭州风物，以寄乡思。”这是他后人说的。

杭四中的陆鉴三老师亦编过西湖笔记类图书，拟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至今仍是最好的版本。陆老师的徒弟刘晓伟，早年喜拿个相机拍杭州的小街小巷和老井，后来写成《杭州老街巷地图》一书，现在网上搜得到的杭州老街巷的不少文字，其实都出自他之手。

前面说到钟校长和陆老师，其实稍微看点书的都知道，当年杭州有一些中学老师蛮有文才的，比如杭一中的曹文趣、应守岩老师。上半年，张抗抗文学馆在杭高开馆，应守岩就捧了一叠自己的书来祝贺，所谓名师出高徒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再说远一点，李叔同、鲁迅、夏丏尊、朱自清、俞平伯当年不都是中学老师吗？

在杭州的书中，名人占了很大一部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郁达夫。郁达夫的游记，我以为是白话文一百年来最好的游记，至少写杭州是最好的。而名人中单独以一本书来写杭州的，还是不多见。有人编过《郁达夫说杭州》，这正如《老舍说北京》一类的，后人编的总是差强人意。所以相比较而言，还是阮毅成的《三句本离本“杭”》更有意思些。阮毅成虽不是杭州本土人，但一直把杭州当作故乡。我在阮家位于平海路61号的老宅里工作过五年，所以看他的文字也是略微要用心些，他跟夏衍是同时代的人，学生时代就是搞学潮的活跃分子，曾任浙江省民政厅厅长，1949年后去了台湾。他写的老杭州，平铺直叙，但还是蛮有味道的，比如他讲小时候祭孔，学校里要选同学去参加排练和演出，演出完了可以发一条肉。当然阮毅成的父亲阮性存名气更大些。这种父子有名的，也不只是他们阮家。像陈蝶仙和他的儿子陈小蝶都曾有大仲马和小仲马之称，包括陈的女儿陈小翠，编一本他们仨人写杭州的书一直是我的一个梦想。当然有不少跟杭州有关的文字，其实多数都在一些老先生们的日记中，日记或书信比回忆录靠谱多了，经亨颐的日记，郁达夫的日记都是好东西，但真正好的应该是不太有名的，这一块还在我们的视野之外。

大约跟阮毅成同时代的文人墨客中写杭州的，最好的一本就是吴战垒编的《名人笔下的老杭州》，收的基本是清末民国时期的文字，包括也收了李叔同、丰子恺、俞平伯等人的文字，有的是我们知道的，有的可能是以前从未看过的，他当然不会收马可·波罗的文字，因为很难考证，但一定会收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写西湖和楼外楼的文字。

当代作家中写杭州的集子，较有水平的应该推袁鹰的《西子湖头有我师》，比如他写《望江山随笔》，我估计看过的人不多。那样的文字不是说来采一次风就写得出来的，这个集子也不是全都写杭州的人和事，这太难了。那些杭州的文艺顾问，听上去也是名家，但我没见他们有多少好的文字能写出来，更不要说传下去了。所以要说这十几二十来年有点见识和货色的，还是李杭育的那一本《老杭州·湖山人间》，这是“老城市”系列中的一本。李杭育还有个小册子《江南旧事》，大概是早年钱江电视台做“大家”栏目时的文字，配上莫小不的画，很有意思的，因为这个“江南”大约也就是杭州，当然也是湖州、嘉兴，或是萧山、余杭和富阳，是我们大家的江南。

杭州的风物太经典也太古老了，比不毛之地要难写多了，何况白居易和苏东坡还守着，张岱、袁枚他们也还在湖边值勤，这些人是超越不了的，那我们要做的，可能就是吃了一碗面，爬了一次山，如此而已。关于杭州的八卦和风花雪月，我觉得华光老师的《西湖风月谈》还是可以一看的，而且他的考证很仔细，还引用了不少西方的文艺理论， 以论证风月是可以有的，可见老先生之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