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书法中的匠气

2016-12-14 22:24陈若冰
艺术科技 2016年10期
关键词:匠气技巧

陈若冰

摘 要:书法中的匠气是每个习书之人都有可能出现的滞碍。技法熟练带来了匠气,这使得书法变成了纯粹的工匠形式活动,缺乏艺术思考、缺乏独特性。一旦书法沦为机械写字,如复制一般,笔笔到位却无新意,笔笔刻意雕琢却无自然,那么就谈不上艺术,只是工匠式的劳动。如何返璞自然,化开匠气,是习书之人值得思考的。

关键词:匠气;技巧;由熟返生

“匠气”一词在书法中体现为技艺的过度熟练,用笔千篇一律,太过精熟而缺少变化,看不到灵动之处,也就是过于死板,多习气。

一幅书法作品如果被评价为匠气十足,就是含贬义的成分居多。一幅书作给人产生了匠气的观感,是有多方面原因的。首先可能是临写的方法不得当,太过单一。匠气十足的书法作品,往往给人程序化的机械感。点画、结体、章法无法给人出人意表、眼前一亮的快感,让人觉得乏善可陈,没有精彩之处。我们看到明清时期的台阁体、馆阁体,中规中矩、缺乏个性,在偌大篇幅下的数字抄写中,墨色光润,没有干湿浓淡之别,结体板正,起收笔千篇一律。清代洪亮吉在《北江书画》里谈道:“今楷书之匀圆丰满者,谓之‘馆阁体,类皆千手雷同。”台阁体、馆阁体发展的极致就是“千人一面”,它全然没有书法艺术所需要的辨识度、独特性,后期成为了僵化的工匠式劳动。以其为范本临写,久而久之也将陷入一个死循环,一个人经年累月地积攒了习书的坏习惯,日复一日地养成了习气、匠气,这是十分危险的。

另外,一些当代书家,虽然在技巧上达到了一定的水准,但是在个人自身修养上极度匮乏,这也很容易使得笔下的作品流于浅薄、俗气。书法是一门除了技艺,还需要不断养修为、内涵的艺术。书家的个人精神风貌通过形质、线条落于笔端,立见高下。弘一法师的书法为后世所称道,就是因为通过观其书作,觉其无烟火气息,无庙堂森严,让人心生平静、安宁。他在佛禅上的修为是日渐深厚的,他在诗词文学、绘画音乐上的成就也有目共睹,弘一法师在广泛的艺术门类领域里所积淀的学养,自然不同于那些只懂埋头练字而忽视读书养精神的字匠。

一个有匠气的习书者,成了书匠,也有其值得肯定的地方。毕竟古往今来,能够形成自己鲜明特色的书家,是很稀少的。功夫可以从后天习得,而艺术的天赋却是与生俱来。书匠至少在书写技艺上有了一定的锤炼,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明清的台阁体、馆阁体,虽然在艺术性这一层面的借鉴之处较少,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个特定的朝代,台阁体、馆阁体成了科举制度的专用字体,因为它有共性的美,有可操作性,具有实用美。既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书法家,那么或许成为一个有技巧含量的书匠倒也无功无过。

当然,匠气是应该尽量规避的,但可有匠心,即工匠精神。文艺评论家陈履生说:“工匠精神即是民族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它是中国历史文脉的基因,是能够映现中华文明的底板。”孙虔礼也说:“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这无疑都是在肯定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我们临习楷体,就需要这样的工匠精神。楷书最讲究精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稍微过之或欠之都不得当。欧体楷书以结体严谨、点线到位著称,如果不能秉持一丝不苟的工匠精神去临习,临摹的准确性便大打折扣,那么楷书的韵致、韵味便有所损害。即使是如行书、草书这样的快写书体,仍然需要慢临,需要推敲。米芾曾言:“余写《海岱诗》,三四次写,间有一两次好,信书亦一难事”。可见即使是率性而为的米芾对创作的态度也仍然是严谨的,不是随意而就。习书如果过分地夸大了尚意的成分,信笔由之,就变成了毫无章法的笔墨游戏。失去笔墨规则的书法,同样不值得提倡。

习书应该是一个由生到熟,由熟返生的过程。之所以产生了匠气,就是在由熟返生的过程中,少了生。

衷情一个书体、一本帖子,我们常常耗费精力去不断地临习以求能达到熟练的地步,但熟练到极致,便使得习字缺少新鲜感。比如经常写行草书的人,对点画使转、结体造型能力、章法的布局安排都能了然于胸,长此以往,书作成了一种惯性而为,有迹可循。这时候不妨停下来练练使人心平气和的篆隶,用陌生的眼光,探索新的笔法,感受“生疏”,再回复到行草书的创作中,会有更多的笔法积淀。草圣林散之在晚年风格积淀之时,于草书中加入了隶书的笔意,且无生硬造作之意,他以汉隶之功来改造草书,由熟返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面貌风格,加之其擅长绘画,他的墨法中有画法,可谓是有所创新。可见,由熟返生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董其昌在论述书法的生熟关系时写道:字须熟后生。他将自己的书作与赵孟頫比较并评说:“赵书因熟得俗态,吾书因生得秀色;赵书无不作意。吾书往往率意。当吾作意,赵书亦输一筹。”显然,董其昌认为,技巧的纯熟易致俗,这是赵书不可医治之处。

因此,要将匠气化开,跳出这个怪圈,忘掉熟练、忘掉技巧。艺术表达的更高层次应该是“忘”的境界。苏轼提及此曾说:“心忘其手手忘笔,笔自落纸非我使”,“正使匆匆不少暇,倏忽千百初无难”。为了“忘”,他还试图酒后作书,“吾醉后能作大草,醒后自以为不及”。苏轼在创作中追求庖丁解牛式的放松、无拘无束的状态。反观赵孟頫虽诸体兼善,穷极精密,“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举无此书”,却过于圆熟。他在技巧上炉火纯青,有着理性与规则意识,即使日书万字,高速挥毫,仍难找到败笔、病笔,结构工稳,被称为“唯美主义”风格。然而这种大量的快写,难免因“顺手”而产生千字一面,这样的作品缺少生气,不免与俗接近。

由熟返生大概是每一个书家必须攻克的一个难题。书家要形成个性、风骨,必须要“生”,要“忘”。由熟返生不仅是书家技巧的积累、文化内涵的补养、还需要时间带来的阅历充实。书法家在不同年龄阶段的体悟不同,笔下的风貌精神也不同。大器晚成的书家也大有人在。最终,一个书家能够在技巧打磨得非常熟练的状态下,忘记规则,忘记惯有的书写模式,以性灵驭笔,有法无法地去写,是殊为难得的。

匠气走向极致演化成习气、俗气、江湖气,今人的书法作品中有不少充斥着此番气息。系统的书法审美风尚并没有完全地普及开来,大众认为,龙飞凤舞的江湖书法也是所谓的“书法”形式。大众对书法审美的误解,加之书法市场中作品的良莠不齐,这都使得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书法作品反而受到欢迎而流行。江湖书法家以各种博人眼球的形式曲解了书法艺术,用嘴或脚写字,在人体模特上泼墨胡乱涂抹,甚至胡乱篡改字形以示创新。倘若习书之人无法戒去习气、俗气、江湖气,一旦其成为流行风尚,对整个书法市场来说是有弊无益。

书法是一门尚古的艺术,在古时,书法只是作为文人士大夫在学习各类文化知识基础上的一门技能而已,作为文人的一项基本功,他们不以书法作为谋生工具,文人雅士以书法作为日常书写,同时兼具直抒胸臆、休闲娱乐的功能,书法并没有与利益、金钱挂钩,因而他们笔下的书法作品显露出书卷气,有丰厚的学养意味。古人先做学问,后写书法,而今人少养学问,埋头写字,不少人以书法作为谋生的工具,书法作品成了买卖的筹码。如此一来,匠气的书法家自然居多。

书法艺术应当毕生修为,不仅在锤炼技法之时应避免过度熟练,还需不断地积累自己的文化修养,避匠气、习气、俗气。当今书坛应多习东坡风骨,追求文人书法的才情,以免陷入俗流。

参考文献:

[1] 古今书论汇编[M].河南书法函授院教材部,1987.

[2] 朱以撒.书法百说[M].百花文艺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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