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史主义视角下《狼厅》的人物分层研究

2017-01-28 17:43张松存
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历史主义莫尔特尔

张松存

(四川文理学院 外国语学院,四川 达州 635000)

新历史主义视角下《狼厅》的人物分层研究

张松存

(四川文理学院 外国语学院,四川 达州 635000)

希拉里·曼特尔的代表作《狼厅》以都铎王朝为背景,从传奇人物托马斯·克伦威尔的视角,讲述了一段个人既受制于历史又创造历史的故事。不同于突出国王亨利八世高大形象的单线大写历史,曼特尔以大量笔墨塑造了红衣主教、王公贵族,甚至黎民百姓,这种复线化的小写历史重构了都铎王朝时期的历史景观。小说首先以厚描手法展现了一个崭新的克伦威尔,然后围绕宗教改革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分别描绘了改革派和保守派,最后一反正史的叙事传统,转向市井村落,关注边缘人物,因此具有强烈的新历史主义色彩。

《狼厅》;新历史主义;复线小写历史;人物分层研究

一、引言

1982年,美国学者斯蒂芬·格林布拉特在《文学类型》学刊第一期发表文章,首次明确提出新历史主义批评的概念。以此为标志而出现的新历史主义文艺思潮,标志着当代西方学术思想的一次重要转向。新历史主义者对文艺复兴进行了重新思考和研究,否定了历史是既定事实这一传统历史主义观点,并指出历史与文学具有广泛的通约性,历史是由各种文本记录下来的。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历史讲述已经发生的事,而文学则描绘可能发生的事[1]44。新历史主义的领军人物之一怀特·海登则语出惊人,他说:“历史作为一种虚构形式,与小说作为历史真实的再现,可以说是半斤八两,不分轩轾。”①由此可见,新历史主义颠覆了传统的思维模式,辩证地看待历史与文学的关系,“打破了‘成者王侯败者贼’的传统史学”[2]243,对历史“到底发生了什么”[3]163这一问题进行了新的诠释。“新历史主义文艺思潮对文本的历史性与历史的文本性、大历史与小历史、客观历史与主体历史、中心话语与边缘话语、官方立场与民间立场等对立项之间的复杂关系作出了宝贵的探索,并以对后一项的特殊强调而显出自己的倾向和特点。”[4]300国内随之也出现了一批研究新历史主义的学者,如盛宁、张进、赵一凡、董馨等,他们为新历史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2009年,英国女作家希拉里·曼特尔(Hilary Mantel,1952—)凭借历史题材小说《狼厅》获得了布克奖。该小说以都铎王朝为背景,从传奇人物托马斯·克伦威尔的视角,通过大量的日常对话和生活场景的描述,栩栩如生地再现了当时的社会画面和重大历史事件。综观整部小说,曼特尔塑造的人物上达红衣主教、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这种复线化、小写历史的叙事方式对正史无疑具有补足作用。本文拟从新历史主义理论出发,对《狼厅》的人物进行分层研究。

二、被厚描的托马斯·克伦威尔

1971年,英国哲学家吉尔伯特·赖尔在题为“沉思者在做什么?”的演讲中首次提出了“厚描”的概念,并将之运用于他的语言哲学研究。之后,克利福德·格尔兹将厚描手法引入了文化人类学研究领域。“所谓‘厚描’,就是从极简单的动作或话语着手,追寻它所隐含的无限社会内容,揭示其多层内涵,进而展示文化符号意义结构的复杂社会基础和含义。”[4]148格尔兹强调“微观的描述”,认为“典型的人类学方法,是通过极其广泛地了解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着手进行“广泛的阐释和比较抽象的分析”[5]24,即以小见大,通过对各种民间记录、逸闻趣事或者各方评论等进行深层细致的分析来反映宏大现实。格林布拉特的新历史主义研究也广泛采用了厚描手法,他认为新历史主义的“逸闻主义”就是认为“逸闻”比其他文本更“厚”,甚至可以通过对逸闻趣事的厚描来触摸真实生活。格林布拉特说:“我们试图寻找过去的躯体和活生生的声音,虽然我们也知道自己无法找到这一切——那些躯体早已腐朽而声音亦陷入沉寂,但是我们至少能够捕捉住那些似乎贴近实际经历的踪迹。”[6]30

一般而言,我们通过各种文本中的形象描述来了解历史人物。历史上的克伦威尔是亨利八世时期的一个大臣,19世纪的历史学研究重在突出国王亨利八世的高大形象,而对克伦威尔的评价则普遍较低。例如,历史学家波拉德参考《亨利八世书信集》写成的《亨利八世》[7]、摩根·肯尼斯主编的《牛津英国史》[8]等。同时期的文学作品中也存在类似情况,如在莎士比亚的《亨利八世》中,“克伦威尔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配角”[9]2;罗伯特·哈钦森的《托马斯·克伦威尔——亨利八世最臭名昭著的大臣浮沉录》和罗格·B·梅里曼的《托马斯·克伦威尔的生平和书信》都把他描写成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到了20世纪,历史学研究出现了新的转向。1950年代后的历史学研究对以往关于亨利八世和克伦威尔的评述进行了反思和修正,否定了亨利八世是都铎王朝唯一主导力量的论断。“1953年,埃尔顿在《都铎政府革命》一书中发掘出亨利八世时代的首席国务大臣托马斯·克伦威尔在推动改革方面发挥的至关重要的作用,认为克伦威尔是亨利八世宗教改革的实际策划人与实施者。”[10]88在第二次荣获布克奖的记者采访中,曼特尔承认,《狼厅》的创作受到了埃尔顿观点的启发,乔治·卡文迪什②的传记《已故红衣主教托马斯·沃尔西生死录》[11]是她所倚重的史料。

在曼特尔的笔下,克伦威尔不再是无足轻重的配角或者冷酷的政客这样的扁平角色,相反,他从边缘走向中心,是一个鲜活、丰满的立体角色。克伦威尔虽然出身贫寒,但是智谋过人、运筹帷幄,靠自己的才能和努力,成为亨利八世身边最重要的权臣之一。在《已故红衣主教托马斯·沃尔西生死录》里,卡文迪什描写了克伦威尔落泪的场景,他“斜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口中念念有词在晨祷,他如此诚挚地祈祷,眼泪从面颊上留下来”[11]106。这个场景给曼特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认为克伦威尔的眼泪暴露了他冷酷外表下柔情的一面。因此,《狼厅》中的克伦威尔不仅具有理性、冷酷的一面,也有感性、仁慈的另一面。小说多次描写了克伦威尔在家里与妻子丽兹和儿女在一起的生活场景。当看到呱呱坠地的女儿,他心想:“我对你一定会和蔼慈爱,绝不会像我的父亲对我那样。”[9]41克伦威尔的舐犊情深跃然纸上。原本克伦威尔与家人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不料“温暖的天气把汗热病带到了伦敦”[9]85,突如其来的瘟疫夺去了他所挚爱的妻子以及两个女儿的生命,他不得不再一次面对命运的变化无常。背负着失去家人的痛苦,克伦威尔在沃尔西府邸工作时心不在焉。万圣节前夕,他开始了对已逝妻子和女儿的疯狂思念,悲痛一阵阵袭来,禁不住潸然泪下。“(女儿)格蕾丝扮演天使的那一年,戴上了用孔雀羽毛做成的翅膀。那是他自己的创意。”[9]167那一幕永远留在了克伦威尔的回忆中,也深深地印在了读者的心里。

凭借着丰富的想象力和超凡的叙事技巧,曼特尔还花费大量笔墨为读者呈现了克伦威尔成功之前的一些琐碎往事。出身贫寒的克伦威尔从来没有向命运低头,他当过雇佣兵、听差、厨工、会计师、律师等,足迹遍布欧洲大陆,并由此练就了一身生存本领,成为了红衣主教沃尔西的亲信。克伦威尔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能帮你一举解决纠缠了你们家三代人的法律纠纷,或者说服你哭哭啼啼的小女儿接受她誓死不从的婚姻。不管是对动物、女人还是腼腆的当事人,他的态度都是亲切而随和”[9]87。克伦威尔是一个忠诚且才能出众的律师,他能协助在位的红衣主教沃尔西应对突如其来的政治风云变幻,沃尔西倒台后,他千方百计地设法营救对方。虽然最终未能如愿,但他的忠诚可见一斑。后来,克伦威尔成为亨利八世的一大权臣,于是便处处为国王着想。虽然尊敬凯瑟琳王后,但屈从于复杂的政治局势和利益诱惑,克伦威尔还是帮助安妮·博林一步步登上了王后的宝座。而当亨利八世厌倦安妮之后,克伦威尔又顺从他的意志,随时准备扳倒安妮。无论对沃尔西还是亨利八世来说,克伦威尔都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厚描的目的就是为了触摸人们曾经拥有过的真实生活。”[4]152曼特尔对克伦威尔的“厚描”,显然已经达到了这个目的,读者可以通过《狼厅》充分感受当时的现实社会生活,而他从升斗小民到朝廷权臣的奋斗历程,对今天的人们无疑也具有一定的励志作用。

三、复线小写历史中的改革派和保守派

“历史文本只不过是对已发生之种种的‘解释’,而不是客观‘知识’。因而作家可以通过对小写历史和复数历史的书写来拆解和颠覆大写历史。”[4]292西方新历史主义者通过重构历史来反思历史研究的现代性,“其基本策略是将先前单数大写的、政治化的文学史,改写为复数的、小写的、多元的、民间化的文学史”[4]293。与历史学家不同,小说家可以通过在历史事件层面上进行虚构来表达其对历史的认知,曼特尔就是这样的能手。她对历史细节进行了深度挖掘,以复线化、小写化的方式创作了《狼厅》,从而颠覆了正史中以亨利八世为中心的单线化、大写化的叙事方式。历史在曼特尔的重构中变成了由逸闻趣事拼接起来的一幅幅微观图景,具体亲近、触手可及,以至于读者更容易记住小说中重塑的都铎王朝,而非正史中的这一时期。

宗教改革是亨利八世时期的重大历史事件之一。19世纪的历史学研究总是强调亨利八世在宗教改革中的重大作用,1950年代后,学者们开始重新认识亨利八世在宗教改革中的作用,并将当时人的态度以及国内的权力平衡等因素纳入考量的范围。《狼厅》没有描写宏大的战争场面、江山的改朝换代,或者英雄人物的叱咤风云,甚至没有对亨利八世、凯瑟琳王后、安妮等正史中的主角进行过多的正面描写,而是通过日常生活描写创造了众多人物形象,以此建构了独特的复线历史。这些人物以宗教改革为主线,分为两大阵营:一方是主张推行宗教改革的改革派,包括国王亨利八世、安妮·博林一家、克伦威尔、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马斯·克兰麦等;另一方是维护罗马教皇神权至尊的保守派,包括大法官托马斯·莫尔、凯瑟琳王后、红衣主教沃尔西等。

除了克伦威尔,曼特尔着墨最多的是红衣主教沃尔西和大法官莫尔。在莫尔眼里,沃尔西是教会中最腐败的人;在诺福克公爵眼里,沃尔西是血腥的,他想让英格兰所有的人都任由其摆布;在克伦威尔眼里,沃尔西是伤感的,有时也是脆弱的;而在卡文迪什眼里,沃尔西却是慈祥的父亲、亲和的朋友,会与亲信插科打诨,具有优秀的领导才能,他们生活的地方几乎没有哪位先生不或多或少地欠过红衣主教沃尔西大人的情。曼特尔正面描写了沃尔西的吃穿用度,突出了他尊崇的地位以及奢侈、贪婪的性格。一方面,沃尔西是罗马教皇在英格兰的最高代表,另一方面他又是亨利八世的臣民,这样的双重身份难免使他处于尴尬的境地。尽管沃尔西一心一意辅佐亨利八世,但高高在上的宗教地位仍时时让国王讨厌他。曼特尔挖掘了沃尔西的一些逸闻趣事,如他没有结婚,却有一子一女,他告诉克伦威尔:这是肉体一时脆弱的结果,这句话展现了沃尔西凡夫俗子的一面。沃尔西是仁慈和反对暴力的,他会烧书,但不会烧人。在亨利八世大发雷霆时,沃尔西面带笑意,等他平静下来。然而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等待他的却是一个令人心酸的结局:府邸被查抄,自己被流放到荒凉的地方,并最终死于非命。沃尔西死后,卡文迪什写了《已故红衣主教托马斯·沃尔西生死录》,这部传记为解答曼特尔对都铎王朝的很多疑问提供了线索。通过研读,曼特尔发现沃尔西并不像大部分人想象的那样守旧、堕落,一个屠夫之子能够走上政治权力的巅峰,靠的是他自己的才能和努力[11]28。因此,沃尔西与克伦威尔一样也是一个励志典型。

提到托马斯·莫尔,首先让人想到的是他的代表作《乌托邦》,其次是他拒绝在亨利八世的离婚法令上签字而惨遭火刑的结局。以往,人们对莫尔的认知大多是单一的、正面的,如罗伯特·波尔特的话剧《日月精忠》赞扬他是一个讲原则又富于理性的人,具有高贵的品格,不向好色暴戾、无药可救的亨利八世低头,是一个完美的知识分子。1935年,在莫尔逝世400周年之际,罗马教皇庇护十一世追封他为圣人。然而,曼特尔在《狼厅》中塑造的莫尔却是复杂多面的。莫尔出身贵族,十四岁时已成长为一个学富五车、性格风趣、即将去牛津学习、前途无量的少年,那时的克伦威尔还是沃尔西厨房里的小帮工。莫尔刚正不阿,誓死效忠于罗马教廷,他拒绝承认亨利八世是英格兰教会之首,不承认其与安妮的婚姻。在家人、朋友乃至大多数人眼中,莫尔是一个和蔼可亲、不修边幅的绅士,“他的衬衣领很脏”[9]115。年轻时的莫尔经常站在楼阁的窗口吹竖笛,当克伦威尔朝他挥手时,莫尔“望着下面的孩子们,并没有认出他”,而是“一视同仁地微笑着”[9]111。同时,莫尔也有其冷酷无情的一面,在宗教信仰问题上寸步不让,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对异教徒恨之入骨。“在攻击路德的小册子中,莫尔称那位德国人为臭大粪。他说他的嘴巴就像世界的肛门。”[9]115在来势汹汹的宗教改革大潮中,时任英格兰大法官的莫尔把改革派关到伦敦塔,酷刑伺候,“他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受刑”[9]288。不同于正史的严谨、严肃,《狼厅》对莫尔的私生活进行了添油加醋的描写,比如小说称“莫尔的第一任妻子死后,尸骨未寒,她的继任者就进了家门”[9]117。

对于亨利八世、凯瑟琳王后、安妮等正史中的主角,《狼厅》着墨甚少,但是寥寥几笔却足以生动地刻画出他们的性格特征。一反大写历史的正史书写传统,曼特尔没有着意强调亨利八世的高大形象,转而深度挖掘其内心的矛盾挣扎,以此来展现人物的身不由己及其强大外表下所隐藏的脆弱。例如,亨利八世求子心切却难得一子,噩梦里看到哥哥亚瑟回来埋怨他抢了王位和女人,于是便半夜把克伦威尔从家里召到自己身边,无助得像个孩子。身为西班牙公主的凯瑟琳十六岁就嫁给了英格兰王储亚瑟,承载着多方政治利益。然而,亚瑟在婚后四个月便辞世了。为了政治需要,亚瑟的弟弟亨利迎娶了凯瑟琳。成年后的亨利八世风流成性,情人无数,有的还诞下私生子,他甚至还公开承认了一个名叫亨利·菲茨罗伊的私生子。“儿子相继夭折的凯瑟琳王后很有耐性地接受了这一切”[9]73,她不卑不亢,一如既往地履行着王后的职责。“坎佩吉奥红衣主教恳求过凯瑟琳,请她遵从国王的意愿,承认自己的婚姻无效,然后去修道院隐居。当然可以,她和颜悦色地说,她愿意去当修女:只要国王愿意去当僧侣。”[9]137与内敛的凯瑟琳形成鲜明对比,其继任者安妮则是一个锋芒毕露、野心勃勃的人,在人们眼里,她是“国王的妓女”,为社会伦理道德所不容。这个从法国宫廷回来的妖女令托马斯·怀亚特倾倒,令哈利·珀西疯狂,让亨利八世坠入爱河、无法自拔,她处心积虑,试图除掉一切开罪过自己的人。正是安妮趁沃尔西被流放之机,策划珀西去谋害他,最终使沃尔西死于非命。“这是迟来的报复,为她自己,也为她那位曾经被红衣主教所训斥并收拾东西离开宫廷的旧情人。”[9]253而这也成为了安妮最终失宠于亨利八世的主要原因之一。

四、边缘意识形态下的各色人等

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将文学置于历史现实与人们的意识形态两种作用力交汇的场所,认为文学不仅要反映历史现实,而且要通过各种表现手法,对历史现实进行重新解读。新历史主义者重视分析文本中的思想、主题和意义,揭示它们背后被压抑的复杂因素,进而向统治制度和主导意识形态提出挑战,“其通用策略是边缘化:关注边缘人物,攫取边缘史料,采用边缘立场,得出边缘结论”[4]299。这样的写作策略常常使处于中心的各种话语露出破绽,使主流意识形态的种种问题浮出水面。

曼特尔对边缘人物的塑造是一种对正史的挑战和补充。《狼厅》除了描写亨利八世、凯瑟琳王后以及朝廷权臣,还围绕众多小人物的生与死、善与恶、罪与罚、忠诚与背叛展开叙述,追溯和还原了“被宏大叙事所遮蔽的民间生态的种种细微图景”[12]64。如玛丽·博林曾在法国宫廷生活,是法国国王的情人,后来回到英格兰又成为亨利八世的情妇。先后被两位国王始乱终弃的玛丽是都铎王朝的一个边缘人物,《狼厅》细致地描绘了她的内心活动和尴尬处境。小说中有一段玛丽与克伦威尔的对话,道出她的真实情感:“我只想跟博林家一刀两断……我想要一个让他们感到不安的丈夫。我想嫁给一个让他们害怕的男人。”[9]133克伦威尔同情这个被人抛弃的女孩,夸她漂亮又善良,后来还托人送她布料。在曼特尔的笔下,玛丽对克伦威尔产生了微妙的情愫,但克伦威尔并没有领情。再如莫尔的妻子爱丽丝、女儿玛格丽特,她们在莫尔被逮捕入狱时,忧心忡忡、抽抽噎噎,三番五次探访莫尔,她们竭力规劝他在国王的离婚法令上签字。

除了这些有名字的小人物,《狼厅》还提到了数以千计没有名字的民众,描绘了他们的含辛茹苦,挖掘了被忽略的底层群众的呼声和疾苦。“皇帝的西班牙和德国军队在圣城横冲直闯犒劳自己,他们抢劫财宝,砸毁艺术品……随意奸淫罗马的妇人和处女。他们将雕像和修女打翻在地,让他们的脑袋撞击地面……台伯河上满是新的尸体,被刺身亡或窒息而死的人拍击着河岸。”[9]83造成混乱局面的原因是几个月没有发放军饷,而军饷又需要以各种名目从普通民众那里掠夺而来。为了筹备庞大的军费开支,民众的财物被搜刮殆尽,日子过得捉襟见肘。除了战争,还有不计其数的民众死于宗教迫害。比如,有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奶奶,因为她是罗拉德教派信徒,反对罗马天主教的繁琐仪式,所以被视为邪恶的异教徒。法警们逮捕了她,绑在木桩上,处以火刑。老人在滚滚浓烟中哭号,麻木的人群却在旁边欢呼[9]345。在声势浩大的宗教改革中,推行宗教改革的亨利八世对反改革人士大开杀戒,英格兰一度处于白色恐怖之中:伦敦塔阴森恐怖,弥漫着浓郁血腥味;简陋黑暗的小房间里,充斥着炼狱般的画面;大庭广众之下,实施着火刑、砍头等极刑。

总之,曼特尔在考证了都铎王朝的历史后,不仅描写了高高在上的都铎王室,而且发掘和刻画了边缘意识形态下的各色人等,打破了以亨利八世为中心的正史叙事传统,重构了都铎王朝的民间历史。

五、结语

2013年,曼特尔荣登《时代》周刊年度全世界100位最具影响力人物榜,其所获得的评语是:她有着巨大的力量、智慧和才气,是英国最娴熟的小说家之一。基于新历史主义理论,本文分层研究了曼特尔代表作《狼厅》中的芸芸众生,管窥了作家非凡的叙事技巧。研究发现,曼特尔以历史资料为依据,却又不拘泥于正史,她深度挖掘了历史人物、事件的内在联系,并赋予其全新的内涵,由此重构了都铎王朝时期的历史景观。《狼厅》人物众多,仅在篇首人物表中列出的就有96人。对于历史人物,人们常常用功过来评价他们,而曼特尔却关注他们的性格和心理活动,通过日常生活细节来表现这些历史人物作为凡人的一面,从而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将亨利八世时期大写的单数的历史解构成小写的复数的历史。

本研究得到四川文理学院2016年度校级科研项目“基于新历史主义理论的希拉里·曼特尔都铎王朝三部曲及其影视改编研究”(2016KR011Y)的资助,在此表示感谢!

注释:

①转引自盛宁:《新历史主义·后现代主义·历史真实》,《文艺理论与批评》,1997年第1期,第56页。

②乔治·卡文迪什是红衣主教托马斯·沃尔西的门役。

[1]张中载,编. 西方古典文论选读[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2.

[2]赵一凡. 美国文化批评集[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

[3]海登·怀特. 作为文学虚构的历史文本[C]//张京媛,编. 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4]张进. 新历史主义与历史诗学[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5]克利福德·格尔兹. 文化的解释[M]. 纳日碧力戈,郭于华,李彬,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6]Galagher C,Greenblatt S. Practicing New Historicism[M]. 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0.

[7]Pollard A F. Henry VIII[M]. London:Longman Group Ltd.,1919.

[8]Morgan K O(ed.). The Oxford History of Britain[M]. Revised e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0.

[9]希拉里·曼特尔. 狼厅[M]. 刘国枝,王婷,郑庆庆,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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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avendish G. The Life and Death of Cardinal Wolsey[M]. Boston and New York:Houghton Mifflin and Company,1905.

[12]李钧. 新什么历史,而且主义——新历史主义小说流变论[J]. 东岳论丛,2009(6):62-67.

CharacterStratificationAnalysisofWolfHallfromthePerspectiveofNewHistoricism

ZHANGSongcun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SichuanUniversityofArtsandScience,Dazhou635000,China)

Taking the Tudor Dynasty as the background,Hilary Mantel’s representative workWolfHalltells a story of creating history as well as in the control of history,through the eyes of the legendary character Thomas Cromwell. Different from the traditional historical works of taking King Henry VIII as the center,Hilary Mantel shapes a serious of characters,including the cardinal,the nobles and the common people. Their histories largely reconstruct the historical landscape of the Tudor Dynasty. In the fictionWolfHall, Thomas Cromwell is described with heavy colors,then the reformers and conservatives are depicted according to the historical event of the Reformation,and finally attention is paid to marginal characters,their family and villages,against the traditional narrative of authorized history,and thus,it has the full flavour of New Historicism.

WolfHall;New Historicism;histories;character stratification analysis

I561.074

A

2095-2074(2017)04-0070-06

2017-04-16

张松存(1982-),女,河南平顶山人,四川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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