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米一岗连夜搜山，4000多人地毯式追捕
——抓捕越狱犯张林苍8个细节

5米一岗连夜搜山，4000多人地毯式追捕
——抓捕越狱犯张林苍8个细节

从监狱的生产车间抢车逃跑

“砰”的一声巨响，130型号的福田货车冲出云南省第一监狱，年龄27，身高1.84米，体型中等，方脸，后背有一道约10厘米烫伤疤的张林苍撞开了他的逃亡之路。

这是位于昆明市东郊的云南第一监狱上演的真实版《越狱》。

云南省司法厅通报：5月2日上午8时20分，云南省第一监狱七监区在押罪犯张林苍擅离劳动现场，趁驾驶员下车等候装货之机，强行驾驶一辆130型福田牌货车，冲破监狱隔离网和施工用的临时栅栏门后脱逃，并把货车丢弃在距监狱2公里处的虹桥路附近。

张林苍是从监狱的生产车间抢车逃跑的。他在生产车间主要负责金属件的机械加工。一般犯人的工作时间和普通工人工作的时间安排相似，区别在于，工作时间犯人都在生产车间，中途不回监舍。

按照时间推算，张林苍是上午7点半左右到的车间，不到一个小时，他等待的“机会”便出现了。一辆进入监狱的装货货车停在了生产车间附近，更重要的是，张林苍发现货车可以开走。

张林苍抢上了货车，首先冲破了隔离的电网围墙。“他并不是从监狱正常的高墙冲出来的，而是从监狱改扩建工程的临时栅栏围挡处冲出来的。”

电网围墙设立在已投入使用的建成区和正在建设的施工区之间，大约有几百米，将两个区域完全分离，一边是监狱犯人生产劳动的地方，一边是建筑工人施工的地方。

大约几十米以后，张林苍来到逃出监狱的最后一道关卡——通往外界的围墙大门。

“这里不是监狱的AB门，如果是监狱的AB门，即便大型渣土车也冲不出去”。知情人士介绍说，由于监狱正在进行改扩建工程的原因，监狱开设了临时的出入口，专门给运输材料和施工人员进出。八点多是施工人员出入的高峰期。

对比监狱其他区域高达数米、设置电网的围墙，这里可能是整个监狱最薄弱的地方。

结合云南省第一监狱的规划图，张林苍越狱的路线图大致是：张林苍在七监区外抢车，撞破隔离网，然后左转快速行驶到监狱南侧临时启用的大门，通过后上到金瓦路，沿着金瓦路向西南方向行驶，左转至虹桥路，最后弃车逃走。

这不是一次“贸然”的行动

以一种突然且暴力的方式，张林苍完成了几乎只有在大片中才能出现的越狱情节。

迹象表明，这不是一次“贸然”的行动。至少，张林苍对周围环境进行了仔细的观察。

根据《监狱法》《监狱教育改造工作规定》《广东省监狱管理局罪犯入监管教工作细则》等规定，入监教育时间不少于2个月（限制减刑罪犯为3个月、余刑不满一年的罪犯为1个月）。

据云南省公安厅发布的通报显示，张林苍于2017年1月18日入监。此后，经过三个月的入监教育，才会被分到目前的监区。也就是说，张林苍在监区才一个月时间，便对隔离网、临时门等情况了如指掌。“从已知的情况，暂时看不出是否蓄谋已久，但应当有计划，熟悉路线。”江苏一所监狱的于姓狱警表达了他的看法。

同时，监狱管理是否存在问题的疑问，也在网络上被纷纷提出来。

为何能顺利抢到车

复盘张林苍的越狱过程，抢车成为了中间至关重要的一环节。

据了解，当时货车就停在生产车间门外，距离门的位置不远，正在装货。据透露，这辆车并不是监狱外协人员送货的车，而是监狱内部自己的车。“监狱内部也是有很多生产项目的，也需要装货卸货，往外送货拉货。”

监狱对车辆管理的制度严格。根据2009年司法部颁布的《关于加强监狱安全管理的若干规定》第八条：监狱应当严格检查进出监狱的车辆，做好相应登记。机动车辆进入监狱后，应当由警察全程随车监控，车头应当朝里，驾驶员离开车辆时，应当拔出点火钥匙，关好车窗，锁好车门。

“哪怕下车倒一杯水，说一句话，只要离开车就肯定得熄火锁门。”上述江苏于姓狱警表示，在下车前，司机要对车辆加方向盘锁和门外挂锁，把钥匙交给民警，将车停放在指定区域，司机离开车必须拔钥匙，关好窗户，然后到指定的区域等候。

张林苍开动车辆后，货车司机随即发现，于是立即追了上去，在道路前方，有一个年轻警察尝试在车前拦车，没有拦住。两人就一直追在后面。

2009年司法部颁布的《关于加强监狱安全管理的若干规定》第二十二条提到：监狱防暴队要与驻监武警部队建立联动机制，明确协同配合权责，根据罪犯脱逃、行凶等不同事件制定完善处置预案，并定期开展协同配合演练，提高处置狱内突发事件能力。

多位从事一线工作的狱警均证实，这些演练是必须的，涉及到多种应急突发情况的处理，包括防逃、行凶、自杀、群体性事件等等。

针对这起犯人越狱案件，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副教授程雷认为，监狱的应急处理显然是不够的。

曾当兵5年，反侦察能力极强

从2015年9月离家走后，一直到被警方拘捕，张林苍都杳无音信。“我们打电话也不接，他也没和家里联系过。”张父说。越狱的消息让这个中年人脸上挂满了倦容，再一次因为儿子的未来而遭受打击。

此前，这名父亲遭受的第一次打击来自于张林苍的一纸判决。此前张林苍因运输毒品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据张永富说，2016年的一天有警察来到家，告知了张林苍因为涉嫌贩毒被拘留，并出示了拘留的通知书和逮捕的通知书，此时家人才知道张林苍因涉嫌贩毒被警方拘捕。

张林苍初中以后去江西当了武警，当兵是张林苍自己的意愿。五年以后复员回家，回家后先是和父亲一起跑运输，但因为危险而且难赚钱不久就不干了。

一位知情人士事后曾分析，张林苍在整个越狱过程中都做非常好，侦察和反侦察能力很强，这可能与他当兵5年不无关系。

此间，张林苍在马过河镇娶妻生子，现在女儿已有两岁，由张永福夫妻照看。

“后来他投资了20多万元，在马龙县城开了家KTV，但最后亏本，11万就转了。差不多在2015年9月，他就离家出走了。”张父说。

“生意还是可以的，他的朋友很多。”一位接触过张林苍的KTV老板王杨（化名）回忆说，他并不是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的，而是高利贷，很多人经常来闹事收钱，后来就开不下去了。

和张林苍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同学说，张林苍小时后有点调皮，人比较义气，但没想到他去贩毒。

儿子越狱的消息让张永福彻底失望，据其本人说，这种心情比张林苍当初贩毒被抓还要绝望。“好好改造，争取能够减刑回家的可能性更渺茫了。”

五步一岗，四千多人大追捕

张林苍越狱后，云南省司法厅、监狱局成立处置工作领导小组，组建追捕指挥部，云南省公安厅5月3日对他发布A级通缉令。为尽快抓捕张林苍，追捕指挥部悬赏10万元人民币征集线索。

云南省发出的通报显示：5月9日下午，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联合指挥部锁定嫌疑犯张林苍在嵩明县小街镇附近出现。

当地村民向媒体描述称，张林苍9日出现时，是穿着红色上衣的，头上还戴着头巾。被村民发现他的可疑后，他脱掉了他身穿的红色T恤。随后，警方在相邻的乃卜村里，找到了被遗弃的红色T恤衫，村民们猜测那个男子应该就是张林苍。

追捕逃犯的行动搅动了这所小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阵势。”一位当地小卖部的老板说，9日下午，不断有悬挂“武警”“公安”标识的车辆进入，小镇中心的两条进山道路被警察封锁。

据村民介绍，从下午2点开始，村里就来了大批荷枪实弹的本地警察，武警4点多到达村里，还不断增援，将村边的大山团团围起来，五米一岗，连夜搜山，“山上都是电筒光”。

这山虽然叫药灵山，但是却不种药材，是多年的荒山，仅山上垭口处有一户人家。大月字本村8个村民7点多就被叫去领着搜山，因为路熟，其中最大年龄67岁的村民。武警分成8个组，每个组有一村民负责带路，还配有一条警犬。

据介绍，9日下午当地有村民发现一个蒙着脸的壮汉进山，天气炎热还如此打扮，怀疑他有病，但由于害怕也没多问。带武警搜山的村民说，张林苍从西边茂密的树林逃到东边光秃秃的山上。

10日上午，在前往小药灵山的高速公路上，数十辆警用车辆已踏上返程。通报显示，警方出动微型无人机三架，警犬38只，公安、武警、监狱警察共四千多人，地毯式追捕，成功搜索到逃犯藏匿地点。

“不要再开枪了，我疼”

5月10日9时10分，张林苍在昆明市嵩明县小街镇李官村委会大月字本村小药灵山被警方抓获。

抓捕现场的视频显示，落网时，张林苍曾奋力挣扎，极其狼狈。此后，赤裸上身的张林苍躺在草丛中，眼睛闭着，戴着手铐。他的四周，站满身穿迷彩服的武警官兵。和脱逃时一样，张林苍被捕时光着上身，下身穿着那条囚裤。不同的是，他的肩上多了一只蓝色的旅行背包。

张林苍越狱的终点被定格在小药灵山。这里地形复杂，位置偏僻，山的坡度很陡，从山脚爬到山顶，要八九个小时。

追捕行动最终形成了合围之势。不仅山下有武警，山顶上也布置了警力。小卖部老板白师傅描述说，“山顶上大约还有四五十个武警等着。”

在抓捕行动中，张林苍并没有放弃逃跑。武警战士说，他背着一个背包，我们分析，他上衣不穿，就和草的颜色很接近，我们就开始合围，前面是峭壁他跑不掉，就往相反的斜上方，往上面跑。发现张林苍的踪迹后，武警战士就开始围追堵截，可多次警告，张林苍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武警战士事后说，他不听劝告向上逃窜，我就果断鸣枪警告，他还是不听，反而更加向上逃窜，我第二枪就果断开枪。

从发现张林苍到成功抓捕，整个过程只用了九分钟。而张林苍脚踝被击伤后，面对战士们的持续追缉，说出了第一句话：“不要再开枪了，我疼。”

随后，武警把受伤的张林苍抬下了山坡。“是四仰八叉提下来的。”

据了解，从小药灵山被带下来之后，张林苍被带到一辆武警牌照的汽车里，前后三排武警官兵看守。他被套上了一个黑色的头套，只露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和鼻孔，内侧露出纱布的一角。

逃犯父亲：“啊？抓到了？！抓到就好，对社会好。”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没有被发现以及随后被捕的话，张林苍还需要走三十多公里山路就可以回到老家曲靖市马家河镇何家村了。

这一段路，张林苍走了8天。据当地人介绍，从昆明到张林苍的落网地不到70公里，开车走高速路50分钟左右就能达到。从这里出发，走山路的话，到马过河镇镇上只有30多公里。

逃亡八天后，张林苍的体型比之前消瘦不少。有人说张林苍在出逃前几天偷过一只鸡，在山上留下带血鸡骨头的痕迹，也有人猜测他会趁夜色去偷老乡家的食物。但附近村子的村民都表示，最近没丢过东西和食物，被捕时他的背包里发现了麦穗。村民们都觉得是被饿瘦的。

在被捕后，张林苍对武警战士说：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坐在警车上的张林苍似乎在嘲笑着自己的人生经历，欲哭无泪。

武警战士介绍，张林苍自称本来想直接逃去缅甸的，但作为一名父亲，一心惦记着女儿的他决定先回一趟家。还是“想见见我的女儿，怕万一过去回不来了”。

如今，张林苍的逃跑之路结束了，武警战士们也终于光荣完成使命。此次抓捕，他们付出了巨大的劳动，几乎所有人都彻夜无眠。在临时指挥部，武警战士们烤火取暖，烧洋芋充饥。

而张林苍的父亲张永福悬着的心似乎也放下了。“啊？抓到了？！抓到就好，对社会好。我和他妈也心落地啦。他有没有受伤？”在接受采访时，张永福说。

张永福说，如果有机会和儿子张林苍见上一面，他只想和儿子说句话：“家里都好好的，莫要牵挂我们，安心在监狱好好改造！”说完，他长叹了一声。

会不会被判死刑

在张林苍已被判处无期徒刑的情况下从监狱逃脱，被抓获后会改判死刑吗？

云南冰鉴律师事务所副主任陈泽说，被抓获后的量刑只能是无期徒刑。如果他在逃跑过程中实施了其他犯罪行为或者拒捕，很可能会触犯其他罪名。

张林苍“越狱”的行为，在我国刑法中的罪名是“脱逃罪”，脱逃罪是指依法被关押的罪犯、被告人、犯罪嫌疑人，从羁押和改造场所逃走的行为，构成脱逃罪应处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张林苍所实施的行为无疑构成了脱逃罪。

张林苍在被判处无期徒刑的情况下，构成脱逃罪会不会直接将改为死缓或者死刑？

陈泽表示，按照刑法第六十九条、第七十一条的规定，张林苍属于判决宣告后又犯新罪，应当按照数罪并罚进行量刑，但因为其前罪（运输毒品罪）已经被判处无期徒刑，那么数罪并罚也只能执行无期徒刑。因此，张林苍被抓获后的量刑只能是无期徒刑。

如果张林苍没有脱逃，那么他最早在2019年1月19日后就可以被减为有期徒刑，但因为他的脱逃行为，必须要等待脱逃罪的判决生效后满三年才可以得到减刑，加之其本次脱逃的行为，在减刑方面将会被从严掌握，实际执行的刑期会远远超过之前的刑期。

“张林苍用几天东躲西藏、夜不能寐的日子换来的是需要多服刑几年的惨痛代价。”陈泽说。

陈泽表示，上述分析只是在张林苍被顺利抓获或者自首的情况下，如果其在逃跑过程中实施了其他犯罪行为或者拒捕，很可能会触犯其他罪名。

（《重庆晨报》2017.5.12、澎湃新闻网2017.5.10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