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如何成长为中国乡村版YouTube

2017-02-23 19:45翟文婷
看天下 2017年4期
关键词:社交用户产品

翟文婷

春节之后,《揭秘“隐形独角兽”:三年4亿用户,真正做到“农村包围城市”》以及《过年在农村待了5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快手能横扫4亿中国人》两篇文章大热,后者形成的“过年在农村待了5天”话题甚至登上微博热搜榜。

当故事主角快手再一次摆在公众面前,多数人的反应是,“快手是什么?”“4亿用户?不是刷的吧?”或者,“原来那么多人好这口。”

接着,又传出快手要在美国上市的消息。尽管快手官方很快否认,然而,围绕这家公司的话题总是不断。比如,快手为什么会火?这大概是2016年互联网圈被提及频率最高的一个问题。在2017年的开年,这个问题更是耐人寻味。

今日头条创始人后悔没投资

就像人群中窜出来的高个,快手火得太突然。

罗辑思维创始人罗振宇在跨年演讲中说,“当我们津津乐道BAT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软件火了,大家突然发现原来中国第四大流量的应用是快手。当我们在读书明理、知人论世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有一个平台已经这么大了。”

快手是一个短视频社交APP,用户可以上传或拍摄10秒视频,也能就内容进行编辑,比如为视频添加魔法表情,用户也能发起一场直播互动。

这个平台到底有多大?早在2015年5月,快手便坐拥1亿用户,8个月后这个数字突破3亿。现在,快手凭借4亿用户已然成为中国最大的短视频社区,更多人把它视为除微信、QQ、微博之后第四大社交平台。

更重要的是,这家公司早就被资本市场所追捧。晨兴资本、红杉等VC相继投资,百度、华文文化紧随其后。根据最新的融资记录,快手估值已经达到20亿美元,是一只隐形独角兽。曾有机会投资的今日头条创始人张一鸣则在内部说,错过快手是他们的战略失误。

但是打开快手,扑面而来的内容在腾讯、优酷等网站难得一见。一个颇为流行的说法是,快手平台内的作品多以农村生活为背景、接地气、猎奇,甚至以自虐为卖点。快手上的网红团体“天安社”,创始人天安永兴的粉丝数量超过百万,天安社成员特征是光头、文身、粗金链子大手表。走红后,天安社还自行拍摄了网络大电影《天安社之义字当先》。

快手平台用户“娄忠玉的小时候”,她的个人简介是地地道道的南方农村女生,目前粉丝数超过17万,像这样以农村生活为背景的视频作品,在快手上还有很多。

这为解读快手又蒙上一层迷雾。视频中的人物与场景远离互联网发源地北上广,有声音评论其“非主流”,甚至“不入流”。2016年6月,一篇《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真相》的文章被刷屏,作者X博士描写快手上行为荒诞怪异的乡村群体,这些人生吃异物、炸裆,各种花式自虐。一夜之间,更多疑问涌向快手,这样一个平台为何会产生潮汐扫过沙漠般的魔力?它撬动4亿用户的支点是什么?

产品自然生长的结果

红杉资本中国基金董事总经理曹曦第一次试用快手就停不下来。视频里,男生背着女朋友正常走路,女生突然被翻转过来,俩人俏皮地打了个kiss。他忍不住把手机推给同事,“这个有点意思”。即使每天从早忙到晚,他也能在快手消磨半个小时。不需要看BP(商业计划书)了,他觉得必须见见这家公司的创始人。

2014年5月,北京长安大戏院一层的咖啡厅,曹曦见到了快手创始人宿华和程一笑。彼时,快手从一款gif动图制作工具转型做视频社交不过一年时间,只有几百万用户,日活50万,但是曹曦从快手嗅出一种“做对了”的味道,他断定用户数迟早有一天会膨胀。很快,红杉给出投资意向。

有人把快手的横空出世解读为一种猎奇制胜,因为与现实反差强烈,造成用户的窥视心理。在腾讯做过产品经理的曹曦却说,快手是他所知的,能吸引三四线城市乃至乡村群体自发贡献内容的第二个互联网产品。或者说,太多互联网产品在起步时就忽视了这部分用户。

快手官方给出的数据是,现在每月有超过6000万人拍摄上传视频,平均每天为平台贡献500万条。在此之前,只有PC时代的QQ空间具备这样的魔力,那时候网速卡得要命,一帮年轻人却乐此不疲地把主页装扮得花里胡哨,日活数呈几何暴涨。

快手与QQ空间本质上满足的是同一类需求——杀时间。智能手机的快速下沉普及,就是得益于这个群体“消耗无聊”的痛点需求。目前用户在快手平均消耗时长是40分钟;2016年10月联通沃指数显示,用户在移动应用月消耗流量,快手以257.4mb的数字领跑排行榜。

不过,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快手就是冲着这部分用户而来。“快手是面向所有普通人的一款产品,不是针对某一类的少数人,也没有针对不同的城市级别做特殊设计。”宿华告诉记者。分享到快手的生活应该被保持原生态,“不管你是北上广一线城市还是乡村,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我不会伪装成全天下都是一线城市的生活。”

在曹曦看来,快手目前的用户结构不是团队主动选择的结果,而是自然成形。一线城市的大多数互联网产品强调运营导向,或多或少会渗透运营人的主观因素,相反,快手是反运营的技术驱动型公司。宿华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不打扰”。此前,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們想让你在里面感受到的是,这个世界的存在。不要去打扰他们,让他们自然地形成一种互动关系,让产品自然生长。”

这不是快手独创的逻辑。曹曦道出一个普适性产品哲学,“国内任何一个to C的互联网娱乐产品,只要你让它纯粹地自然生长,最终聚拢的很可能就是快手平台上的这些用户。因为中国人口分布就是如此。”

但快手个性化推荐的机制天然存在一个问题,一个从来没有留下行为数据的新用户,怎么准确判断他的偏好,这对算法有很大的挑战。目前快手的解决方法是推送大部分人喜好的内容。宿华承认,某种角度而言,这种所谓不引导也是一种引导。

4个人和7个人的团队合并了

快手是宿华第三次创业。

因为对搜索技术的狂热喜爱,2006年在清华读博士期间,宿华退学进入Google中国研究机器学习在搜索中的应用。在那里,他遇到了张栋,两人不仅成为朋友,后来还一起创业。

两年后,他们都离开Google,张栋被李彦宏挖去负责凤巢系统的架构搭建。宿华则选择自己干,帮助中小视频媒体与广告主对接,彼时他26岁,第一次创业。这个项目进展并不顺畅,他反思没有找准市场需求,几次尝试转型也不成功,只好关掉公司。

宿华还是放不下搜索。第一次创业失败后,他进入百度,还是跟张栋一起做事。他是性能和系统优化专家,张栋则擅长算法,他们两个配合解决了不少技术难题。对他们而言,创业也是想把一个技术做到极致。

2011年,宿华再次被创业的念头点燃,他与张栋合伙成立一家搜索服务提供商one box。一些知名搜索引擎最早用的就是他们搭建的技术架构。只要取得一点成就,他们就会开车到香山附近的一个小山坡,站在高处眺望远方,四目所及没有障碍。这是他们仅有的一点喜好。

就在这时候,宿华陷入一种迷茫。他对技术有着坚定的信仰,不管在Google还是百度,他参与缔造的机器学习架构被后来者追随,但是这种成就感没有在创业中延续,似乎总是差点什么。one box最后卖给阿里,他又尝试别的项目,也没有大获成功。

转折点发生在2013年夏天,因为晨兴资本合伙人张斐,宿华遇到了Gif快手。

这就是快手的前身,一个移动端傻瓜式的动图制作工具,程一笑窝在天通苑的民宅里鼓捣出来的一个小发明。

Gif快手刚登陆App store就被苹果推荐,第一周轻松挺进TOP10。智能手机摄像头的低门槛使用场景,以及一键分享到人人、QQ空间的途径,使得Gif快手一年时间内就积累了千万级用户。普通用户把自己的照片变成表情包,更多互联网从业者开始知道程一笑,称他为“天通苑的张小龙”。

不过,程一笑最终没有逃掉工具思维的困惑,陷入内容瓶颈。打开首页,基本就是美女自拍、晒小孩、养宠物这三类。程一笑理念又是追求人人平等,不愿随便剔除作品,造成部分内容不是用户想看的。找融资的路也不是特别顺,程一笑是最好的产品经理,当他面对组建团队、做品牌、搞运营、拿融资等事情时,却不太擅长。他陷入绝望,一度想卖掉公司。

直到宿华出现。当时他在做一个社会化电商产品圈圈,正面临二次创业失败的危险。两人交流后,宿华带着7人的团队与程一笑这边的4个人“合并”了。与互联网几个合并大案相比,这个规模简直不值一提,当时并没人想到能碰出一个大平台。

宿华擅长后端的推荐算法,程一笑则擅长前端体验、产品的开发,这是一对互补的组合。另外两个人都是工程师背景,产品又是数据驱动型,遇到意见不一致的地方,更多用逻辑而不是好恶做决定。

快手转型后的一年内,用户数增长接近100倍。程一笑说,从产品应用层面,用户可能感知不到特别明显的变化,他们是一点点改动的,但因为宿华在后台算法技术做了很大改进,整个内容分发的结构从原来的热门排名和附近关注,变成个性化推荐。这给快手带来了用户,还有敌人。

收入基本忽略不计

2016年12月,美图公司在上市招股书中明确提到,快手正在领跑短视频社交,美图紧随其后。当然,这个市场的热门玩家还有秒拍和小咖秀,这两个产品同属一下科技,背后的靠山是国内第三大社交媒体新浪微博。

因为定位和人群差异的原因,这几个短视频公司之间却没有发生激烈的冲突。快手几乎以蒙眼奔跑的姿态,狂揽4亿用户。曹曦并不认为哪家具体公司在威胁着快手,他把一切杀时间的产品都视为竞争对象。

快手真正的敌人或许是今日头条。后者每天视频播放量已经达到12亿,并且拿下了国内的视频牌照,他们都面向一个庞大的用户群,强调个性化推荐的技术算法。今日头条的技术架构师高允军与宿华、张栋曾在百度共事。2月4日,财大气粗的头条还全资收购了美国短视频社区Flipagram,其模式与快手如出一辙。

这两家公司短兵相接是迟早的事,一触即发的时间取决于宿华未来打算将快手引向何方。当然,与其商业化路径也有一定关系。

宿华并没有把快手当成一个社交产品,甚至毫不在意社交这回事,他只强调记录和分享生活的极致体验。即便快手平台存在一定的交互,程一笑也认为用户并不需要深度社交,更多的是基于兴趣的单向行为,“喜欢别人分享的生活点个赞就足够了”。“快手的形态更偏向社区。最早聚集的是一批玩技术的人,他们对后来整个社区风格和氛围的形成有很大关系。”一下科技联合创始人雷涛说,没有基于短视频的社交产品,严格意义上讲YouTube也是一个社区,头部用户产出内容,观看用户彼此没有什么交集,“快手也是如此。”

在快手没有头部用户,1亿月活用户,60%的人会拍摄分享视频,平均每月上传2.5次。程一笑把有过分享行为的人视作快手的典型用户。

快手既不是典型的社交产品,也不具备媒体属性,这两种形态的商业变现可能并不完全适用。该如何让聚拢了庞大的三四线城市用户的快手赚钱?在此之前,快手没有厘清过盈利模式,收入基本忽略不计。这是短视频行业普遍存在的问题。

还没到真正庆祝的时刻

直播风口吹起后,很多直播平臺疯狂挖快手的红人,在快手火起来的MC天佑目前也是YY最具人气的主播之一。宿华决定开发一套新的视频广告系统,快手也顺势新增直播功能,却没有在首页呈现。宿华解释,“我们要做的是分享生活,直播不是最佳形态,它是与粉丝实时互动的一个辅助功能,当然不能够把它放在主要位置。”直播量不大,却无意间成为快手商业化的重要手段之一。

其实当时已经有部分快手用户琢磨卖东西。面膜、饮料、运动鞋等微商嗅出赚钱的味道,网名为“搬砖小伟”的石神伟最高一条视频可以卖到6000块,内容多是耐克、阿迪达斯、脉动等产品广告。为此,他月收入可以达到3万元左右。

但是石神伟不想发太多广告,他很介意有时被骂广告狗。“赚一点就够了,想多发点正能量的东西。”现实是,他想多发广告也不太可能了。微商缺乏资质和售后服务,体验差,还可能踩坑。石神伟曾经帮一个山寨手机商家打广告,两名粉丝已付款,对方却不发货,他只能自己掏钱补偿粉丝。微商广告目前在快手已经被禁止了。

如果快手注定逃不开广告模式,宿华想推正规军。针对手游等游戏类产品他们打算推相应的信息流广告,快手的团队正在测试,暂时没有更详细数据。此外,他还开发了粉丝头条类的产品,可以获取更多潜在用户的关注。但玩快手两年来,石神伟没有为了获取粉丝花钱,也没有为了上热门付费。

相反,快手一直在让他得到。“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第一次和明星同台,这一切都与快手有关。”他坦承,能通过快手赚钱让他感到意外。

所以,快手目前的用户结构能否承载宿华的变现模型?

快手投资人之一张斐分析道,快手平台上内容生产者可能以三四线城市为主,但是观看用户分布相对平均,视频播放量每天已经达到六七十亿次,跟Facebook体量相当。而 用户在快手每天平均使用时长达到40分钟。广告最看重的几个指标,快手表现都不差。重点在于广告主是否认可快手的品牌调性。

“可能有人会觉得快手品牌偏年轻化、偏低端,最终还是要靠数据说话,广告主最终要看效果。”张斐说,当年大家对淘宝的评价也是廉价低端,甚至早年的QQ也会让人觉得Low,但他们代表大多数网民的平均值水平。

宿华当然希望更多城市白领人群成为快手的用户,但是他和程一笑知道,这不可能跳跃性实现。“当他看到好内容,然后愿意贡献原创,进而吸引更多其他用户。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很难揣摩他俩的野心到底是什么。快手用户数什么时候破亿的,宿华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达到两亿那天,他跟程一笑在公司马路对面一人吃了碗拉面庆祝了下。他没有想要颠覆谁,也不曾想永远霸占用户,“不管你今天多大,所有产品都是有生命周期的。每天创业面临很多挑战,还没到真正庆祝的时刻”。

宿华有次在内部分享时曾提到,如果说他有什么终极梦想,那就是为地球上每个普通人留下一段记录,千年以后的人们还能够知道这个世界当初的样子。

28岁的张云海是中国西南部旅游城市大理的一名司机。他用快手来看有关改装车、搞笑段子和世界摔跤娱乐的视频。张云海说,他不看电视,因为太多宣传,他也不用微博,因为没人会关注他的帖子。张云海说,他觉得快手比其他应用更接地气。

李久强没上过高中,曾做过保安,两个月前他开始使用快手。22岁的李久强上传自己吃下一管芥末酱、大口喝下一瓶醋以及吃下一碗活蚕蛹的视频。他说,他每天从观众的打赏中赚人民币100-200元。他用一個吃活金鱼的视频赢得了5000个粉丝,赚了700元。

25岁的相鹏看快手好几年了,他在扬州的一家酒吧做酒水销售,平时无聊时就看里面的搞笑视频。他喜欢在快手火起来的MC天佑、方丈,平时他也会玩玩直播,喊喊麦。最近,他刚晋升为爸爸,给孩子胎教时就经常放MC天佑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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