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也唱皮影戏

2017-02-24 21:29海莲
少年文艺(1953) 2017年2期
关键词:皮影戏竹林羽毛

海莲

(一)

黎明,当鸟儿发出第一声鸣啾时,少年王一赫又对准那口大水缸开始练嗓子了。

“咪—吗—呀—……”接下来就是一段清唱。

妹妹梨儿在屋子里听哥哥唱了很久,怕他累了,就倒了一杯淡盐水,准备给他润润嗓子,刚走到门外,就听门下坡竹林里有人叫喊:“王梨儿—,黄鹂儿—,黄瓜呜哩噜—”

梨儿伸着细长的脖子向竹林看,叶榈和叶玉梓两人怀里各抱着一根大竹子,又向她喊:“王梨儿,黄鹂儿,快下来,这里有好多羽毛。”

梨儿一听有羽毛,把水杯放在场边的石磨子上,下了竹林,她从小喜欢收集各种羽毛,就因为哥哥一直说她是一个天使,她想有一对天使的羽毛翅膀。

下了竹林,她果然看到两个男孩脚下的草尖上停落着几片洁白的羽毛,那羽毛在风儿吹动下翩翩欲飞,她欢喜地跑过去弯腰就捡,突然被两根大竹子死死卡住动不了啦,她半天没明白怎么回事,两个坏小子却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叶榈和叶玉梓两人怀里抱着的两根大竹子,是从小就从根部交错匍匐生长的,长大后成了一道天然的机关枷锁,竹子很有韧性,刚才被他们掰起来,梨儿没注意,等她弯腰捡羽毛时,他们就悄悄放下了竹子,把梨儿死死卡在了里面。

梨儿憋红了脸说:“你们这两匹野驴子,快放我出来。”

叶榈和叶玉梓两人笑着说:“你不是天使吗,天使有魔法,自己变个魔法救自己出来,也好让我们开开眼。”

梨儿急得大声喊道:“哥哥救我!”

叶榈怪笑着说:“你那个丑八怪哥哥正在学鬼叫呢,顾不上救你。”

叶玉梓说:“看你还敢说我们唱戏是‘毛驴叫!”

两人说完转身走了。

王一赫闻声赶来,急忙掰开其中的一根竹子放出梨儿,看到叶榈和叶玉梓刚刚离去的背影,说:“两个野小子又捉弄你了,我找他们去!”

梨儿一听,急忙说:“别去了,他们说有羽毛,你看,这里真的有羽毛呢。”梨儿不想给哥哥惹事。

王一赫想到两个小子捉弄梨儿,一定是冲着他来的,因为全县的皮影戏大赛即将开赛。

皮影戏是当地流传了几百上千年的传统戏目,曾经深受广大老百姓的喜爱,由于受现代文化的冲击,面临失传的危险,为了拯救和传承这一文化,当地文化部门已经把皮影戏申请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在又以比赛的形式进行宣传弘扬,并且选拔出最优秀的青少年人才,参加申请“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汇报演出,被选拔上的少年不但会被当做皮影曲的重点人才培养,还能拿到一千元奖金。

王一赫出生在当地有名的“皮影戏之村”。村里人几乎人人会唱皮影戏,王一赫的爸爸是村里皮影戏唱得最好的人,一赫从小受到爸爸的熏陶,也深深迷上了皮影戏,一听到大赛的消息后,立即骑自行车去县文化馆报了名。

村里的同龄孩子叶榈和叶玉梓随后也报了名,因为两个男孩也是皮影戏迷,他们在暗中和王一赫较着劲。王梨儿知道他们也报名后,当他们的面说:“两个‘学驴叫的人,还想和我哥哥争。”

王梨儿在村里人的眼中,就是一个傻丫头,受到一个傻丫头的奚落,叶榈和叶玉梓心里当然不痛快了,加之王一赫唱得比他们好,他们心里暗暗妒忌,所以才有刚才那一幕。

王一赫从草丛中捡起一根羽毛,这根羽毛粉白中透着一层朱红色,不由高兴地说:“你看,是一根朱鹮的羽毛。”

王梨儿激动地接住了羽毛,在她收集的所有羽毛里,她最喜欢朱鹮的羽毛了,梨儿生长的地方也是世界珍禽朱鹮的故乡,朱鹮在当地人的眼里是吉祥的仙鸟,它的羽毛非常难得。

出了竹林爬上场边,王一赫看到了石磨上的茶杯,端起来想喝,梨儿急忙去夺他手中的杯子说:“凉了对嗓子不好,我再烫一杯给你。”

王一赫夺过杯子拿起她的手看了看,笑着说:“你看你的指甲,又长了,里面怎么那么多泥土,一会儿我帮你剪剪,一个天使的手应当是干干净净的。”。

梨儿抽回自己的手说:“今后别叫我天使了,人家会笑话的。”

王一赫说:“我偏叫,我叫你天使又不犯法,再说你在我的眼里就是个天使啊。”

(二)

从小到大,王一赫一直说梨儿是个天使。

梨儿是王一赫四岁时,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从野地里的一棵老梨树下捡回来的。当时雷声滚滚,大雨倾盆,爸爸去南方打工了,妈妈生病躺在床上,一赫躲在屋角发抖,他突然听到雷雨声中有婴儿的哭声,竟忘记了害怕,向雨中跑去,受哭声的指引,他找到了树下的婴儿,那婴儿被装进一个编织袋里,脑袋露在外面,在大雨中哭得快要断气了,一赫抱起婴儿在雨中跌倒了几次,还是抱回了家,病重的妈妈看着淋成雨人的儿子,想说点什么的,又什么也没说,拿掉婴儿身上泥水淋淋的编织袋,把冻得冰凉的婴儿贴在胸口上,居然暖活了她,活过来的婴儿发了一场高烧后,舌头短了好多,吐字不清,一条腿也短了一些,走路一拐一跛,而且上学好几年数不清十根手指头。

这一切在王一赫的眼里都是天使的象征。王一赫确信妹妹是被大雨打下人间梨树下的落难天使,是他给妹妹取名梨儿的,他认为外人眼里妹妹身上的缺点,正是天使和人类的区别和不同。

王一赫妈妈有慢性心脏病,每天都要吃药静养,爸爸不得不放弃酷爱的皮影戏,出门打工,因为唱皮影戏越来越挣不到钱了。

所以,梨儿基本上是王一赫照顾大的,他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多病的妈妈和幼小的妹妹,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王一赫长得很黑,他的皮肤是咖啡豆的颜色,整张脸被一张大嘴巴占去了一半,由于生得丑,很少有人和他玩。

王一赫的母亲身体好的时候,就坐在场院的太阳底下唉声叹气,逢人就抱怨说:“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哟,居然看上一个穷叫化一样唱皮影戏的,还生出这么个丑小子、捡了一个四肢不全的闺女,我一身的病都是他们气的,我的命真苦。”

王一赫每次聽到这些话,就会跑到山坡下的竹林里吹笛子,一坐就是大半天,像一只流浪狗一样孤单,这时,梨儿会放下手里的家务活,跑到竹林陪他。

王一赫吹笛子累了,就在竹林练他学到的皮影戏新段子,梨儿这时会回家偷偷拿一只碗给他伴奏,因为铜碗是皮影戏里的主要打击乐器,即使没有别的乐器,只要有铜碗,唱戏人照样会把戏唱得有板有眼。

家里没有铜碗,梨儿就拿来一只白瓷碗。

梨儿从小学什么都显得困难,到现在还是数不清十个手指头,村里人说她的脑袋被大雨浇坏了。就在梨儿十一岁这年,王一赫母亲的病情加重,成天躺在床上起不来,需要人专门照顾,梨儿就坚决不去上学了,她说她笨,去了也学不到什么,不如回家照顾妈妈,王一赫说什么也不同意,可梨儿是个倔强的女孩,说不去了就不去了,谁也把她赶不到学校去。

可是给哥哥敲碗伴奏,却像天生的。

第一次用碗敲打节奏,不但很有规律,而且手里的竹棍子收放自如,敲击的轻重恰到好处,声音悦耳,和哥哥的唱腔配合默契。

为此,王一赫大加赞赏,他说:“看吧,我说你是个天使吧,只有天使才会把一只普通的碗敲出如此好听的声音。”他说:“梨儿,我决定了,今后我们就靠唱皮影戏为生,你来伴奏我来唱,我们一起挣钱给妈妈看病。”

梨儿激动的脸蛋发红,重重地点头答应。

(三)

这年正月初二,王一赫说动了爸爸妈妈,第一次带着梨儿去给大外爷拜年,大外爷姓黄,是外爷的一个堂兄,住在二十多里外的另一个村子,每年都是爸爸打工回来去拜年的,今年爸爸没有买到火车票,回不来,王一赫就主动要求去拜年。

大外爷七十多岁了,是当地皮影戏的第五代传人。他不光会唱,而且吹、拉、弹、敲、耍签,一人兼顾几门,样样精通在行,他刻制的影人,形象逼真,着色明快,堪称一绝,王一赫早就想见见大外爷了。

他们去的时候,大外爷正坐在场院里刻制影人,他面前放着一张木案,木案上放一片炮制好的熟牛皮,手里拿一把小刻刀,正在聚精会神地刻制一只老虎,看到他们,格外高兴,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给他们做哨子面吃,說:“正好,从今晚开始,我们要在村里唱皮影戏连唱半个月,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住下来看看。”

梨儿急忙说:“哥哥的笛子吹得可好啦,还有他皮影戏也唱得很好,可以让他上台表演吗?”。

大外爷一听,意外地放下手里的刻刀,看着王一赫说:“真的吗?我似乎听你妈说过,你在偷偷学唱皮影戏,我一直不相信,因为现在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只喜欢电脑电视和电影,早就不喜欢老戏了。”

王一赫红着脸说:“天生喜欢,没办法,如果大外爷愿意,就收我为徒,指点一下。”

大外爷一听,喜出望外地说:“这是好事呀孩子,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我现在就可以教你,包括刻影人。”

王一赫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下说:“师傅!”

大外爷笑呵呵地说:“你小子,快把电视上学得那一套收起来吧?你本来就是我的外孙,现在却叫我师傅,难道你想让我降一辈呀?”

两个都哈哈大笑起来,梨儿也跟着大笑。

大外爷递给王一赫一把刻刀说:“按我说的做。”

到下午,王一赫在大外爷手把手地指导下,完成了那只猛虎的刻制和上色,上了彩色的牛皮虎放在木案上,栩栩如生,呼之欲扑。

晚饭之前的时间,大外爷手持笛子,给王一赫当场传授了三段旋律,说:“皮影戏的旋律不复杂但讲功夫,幸好你有一定的功底,我先教你这三段,刚好我们人手不够,今晚你就当我们的笛手吧,到时候你看我的手势只管大胆吹就是了。”

说完,拿出一只铜碗放在木案上,又拿出一支筷子粗细的磨得光这的黄竹棍,递到梨儿手上说:“这是给你准备的,听说你瓷碗打击的特别好,你就是今晚演出的敲击手了。”

梨儿惊讶地看着王一赫,王一赫呆呆地看着大外爷,都说不出话来。

大外爷佯装生气地说:“看来你们不愿意呀?”

王一赫这才醒悟过来,连连说:“愿意愿意,太愿意了!”

梨儿怯怯地说:“我行吗?”

大外爷说:“你行!”

演出就放在村委会的大场上,演员除了大外爷外,还有两男两女,加上一赫、梨儿两个,总共七个人。

其中,有一个姓雍的演员,是大外爷的邻村人,他有四十岁的样子,对他们兄妹俩特别友好。

舞台是一张大方桌上放着一台打谷子用的木拌桶,四角用四根竹杆撑起。为了把演员和观众隔开,台后搭了一个塑料棚。

乡亲们拿着凳子,扶老携幼陆续来了,大过年的,大家都想聚在一起热闹一下。

生丝的幕布拉起来了,幕后的灯光亮起来了,梨儿和王一赫紧张的躲在塑料棚后面,一阵阵发抖。

雍叔叔过来用温和的大手摸了摸他们的头说:“别紧张,没有生人在场,都是乡里乡亲的,就像在家里一样,尽情发挥,他们一定会为你们喝彩的。”。

两人听了,才放松了一些。

演出正式开时了,第一折戏就是《孙悟空大战杨二郎》,大外爷向梨儿轻轻地点了点头,梨儿“当当——当”地敲响了铜碗,接着锣鼓喧天,一阵热闹的开场,大外爷竹签上提的孙悟空和雍叔叔竹签上提的杨戬就上场开打了,孙悟空的金箍棒和杨戬的刀戟交锋在一起,锵锵有声,打得昏天黑地,难分难舍。场上热闹气氛顿时拉开,孩子们高声呼喊,有的为孙悟空加油,有的为杨二郎加油。

这时,大外爷向王一赫伸出了一根指头,一赫立即吹起了过门,有雍叔叔的胡琴和梨儿的铜碗伴奏,一段过门吹完,场上又响起了一阵叫好声,大外爷喜笑颜开地唱起了第一段:

杨戬哎不必发狂言 听我把话说底端啊

家住东海敖来国 石峡以内有家园啊

东土拜师学大道 修就长生不老身

玉帝把我不敢慢哟 封我齐天大圣仙呀

……

第一折戏演出时间是四十分钟,最后斗法那一段,把整场戏推上了高潮,孙悟空和杨戬大显神通,变成的花草树木、飞禽猛兽相克相制,各不相让,戏场上热闹空前。

梨儿和一赫被深深振憾了,他们从没想过,他们喜欢皮影戏,却不知道古老的皮影戏有如此大的魅力。

晚上演出散场后,梨儿和一赫久久不能入睡,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同时央求大外爷让他们多留几天,大外爷正等他们这句话呢,立即打电话给他们家里,征得了家里的同意。

直唱到正月十六演出结束,也到了王一赫开学的时间了。

临走时,大外爷送给王一赫一把很值钱的笛子,送给梨儿那只已经敲打的亮晶晶的老铜碗,两人如获至宝。

大外爷又给他们每人塞了一百块钱,他们说什么也不要,大外爷激动地说:“这是你们的演出费,不管多少,是你们辛苦所得,你们不拿,就是看不起大外爷,看不起皮影戏!”

两人一听大外爷急上,这才接住钱。他们知道,这次演出,挣到的演出费很少很少,都是乡亲们自愿凑的,除了付给另外几个演员微薄的工资,给他们兄妹一人一百,大外爷没留下一分钱。

每人捏着一百块钱,心情兴奋,从小到大,他们手里从来没有过零花钱,现在一下子拿着这么大一张钱,梨儿心跳异常,他知道哥哥会把钱交给妈妈,但是她不想交,她把想法说给哥哥,哥哥大方地说:“不想交就留着,女孩子家喜欢什么自己买一点。”梨儿很感动。

开学第三天,梨儿把王一赫叫到竹林边,双手递给他了一个二手单放机,这是她从村里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手里买的,那孩子有了新的复读机,就把旧单放机卖给了梨儿。

梨儿早就知道哥哥需要一个单放机,想跟着单放机学新戏,特别是这次大外爷又给了他们几张新磁带,没有单放机听到听不了,别说学了。

王一赫拿着单放机,眼睛湿润了,他说:“不是让你自己留着吗。”

梨儿说:“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并说:“哥哥放心,我会替别人多些缝衣服多挣些钱,给妈妈看病的。”

八、九岁时,梨儿用妈妈穿破的一件衣服,第一次改缝成自己的小衣服时,大家就知道她有缝纫的天赋,后来村里不断有大婶大妈们拿来一些穿旧的衣服,让梨儿替她们的孩子改,改成后,她们会按自己的意思放下一些食物或一点零钱做为回报。

梨儿没读书后,更是接活不断,她一边照顾妈妈,一边裁剪和加工那些旧衣服,挣点钱补贴家用,让哥哥安心上学。

王一赫拿着旧单放机,背过梨儿,偷偷地抹了一下眼睛。

(四)

三月的一天,雍叔叔來找王一赫,说大外爷突然去世了,戏班子现在由他带。

他拿出一支刻刀和一些影人拿给了王一赫,说大外爷的托付,王一赫摸着这些东西失声痛哭。

雍叔叔说:“别伤心,黄老师因为有你才高兴地闭上眼睛的,唱好皮影戏,别辜负了他老人家才对。”

五月,全县皮影戏大赛开赛,参赛的青少年达二百多人,王一赫带着妹妹梨儿,背着大外爷赠送的那只铜碗,梨儿伴奏他清唱,一举拿下第一名,得到去省上参加汇报演出的机会,还拿回一千元奖金。

得奖回村,村里人着实高兴了一阵子,人们仿佛又看到了皮影戏的兴盛,“皮影戏之村”的兴旺,王一赫的母亲捧着得来不易的一千元,第一次为儿子和女儿流下了高兴的泪水。

寒假,去省上汇报演出的时间到了,演出团由雍叔叔带队,带着王一赫和梨儿他们一行六人,文化馆专门派人派车送他们去西安。

汇报演出非常成功,观看他们演出的有省上文化部门的领导和戏剧专家,有同行戏团负责人,还有一批外国朋友,有对日本夫妇得到消息后,专门从日本赶来观看了他们的皮影戏。

当场有一位西安的观众、皮影戏迷周先生,邀请他们在西安演出,他说他能忙联系好几个演唱的地方,可以一直由年前唱到年后正月。

大家一听乐坏了。

雍叔叔给送他们来的领导打了声招呼,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跟周先生去了西安东郊。

当晚就开始演出。

第一场戏就点了《劈山救母》。对于住在华山脚下的西安人来说,少年沉香劈华山救母的故事,感天动地,值得久久传唱。社区的人们像过年过节一样兴高采烈,他们早早就端着凳子出来占位子了,小孩子们更是感到新鲜和激动,在人群中一边跑跑跳跳、打打闹闹,一边好奇地看着台上那一方白纱布,焦急地等待演出开始。

天已经黑了下来,为了增加皮影戏的效果和气氛,社区的体育场关闭了所有照明灯。雍叔叔和王一赫不停忙碌着,安顿演出用的灯具,其中一盏灯要高高挂起来,为此,王一赫专门去附近的建筑工地讨来了一根长长的木栓,把灯拴在木栓上,城里都是光滑结实的水泥地面,木栓没法扎进泥土里立起来,只得绑靠在一棵不大的樱花树上。

一切就绪。

演出开始。

演员完全投入角色,观众完全陷入了戏情。当雍叔叔扮演的沉香父亲唱道:“刘彦昌哭得两眼泪汪,怀抱着娇儿小沉香”时,台下一片唏嘘。

当王一赫扮演的沉香唱:“移山倒海来救母,我要把天上地下大神小神一扫平”时,台下一片叫好声加热烈的掌声。

雍叔叔挑着竹签老泪纵横。

梨儿敲击着铜碗泪流满面。

王一赫边演边唱豪情满怀。

演出结束了,台上演员和台下观众还沉浸在戏情里不能自拔。

观众一离场,王一赫就激动地拉着梨儿围着演出台欢呼着跑了三圈。

大家又说又笑,忙着收拾道具。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来,差点儿剥掉了大家身上的衣服和脸上的皮,大家惊呼关中平原的大风来势之猛,陕南少见,就见头顶的灯柱子轰然倒下来了,梨儿首先看到,她立即向柱子跑去,她不要倒下的柱子砸坏那盏灯,王一赫大吼一声“梨儿躲开!”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梨儿,转身去扶倒下的灯柱,他怕灯柱倒下伤到其他人,“嘭——”他和灯柱一同倒在了大理石地板上,头磕在水泥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大家惊叫着围过去,见王一赫慢慢坐起来了,咧开嘴看着梨儿笑了笑,突然大吐起来,嘴巴里的呕吐物像喷枪打出来的一样。

雍叔叔一看,说声不好,立即打电话叫救护车。

还没去医院,一赫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五)

王一赫永远睡在了家乡山坡的竹林里。

梨儿每天去看他一次,和他说说话,剩下的时间,她日夜不停地赶制一对翅膀,手上到处是扎破的针眼,眼睛熬的红的快要滴出血,她把这些年来积攒的羽毛,全部拿出来,把它们一根一根地排列起来,搭配出最好看的色彩和花纹,然后一针一针地把羽毛缝在大外爷给她的牛皮上。

叶榈和叶玉梓也在星期天常常来竹林坐坐,坐闷了就学王一赫的唱腔唱皮影戏,他们清唱时,请梨儿为他们击铜碗。

一个月后,梨儿叫来叶榈、叶玉梓一起,来到王一赫长眠的地方,由她敲碗伴奏,两个男孩清唱,唱了一处《孙悟空大战杨二郎》,当他们唱到“玉帝把我不敢慢,封我齐天大圣仙”时,三个人顿时泣不在声。

梨儿拿出那对美丽的翅膀,轻轻地点燃,看着翅膀在哥哥坟前化为灰烬,泪如雨下。

她说:“哥哥,我一直想对你说,其实你才是天使,这对翅膀是我专为你缝的。我相信天堂里一定有会唱皮影戏的天使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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