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幻影:君特·格拉斯笔下的1927年

2017-03-04 21:06钟慧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6年11期
关键词:文学历史

钟慧

摘 要:《直到金色十月的中旬》節选自君特·格拉斯《我的世纪》。 在《我的世纪》中,格拉斯以日历故事的形式创作了100个故事,一年一个故事,共同汇合成整个20世纪的历史长卷。1927年的故事《直到金色十月的中旬》以作者本人为叙述视角,对其出生年进行了描述。本文从亚里士多德的模仿理论出发,结合历史和文本,分析格拉斯是如何以文学为载体,刻画自己的出身年1927的。旨在说明文学作品不仅可以再现历史,更大的作用是使人们重新审视历史,反思历史。

关键词:模仿理论 历史 文学 金色年代

君特·格拉斯是当代德国当之无愧的一代文学巨匠。1999年,凭借长篇小说《铁皮鼓》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我的世纪》是格拉斯继《铁皮鼓》之后的又一文学巨作。格拉斯擅长以文学为载体,把真实的历史和虚构进行杂糅,“以嬉戏的黑色寓言描绘了历史被遗忘的一面”,通过这种方式使人们直面历史,反思历史。

《直到金色十月的中旬》是《我的世纪》中描写1927年的故事。1927年,对德国历史和格拉斯而言,都是极其重要的。1927年的德国,正处于从一战后的废墟中恢复过来的“黄金时期”,经济快速发展,市民生活水平得到了很大提高,但在这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形势下,却隐藏着致命的危机。

这一年,也正好是君特·格拉斯的出身年。与他同时代的很多人,后来都不幸地沦为了法西斯战争的炮灰。因此,格拉斯讲述道,“我在写作时——不是总是,但却经常意识到, 无论是否愿意, 都是在受如此众多人的委托在记录, 而他们则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永远不可能实现这一点了。” ①由此可见,1927年,对德国历史和格拉斯个人而言,都是不可磨灭的历史结点。

《直到金色十月的中旬》中,格拉斯以自身为叙述视角,通过对历史记忆的片段描写,刻画了1927年的德国社会,并揭示了其中暗藏的社会危机,这些危机后来成为了德国法西斯上台的助力器。

一、19世纪20年代的德国

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败国。德国除了割地和军事限制外,还不得不偿还巨额的战争赔款,赔款金额高达2260亿马克。这对本身就已经被战争摧毁地摇摇欲坠的德国经济来说,是致命的一击。1923年,德国经济陷入全盘崩溃的境地。

1924年,美国通过道威斯计划对德国实施援助。德国经济开始复苏,“到1928年,德国的工业资本已超过战前一倍多,重工业生产赶上并超过战前水平。” ②德国也因此迎来了经济社会的繁荣,1924年至1929年被称为德国历史上的“黄金时期”。

然而,由于过分依赖美国的贷款,德国经济发展的基础是不牢固的。在人们为经济迅猛发展,生活水平急速提高而欢欣鼓舞之时,1929年10月从美国开始的经济危机席卷世界。美国要求德国立刻偿还贷款。德国经济再次进入混乱的状态,失业人数激增。这恰好给德国法西斯主义以可乘之机,1933年,希特勒被正式任命为德国总理,组织内阁,开始了德国历史的黑暗时期。

二、亚里士多德的模仿理论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的第一章就指出:“史诗和悲剧、喜剧和酒神颂以及大部分双管萧乐和竖琴乐——这一切实际上都是模仿……” ③17艺术的起源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模仿天性。文学作品源于现实世界,同时也是人们物质、精神世界的一种“再现”。但是,它却并不是原样地对现实世界进行临摹,而是有所筛选和改造,文学世界要比现实世界更美,要比历史更高。亚里士多德在《诗学》的第九章指出:

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即按照或然率或必然率可能发生的事。历史学家与诗人的差别不在于一用散文,一用‘韵文;……两者的差别在于一个叙述已发生的事,一个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因此,写诗这种活动比写历史更富于哲学意味,更被严肃地对待;因为诗所描述的事带有普遍性,历史则叙述个别的事。③39

由此可以推测,以历史为素材的文学作品比历史更具有哲学性,更强调历史背后的逻辑联系和当中隐藏的普遍性规律。君特·格拉斯的《我的世纪》正是以文学作品的形式,对德国20世纪的历史进行了梳理。

三、格拉斯笔下的1927年

(一)年代色彩

格拉斯在文中开篇就提道:他妈妈生下他是在金色十月的中旬,而且只有他出生的那一年是金色的。接着通过格拉斯妈妈伴着理查德金子般嗓子的歌声轻声哼唱的场景来表现这一金色年代下市民的富足生活。然而,这一切都只是金箔,生活在“金色笼子”里的人们,眼睛里只有舞台上金色闪闪的“泰勒姑娘”,她们在“金色刺绣帷幕面前跳舞”,直到“20年代的金色粉末不再闪烁”。

在本文中,golden(金色的)这个词一共出现了十几次。可以说,作者用金色来对整个1927年进行大力渲染。笔者认为,金色在文中一共有三种不同的含义:一是指大自然的颜色,也就是格拉斯出身的“金色十月”;二是代表金钱、财富和资本主义,人们坐在“金色的笼子里”,被金钱,财富,物欲紧紧困住,无法脱身;三是象征浮华,虚幻,“一切都只是金箔”和“金色的粉末”,表面的光芒太耀眼,容易让人头晕目眩,迷失自我,沉迷于莺歌燕舞、纸醉金迷之中。

最后,作者用“金色的粉末”概括了这一年代,所有的绚烂与繁华都如终将飘落的粉末,不复存在。

(二)市民生活

在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残酷、战后的饥荒和通货膨胀后,经济社会的发展终于趋于稳定。人们“把生活作为‘堕落加以庆贺,或者喝着香槟酒和马蹄尼,把生活作为‘通向死亡的存在。”然而,在丰富的物质生活下,市民的精神世界却非常空虚。人们“把生活作为‘通向死亡的存在”,死亡并非存在的终结,而是向着终结的存在,人是“向死而存”的。④ 既然人生来就是为了死亡而存在的,那人在活着的时候何不尽情享受已有的一切,纵情享乐。于是,滑稽戏赶走了“席勒的强盗”,赶走了传统的古典文化。而此时,歌舞厅夜夜爆满,人流涌动。人们活在当下,把生活的意义全部交付在了歌舞升平中,遗忘了过去的伤痛,也不再去思考不确定的未来。

(三)柏林剪影

在魏瑪共和国风雨飘摇的统治中,柏林作为首都,是各种政治运动的中心。如文中所说“你们一定要去柏林看看,那里总是有事。”格拉斯并未像历史书上那样对当时发生在柏林的政治运动铺陈讲述,而是借马克思叔叔之口,用一句评论性的话语概括了当时柏林的政治中心地位,同时暗指柏林将要成为纳粹德国中心的事实。如此简洁,意味深长的表达促使读者主动地去思考柏林的历史,德国的历史。

此外,当时的柏林还是魏玛共和国的文化中心,是名副其实的国际化大都市。⑤当时风靡德国的“泰勒姑娘”表演,在柏林尤为盛行。“柏林到处都在跳舞,而且只有跳舞……看一场原汁原味的哈勒歌舞剧,看一看拉·亚娜在金色刺绣帷幕前面跳舞。”她们光鲜亮丽,金光闪闪,细长性感的大长腿用整齐划一的舞姿舞动着台下热情沸腾的观众们。

但在马克思叔叔的眼中,她们只是“最蹩脚的模仿”, 模仿工业时代中高速运转的机器,韵律及其统一地跳舞。她们只作为整体而存在,作为单个舞女,没有情感和特点。同时,这种夜总会的消遣方式是对美国的模仿,黄金时期的德国人处处都在追随美国时尚,引进美国的爵士乐、夜总会、滑稽歌剧等,形成了所谓的“美国风”。⑥“泰勒姑娘”(Tiller Girls) 也是美国名字,先在美国风靡,然后传往德国。由此看来,让作者嗤之以鼻的不仅是“泰勒姑娘”肤浅的表演,此外还有追随美国时尚的社会风气。文中作者花了大量笔墨刻画“泰勒姑娘”的形象,历史地呈现了1927年柏林的繁荣景象。

四、写作特点分析

本文中并没有一条清晰完整的主线,也不像一般的故事一样有开头、发展、高潮、结局。作者采用的是夹叙夹议的形式,把历史人物(理查德·陶贝尔,拉·娜拉等),现实中的人物(格拉斯的妈妈),以及虚构的人物(马克斯叔叔)进行杂糅。这样一来,历史不再是遥远冰冷的,而是以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此外,讽刺性的语言是君特·格拉斯的一大写作特色,在本文中也不例外。如文中对“泰勒姑娘”的描述,她们“穿着金光闪闪的衣服登台表演,虽然不是在市立剧院,但是在波特赌场也不赖”“她们的骨骼被训练得完美无缺”等等。

另外,绝对的排他性的副词“只有”“只是”等的使用也是本文的一大语言特征。本文一共有6段,除了第2和第4段,nur(只是,只有)这个词出现在了其他几段的第一句话里。如文中的“只有我出生的那一年是金色的”,“也只有那些姑娘”,“一切都只是金箔”,“柏林到处都在跳舞,而且只有跳舞”,“只有一次”。这种绝对的排他性词语的使用,引导读者不自觉地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探索其中唯一性的原因。

五、结语

本文以文本为依托,结合亚里士多德的模仿理论,对君特·格拉斯笔下的1927年进行了文本分析。以此说明以历史为材料的文学作品并不等同于历史记事。以文学为手段,格拉斯对1927年的历史进行了片段化的记忆描述,把历史和现实生活进行杂糅,历史人物,现实人物和虚构人物交织出现,通过文学作品呈现的历史更有感染力和更具启示性,它引导人们回顾历史,反思历史,铭记历史。

注释

① 谢琼.君特·格拉斯《我的世纪》的视角[J].国外文学,2001(4).

② 丁建弘.德国通史[M].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7:324.

③ 亚里士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7.

④ http://www.seinundzeit.at/download.html.

⑤ 姚宝,编著.德国简史教程[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278.

⑥ 范大灿.主编.德国文学史(第四卷)[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223.

参考文献

[1] Grass Günter.Mein Jahrhundert[M].München: Deutscher Taschenbuch Verlag,2001.

[2] 君特·格拉斯.我的世纪[M].蔡鸿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3] 亚里士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4] 范大灿,主编.德国文学史(第四卷)[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5] 丁建弘.德国通史[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7.

[6] 谢琼.君特·格拉斯 《我的世纪》的视角[J].国外文学,2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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