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刘智墓志》研究中的几个问题

2017-03-10 11:02
关键词:拓本金石进士

韩 续

(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上海 200433)

唐《刘智墓志》研究中的几个问题

韩 续

(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上海 200433)

唐《刘智墓志》全称《大唐故刘君合葬墓志铭并序》,墓志嘉道间出土于陕西西安。结合出土之《刘奉芝墓志》《刘升朝墓志》及相关史料,碑史互证,志主刘智之父、祖、曾祖与刘奉芝相同,二人当为兄弟关系。墓志存世有两种拓本:其一为“进士张遘文”本,其二为“武功苏灵芝书”本。其中,标题下方题“进士张遘文”本为此志原石拓本,而题“武功苏灵芝书”者实为碑估为射利所伪作。墓志曾归山东刘燕庭所得,被其携以至浙,存放在杭州净慈禅寺六舟法师的万峰山房之中。太平天国动乱期间,净慈禅寺遭受重创,此志石也毁于兵火。

《刘智墓志》;《刘奉芝墓志》;张遘;苏灵芝;刘燕庭

唐《刘智墓志》,嘉道间出土于陕西西安。墓志首题全称《大唐故刘君合葬墓志铭并序》,诸家在著录之时,亦有题作《武部常选刘智妻孙氏合葬志》①为行文方便计,文中《大唐故刘君合葬墓志铭并序》不书全称,皆简写为《刘智墓志》,下文《刘奉芝墓志》《刘升朝墓志》类同。。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五十八载:“《武部常选刘智妻孙氏合葬志》,方一尺六寸六分,廿行,行十九字,字径六分,正书,在诸城刘氏。”[1]404据此可知墓志的形制大小。墓志出土以来,除各家著录以外,尚无学人对此墓志进行过较为全面的研究。本文拟在陆增祥等人的考证研究基础之上,结合出土之《刘奉芝墓志》《刘升朝墓志》以及传世的文献史料,碑史互证,试图对墓志主刘智之家世、志文撰人以及志石在流传中所涉及的学人交游等问题进行初步探索。

一、墓志主刘智考

墓志主刘智,两《唐书》无传,生平仕履惟见于此墓志所记。现据周绍良先生《唐代墓志汇编》一书录志文如下[2]1723:

大唐故刘君合葬墓志铭并 武功苏灵芝书

君讳智,字奉智,其先彭城郡人也。恭闻受氏于夏,受命于秦,创庶天官,化被江汉,爰洎魏晋,代列侯伯,今为京兆府泾阳县人也。曾祖宝,皇右领军卫折冲都尉;祖敬,左卫果毅都尉;父柱,右武卫长上折冲左羽林军宿卫。粤国有二柄,武有七德,或干城以御侮,或腹心以卫上。友兄奉进,见任银青光禄大夫、行内侍省内侍彭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故当时君子曰:积德积载,奕叶冠盖者也。君承余庆以谨身,竭忠贞以旌义,勋列余羡,武部常选,享年不永,春秋有五,天宝二载九月十二日终于私第。夫人孙氏,淑慎凝祯,柔仪婉娈,允臧君子,宜尔室家,而修短有涯,早瘗幽壤。以天宝十五载岁在滩五月甲寅朔十九日壬申合葬于京兆府长安县国城门西七里龙首原龙门乡怀道里。呜呼,前瞩终南,良木其坏;后临清渭,逝者如斯。爰恐陵谷远迁,天长地久,勒兹幽石,传不朽。

铭曰:公侯之裔,相传孝悌,有涯终极,无朽功讳。宅兆增感,丰碑坠泪,悼泉鸡之不鸣,伤野鹤之空唳。

(傅熹年藏拓本)

综合来看,志文对刘智生平仕履的记载比较笼统,志文前半部分叙述了志主刘智的家世,并详记其父、祖、曾祖的姓名及官职。志文后半部分则主要记述了刘智之卒年以及与夫人孙氏合葬之事。刘智享年四十有五,卒于天宝二年(743年)十月,可推其当生于武后圣历二年(699年)。志文又载刘智官职为武部常选,按武部即是兵部,《旧唐书·职官志》载:“(天宝)十一载正月,改吏部为文部,兵部为武部,刑部为宪部。”[3]可见,武部常选即是兵部常选,实为武职尚未除授之统称。此外,陆增祥在《八琼室金石补正》录文之后言及:“刘智先世三代与刘奉芝同,即奉芝之兄弟也。惟父柱,署官与彼志称赠将作监不同耳。”[1]404经查,《刘奉芝墓志》也见录于陆氏《八琼室金石补正》(见卷五十九)。据《刘奉芝墓志》所记:“公讳奉芝,其先彭城人也。著姓史册,略而不书。曾祖宝,皇右领军卫折冲都尉;祖敬,皇左卫果毅都尉;父柱,赠将作监。公监之第二子。”[1]407陆增祥在录文之后也言道:“右《内寺伯刘奉芝墓志》,未详所在,志叙先世与《刘智墓志》同。惟彼志云父柱右武卫长上折冲左羽林军宿卫。此志云父柱赠将作监,为不同也。彼志有兄奉进银青光禄大夫行内侍省内侍,彭城县开国男。此志亦有兄为右监门卫大将军,而不显其名。不审即奉进否。”[1]407通常而言,在墓志文的撰写中,撰者可能会有不实之笔,对墓志主的始祖先世可能也会有夸大附会之嫌,但在叙述墓志主的先世三代甚至父、祖名姓之时则一般不会出错。而且,《刘奉芝墓志》是由其从侄刘秦书丹,父祖三代更不大可能会出现错误。刘智同刘奉芝之父、祖、曾祖名姓相同,且祖、曾祖官职也完全相同,二人当是兄弟无疑。

陆增祥所提到的两方墓志之中所记父柱官职不同的问题,也并非不可解释。在《刘智墓志》中,刘柱为右武卫长上折冲左羽林军宿卫。按唐代兵制,在京师设有卫军,职责是护卫京师的安全,即是宿卫制,刘柱实任右武卫长上折冲府长史领左羽林军宿卫一职,官阶不高。而在《刘奉芝墓志》中,刘柱为赠将作监,可知将作监一职实为朝廷对刘柱的赠官。赠官一般为朝廷对功臣的先人或本人死后所追封的官职,赠官时一般加封一级。据唐杜佑《通典》卷二十七《职官》记载,将作监有监、丞、主薄、左校署、右校署、甄官署、中校署、东园主章令等官职。唐李林甫《唐六典》卷二十三载:“将作监大监一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下。将作大匠(即大监)之职,掌供邦国修建土木工匠之政令,总四署三监百工之官属,以供其职事,少匠(即少监)贰焉。”[4]朝廷给刘柱的赠官应为将作监监,省称将作监,也就是说,将作监并非刘柱生前的实职,只是死后朝廷赠予的虚衔。刘智卒于天宝二年(743年),而刘奉芝卒于上元元年(760年),两人相差十余年,且刘奉芝去世之前,已经是“出入宫禁,周游里闾,望之俨然,真天子之近臣矣”[1]407,其地位之高非刘智所能比。因此,笔者认为两志所载父柱官职不同,实出此因,二者并不矛盾。

再者,《刘智墓志》中明确提到“有兄奉进,见任银青光禄大夫、行内侍省内侍、彭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关于刘奉进,据出土之《刘升朝墓志》载:“府君讳升朝,字升朝,其先沛国彭城人也……曾祖讳敬,皇左武卫折冲;祖讳柱,皇赠太府卿,偕当代英髦,为人师范。考讳奉进,皇骠骑大将军、赠开府仪同三司。”[2]1893-1894此志由志主刘升朝之弟刘暅所撰并书,因此,祖、父名讳当不会有误。可见,志主刘升朝为刘柱之孙,而其父刘奉进与《刘智墓志》中所提及之“有兄奉进”也应同为一人。而《刘奉芝墓志》中则提到刘奉芝为刘柱第二子且有兄而不审其名,可见,志文虽没有直接言明刘奉芝与刘奉进之年岁大小关系,但可以确定刘奉芝应是刘智之兄无疑。此外,据傅璇琮先生考证:“《新唐书》卷二零七《高力士传》,高力士所属的宦者十余人中,有刘奉庭。这些人‘并内供奉,或外监节度军,修功德,市鸟兽,皆为之使,使还,所裒获,动巨万计,京师甲第池园,占者十六’(《新唐书·高力士传》)。刘奉庭当为刘奉芝兄,因据赵昂所撰《志》,刘奉芝为其父第二子,又云其兄时任右监门卫大将军伯。”[5]傅璇琮先生此处所言之刘奉庭,其名没有直接出现在《刘智墓志》及《刘奉芝墓志》之中。且傅璇琮先生文中举证不足,无法确定刘奉庭与刘奉芝之关系。出于慎重起见,目前可以断定,刘柱至少有三个儿子:刘奉进、刘奉芝以及刘智。囿于文献不足,目前尚难以全面深入地还原志主刘智的生平及家世之更多信息。

二、《刘智墓志》拓本系统辨析

关于此志的拓本问题,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一书已有考证[1]404:

此志共有三本,初得一本,字画极肥,疑为伪作。继得一本,较为圆劲,窃谓曩言之不妄矣。甲戌夏见松坪所藏《古志聚存册》列有此种,标题下方乃“进士张遘文”五字,与题“武功苏灵芝书”者绝异。驰书询之,乃以副本见遗。且谓此志出土,刘燕庭先生得之,携以至浙,存置净慈禅寺,兵火后不知存佚。其题苏灵芝书者,乃陕中碑估翻刻改题,以之欺人而易于牟利,原石只有撰人,并无书人名也。甚矣,见闻之宜广,而同志之讲求,尤不可少矣,爰重录而识之。《补访碑录》载此为苏灵芝正书,所据者亦赝作耳。

根据陆增祥跋文所述,陆氏共藏有此志三种拓本。其中,有两种拓本为标题下题“武功苏灵芝书”者,而这两种拓本也有所不同,其一本“字画极肥”,另一本“较为圆润”,笔者推测两者差异可能由于椎拓所致,二本当为同一拓本系统。陆氏所藏第三种为题“进士张遘文”者,此本为甲戌夏松坪所赠,按甲戌当为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而陆氏所言之松坪,即是著名金石学家张松坪,张松坪(1820 - 1888年),原名张德容,字少微,号松坪,浙江衢州人。张氏家富收藏,尤精于金石之藏,藏书处曰二铭草堂,有《二铭草堂金石聚》十六卷存世。经调查,《二铭草堂金石聚》未载有《刘智墓志》,而陆增祥跋文中则提到张松坪所藏《古志聚存册》收有此志“进士张遘文”本。依据陆增祥之言,可见在陆氏之前,张松坪已对此志之流传以及拓本之异同情况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也可见原碑只有撰者,并无书人。即首行标题下题“进士张遘文”五字者为《刘智墓志》原石拓本,极为难得。而署“武功苏灵芝书”者,则为碑估之伪作。关于此志的拓本问题,除陆增祥之外,藏书家徐崇立亦有所发现[6]:

《唐刘智墓志》当时获两拓本,一进士张遘文,一武功苏灵芝书,疑莫能明,遂合装而并存之,以待考订。顷捡长洲叶氏《语石》云:“一无书人,一题天宝十五年苏灵芝书者,世相为赝,颇滋聚讼。不知即一‘年’字,而作伪之迹已灼然矣。苏灵芝虽臣安史,既奉唐号,即不当书‘年’字”云云。亟取此本校对,则两《志》皆书‘年’字,殊不如叶氏所云。此则梨轩善眩,无凭辨证。叶氏所见又别一本耶,抑后从而窜改耶?然细审笔法,前本丰腴俊逸,后本形貌虽俱,而神气索然,渐形枯瘠。不独拓本有优劣也,即题名‘张遘’,字体与《志》为一笔书,苏灵芝一行亦似掺入者,即此定前本为原石,后本为覆刻。正不妨并存,以别媸妍,备考校也。己巳中秋节,翁徐崇立记于汉石经室。

徐崇立之考证先引叶昌炽《语石》之判断,但叶氏之言殊不可信,徐氏又从字迹、书法角度对两种拓本进行审视,辨别了两种拓本的优劣。此举可为辨明拓本之真伪提供一证。原碑撰者张遘,生卒年不详,史传无载,其名仅见于此墓志之中。而苏灵芝,则是玄宗朝著名书法家,宋《宣和书谱》赞其书法曰:“行书有二王法,而成就顿放,当与徐浩雁行。戈脚复类(虞)世南体,亦善于临仿者。在唐人翰墨中,固不易得。”[7]可见,碑估将原碑首行标题之下“进士张遘文”五字删去,重新题刻“武功苏灵芝书”,只是为了依附苏灵芝之名,行射利之事。而墓志原文及格式一仍其旧。因此,在上文之中,周绍良先生在编辑《唐代墓志汇编》之时,所据之底本即是傅熹年所藏“武功苏灵芝书”的碑估伪作本,虽然该本在志文内容方面并无讹误,但是却会无意中掩盖了志文真实的作者信息。

三、《刘智墓志》的撰人进士张遘考

张遘,生卒年不详,史传无载。王洪军先生《登科记考再补正》一书将其收入“无确切纪年者登科人名录订补:进士科”一栏,书中记道:“张遘(具体生卒年不详),进士,郡望待考。张遘撰《大唐故刘君(智)合葬墓志铭并序》时,署进士张遘文。见吴钢主编:《全唐文补遗》第三辑,第104页《张遘小传》。”[8]然而,据笔者查阅,吴钢先生《全唐文补遗》虽收有张遘此文,但却并无《张遘小传》。笔者认为,志文之中虽署“进士张遘文”,但据此尚不能断定张遘既已进士及第。在唐代,参加过进士科考试的考生即可以被称为进士。如与张遘同时的孟浩然有《送丁大凤进士赴举呈张九龄》诗:“吾观鹪鹩赋,君负王佐才。惜无金张援,十上空归来。弃置乡园老,翻飞羽翼摧。故人今在位,歧路莫迟回。”[9]诗意简单明了,诗中丁大凤多次赴举而落第,但孟浩然对其仍以进士相称。再如晚唐罗隐有《送进士臧濆下第归池州》诗。清刘权之所编《池州府志》载:“臧濆,池州诗人,以乡贡试京师不第,罗隐有诗送之归池州。”[10]可知臧濆并未中第,罗隐仍以进士臧濆相称。尚有很多例子,兹不赘举。可见,仅以“进士张遘文”五字,我们不能断定张遘已进士中第,故王洪军先生《登科记考再补正》将张遘补入进士科一栏有待商榷。

四、《刘智墓志》志石递藏考

据前文陆增祥所引张松坪之言,《刘智墓志》嘉道间出土于陕西关中地区,后为刘燕庭所得。刘燕庭(1793-1852年),原名刘喜海,字燕庭,山东诸城人,金石学家。刘氏笃嗜金石古泉,收藏丰富且勤于研究,成就斐然,有《长安获古编》《古泉汇考》等书流存于世。刘燕庭曾在关中、四川、浙江等地任职,且每到一地,辄勤于寻访收集古物。如其好友鲍康在《长安获古编》序中所言:“(刘燕庭)先生宦辙所经,若有宿缘,再至三至,询风问俗之暇,辄偕二三同志,披荆剪楛,搜断碣,访遗宫,翛然来往,见者不知真为大僚。”[11]142鲍康所述可谓知言。关中历史悠久,三代礼器、秦汉诏版封泥、隋唐碑碣墓志等各种文物多有发现,各地金石搜访者多聚于此,刘燕庭也常到关中寻访。如仁和胡琨所作《长安获古编跋》载:“(刘燕庭)尝谓人曰,长安宝地也,自汉以来累代建都,金沙银铄沦入土中者,不可胜记。”①胡琨序跋见民国瑞安陈氏湫漻斋丛书本《长安获古编》卷首。刘燕庭虽曾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任职陕西,但在此之前,亦常来关中访碑寻物。据胡昌建所编《刘喜海年谱》记载:“(道光二十一年)在长安,得鱼符、秦诏版各三枚,购得唐人墓志廿余石。”[11]142二十余石唐人墓志之中是否就有《刘智墓志》,我们不得而知。刘喜海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右迁浙江布政使,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受弹劾诏回京师,三年后在京师逝世②学界对刘喜海之卒年存有争议,一说刘氏卒于咸丰二年,鲍康《重刻嘉荫簃论泉绝句序》:“比咸丰壬子计偕入都,先生已猝归道山,余哭之于夕照寺”为证。一说刘氏卒于咸丰三年,王国维《〈金石苑〉跋》:“考(燕庭)方伯之卒,在咸丰癸丑(咸丰三年)春日”为证。无论刘喜海卒于咸丰二年还是三年,对本文的观点不构成影响。,此期间便没有再到过关中访物。张松坪与刘燕庭有金石之交,据潘祖荫《二铭草堂金石聚序》载:“吾友松坪太守,荫二十年金石交,尝及见沈文忠、刘燕庭丈,故于金石源流,实有心得。”[12]因此,张松坪之言可以征信。张松坪还提到刘燕庭得到《刘智墓志》之后,携以至浙,将其存放在杭州西湖之滨的净慈禅寺之中。

行文至此,必须提到外号“金石僧”的佛门大师——六舟法师。六舟法师(1791 - 1858年),法号达受,字六舟,以字行,浙江海宁人,生前收藏金石书画颇丰,藏书处有宝素室、万峰山房等。六舟法师修养极高,精于书画,还善于摩拓古器碑版。如梁章鉅《楹联丛话》云:“六舟精于金石篆隶之学,收藏甚富。云台相国以‘金石僧’呼之。兼工书画。”[13]吴式芬在《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跋》中也言到:“六舟上人以经禅之暇擅淹贯之才,其于摹拓钟鼎,则肖形绘影,无弗工也。其于蒐罗古刻,则山陬海澨,无弗及也。其于书则篆草飞白,画则泼墨傅采,又无弗精且雅也。”[14]刘燕庭与六舟法师早有交往,据胡昌健《刘燕庭年谱》载:“壬辰(引者按:壬辰当为道光十二年)冬月,路出武林,访六舟上人(达受)于僧舍。”[11]138道光二十七年,六舟法师由京师南归杭州,而是年六月,刘燕庭也由四川按察使擢升两浙布政使。刘燕庭于是年冬抵浙,二人道中相逢,刘燕庭即力邀达受回杭主持净慈禅寺寺务。此事在六舟法师《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中有载,六舟法师记道:“(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刘燕庭方伯喜海开藩浙江,自蜀中南来,道经袁浦,坚邀余回浙……时方伯所携六朝石造像及唐人墓志二十余种,因署中无安置处,留存万峰山房。余嘱憩云画《南屏寄碑图》以纪其事。”[15]六舟虽未明言,但笔者认为此处“唐人墓志二十余种”之中可能也包括了《刘智墓志》。且六舟法师又是著名的拓碑高手,刘燕庭将《刘智墓志》放置在净慈禅寺之中,亦在情理之中。

此外,据张松坪所言,此志兵火后不知存逸。笔者认为,张松坪所言之兵火,应是咸丰之季太平天国动乱。太平天国时期,杭州遭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太平军的战火殃及到了杭州的藏书楼,孤山脚下的文澜阁、诂经精舍以及灵隐寺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同样坐落于西湖之滨的净慈禅寺也没能幸免。据陈荣富《浙江佛教史》记载,咸丰十年(1860年)、十一年(1861年),太平军两次攻占杭州城,并提出“土木无知唤作妖,神祠非撤即焚烧”的口号,致使城中“名山巨刹,毁废殆尽”[16]。而且,太平军曾将净慈禅寺作为屯兵之所,并将寺中所存石碑、罗汉像搬上馒头山,手执旗帜,以为疑兵。这次劫难直接导致净慈禅寺“毁于兵火,鞠为荆墟”[17]。其破坏之惨烈,于此可见一斑。笔者据此推断存放在净慈禅寺之中的《刘智墓志》可能即是毁于当时。

五、结 语

综合而言,本文以《刘智墓志》为中心,结合出土之《刘奉芝墓志》《刘升朝墓志》以及传世的文献史料,碑史互证,尝试对墓志主刘智的家世生平进行探索,对墓志的两种拓本进行辨析,对志文撰人张遘的进士身份进行考辨,同时也对墓志在流传过程中所涉及的学人交游信息进行梳理。囿于学识及文献不足之故,文中还有诸多问题有待解决,此皆以待方家教正。

[1] 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

[2] 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3] 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790.

[4] 李林甫.唐六典[C] // 永瑢.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95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216.

[5] 傅璇琮.唐宋文史论丛及其他[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4:147.

[6] 徐崇立.湖南近现代藏书家题跋选:第2册[M].长沙:岳麓书社,2011:640.

[7] 佚名.宣和书谱[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2:110.

[8] 王洪军.登科记考再补正[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189.

[9] 佟培基.孟浩然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294.

[10] 刘权之.池州府志[C] // 江苏古籍出版社.中国地方志集成:第59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606.

[11] 胡昌健.刘喜海年谱[J].文献,2000(2):132-151.

[12] 张松坪.二铭草堂金石聚[C] // 新文丰出版公司编辑部.石刻史料新编:第2辑:第3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79:1718.

[13] 梁章鉅.楹联丛话全编[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6:215.

[14] 吴式芬.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跋[C] // 新文丰出版公司编辑部.石刻史料新编:第4辑:第10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2006:359.

[15] 释达受.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C] // 新文丰出版公司编辑部.石刻史料新编:第4辑:第10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2006:388-389.

[16] 陈荣富.浙江佛教史[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535.

[17] 施奠东.湖山便览[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462.

Abstract: The full name of Epitaph of Liu Zhi in the Tang Dynasty is the epitaph and preface of Liu Zhi with his wife buried together. It was excavated in Xi’an, Shanxi province during the Jiajing and Daoguang periods.Integrated with Epitaph of Liu Fengzhi and Epitaph of Liu Shengchao as well as other historical materials, it turns out that the surname of Liu Zhi and Liu Fengzhi’s father, grandfather and even great-grandfather are just the same, which means they are supposed to be brothers. There are two versions of this epitaph, one of which is the epitaph engraved with Jinshi (ancient title of former third degree candidate) Zhang Gou and the other is engraved with Wugong Su Ling Zhi. The inscription below the title among the above versions shows Jinshi Zhang Gou. Originally this is the raw rubbing book, but Wugong Su Lingzhi is forged by the unscrupulous and gainful men. Liu Yanting from Shandong once owned it and carried it to Zhejiang, which is protected in Wangfeng House in Jingci Temple of Hangzhou where Master Liuzhou ever lived. During the Taiping Heavenly Kingdom period, the epitaph was ruined from the warfare accompanied with the severe damage of Jingci Temple.

Key words: Epitaph of Liu Zhi; Epitaph of Liu Fengzhi; Zhang Gou; Su Lingzhi; Liu Yanting

(编辑:朱青海)

Several Questions from Researches on Epitaph of Liu Zhi of the Tang Dynasty

HAN Xu
(Center for Chinese Ancient Literature Research,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China 200433)

K242

A

1674-3555(2017)05-0045-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7.05.007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2016-11-19

韩续(1989- ),男,安徽颍上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金石文献整理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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