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舒婷的现代情绪诗

2017-03-11 13:17
文化学刊 2017年3期
关键词:舒婷诗人情绪

王 辉

(太原学院,山西 太原 030012)

【文学评论】

解读舒婷的现代情绪诗

王 辉

(太原学院,山西 太原 030012)

在现代诗歌中,有许多现代诗人借助情绪这一表现对象,把个人生命最为本真的东西呈现出来。诗人舒婷的情绪诗将复杂多元的情绪、单纯繁复的情绪、幻灭无助的情绪大胆呈现,让我们体悟到了诗人精神世界独有的情绪体验。

舒婷;情感;情绪;情绪诗

在现代诗歌中,有些以情绪为主要的表达方式,我们常称之为情绪诗。“情绪”被许多现代诗人巧妙捕捉,将个人生命最为本真的东西呈现出来。现代新诗中的情绪之流在诗人的笔下发挥地淋漓尽致。诗人将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冲动、幻想和欲望等挖掘出来,这构成了情绪诗的内在。有的诗人喜欢直抒胸臆,裸呈心理流程,或借助意象,或营造意境,但最终的表达宗旨仍是内心真实情绪的展现。还有一些情绪诗很复杂,诗人运用对流、转换等方式将感觉、情绪和情感巧妙地融为一体,达到一种玄思的高度。诗人舒婷诗歌中的情绪就别有一番味道。

一、情感与情绪

很多时候,我们在欣赏诗歌时,常用“情感”或“情绪”来体悟诗意,然而并未深究这二者之间是否有差别。如何精准地辨析“情感”“情绪”之间的差别呢?我们不妨先来欣赏舒婷的两首诗,一首是《雨别》。“我真想摔开车门,向你奔去/在你的宽肩上失声痛哭/……我真想拉起你的手/逃向初晴的天空和田野……//我真想聚集全部柔情/以一个无法申诉的眼神/使你终于醒悟//我真想,真想……/我的痛苦变成忧伤/想也想不够,说也说不出……”[1]这首诗用意境、意象来赏析,已经无法适宜地诠释诗人要表达的内容,因为它是直接抒写“我”与“你”别离时的无限苦愁、万般无奈的心灵感受,真想拉起“你”的手,“逃向初晴的天空和田野”,用“一个无法申诉的眼神”使你最终醒悟,却又无能无力。这种感受无疑是强烈的,“我真想”却始终无法付诸行动的诗句反复出现在诗篇中,精准地描绘出诗人内心的纠结,矛盾心理不断挣扎着,直至达到了痴狂的程度“想也想不够,说也说不出”。因为这种强烈的情感认识遵循一定的规率奔泻而出的,“我”与“你”在雨中别离,想“摔开车门”,想“拉起你的手”,想“聚集全部柔情”将你挽回,“使你终于醒悟”,然而最终我只能止步,只能将“我的痛苦变为忧伤”,留下无限的情感忧伤,“忍不住”“不畏缩”“不回顾”“想不够”“说不出”,诗人反复去“想”,欲用行动去挽回诗中的“你”,但一种理性的逻辑始终与心灵的纠结相伴。这就是诗的“情绪”范畴,理性的情感束缚已被此时高涨的情感冲破、冲淡了。诗人将情感的变化付诸于诗歌形式的突变,使形式与情感融为一体,相融相生:结构匀称整齐,首句都以“我真想”开启,全诗共四小节,每节都有规律的停顿、绵延、起伏,末句押韵“-u” ,情感铺陈有序,渐渐深入,理性的阵营战胜了情感的纠结,这恰恰与我们古典诗学中的审美理想不谋而合,“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舒婷的另一首诗《脱轨》,则有了新的创作尝试。“……/一扇门/开了,又关上/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吗?// 你迟归的车轮/在我荒芜多年的梦茵上,/留下许多密径/醒来,一一抚平……”[2]这首诗更不宜用意象、意境来赏析。虽说诗中的“门”“车轮”酷似意象的显示,但诗人将“一扇门”,“开了,又关上”,反问自己“如此而已吗”。迟归的车轮,已经在诗人“荒芜多年的梦茵上”,留下了“密径”,醒来时都要“一一抚平”。此时的 “门”“车轮”已被借用为新的形象,诗人将自己内心的伤痕一一道来。然而,我们并不清楚诗人的情感从何而来,为何而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相撞”突兀地闯入了我们的阅读视野。我们刚想象到火车脱轨相撞的场景,诗人却打破了我们正常的思绪“炫目的毁灭临在眼前/却/始终未曾发生”,让我们进入一个眩晕、迷糊的状态,然而“如此而已吗?”一句,让我们深思、狂想,这还远远不够,“迟归的车轮”终究引领我们走诗人荒芜许久的梦茵上,醒来时但愿能抚平创伤。诗人运用怪诞、背驳的思维方式为我们呈现出了她生活中的逆差,这种表达方式不同于我们常见的夸张、想象等艺术手法。只有这种独特的表达方式才能再现诗人那时那刻的“情绪体验”。这首《脱轨》与《雨别》有着显而易见的不同之处,诗人要表达的不再是指向性明确、清晰的“情感”,而是一种挣脱理性羁绊、超越人生现实和挖掘生命内在的思维律动。这就是属于诗的情绪,即“诗绪”。

情绪是并未上升到意识高度、但是人的一种心理流程。一旦我们能够用精准的语言或概念来描述,就称之为情感。情绪是不规则、易混融的;情感则是规则可循、对象明朗的。

二、情绪诗

现代人真实的心灵轨迹、复杂的精神世界是可以用“情绪诗”来展现的。[3]《脱轨》可以说是舒婷诗歌中一首典型的现代情绪诗。舒婷在诗中为我们呈现了这种纷繁的精神世界——理性与非理性的复合体。

(一)复杂多元的情绪

舒婷自我价值意识的觉醒所带来的情绪表现,最初是纷繁、复杂、多元化的。例如,《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中,诗人的情绪突出地表现为激情昂扬的浪漫主义情绪,犹如自身获得了新生的愉悦、获得了自由的迷狂。舒婷的许多诗篇都让我们沉浸到了一种微妙诗绪中。《在诗歌的十字架上》,运用罕有的力度解释了现代情绪的复杂性,诗句开篇就将心绪诉诸于“我”,钉在诗歌的“十字架”上,自己原本就将诗歌与命运相连,完成“寓言”,服从“理想”,用诗意来阐释生活、宣泄情感。情愿被选择、主动去承担,把自己的“心”高举在手中。然而诗意的表达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充满了艰辛。对于诗人自己,虽已认识清楚,不能就此“胜任”,却仍旧把自己的“心”高举,努力去接受一次次的精神考验。诗人的生活滋味上升为宝贵的体验,痛苦与幸福虽无数次地洞穿内心,会从各种角度来投射出“虹一般的光芒”。诗中“洞穿”“扩张又缩紧”的体验,继续升华为诗人焦灼的情绪。诗人的心总是承受烦闷的困惑,排斥苦楚又充满渴望,疏远陌生又接近使命,对于种种困惑,清醒无畏地面对,自己已升华为一个强硬坚定的主体。在这种主体中,存在着妙不可言的情绪体验。

(二)单纯繁复的情绪

诗人的心绪波动总会自我抚平,让自己在困顿中反思。正如诗句中写到的,自己献出了“忧伤的花朵”。诗意中“忧伤的花朵”“最初的天真”被亵渎、泥泞,但诗人不掩饰自己的软弱,是“为了感动/至今尚未感动的心灵”。诗人的情绪稍显稳定下来,但在接下来的诗意中,情绪则发生了转换。无论是阳光的爱抚还是风雨的剥蚀,诗人愿钉在自己的诗歌“十字架上”,任凭“神鹰”天天“啄食”我五脏六腑,任凭无数的“星雨”随意打落在身上,“我”都无所谓。此刻的情绪突然高涨起来,“我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那篇寓言/那个理想”诗人深知生活的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是每个人必然经历的,只有经得起磨难的人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无论多艰难,无论多坎坷,不可以“无所谓”,不可以无动于衷,更应坚定自己的信念去歌唱,自己在歌声中祝福过的无数生命,终将打开心灵的百叶窗,“茑萝花依然攀援”勇敢地开放。可以看出,诗中所表现的情绪既单纯又繁复。单纯的情绪是诗人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自我的诗歌理想;繁复的情绪则是诗人在努力的过程中,频频的体验、种种的遭遇,让个人情绪更富有力度和密度,更富有现实感。

《在诗歌的十字架上》,诗人诠释了人的精神世界与现代文明发展的“纠结”。这种“纠结”将命运与困境呈现:思想的自由释放、精神的巨大压力、情感的异化迷失等。生活中,许多人在面对各种诱惑和挤压时,并不是都有“我”的表现——“虽然我累了,妈妈/帮助我/立在阵线的最前方”,自我的救赎是最重要的。当然,舒婷在后期的诗歌创作中,生活的迷茫无助,让自己也染上了“忧郁”的病态,从而产生了幻灭、悲哀和无力的情绪,如《圆寂》《夜读》《一种演奏风格》等。在这种病态下,舒婷的情绪波动是极为明显的。这些诗篇的情绪散发着迷茫、恐慌和无助的气味。其实,这样的情绪与内容在传统的诗意表达中是很常见的。然而,现代生活秩序的更迭,人们为此产生的失落、倦怠,升级为了烦感、厌倦。这种情绪借助诗歌来承载,诗也由直抒胸臆转为暗示含蓄,由情感宣泄转为了情绪的渲染,故特定称谓“现代情绪”,缘由就在于此。

舒婷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欲念以及深层的感知用诗的形式表达,用诗的“情绪”挖掘人们潜在的意识世界。[4]例如《禅宗修习地》,“坐成千仞陡壁”起笔让人倍感压抑,生活正是如此。“面海”紧张压抑的心绪稍有缓解,“送水的女人”出现了,她的迷人之处在于别人的陪衬,“脚踝系着夕阳/发白的草迹/铺一匹金色的软缎”。诗人深知自己搁笔多年,再次提笔时倍感沉重,是做蜿蜒的“送水女人”来为人们解心头之渴,还是率性地去做自己愿做的事呢?舒婷潜在的意识世界开始活跃:“你们只是浇灌我的影子/郁郁葱葱的是你们自己的愿望”。于是,诗人的抉择让众人失望,“星辰”不必顾忌我、照耀我,因为我早已被尘世的“磨坊”挤压过、研碎过。最终,舒婷以“我重聚自身光芒返照人生”来将自己内心隐蔽的欲念再次升腾,“面海”时,海在哪里无所谓,因为都是无色无味、无知无觉的,唯有些感受真实“坐至寂静”,心早已“满盈”,长吁人生,心中的沟壑也早已消失殆尽“还原为平地”,一切回归于自我对诗歌理念的初心,回归于本原。

(三)幻灭无助的情绪

此外,一些诗中体现了诗人自我玩味,并显现出舒婷在苦闷中流连低徊的心理,如《停电的日子》带有明显的现代人幻灭无助的气息。在“没有光亮的黄昏”时,人们“被陌生的家”困住,心却早已流浪,只剩下身影在“惊慌”地摆动着,犹如心守“空城”,在无聊的生活轨迹中,不断羁绊着。然而诗句还保留着古典悠韵,心虽沉重,情绪却显得曼妙柔和,让人回味许久:“从一扇窗移到另一扇窗/黑潮叠叠涌来又层层退去/许多眼睛忽明忽暗。”

在诗中,诗人为何要将“思想”“把手”“锈住的门”“歌星”“孩子”“断发”等意象并置在一起抒写呢?这是为了享受一种繁琐中的内心荒芜、苦愁中的思想欢愉、无助中的精神恐慌。这种阴暗、繁乱和隐晦的心态其实也略显颓废之情。整首诗由一个个的感觉连缀而成“阿里巴巴阿里巴巴/真有那密门吗”,唤起的却是幻灭的、无助的情绪。

这一类情绪诗,往往给人沉溺于病态的印象。这也是为何很多读者不乐于读舒婷后期诗作的原因之一吧!其实,舒婷后期的诗作常常能捕捉感觉、把握本能,在表现人们幽微难言的内在世界方面,做出了大胆尝试。倘若我们能静下心来去研读,是可以窥见现代人脆弱、阴沉的灵魂一角,所以舒婷后期的诗歌创作,我个人认为倒是自有其意义的。

[1][2]舒婷.舒婷的诗[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104.224.

[3]陈仲义.中国朦胧诗人论[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12-67.

[4]陈剑辉.中国现当代散文的诗学建构[M].江西:江西高校出版社,2004.30-110.

【责任编辑:周 丹】

2017-01-03

本文系山西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山西省高校校园诗歌创作现状研究”(项目编号:GH-15094)的阶段性成果。

王辉(1980-),女,山西晋中人,讲师,主要从事现当代诗歌理论研究。

I207.22

A

1673-7725(2017)03-009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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