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格赖斯理论视角下的英汉反语对比研究

黄 缅

(重庆工商大学 外语学院，重庆 400067)

新格赖斯理论视角下的英汉反语对比研究

黄 缅

(重庆工商大学 外语学院，重庆 400067)

本文以格赖斯的哲学思想为出发点，对格赖斯理论进行修订和扩充来作为研究反语的新思路。在此视角下，英语反语被分为四种类型：命题否定类、概念倒反类、超现实反语和似真反语。我们尝试着在北京大学CCL在线语料库中发现和英语反语相似和不同类型的汉语反语，对英汉反语进行比较和对比。在此基础上发现反语的本质属性是表达了逆反的评价，无论是正话反说还是反话正说往往都带有负面评价的会话含义。汉语反语与英语中的“讽刺”也有相似之处。

新格赖斯；反语；英汉对比;语料库

0 引言

传统上把反语当作一种修辞手法来进行研究，修辞学家们研究的是反语的定义、分类、功能以及使用反语的修辞技巧，而语言学家关注的反语表面意义与意欲表达的意义之间的关系及其工作机制并没有引起修辞学家们的兴趣。近十几年来，认知语言学、语用学和心理语言学在中国的兴起给反语研究带来了很多新的思路和途径，涌现出大量的论文和专著，但其中关于英汉反语对比的研究成果却很少。另外，这些学者选取反语语料比较主观、随意，语料来源具有局限性，方法不够科学，因此采集的语料数量不多、规模有限。英汉反语在结构特征及功能方面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但同时由于英汉语之间的差异，英汉反语又必定存在不同之处。本文将从北京大学的CCL语料库收集汉语反语的例子进行分类，与英语反语进行比较，并进一步探讨反语的本质属性。

1 反语的定义

《辞海》将“反语”定义为修辞学上的辞格之一。反语就是说反话：用与本意相反的话语来表达本意，常用于嘲弄讽刺。从反语是一种言语现象来说, 它的特点是语义极端反常性(黄缅，2008：19)。对于反语，陈望道(1976)的定义是“ 说者口头的意思和心里的意思完全相反的, 名叫倒反词”。英语中“irony”有多种类型，《简明牛津英语辞典》对“irony”有以下定义:

(1)通过相反或不同倾向的语言表达一个人的意图，例如， 模仿另一个人的观点或用赞美的语气来达到嘲笑的目的;

(2)本身是可取的事件和情况却出现在不正确的或不恰当的时机，用于嘲弄事物的适应性；

(3)使用的语言对具有特权受众具有内在意义而对其他相关的受众具有外在意义。

英语反语定义中的(1)和(3)与汉语中的“反语”定义相近，定义(2)是英语中的情景反语，不属于语言现象，不直接与交际相关。本文采用上文中定义(1)和(3)为标准来界定英语反语这种语言现象，汉语反语的定义则采用《辞海》中的定义，但是反语的内涵十分丰富，这些定义也很难囊括反语的所有特征。

2 反语语料的收集

2.1 语料来源及收集的方法

本文从北京大学CCL在线语料库收集汉语反语的例子以便与英语反语进行比较。但存在的问题是在收集反语语料之前很难准确地界定反语的定义，有必要的是不带研究者个人主观偏见地、尽可能客观地收集反语的例子，以便我们可以充分了解反语的复杂特征。因此，我们没有事先建立自己的标准，而是收集原文作者明确称为“反语”，或是与反语同义、近义的“反讽”或“反话”的例子。具体地讲，收集的例子是在作者本人的描述部分中或在人物的谈话中被称为“反语”、“反讽”或“反话”的例子。

为了使收集的反语语料尽可能全面，我们研究所用语料的来源是北京大学CCL在线语料库，该语料库的大小为4.77亿个汉字。通过使用可以自由访问的汉语语料库(CCL语料库)，收集的反语语料可以尽可能地展示反语的多样性。按照这个思路，我们在CCL语料库中运行了一个搜索，搜索含有“反语”“反讽”或“反话”的话语，收集到的语料都是原文作者在该话语之前或之后的评论中明确指出是它们“反语”“反讽”或“反话”的例子，收集到这样的反语例子总数是291个。

2.2语料的形式

语料的原文作者以下列的形式说明该话语是反语：

2.2.1 作为第三人称、小说或文章的作者评论该话语为反语。

(1)前揭补充广告中说：“敬佩以某批评家为代表的一团天才”，当然是反语。

(2)颇具反讽意味的是, 这位台湾政治人物说,“台湾是尊重结社、宗教自由的地方”, 前提是“只要不妨碍他人、社会秩序”。

2.2.2 说话人评论他自己的话语为反语。

(3) 爸爸说：“你不是说只爱吃酸橘子吗?”女儿就嬉笑：“我给你说反话你都不知道。”

2.2.3 听说人指出说话人说的是反语。

(4)赵敏指着自己的坐骑，道：“你二人骑了这两匹马，急向东行，一日一夜之内，必须驰出三百里地，越快越好，不得有误。”二人面面相觑，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吩咐竟是如此一桩美差，料来她说的话必是反话。

(5)阿二慢慢地定了神，指给她看，有几行特别娟秀细小的。王琦瑶其实并不懂，却装懂地说：“阿二的字不错。”阿二的脸渐渐不红了，说：“阿姐是讲反话。”

本研究收集的语料是像以上例子那样的显性反语。但在有些情况下说话人使用反语的意图是隐含的，可以从给定的内容和上下文推断，但没有被明确地说明是反语，这样的例子被排除了。因此，本文引用的例子不能穷尽所有在该语料库中实际出现的反语，实际上反语在该语料库中的分布要高于本研究收集的显性反语的比例，收集到的汉语反语将用来与英语反语进行比较。

3 反语的分类

格赖斯最初提出反语是建立在对字面意义的矛盾、倒反和否定的基础上，这个观点不能解释所有反语，因为反语有很多的表现形式。一个话语字面意义的反面并不总是显而易见的( Colston & Gibbs，2007; Utsumi，2000)。根据格赖斯的观点，反语之所以显示出不真实是由于违反了合作原则中的质准则而产生了评价性含义。基于这种认识，英语反语被分为四类——命题意义否定(propositional negation)、概念倒反(ideational reversal)、似真反语(verisimilar irony) 以及不现实的反语(Surrealistic irony)(Marta, 2013:403)。这四种英文反语的类型将作为框架对汉语反语进行分类。若有些英文反语的类型能从汉语反语中找到，则说明了英汉反语之间存在相似之处。反之，如果有些汉语反语不能归类于这些英语反语类别，则显示了英汉反语之间存在差异。

3.1 命题意义否定类反语

该类英语反语的实际意义否定了其命题意义(Wilson & Sperber, 1992; Partington, 2007)。这类反语的例子是“X is a fine friend”的实际意义是“X is not a fine friend”。说话人表面表达某一命题，实际上表达的是与该命题相反的意义。字面命题意义为假，而实际要表达的意义为真。对于命题否定类的反语，语义的倒反影响了整个反语话语命题意义。这类反语建立在互补、矛盾和相反的语义关系之上。我们从语料库中收集的汉语反语中也有这种类型的反语，例如：

(6)你以为女人很想说反话的吗？只是，看到男人不说话的时候，我们无法不说几句反话来迫使他说话。我们说得最多的一句反话是：“我知道你不爱我！”

女人对男人不说话表达爱意的表现很失望的时候就说出“我知道你不爱我”，但她实际要表达的含义是“我不知道你爱我”，希望促使男人说爱她。根据事实判断，该话语的真值条件为假，这句话的命题意义发生了倒反。

3.2概念倒反类反语

3.2.1 语义倒反和语用倒反

反语可以基于概念倒反(Wilson & Sperber，1992; Wilson，2006)，而不是命题否定。概念倒反类反语产生也是由于故意违反了格赖斯合作原则中的质准则，但不涉及对命题的否定。概念倒反类反语包括两种情况，语义倒反与语用倒反。第一种情况语义倒反指的是话语中某个词语的实际意义与字面意义相反，例如：

(7)As I reached the bank at closing time, the bank clerk helpfully shut the door in my face (Wilson，2006: 1722)

涉及一个用作反语的词“helpfully”的语义倒反。这句话实际要表达的意义是“As I reached the bank at closing time, the bank clerk unhelpfully shut the door in my face”。 那么整个句子里只有一个词项“helpfully”违反了质准则的第一条。即使这句话的说话者想要表达的意图与其字面意义大部分重合，我们也必须要找到该词的语义倒反才能推导出整句话的含义。在汉语语料库中，我们也发现了类似的反语，例如：

(8)“为国家好好工作，为自己好好生活。”也许局长口中有毒，在婚礼上说的话日后竟成反语，国家的事干得丢掉了饭碗，自己的日子过成了孤家寡人，极具讽刺意味。

这类汉语反语的产生是由于话语中某个词的字面意义与其实际意义相反。说话人对于合作原则中质准则的违反是由话语中两个“好好”这个词引起的，根据语境发现“好好”这个词表达的实际意义与字面意义相反。

概念倒反类反语的第二种情况是语用倒反，指整个话语的语用意义与字面语义相反。根据新格赖斯理论，感叹句可用作反语。例如，当说话人的计划失败时所说的常见感叹句 “Just great!”就带有“Just horrible!”的含义。只包含一个词的感叹句需要被扩充和转换为完整的命题才能推导出其反讽的含义。例如，在一个舞蹈演员跳芭蕾舞失败时，她的老师说“Wow!”本来代表着“It’s amazing!”，但在这样的语境下却被用来表示“That was a total failure!” 有趣的是，疑问句、祈使句没有真值并且不能表达完整命题，但也能用作反语(Kumon-Nakamura et al.，1995)。例如，老师对学生在研讨会上不发言的表现很失望便说：“Yes, please do keep silent whenever I ask a question”，但是她想要表达的含义是“学生应该积极参加讨论”。在这个祈使句中，推导说话人意图需要以词汇意义的倒反为基础，想要表达的是“Please do say something, whenever I ask a question”。

又如教师问学生一个反问句“Must you sit so silently?”并不真是要学生做出回答，而是隐含着对学生在课堂上不合作的批评。因此，该反语可看作是建立在语用倒反的基础上，又涉及了一些词汇倒反，实际要表达的是“You don’t need to sit so silently, which I disapprove of”。总体而言，英语中感叹句、疑问句、祈使句等非陈述句、不能表达完整命题的话语，如果表现出明显的与事实不符的虚假，可看作是语用倒反类型的反语。汉语中也有这样的情况，例如：

(9)雪下得很大，但当有人问在这样的天气里是否把牛赶到屠宰场去时，高个儿回答得斩钉截铁：“好！”显然这是反话，因为痘疤脸和后生都扑哧一声笑了。

(10)蒋丽莉沉下了脸，想她有点欺人，却不知是仗着什么，便反话道：王琦瑶，你呢？是不是很好？

(9)是感叹句，说话人表面说好，但在实际情况下在糟糕的天气赶牛去屠宰场是很危险的，故意违反了质准则，明显表现出不诚实，具有反讽意义。尽管(10)不是陈述句并且没有真值，在这个例子中，被王琦瑶的炫耀给激怒之后，蒋丽莉问了一个问题。她并不是想要得到回答，而是隐晦地批评王琦瑶的自我吹嘘。这两个来自语料库的汉语反语例子都可看作建立在语用意义倒反的基础上。

3.2.2 明抑暗扬和明扬暗抑类反语

英语中采用夸张(缩小)的方法能产生反讽效果，称之为明抑暗扬(Wilson & Sperber,1992; Wilson,2006;Colston,2000; Partington,2006, 2007)。用有意缩小的说法，表面上轻描淡写，实际上词微义重。例如，如果一个人在吃过一顿大餐后说“This meal was quite rich”, 他实际想要表达的是 “This meal was extremely rich”。明抑暗扬类反语常常是命题否定类反语，然而这类反语中也有些不涉及命题否定，例如：“She was enjoying her evening until her distant family paid her a little unexpected visit, after 5 years of complete silence”, 应该被理解为“She was enjoying her evening until her distant family paid her a totally unexpected visit,after 5 years of complete silence”。 同样地，当两个人遇到大雨，其中一个人说：“It seems to be raining” (Sperber & Wilson，1981: 300), 出现的含义是: “It is transparent that it’s raining heavily”。这个明抑暗扬类的例子涉及的是语义概念倒反。

从另一方面来讲，明扬暗抑类反语与明抑暗扬类反语有相似之处。格赖斯(1989a:34)认为夸张也违背了质准则第一条，也可用作反语，例如一个人看到他妻子对一件小事很担忧，就说“This is an enormous problem indeed!”隐含的意思是“This is a tiny problem indeed!” 明扬暗抑和明抑暗扬都因为字面意义表达和事实在程度上不符，表现出明显的“不真实”而产生了反讽效果。在汉语语料库中发现了类似的反语，例如：

(11)说我浅学，并非自谦，是故意讲反话来自炫。

这里的“浅学”不是一般的谦辞，而是在自夸有学问。它在字面上看是很弱的，但表达的要比直说“我有学问”要强烈得多，给人留下的印象也深得多。

3.3超现实的反语

超现实的反语常常是对前一个话轮的回应。例如:“Perhaps this problem will resolve itself”，可以引出的回应是“Perhaps Superman will arrive to solve your problems”，这表现了说话人对“problem”进行了假设，并给予了负面的评价，实际表达的是“Your idea is ridiculous”。尽管超现实反语不涉及意义倒反，但仍然可以被看作建立在违背事实的基础之上。超现实反语故意违反了质准则的第一条，常常表现出内在的荒谬，表达的都是在真实世界中不可能发生的事，特别是话语的字面意义明显违背了常识、百科知识或社会常规。Kapogianni (2011) 也提出超现实主义反语往往与语境的不合适。汉语中也有这样的反语，例如我们在语料库中发现了以下的例子。

(12)他发起火来了，反正小刘不是外人，他愤激地用反话说：“我看再这样下去中国还得以阶级斗争为纲！”

根据上下文，说话人因为医药事故对药房工作人员进行批评，仅仅这样轻的处罚还引来药房工作人员怨恨。有人搜集到这些反映，详细地绘声绘形地报告给了他。为了回应别人骂他的话，说话人一气之下说出了中国要回到阶级斗争时代去的话，这显然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但假设如果真的回到阶级斗争时代去，他们所犯的错误会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相比较而言，在现实情况下这些人仅仅被批评，比阶级斗争时代受到的处罚要轻得多。通过这种方式，说话人对那些工作人员认为被处罚得过重的抱怨给予了否定的评价，说话人实际想要表达的意图是：他们犯了这样的错就受点批评还嫌处罚重了，我看这些人受到的处罚还不够重。

(13)几年前“学会”风大盛，曾有人倡言建立“公厕学会”，以反语相讥。

这个例子反映了说话人的对“学会”风大盛的回应并对此进行了负面评价，表达了建立公厕学会的观点是荒唐的、违背了社会常识，唤起了对另一个虚构世界中理想状态的想象，与现实世界的状态产生矛盾和对比。与其他类型的反语不同，像这样的不现实的反语常常表达不可能发生在真实世界中的事，讽刺其荒谬。

3．4 似真反语

这类之所以成为似真反语，是由于其字面意义为真，但隐含了倒反的评价。换句话说，被否定的是听话人推导出说话人隐含的评价，而不是被说话人明确表达的字面意义(Colston & O’Brien， 2000; Colston，2000)。例如，一个母亲走进儿子凌乱的房间然后说：“I like/love children who keep their rooms clean” (Sperber & Wilson，1998; Utsumi，2000; Partington，2007; Kapogianni，2011)。Partington(2007) 认为这个例子中母亲说的是真话，但与语境不符，隐含着倒反的评价。这类反语的评价性含义需要被倒反才能与特定语境相关，推导此类反语含义的操作机制建立在故意违背关系准则的基础之上。这个母亲实际要表达的是“I don’t like children (that is, you) who have untidy rooms”。 Kapogianni (2011: 54)发现反语从本质上是违反事实的，有两种形式：一是其字面意义违反事实(事实是说话人相信的事实而不是客观事实)，二是推导出的含义违背了事实。似真反语属于第二种情况。Partington (2006, 2007)提出在上例中，为了使所言与语境相符，或是为了使所言与语境相关，听话人需要第一步推导出说话人隐含的“似是而非的含义”(as if implicature) “I like your keeping your room clean now”作为第二步推导出倒反的评价性含义“I don’t like your room being messy”的基础。这类反语的范围很难界定，在英语中也很少出现。除了上面举出的著名的例子之外，相关文献中只能找到很少的相似的例子，例如一个司机在发现前面车辆的驾驶员在转向时没打转向灯差点造成交通事故时说“I just love people who signal when turning” (Kumon-Nakamura et al.，1995), 或是 “I just love it when people use their turn signals”。这类反语在本研究所使用的语料库中没有发现，这说明了英语和汉语反语之间是存在区别的。

很多的语言学理论认为反语的原型属于违背现实的陈述(Kumon-Nakamura et al.，1995; Gibbs，2000; Colston，2000；Pexman et al.，2000; Creusere，2000)、不真实的陈述(Colston, 2000) 、或者是不真诚的陈述，违反了至少一个奥斯丁/塞尔的提出的合适条件(Kumon-Nakamura et al.，1995; Colston， 2000; Creusere，2000; Gibbs，2000)。反语体现的不诚实，具体地讲，就是说话人说的是他自己并不相信的事情，而听话人需要识别出说话人想要否定他自己说的话的意图(1989b: 53)。上文共举出四类反语，其中的三种——命题否定反语、概念倒反反语(包括明扬暗抑和明抑暗扬)和超现实反语这三类反语明显地违反了第一条质准则(1989a : 34), “不要说你认为的假话” (1989a:27)。也就是说话人故意违反的是格赖斯合作原则中的质准则的第一条，说了自知是虚假的话，这种不诚实对于听话人而言是易于识破的，也就是说体现了显性的不诚实。但是，似真反语在这方面与其他类反语不同，从字面上看说话人说的话是真实的，没有违反质准则第一条，因此不容易被听话人识破他的不诚实，所以体现了隐性的不诚实。似真反语和其他类型的反语的区别在于似真反语与语境不相关，故意违反了关系准则而不像其他类型反语那样违反了质准则。在汉语和英语中都存在命题否定反语、概念倒反反语(包括明扬暗抑和明抑暗扬)和超现实反语，而英语中的似真反语这种类型在汉语语料库中没有发现。从以上分析可以发现英语反语既可以基于显性不诚实、又可基于隐性诚实，而汉语反语一般都是基于显性不诚实。英语反语既可以是违反质准则产生、又可以是违反关系准则产生，但汉语反语通常是违反质准则产生。

4 反语的本质属性

以上的四种反语的本质就是表达了说话人的态度，并对所指如话语、行为、事件或情境带有评价性的判断(如Grice，1989b; Dews & Winner，1995; Glucksberg，1995; Creusere，1999; Kumon-Nakamura et al.，1995; Hamamoto，1998; Attardo，2000; Utsumi，2000;Kotthoff，2003; Partington，2006, 2007; Garmendia， 2010, 2011; Kapogianni，2011;Gibbs，2012)。反语除了表达隐含的意义之外没有其他意义，然而在其它的话语类型中，所含和所言共同构成了说话人想要表达的内容(Dynel, 2011)。例外的情况是似真反语，除了表达了所含之外还表达了所言。关联理论批评格赖斯的思路不能把反语和其他违反了质准则的语言形式区分开，如隐喻(如Wilson & Sperber，1992; Wilson，2006)。 因此格赖斯修订了他的理论，明确地说明反语必须涉及对事物的态度。因此，他强调了反语的区别性特征。反语常常用来表达情感、态度或评价。除非说话人想要表达敌意、贬损的判断、愤怒或蔑视的情绪(Grice，1989b: 53-54)，否则不会使用反语。评价构成了反语的必要因素。就本质而言，反语表达了发言者的态度，并对指称的事物如言语、动作、事件或情况进行了评价和判断。

评价被定义为一种心理活动, 说话人根据事物的属性在一个有正负对立极值的连续体上选择一个值赋予一个物体、人、行为和言语。Hunston (2004:157)认为评价就是指出评价的对象是好还是坏，而是好是坏需要以不同的维度，例如道德、情感和喜好为语境来进行阐释。这个解释根本的前提就是听话人需要将表面的评价进行倒反才能获得隐含的评价，反语的字面评价和隐含的评价在连续体上对立的两端呈对称的关系，评价有正反两个极值。每种反语都具有评价含义，只是在明显性上有程度之分。根据格赖斯的理论以及反语的语用认知研究的普遍假设，可以确定的是反语触发的含义存在于说话人对于指称对象的评价。评价可以明显地用话语表达，也可以隐含。

很多学者观察到英语反语对指称事物的评价可以是积极(表扬或赞赏)的或是消极的(批评、谴责、嘲弄或讥讽)，因此应该区分表达积极评价的反语和表达消极评价的反语。中文反语也区分了正话反说和反话正说(王本华，2005)。在这一点上中英文反语有相似之处。反语常常表达的是消极的评价或贬损的态度(Wilson-Sperber，1982; Dews et al.，1995; Kumon-Nakamura et al.， 1995; Gibbs，2000; Attardo，2000)。表达积极评价的反语是异常的，而表达消极评价的反语比较普遍(Kumon-Nakamura et al.，1995)。积极反语和消极反语并存，证明了情感的对称性(Clark & Gerrig，1984)。积极反语的典型例子如有人对考试成绩很担忧，但当成绩出来时，却发现他考得很好，就会说出诸如此类的反讽话语如“your results are indeed terrible!” 隐含的意义是 “your results are great!”需要强调的是积极反语往往同时更含蓄地表达了负面的评价。消极和积极的评价相互关联但却有区别，例如这个例子既赞扬了听话人优秀的考试成绩又批评了他成绩出来之前对自己的不自信，听话人既接受了表扬又是被批评的对象。在表达积极评价的反语中，批评更加含蓄，因此也更难识别。相类似的是，汉语中也是表达消极评价(反话正说)的反语更加常见，但偶尔也会出现表达积极情感的反语(正话反说)，如朋友、恋人之间称呼对方为“死鬼”“笨蛋”，使用的是贬义词，实际是含蓄地表达亲密。又或者如果我们知道这个人曾经让他的恋人或朋友失望，那么这个反语同时也表达了批评。反语可以表达更多、更丰富的意义层次，在隐含地表达表扬的同时也能含蓄地表达批评。

从另一方面来说，有些英语反语翻译成中文时并不带有反讽的含义，如在下雨天的语境下说出的英文反语 “It is lovely weather”翻译成中文时并不特别像汉语反语、而有些像玩笑话，除非是有针对性地谴责某个错误地预报了天气的人。另外，英语中， “You are so inconsiderate”出现在一些情景中可以是表达积极评价的反语 (Dews & Winner, 1995:19)，但是翻译成中文，就发现不怎么符合中文的表达习惯。这些区别可能从某种程度上地反映了一个趋势，那就是中文反语与英语反语相比需要更加明确地指明被批评的对象。

5 结语

本文在格赖斯的哲学思想指引下，以及从相关的语用和认知视角来对反语进行理论阐释并对英汉反语进行比较。以反语是如何体现出不诚实的各种方式为标准，区分了四种英语反语，其中的三种在中文语料库中找到了对应的类型，而英语里的似真反语没能找到相应的汉语反语。反语本质上表达了评价，Partington(2006,2007)把反语的机制定义为逆转评价意义或逆转评价，可分为正话反说和反话正说。总体来说反语是反话正说，即使是正话反说情况也往往同时隐含了负面评价。汉语反语对反讽的对象表达了严厉的谴责，而英语的“irony”则不然。汉语反语与英语中的讽刺(sarcasm)也有相似之处，汉语反语似乎更像是介于英语中的“sarcasm”和“irony”之间，这还有待今后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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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蒋勇军

A Comparison of English Irony and Chinese “fanyu” froma Neo-Gricean Perspective

HUANG Mian

The present article takes as its departure point the Gricean Philosophy,which is seen as a feasible basis for a new approach to irony, if a few of modifcations and extensions are added to Grice’s original theory. Consequently, a number of types of irony are elucidated: propositional negation irony, ideational reversal irony ,verisimilar irony and surrealistic irony. We attempt to find the types of Chinesefanyuwhich are different from or similar with the above types of English irony in order to compare and contrast them.We further argue that irony intrinsically expresses the speaker’s attitude and carries an reversed evaluation of the referent and generates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invariably carrying negative evaluation. We also point out the similarity between Chinesefanyuand English “sarcasm.” Chinese fan yu seems to be located between English sarcasm and irony.

Neo-Gricean; irony; comparison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corpus

H315

A

1674-6414(2017)03-0090-07

2017-01-15基金项目: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基于语料库的英汉反语对比研究” ( 15YJC740032) 的阶段性成果

黄缅， 女，重庆工商大学外语学院教授，博士，主要从事语用学、认知语言学和语言对比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