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学术腐败案处理及其启示

王 飞

（大连理工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部，辽宁大连 116024）

奥地利学术腐败案处理及其启示

王 飞

（大连理工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部，辽宁大连 116024）

奥地利在反对学术腐败方面走在世界前列，特别是维也纳医科大学，经历了从科研伦理到科研不端再到学术腐败的发展阶段，已经建立起一个预防和治理学术腐败的有效体系。2007年的辛弗腐败案是奥地利反学术腐败史最著名的一个案件。追踪案件发展始末可以看到，一贯注重科研伦理，并适应时代发展，积极调整策略措施应对学术界出现的新问题，是奥地利有效预防与治理学术腐败的奥秘所在。

学术腐败；奥地利；科研伦理

一、引言

学术腐败问题绝不是一个“中国特色”的问题，无论是在欧美等发达国家，还是在亚非发展中国家，学术腐败问题都成了需要每个国家的学术界与政府认真对待的问题。在德语国家，德国、奥地利在预防与治理学术腐败方面都做出了积极的努力。在奥地利，维也纳医科大学的成果尤为突出。

自跨入新世纪的大门以来，奥地利非常重视科学技术的发展。2001年至今奥地利对科研的投入比例持续高速增长，成为欧盟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1］。与此同时，在治理科研不端方面，奥地利也走在世界前列，是少数的几个最早建立起治理科研不端体系的国家之一［2］。面对不断增多的学术腐败现象，奥地利大学自觉地联合起来应对大学腐败，2013年奥地利大学联盟通过了《应对大学腐败事件纲要》，使奥地利在反对大学学术腐败方面又走在了前面［3］。

事实上奥地利大学应对学术腐败的努力，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著名的奥地利医师辛弗（Michael Zimpfer）案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二、辛弗腐败案始末

辛弗，奥地利曾经著名的麻醉、重症与疼痛医学医师、教授，奥地利医学界一颗陨落的明星。他出生于1951年，1992－2007年任维也纳医科大学麻醉学、重症医学与疼痛治疗综合科的教授，2002年起任奥地利麻醉学与急救护理基金的主席，2007年起成为魏茨曼科学研究学院奥地利分部的领导成员，2008年起任《医学创新与商业》杂志的合作出版者。他发表了大批著作和论文，还获得大量的奖项与荣誉，包括：中欧麻醉学奖、山德士奖、赫斯特奖、奥地利共和国贡献大勋章。在舆论界，因为他1999年一度被认定替医学死亡的物理学者Wolfgang Kerber博士成功移植人造肺而为人们熟知［4］。2003年他为当时的奥地利总统Thomas Klestil做跟腱手术成功地解除了病人的疼痛，2004年又成功地挽救了中毒的乌克兰总统Viktor Juschtschenko的生命，成为医学界的明星。然而，2007年的“耳光事件”成为他事业的转折点［5］。当年11月他在维也纳医科大学的所有职务被免去并被大学解聘。经过他本人与委托律师的努力，勉强保留了鲁道菲诺哈斯医院的院长席位。但是好景不长，大约半年之后，他在鲁道菲诺哈斯医院的院长席位也坚守不住了，尽管他曾一度提起上诉，但结果仍以失败而告终。2012年他迁居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成为沙特阿拉伯“王家医院”重症科的主任［6］。

“耳光事件”可以说是辛弗案件的一个重要环节。2007年辛弗与他一个相处了七年的情妇在甜食市场发生争执后，在一家旅馆前他扇了他的情人一个耳光，这一情形被监控录像清楚地记录下来。他的情人表示，他利用了自己的荣誉。辛弗的生活作风被维也纳医科大学校长Wolfgang Schütz认定伤风败俗，影响了维也纳医科大学的声誉，成为他被解聘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辛弗还在另外四个方面被认为存在腐败问题：一是未经许可从事兼职工作，即在鲁道菲诺哈斯私人医院疼痛治疗研究所任职及担任德布灵健康中心的领导。二是由于他的兼职，在维也纳城市总医院（即维也纳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工作被疏忽，医生的岗位没有及时替补，共19个岗位空缺。三是他没有能力担当岗位替补的事，违反了医疗机构劳动时间法。四是推销有问题的治疗方法，即使用硬膜外腔镜治疗脊椎疼痛。维也纳医科大学校长强调以上五个方面其中任何一项，足可以成为辛弗被解聘的原因。

就以上五个问题，辛弗一一作了反驳。就情人问题，他回应，情人问题涉及的仅是他的情人以及家人。而他的情人没有就此提起法律诉讼。就兼职问题，他回应，他没有在鲁道菲诺哈斯私人医院疼痛治疗研究所任职，而在德布灵健康中心的领导职务是经过许可的。就岗位缺编问题，他认为，岗位缺编源于大学的岗位精简。就劳动时间问题，他回应，在他任职期间他负责了900多人次的岗位流动，言外之意，在能力上、时间上他是完全胜任的。就治疗方法问题，他回应，硬膜外腔镜治疗技术是一流的，并且在维也纳城市总医院的其他科室都用过［7］。就辛弗的回应，大学方面并没有改变已做出的决定。不过应当说是不幸中的万幸，案件发生初期辛弗在鲁道菲诺哈斯医院的院长席位经医院领导小组的会议决定继续保留［8］。

然而祸不单行，2008年6月维也纳检察机关就辛弗做出一审判决，宣布辛弗犯有人身伤害与职业欺骗罪。原因是辛弗没有正确的使用硬膜外腔镜，给病人带来了人身伤害［9］。就这次判决，辛弗同样给予了反驳，但同时也承认在操作硬膜外腔镜问题上存在小小的错误：按照规定，计划用到但实际在进行手术时没有用到硬膜外腔镜应当记录下来，而他自己没有对这样的情况进行记录［10］。月底，鲁道菲诺哈斯医院大会决定免除辛弗院长职务。辛弗被免职除与维也纳检察机关的判决有直接关系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辛弗试图把鲁道菲诺哈斯医院出售，进行重新装修，成为美国梅奥医院（Mayo－Spital）的分部［11］。

自维也纳医科大学做出解聘决定以来，辛弗多次进行起诉，最终劳动与社会法院受理了辛弗的起诉，并于2011年11月做出判决，驳回了辛弗的起诉，维持了维也纳医科大学的决定。并且法院完全证实了维也纳医科大学的所有决定。重申，辛弗多次并且严重地没有履行工作义务，疏忽了作为医生与系领导的工作，损害了维也纳医科大学的声誉［12］。

三、辛弗案件给我们的启示

（一）关于辛弗案的性质

辛弗案是一个性质比较复杂的案件，其中既有学术不端的成分，也有学术腐败的内容，二者交织在一起，有时难以明确区分。但奥地利把这个事件界定为学术腐败，而不单单是学术不端，依据案情分析主要因为以下两点：一是因校外兼职损害了学校利益，主要是导致岗位缺编、不能保证劳动时间。二是因情人问题损害了学校利益。尽管案件没有明确说明辛弗是否为其情人提供了学术便利，但是他的情人已明确表示，在二人关系中辛弗利用了他的学术声誉。在这两者之中，第一条犯有“渎职”“滥用职权”之过错；第二条有“学色交易”之嫌，这两条已经超出了学术不端的范围，在性质上属于学术腐败。奥地利大学联盟通过的《应对大学腐败事件纲要》对腐败给出了一个广泛的定义：“违法腐败原则上指的是当公务与利益之间存在联系的时候。重要的是为一项公务提供、许诺或给予贿赂性礼品，以及公务员为一项公务应允、接受或要求贿赂性。公务的概念是宽泛的，包括公务员的间接任务以及公务本来的对象。重要的不是（高）公权行政（考试）而是私经济行政（购置＼出租房屋）。决定性的也不是业务中的法律行为（签订合同）或事实行为（管理实验室里的化学原料），这两者是腐败规章意义上的公务。在大学里原则上每个与大学的任务有关的行为，以及公务员的每个行为、每项公务都可能是腐败行为。”可见，奥地利大学联盟认定，只要是以权谋私就属于腐败行为，对于学术腐败来讲，“权”包括了学术职务与学术声誉。

（二）辛弗案件处理过程给予的启示

首先，辛弗案件警醒我们，制定严格的规章制度，规范学校领导行为。在我国利用在校职务之便，“滥用职权”之事时有发生。同“招生”工作情况类似的“招聘”“职称评定”工作也是学校腐败的重阵地之一；专家评审委员或组织利用其所掌握的评审权利为自己或相关人员谋取私利，而造成学术不公的行为［13］，在我国也造成了恶劣影响，制定有效机制与措施规范这方面的行为，遏制学术腐败在我国已是迫在眉睫之举。利用兼职之便，大行个人私利之举亦不少见。教育部应当对公立高校特别是国内教育部直属的高校领导从事兼职工作进行严格的审查，以防类似情况的发生。事件一旦发生，有关单位也有章可依，利于案件查处与定罪。

其次，以维护科研道德为核心理念，建立学术自治体系。辛弗案件之所以能够迅速处理的一个原因，是维也纳医科大学具有悠久的以维护科研道德为核心理念的学术自治传统，这也恰恰是在我国最缺乏的。

辛弗案件的调查过程在他的“耳光事件”之前就开始了，并且在知晓这一事件之后，迅速做出反应，源于辛弗所在的大学是一个有着悠久学术自治传统、注重科研伦理的大学。维也纳医科大学早在1978年就成立了伦理委员会。当时伦理委员会的主要宗旨在于保护从事医学研究的科研人员、研究中的受试者以及病人，即确保“良好的临床实践”。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伦理委员会的任务和目标不断扩展，对研究计划对临床的意义、新价值、科学内容、正确性的鉴定、研究的完善状况的鉴定都成了伦理委员会的重要职责。因为在伦理上不允许受试者和病人暴露在有内在风险的、负担的研究中。今后伦理委员会的任务还将不断扩展，从“良好的临床实践”到“良好的科研实践”的发展已明确写在伦理委员会的未来发展计划之中［14］。

此外，为了应对不断出现的科研不端事件，早在2001年，维也纳医科大学就通过了《良好的科学实践》，对伦理委员会的、动物实验伦理委员会、基因技术伦理委员会的活动遵循的基本规范，数据的获得、保留与使用，作品出版与署名，以及科研不端的定义都给出了明确规定。2012年适应日益复杂的科研问题发展的需要，维也纳医科大学对之进行了修订。修订版增加了在实验研究、利益冲突、与企业的合作等方面可能出现的科研不端及学术腐败问题，强调在处理利益冲突案件时，虽然上报给了伦理委员会，仍需由大学行政管理委员会通告、更新，此外还有可能在出版物、报告、其他的公开刊物报道；与企业的合作必须遵循以下规章规定：大学的反腐败纲要与反腐败刑法；兼职法；研究项目上报的义务；花费补偿法则；发明成果上报义务；企业的委托与健康有冲突可以拒绝；利益冲突要说明；大学的出版政策［15］。

2008年，在奥地利联邦政府通过《反腐败法》之际，维也纳医科大学就针对实际情况签发了《避免因接受礼物而受到刑罚纲要：反腐败纲要》，对大学常见的收受他人财物、利用会议出差机会虚报费用等情况给予了明确说明［16］。

除最早建立的伦理委员会外，维也纳医科大学还陆续建立了动物实验伦理委员会、基因技术伦理委员会等伦理委员会。与此同时维也纳医科大学的大学行政管理委员会、评议会、大学咨询委员会作为大学的领导机构直接负责对良好的科研实践的咨询与重大事项的决策。维也纳医科大学的这些机构与相关规章规定一起，形成了一个系统的应对科研不端与学术腐败的治理体系。辛弗案件得到及时、有效的处理，与这样一个运作体系是有直接关系的。如在辛弗就大学行政管理委员会的决定进行公开的辩护与反驳之后，大学咨询委员会立即就此事做出了回应，明确表明该委员会完全赞同大学行政委员会的决定，指出，辛弗在获得综合治疗学博士学位时就意味着他应当终生遵守学术规范，而辛弗的行为对学术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就像《柳叶刀》（The Lancet）杂志的主编Sabine Kleinert所强调的那样，研究机构对维护科研诚信起着最重要的作用。“基金机构、国家实体、杂志虽然制定了科研诚信的原则和出版伦理，但是他们不能适用于每个研究者，也不能直接避免科研不端。对维护科研诚信作用最重要的是研究机构。”［17］学术腐败、科研不端问题要得到及时、有效的处理，仅靠政府、基金机构、杂志的外在约束是不够的，科研单位作为案件的发生源头，应当建立起良好的预警与治理体系，才能从根本上使学术腐败、科研不端问题得到有效的遏制。

当前我国的学术腐败问题可以说已经是相当严重，在一定程度上败坏了学术风气，影响了科研、教育事业的良性发展，并对社会造成了一定的不良影响。遏制学术腐败已成为全社会的呼声和迫切要求。然而我国的学术腐败问题多、涉及面广、形式多种多样、情况错综复杂、处理难度大，要在短时间内尽快解决这些，就必须既要尊重本土实际，又要广泛借鉴他国经验。辛弗案是近些年来奥地利学术史上发生的最大、最著名的一个学术腐败案件。案件发展始末展示出来的维也纳医科大学治理学术腐败的机制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1］陈强，鲍悦华．德语国家科技管理的比较研究［M］．北京：化学工业出版社，2012．

［2］Richard Smith．Time to Face up to Research Misconduct［J］．British Medical Journal，1996，312（7034）：789－790．

［3］Susanne Reindl－Krauskopf，Alois Birklbauer．LEITLINIEN IM UMGANG MIT ALLF LLIGEN KORRUPTIONS－SACHVERHALTEN ANUNIVERSIT TEN［EB／OL］．2014－03－08．http／／www．uniko．ac．at／modules／download．php？key＝4363＿DE＿O＆cs＝1186

［4］http／／www．wienerzeitung．at／themen＿channel／wissen／mensch／？em＿cnt＝478955＆em＿cnt＿page＝1

［5］Kopf des Tages：Michael Zimpfer．http／／derstandard．at／3134927／Kopf－des－Tages－Michael－Zimpfer

［6］Starmediziner aus Wiens AKH wird Arzt von Araber－Knig［EB／OL］．2014－04－02．http：／／www．krone．at／Oesterreich／Starmediziner＿aus＿Wiens＿AKH＿wird＿Arzt＿von＿Araber－Koenig－Riad＿lockt＿Zimpfer－Story－319033

［7］So wehrt sich Star－Arzt Zimpfer［EB／OL］．2014－04－04．http：／／www．oe24．at／oesterreich／chronik／wien／So－wehrt－sich－Star－Arzt－Zimpfer／200820；Millionenklage：Zimpfer k mpft weiter．http：／／wien．orf．at／news／stories／2507790／

［8］Zimpfer bleibt Chef im"Rudolfinerhaus"［EB／OL］．2014－04－04．http：／／derstandard．at／3131977／Zimpfer－bleibt－Chef－im－Rudolfinerhaus

［9］Justiz ermittelt gegen Promi－Arzt Michael Zimpfer［EB／OL］．2014－04－12．http：／／diepresse．com／home／panorama／oesterreich／394576／Justiz－ermittelt－gegen－PromiArzt－Michael－Zimpfer

［10］ANDREAS WETZ．Rudolfinerhaus：“Vorwürfe wid－erlegt”［EB／OL］．2014－04－24．http／／diepresse．com／home／panorama／oesterreich／387066／Rudolfinerhaus＿Abfuhr－fur－StarMediziner？direct＝394215＆＿vl＿backlink＝／home panorama／oesterreich／394215／index．do＆selChannel＝＆from＝articlemore

［11］Rudolfinerhaus：Star－Mediziner Zimpfer ist nicht mehr Chef［EB／OL］．2014－04－25．http／／diepresse．com／home／panorama／oesterreich／395361／Rudolfinerhaus＿StarwbrMediziner－Zimpfer－nicht－mehr－Chef

［12］MedUni Wien：Urteil best tigt Abberufung von Zimpfer［EB／OL］．2014－04－27．http：／／www．springermedizin．at／artikel／24537－meduni－wien－urteil－bestaetigt－abberufung－von－zimpfer

［13］戴素芳，黎昔柒．高校科研团队诚信缺失的主要形式及成因［J］．长沙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4）：16－19．

［14］30Jahre Ethikkommission der Medizinischen Universit t Wien：Garant für integre und transparente Forschung［R］．Wien Klin Wochenschr，2008（120）：645－646．

［15］Medizinische Universit t Wien．Good Scientific Practice－Ethik in Wissenschaft und Forschung－Richtlinien der Medizinischen Universit t［EB／OL］．MedU－ni Wien，2013．http：／／www．meduniwien．ac．at／homepage／content／organisation／universitaetsleitung／rektorat／vizerektorin－fuer－klinische－angelegenheiten／good－scientific－practice／

［16］Antikorruptionsrichtlinien［EB／OL］．http：／／www．meduniwien．ac．at／homepage／schnellinfo／antikorruptionsrichtlinien／

［17］Good Scientific Practice－Ethik in Wissenschaft und Forschung－Richtlinien der Medizinischen Universit t［EB／OL］．http：／／www．meduniwien．ac．at／homepage／content／organisation／universitaetsleitung／rektorat／vizerektorin－fuer－klinische－angelegenheiten／good－scientific－practice／

Conduction of and Inspiration from an Academic Corruption Case in Austria

WANG Fei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Dal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Dalian，Liaoning116024，China）

Austria has been at the forefront in dealing with academic corruption．Medical University of Vienna has been a particular case in it，which goes through from research ethics to scientific misconduct，then to academic corruption，and which has now set up an effective system for preventing and dealing with academic corruption．In 2007Michael Zimpfer＇s Case is a famous case in Austria．Tracing the whole case reveals its profound mystery in Australialaying emphasis on research ethics to adapt era development and actively adjusting strategies and measures to cure newly－emerged problems in academy．

academic corruption；Austria；academic ethics

G321

A

1672－934X（2017）02－0017－05

10．16573／j．cnki．1672－934x．2017．02．003

2017－02－06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14YJC720026）

王 飞（1976－），女，山东昌邑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科学技术哲学、马克思主义原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