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庙会——以神祇之名的大众狂欢

2017-06-13 17:09李清源
湖南文学 2017年6期
关键词:庙会

李清源

庙会源流

一切事物皆有出处,风起青萍,浪生碧波,世间万有都能追寻它们的经过倒溯源头。《诗》曰:“靡不有初。”

太初,澒蒙方辟,人文未彰,先民对自然万物所知甚少,在他们看来,荣枯更替,寒暑消长,似乎都有不可言喻之神秘。一旦遭逢离变,或灾厄加身,即惊惧不知所为。凡有力不能胜、勇不能施、智不能决之事,都会本能地归诸神灵意志。所以,在人类文明的童年时代,无分中外东西,俱有极其普遍而浓烈的神灵崇拜。祭祀神祇,也就成为超越一切的重大事件。

人们印象里的祭祀,大都雍雍穆穆,严肃其事,庄重得无以复加。事实上这种道貌岸然的做派是后来的事。所谓夏尚贡,殷尚鬼,周尚文,迨至周公建制度,典章礼仪渐次而备,一切关乎国体的事情才变得郑重肃穆起来。远古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的规矩,人们对神灵表敬的方式也充满原始的情感与狂热。既然拜祀神灵是一种讨好,自然要拿最美好最快乐的事物做奉献。而对先民们来说,最美好最快乐的事物不外三种:歌舞,美食,性爱!所以先民敬拜神灵,无不奉飨美味,载歌载舞。在此之外,以集体性爱表达敬意,也是相当普遍的方式。如燕之沮泽、宋之桑林、楚之云梦,皆以野合拜神闻名于上古。直至近代,仍有僻远之民相信在庄稼地里做爱有益于收成。

所以,上古的祭神活动,目的就是为了悦神,讨取神灵欢心。也许在悦神的同时,他们也从中得到欢乐,但对先民来说,敬畏始终是第一位的。华夏农耕立国,农业生产至关重要,与农事有关的社祭也就尤其隆重和热闹,所谓春祈秋报,都是农耕生活的大事。孔门高足子贡在参加蜡祭之后,感叹“一国之人皆若狂”(《礼记正义》),可知其影响之巨大。在这种举国参与的祭典中,致敬神灵的本意固然仍在,但其少长咸集、老幼毕至的盛况,恐已非单纯的祭神所可以概括。人们更是将此当成一个节日,以娱以憩,稍舒终年劳作之艰辛。祭祀报赛之目的,亦渐由纯粹的悦神,转化为兼具娱人,桑间濮上以巫祭为名的男女之事,想必也慢慢的名不符实了。

秦汉之后,佛道兼兴,具有系统教义和至上神的宗教大行于世。在漫长历史中,两教势力互为消长。为了争夺信众,在传统布道方式之外,寺庙双方经常采用一些喜闻乐见的形式吸引群氓,比如道教的罗天大醮和佛教的盂兰盆会,各以其解数招致信众,枯燥的传法也变成了令人耳目一新的俗讲和变文,目连戏更是越演越火,历千百年而不衰。其风浸润之下,凡有寺庙处必有戏台。在文化生活相对匮乏的古代,佛寺道观几乎成了公众文化娱乐的中心所在。勾栏瓦肆里的娱乐是要花钱消费的,相比之下,寺庙前的演出基本上属于公共服务,因此每有重大节日,即成欢乐海洋。人们既可进香参拜,以求神佛之福佑,又可娱乐消闲,聊忘日常之劳苦。悦神和娱人,至此几已各半。

人潮汹涌之处,即是商人发财的宝地。香客与看客既多,商贩随之而至。初则香火纸钱,继则饮食杂玩,渐以至于日用百货,凡所应有,无所不有,日久天长,遂成贸易墟市。古代交通相对不便,商业网络亦不发达,因着万民辐辏、人员集中之寺庙而成墟市,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贸易方式。这种凭借寺庙而生的贸易市场,称为庙市,亦称庙会。

作为祭祀报赛的衍生物,神灵崇拜是庙会不可或缺的传统要素。但这并不代表参加庙会的人都怀有宗教的虔诚。有诗吟咏山西临县庙会:“赛会山城四月天,女鬟无数女墙边。花钿购得争新样,消受侬家卖笠钱。(民国《临县志》)”再如河南祥符岳帝古庙会,每逢三月二十八日,“乡媪村姑,尘面蓬首,妖童冶女,艳服靓妆,结队而来。(乾隆《祥符县志》)”济南府三月三玉皇庙会,“真是人山人海,拥挤不透的时节,可也是男女混杂,不分良贱的所在。(《醒世姻缘传》)”这些女鬟妖童,乡媪村姑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赶庙会,可不都是上香拜神的,男人们换上一身好行头踊跃而来,也不全为了祈福还愿。大家冠裳楚楚,“男以衣履相先,女以钗钏相耀”(《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与其说是拜神祇,不如说是搞社交。庙会因神灵崇拜而起,同时承担了商品贸易、文化娱乐、社会交际、宗教信仰等多种功能,然而在某种程度上,宗教信仰的功能是日渐弱化的,庙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来自天南地北的百戏杂耍,无不比殿宇里宝相庄严的神佛更让人向往,哪怕是在市街上拥挤穿梭的男男女女,相互之间的吸引力也要比神佛大得多。

在商品贸易相对落后的乡村,庙会的贸易和娱乐功能无疑更加突出。清代王锡祺《小方壶斋舆地丛钞》:“交易于市者,北方谓之赶集,又谓之赶会,京师则谓之赶庙。”可知庙会在古代中国经济生活中的重要性。而在一些地方,作为庙会生发源头的寺庙以及相应的神灵崇拜,更是沦为人们起会娱乐、休闲社交的由头。盖因民俗终岁勤苦,只能间以庙会为乐,看看戏会会亲,聊以卒岁而已。譬如元代山西洪洞明应王庙会,“远而城镇,近而村落,挈妻子与老羸而至者不可胜概,相与娱乐数日,极其厌饫,而后顾瞻恋恋犹忘归也。”(《宋元戏曲文物与民俗》)三河縣曾修一庙,其碑记云:“余先人非佞佛也,曷为建此?从俗也,从众请也。乡人终岁勤劳,不获休息,遇庙场为酒食,召宾朋熙熙以来,攘攘以往,其犹是春秋两社之遗意也。余乡附近无庙宇,乡人因以建庙请。”(民国《三河县新志》)建庙是为了设市,设市是为了休娱和贸易,虽其庙市之功能不殊,但其成立之逻辑却恰好相反,可谓庙会衍变之异趣。

中原古庙会考略

河南地处中原,镇控九州,上古所谓“中国”,即此核心一区。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河南一直是帝国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地位显要,人文荟萃,商品贸易也繁荣发达。中华帝国虽以农耕立国,重农抑商,但在中原,却有非常浓重的商贸传统。远在夏朝,位居豫东平原的商部落即已开始了大规模的贩贸事业。其首领“立皂牢,服牛马,以为民利”(《管子·轻重戊》),部族因以昌盛,最终灭夏建国,是为商朝。东周时代,王畿(今洛阳)民众依旧热衷商业,所谓“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史记·苏秦传》)”重商传统加上通达九州的交通优势,以及皇舆在兹的行政加持,使得中原地区一向繁荣富庶。

迨至北宋,中原的繁富达到极致。在这个崇文重商、经济与文化高度发达的朝代,国都东京(今开封)更是商肆林立,繁华如梦。北宋推重道教,但也并不限制佛教发展,社会间弥漫着比较浓厚的宗教气氛,自帝王以迄百姓皆有所信仰。因此举国上下,佛寺遍布,城乡之间,道观多有。因寺观而起、与佛道相关的宗教文化活动也空前隆重而热闹。比如东京城万胜门外的神保观。

据《东京梦华录》载,神保观所祠灌口二郎神,六月二十四日为其生日。每年此日,都有官方参与并主导的盛大法会。“御前献送后苑作与书艺局等处制造戏玩,如毬杖、弹弓、弋射之具,鞍辔、衔勒、樊笼之类,悉皆精巧,作乐迎引至庙,于殿前露台上设乐棚,教坊、钧容直作乐,更互杂剧舞旋。太官局供食,连夜二十四盏,各有节次。”不仅官方出资治办一应物具,还公费管饭,连官方乐队(教坊)和皇家军乐团(钧容直)也都受命表演,以助隆重。民众也充满了迷信崇拜的狂热,“至二十四日夜五更,争烧头炉香,有在庙止宿、夜半起以争先者。”为争头炷香也是拼了。而且“诸司及诸行百姓献送甚多。其社火呈于露台之上,所献之物,动以万数。”杂耍百戏尤其引人注目。“自早呈拽百戏,如上竿、趯弄、跳索、相扑、鼓板小唱、斗鸡、说诨话、杂扮、商谜、合笙、乔筋骨、乔相扑、浪子杂剧、叫果子、学像生、倬刀装鬼、砑鼓牌棒、道术之类,色色有之,至暮呈拽不尽。”

在九朝古都洛阳,宗教文化活动同样盛大而狂热。远在北朝,佛寺的行像活动就极其壮观。所谓行像,即将佛像安放于宝车之上,巡游街巷,供人瞻仰膜拜。行像过程往往伴随着各种文艺表演。比如宣阳门外的景明寺。据《洛阳伽蓝记》,每月四月七日,“京师诸像皆来此寺……于时金花映日,宝盖浮云,幡幢若林,香烟似雾。梵乐法音,聒动天地。百戏腾骧,所在骈比。名僧德众,负锡为群,信徒法侣,持花成薮。车骑填咽,繁衍相倾。”长秋寺更令人惊骇,每年四月四日出巡行像,“辟邪狮子导引其前。吞刀吐火,腾骧一面;彩幢上索,诡谲不常。奇伎异服,冠于都市。像停之处,观者如堵,迭相践跃,常有死人。”其场面之嚣乱,唯“疯狂”二字可以形容。

庙事活动这么热烈,有着重商传统的中原人当然不会放过贩贸逐利的机会。以大相国寺庙会为例。《燕翼诒谋录》载:“东京相国寺乃瓦市也,僧房散处。”瓦市又叫瓦舍,是集娱乐和购物于一体的综合性公共场所。作为瓦市的相国寺,“中庭两庑可容万人,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趋京师以货物求售转售他物者,必由于此。”俨然是个超大型全国商品交易中心。《东京梦华录》对相国寺庙会之繁华做了具体描述:

“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大三门上皆是飞禽猫犬之类,珍禽奇兽,无所不有。第二三门皆动用什物,庭中设綵幙露层义铺,卖蒲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腊脯之类。近佛殿,孟家道院王道人蜜煎、赵文秀笔、及潘谷墨占定。两廊皆诸寺师姑卖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特髻、冠子、绦线之类。殿后资圣门前,皆书籍、玩好、图画,及诸路散任官员土物香药之类。后廊皆日者货术、传神之类。”

每月五次,万姓交易,这样的频率和规模实为空前,而其交易品类之繁多——连占侯卜筮的术士(日者)也跑来做生意——更为当世所仅有。是亦北宋煊赫盛世之一例证。

新乡的城隍庙会亦颇为可观。三月十八日的这天,“城乡妇女烧香者众”,“远近乡村响器会多装演故事,进城有背桩、高跷、旱船、竹马、秧歌、狮子、皇杠诸名色,并随抬阁游历城关……所过官署及富绅巨商之门,皆赏以馃食,人山人海,极为热闹。(民国《新乡县续志》)”这一盛会延续不绝,直到民国时代依旧存在。

作为帝国意志的体现,国都和其他城邑所供奉之神祇,大都是被官方认可、具有普遍信仰的正统神佛,比如关帝、城隍、龙王、药王、佛祖、观音等等。相比之下,乡村的神灵崇拜更复杂也更多样,除了上述主流神祇,往往还各自供奉当地自认为灵应的神灵。如《林县志》(民国二十一年石印本)所述:“民间祭神多淫祠,村庄到处皆有,神庙所祀名目繁多,山居则祀山神,近水则祀河神,岁时皆有报赛。”而且越是交通不便、社区生活也因此越孤立的地方,供奉本土神祇的现象就越突出。这种以官方意志为主导的主流神祇与充满地方色彩的乡土神祇共生共存,恰是中央皇权与地方自立这两种既对立又统一的政治形态在社会日常中的形象写照。既然有这么多的神祇,自然要有同样多的庙宇。凡有其庙,即有其市,中国的庙市也因此进入鼎盛时代。而中原作为帝国腹心,大小庙会更是繁如星斗,无以核计。

在城乡之间,庙会之特征又有区别。城邑内商肆众多,交易方便,完全可以满足民众日常需要,不必待庙会之举办而后可。所以在城内,庙会的功能更多倾向于休闲娱乐。而在乡村,商业网络相对落后,“民间日用所需,耕获之具,全恃庙会”,故而庙会的功能也更倾向于商品交易。也正因此,城邑的庙会商品多奢侈消费品,玉帛珠犀名香珍药或文玩之属,比如大相国寺庙会。乡村的庙会则多生产生活用具,甚至衍生出不少比较专门的农贸市场,比如郾城西关的农器会,禹州西关的骡马市,皆曾历世繁荣,盛名远播,每年都招引无数商客,不远千里负贩而来。这些形色各异的庙会,与中原地区之社会民生息息相关,对于经济社會之发展乃至于地方秩序之稳定,都有着无以替代的作用。

中原庙会现状

人类文明总归要往前走,所谓时代潮流,浩浩荡荡。当日益发达的物流交通将城市和乡村以前所未有地紧密连接起来,最终形成一张无远弗届、密不透风的商业网络,以商品交易为主要功能的庙会必将日渐式微。所以,当历史进入二十一世纪,曾经密布中原的大小庙会已然所剩无几,时至今日,尚且幸存并具有一定影响的更是屈指可数。事顺其便则兴,物非其用则废,云起云落,势之然也。

衰落并不是最近才开始的,也并非只有中原。远在民国,庙会的景况即已不复过往。一九二九年成书的《新河县志》记述了这一普遍现象:“近年以来,庙会远不如昔日之盛,盖以交通日便,都市勃兴,娱乐,交易多不专恃乎庙会也。”无村无庙、无庙无会的乡土故事已属绝响,曾经的无边喧嚣,亦渐成为风烟旧梦。有幸保存的那些庙会,商品贸易的功能亦大幅下降,更多的成为娱乐消闲的场所和社会交际的平台。另外,在某些地方,迷信崇拜的原始功能似乎也有逐渐返潮和强化的趋势。细究之,无非因社会发展不均,物质压倒精神,人们经济生活虽有极大改善,文化生活却日益匮乏所致。

中原地区现存有较大规模和影响的庙会,仅有淮阳太昊陵庙会、宝丰马街书会、滑县庙会、浚县庙会,等等数家而已。

淮阳太昊陵庙会,又称“二月会”,以期在仲春,自二月二至三月三整月做会,故名。太昊,即上古三皇之人皇伏羲,传说与其妹女娲交合生子,遂有人类,以是尊为人祖。(据东汉应劭《风俗通义》、唐代李冗《独异志》、长沙子弹库楚帛书。)又据《路史·太昊记》:“太昊伏羲氏,都宛丘。”朱熹《诗集传》云:“伏羲氏之墟,在禹贡豫州之东。今之陈州,即其地也。”宋代之陈州,即今之淮阳。周武王伐纣灭殷,分封诸侯,封舜帝之后于陈,并以元女大姬妻之,都于宛丘之侧。大姬“好乐巫觋歌舞之事”,且以艰于子嗣,遂在宛丘故地以巫觋歌舞祭祀人祖太昊。其民化之,袭以成俗。《诗经·陈风·宛丘》一诗,即其巫祭之歌。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男女之情,舞蹈之状,栩然如在目前

——《毛诗》

谓其刺陈幽公之淫游,实为道学态度,不足多议——宛丘之祭,亦因此与桑林、云梦并称于世。这种人祖崇拜(或称生殖崇拜)世代相继,绵延不绝。时至今日,乞子求嗣依旧是人们拜祀太昊的重要目的之一。庙会上有一固定之特色舞蹈,曰“担经挑”,例由中老年妇女为之,肩挑花蓝,口颂歌词,碎步逶迤而舞。舞者两两交叉之时,必以后背所曳之长尾相触碰,以象伏羲女娲交合之状。据传此舞蹈源自上古巫舞,当属不诬。

除了祭祖求子、歌舞娱神,太昊陵庙会还继承了悠久的娱人传统。每届会期,杂耍、曲艺、戏剧等各种表演达百余种,时尚表演亦参与其中,加上各种游乐项目,偌大会场鼓乐盈耳,喧声震天。商品交易功能虽已弱化,但是贩卖依旧兴旺,商贩如鳞,摊位如栉,售卖香裱、泥泥狗、布老虎、各色工艺品、小吃及百货。香客游人八方云集,远及周边数省,会场上接踵摩肩,人流如潮,极尽繁闹。

宝丰马街书会,位于宝丰县杨庄镇马街村,每年农历正月十一日至十三日,各地说唱艺人辐辏而至,在马渡河畔麦田里聚会竞艺。当地以十三日为正会,故又称“十三会”。据传此会已有七百多年历史,至于成会由来,则人言言殊,莫衷一是,而最受认同的,则是“因庙成会”说。马街村旧有寺庙三座:关爷庙、火神庙、广严禅寺。以古乡村有庙必有会之普遍规律,马街是必亦有庙会。而马街书会的场地,也正在火神庙之旁,每当会期,不少艺人会入庙祭拜。

参加书会之艺人来处众多,以河南各地为主,远及晋冀陕鲁苏皖沪鄂诸省市。大家结缘熙会,露天设摊,一桌一凳,一板一弦,即可开棚逞艺,各献所长。书会上之曲艺形式众多,而以河南坠子、三弦、大鼓书为主,兼以清音、快板、评书、道情等多种说唱门类,间或亦有当代新曲。艺人们卖力表现,并非无私献艺而已,还求有人慧眼相中,花钱邀请自己去登门表演。因此各倾所能,待价而沽。这种逞艺求售的演出,称为“亮书”,又叫“卖书”,意即亮出自己的说书本领,以求售卖出去。有意买书者会暗中挑选,彼此比较,确定中意艺人之后,即与之商谈价钱,称为“写书”。一旦写定,交易便告达成。书会结束之前,最受人们欢迎、书价最高的艺人,将被推为书会状元。艺人们视此为至可珍贵之荣誉,各施解数以竞求之。

滑县庙会,滑县道口镇古庙会,缘起火神祭祀,迄今七百余年。道口为豫东重镇,自古商贸繁荣,以火灾频发,敬祀火神。每于正月二十九火神生日大兴祭事,背阁巡游,兼以百戏娱神。舞狮、高跷、秧歌、腰鼓等民间艺术团队翕然响应,百戏竞集,各展其妙。四方观者如堵,人山旗海,共乐升平。

浚县庙会,源起后赵。西晋后五胡乱华,中原板荡,羯人石勒扫平北方,建立后赵政权。石氏好佛,凿弥勒佛像于浚县大伾山,高达五米,为中国最早、北方最大之石佛,每年崇礼祭祀,遂成庙市。与山东泰山庙会、山西白云山庙会、北京妙峰山庙会并称华北四大庙会。每年正月初一至二月初二,香客络绎,赛会不绝。十五、十六两日尤为喧腾,全县以村镇为单位各献社火,巡游演出,鱼贯穿越县城,自大伾东山大佛迤逦而至浮丘西山。十六日祭拜浮丘山,为庙会之最高潮,各社火竞技攀胜,戏狮舞龙、秧歌高跷、背阁唱戏,另有各种杂耍,锣鼓动地,火铳惊天,热闹非凡。游人香客纷至沓来,年以百万数,喧盛之状,世所罕睹。

以上诸庙会俱有相当大的规模和影响,纵较之古代,亦有过之而无不及。盖以交通发达,出行便利,四方有兴者轻易可至,只要神祇灵应,或者其地好玩,自不乏信徒和好事者簇拥以来。而这几个庙会,除了淮阳太昊陵拜祖乞嗣,犹存宗教崇祀之遗意,其他皆以娱乐为主要功能,名曰娱神,实以娱人。至于曾是庙会主要功能之商品交易,则已弱化到不足挂齿之地位。而在民间——尤其是乡村——民众精神文化生活苍白如纸,诸多传统艺术亦渐次退出社会生活和大众视野,几有断绝之虞。这几个庙会以神祇之道场,应民众之需求,汇幽潜之百戏,成集体之狂欢,遂成男女老幼休闲游乐之场所,民间文化展示生命之舞台。论其规模与盛况,谅已超迈以往,但其间之消长变易,亦足使人深思。

观风知教化,问俗得民情。庙会兴衰,所寓实多,谨述其本末简要,以备二三君子之博采也。

责任编辑: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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