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杜牧诗歌对先秦儒家诗教文化的传承

2017-07-21 07:14郭彦君
名作欣赏·下旬刊 2017年7期
关键词:先秦诗教儒家

郭彦君

摘 要:先秦儒家诗教主要指以《诗》为教,从而达到修身、齐家、治国的目的。《诗》以其“诗言志”的性质、比兴的手法、温柔敦厚的特征、中和的审美追求、“兴观群怨”的功能达到对人的教化作用。先秦儒家诗教也一直影响到后代的政治、社会和文学的发展。晚唐诗人杜牧的诗歌受先秦儒家诗教文化影响深远,其文学主张、诗歌题材、语言风格均显露着先秦儒家诗教文化的烙印。

关键词:先秦 儒家 诗教 杜牧诗歌

传统的“诗教”特指以《诗》为教,其内涵的生成经历了周代礼乐诗教、孔子言语诗教、汉儒经学诗教、刘勰的文体诗教等阶段的构建过程。先秦儒家诗教的内涵主要包括孔子的“言语”诗教和从周代延续而来的“礼乐”诗教。其内涵的精神在于教人学《诗》,用以修身、齐家、治国,秉承了儒家“仁”“礼”两大理念。先秦儒家诗教文化传统影响深远,唐代许多诗人均受其影响,晚唐诗人杜牧便是其中的一位。本文将从杜牧的文学主张、诗歌题材、语言风格等角度入手,探究其与先秦儒家诗教文化的关系。

一、先秦儒家诗教的建构及其主要内涵

先秦儒家诗教的构成主要包括孔子的“言语”诗教和从周代延续而来的“礼乐”诗教。各个阶段都有对“诗”的特征的侧重,从而挖掘出用以教化的文化内涵。

(一)礼乐诗教 礼乐诗教,主张“诗乐不分家”,将诗与礼相结合,作为礼的载体和表现形式。《尚书·虞书·尧典》中有:“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1}其中“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阐释了《诗》与乐的关系,二者相依相和,合二为一。同时人们开始注重“诗义”,以诗乐作用于人的性情,教育子民,即以乐養德,使万民有德。以诗之内涵与乐之形式,培养子民“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的品性,从而实现“治心成人、教化众庶、实现‘治道”{2},这体现了诗乐与政治、与文化的密切联系。

此外,“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体现了早期诗教追求的最高境界——中和、和谐之境。诗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体现的中和之美,也始终是中国古典诗歌乃至整个中国古典文化所追求的最高的审美标准。

(二)言语诗教 孔子主张的诗教要求人们深入挖掘《诗》的言语文化,细致深刻地掌握《诗》的内涵,并且融会贯通,内化为自己的认知和思想,达到以《诗》修养自己的德行。

由于“言语诗教”将对“诗”的运用脱离了“乐”而转向文本,由原来的“以乐感人”转向“诗的言语运用”,重点突出诗教的言语文化内涵,从而有了孔子“不学诗,无以言”的说法。在必须“以乐彰礼”的政治场合里“赋诵”或“引用诗言志”成为主要手段。这一方式既能言己志,又显得委婉有致,巧妙得体,美而不谄,正而不阿,忠直平和。

同时,孔子关注到了《诗》的“兴观群怨”的功能,即《诗》能启发个性、观乎民情、团结人心、怨讽上政。这一概括再次强调了《诗》的社会功用。

二、杜牧诗歌与先秦儒家诗教文化传统

杜牧是晚唐诗人,唐京兆府万年县人,论其世系可追溯到西汉御史大夫杜周。前代名人还有东汉的杜笃,西晋的杜预。杜笃擅长为文,曾作《论都赋》;而杜预更为著名,他博学多才,不但通晓战术,还精于刑律、历法、水利,在文学上也造诣颇深,所注《左传》对后世影响极大。在唐代,杜氏声望依旧。从《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可知,在儒学备受推崇,科举制度日渐完善的唐代,京兆杜氏出了十位宰相,杜牧的祖父杜佑就是德宗、顺宗、宪宗三朝宰相。杜佑还著有《通典》,是中国典章制度史的名著。杜牧曾在《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中写道:“旧第开朱门,长安城中央。第中无一物,万卷书满堂。家集二百编,上下驰皇王。”可见他一直对家族先贤和家学传统引以为傲。他在《上李中丞书》中说自己“世业儒学,自高、曾(祖)至于某身,家风不坠”{3}。家学传统对杜牧的思想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些在他的诗文作品中均有体现。杜牧一生关心政治,论政谈兵,卓有见地,他的创作思想和诗歌内容、风格皆深受先秦儒家诗教文化传统的影响。

(一)杜牧的文学主张与先秦儒家诗教 杜牧主张“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采章句为之兵卫,未有主强盛而辅不飘逸者,兵卫不华赫而庄整者”{4}。这表明杜牧更重视诗歌的思想内涵,重视“诗义”的表达,而对于辞采章句这些外在修饰的表现形式,虽不反对,但列为其次。这造就了他的诗歌以质为主而又华实并重的特征。他的诗多写实之作,反映现实、针砭时弊。而文“以意为主”与先秦儒家诗教重视“诗义”,重视挖掘诗句含义不谋而合。而更值得思考的是,杜牧所主张的“意”具体指什么。综合杜牧的家学渊源及其诗文作品,不难得出他所主张的“意”就是以儒家文化为主导的中国文化中的人文精神,包括仁民爱物的政治觉悟、怀古讽今的深刻思考等等。他重视诗文的政治思想内容,重视诗文的格调,以及诗歌的感化教育作用。

(二)杜牧诗歌题材与先秦儒家诗教 杜牧诗歌的题材体现着“诗言志”的诗教核心观念和“兴观群怨”的诗教功用。他的诗歌题材大致可分为忧国忧民、咏史怀古、写景抒情、酬赠唱和、妇女题材等几类。其中很多描写藩镇割据、权奸乱政的现实题材诗歌,不仅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评论了内忧外患的时局之艰险,更表达了他自己的政治理想、爱国情怀和报国之志。例如《郡斋独酌》,表达了诗人渴望解决藩镇割据和外族侵凌,使百姓安居乐业的理想和抱负,诗中“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是其高远志向的经典表露。又如《闻庆州赵纵使君与党项战中箭身死长句》:“将军独乘铁骢马,榆溪战中金仆姑。死绥却是古来有,骁将自惊今日无。青史文章争点笔,朱门歌舞笑捐躯。谁知我亦轻生者,不得君王丈二殳。”诗歌既热情歌颂了为国捐躯的将领,又谴责了那些日日笙歌的达官贵人对国运的漠视和对牺牲将士的嘲笑,同时抒发自己怀才不遇、难以报国之愤懑。

在晚唐黑暗腐朽的政治环境和衰退没落的社会环境中生活的杜牧,常常从盛衰兴亡的历史事件来总结教训,楚怀王、秦始皇、陈后主、隋炀帝、唐玄宗,都是诗人笔下批驳的对象。其咏史怀古诗中,通过议论史事体现了他强烈的历史意识。而那些借古讽今、怀古伤今的诗作,则体现着对现实社会的观照,对当权者的怨刺。例如《题武关》:“碧溪留我武关东,一笑怀王迹自穷。郑袖娇娆酣似醉,屈原憔悴去如蓬。山墙谷堑依然在,弱吐强吞尽已空。今日圣神家四海,戍旗长卷夕阳中。”他借楚怀王贪美色、信佞臣、远贤良而误国亡国的历史教训,反观现实、讽刺时君,希望当政者引以为戒。他的这些诗歌恰恰体现了用诗来讽喻怨刺的诗教传统。

杜牧有许多唱和、寄赠的诗歌,与之赠答交往甚密者包括张祜、许浑、邢群等人。这些唱和、寄赠的诗作是对孔子“君子儒”的诗教目标的再现。虽然随着时代和文体本身的发展,“诗”和“诗人”的含义都有所改变,但借诗歌作为交际的工具的传统却得以传承。这一方式既含蓄地表达了个人的情感和思想,又蕴含了“礼”,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尊重。

三、杜牧诗歌风格与先秦诗教传统

杜牧的诗歌语言体现着对“比兴”手法的继承和改造,含蓄隽永。例如,《赠别二首(其二)》:“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5}诗人巧妙地把蜡烛的熔脂比作眼泪,说蜡烛为临别的恋人感动而垂泪不止,无形中将恋人难舍难分的离别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又显得含蓄别致。

《论语·八佾》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杜牧的诗歌在表达情感时也继承了《诗经》的写法。如《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全诗纯属写景,没有怨、愁、恨之类的言词,以白描的手法,描绘了秋天夜晚宫女们寂寞无聊的生活情景,含蓄地表达了她们苦闷空虚的心情。

杜牧即便是怨刺诗也写得含蓄隽永。请看《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诗歌表面指责歌女犹唱《后庭花》,实际指责“不知亡国恨”的贵族和官僚,讽刺当权者的昏庸,以曲折含蓄的手法,寄寓忧时的感慨。

晚唐社会,狎妓之风甚盛。杜牧身处其中也难于免俗,有过风流之举,也留下有关狎妓的诗篇,如“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赠别》),“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遣怀》),都是他放荡不羁的写照。但他的艳情之作与当时同样写艳情的元、白诗歌在表现上有很大区别。“他重视诗文的格调和风化教育作用,他更注意提炼净化,力避在情趣格调上流于色情庸俗。”{6}因此他的艳情诗,大抵写得简括含蓄,没有亵慢直露的成分,而且言词中流露出对女性的尊重和同情。他笔下的妓女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轻盈貌美,纯净娇娜;是“远风南浦万重波,未似生离别恨多”的深情款款,重情重义;是“自悲临晓镜,谁与惜流年”的愁闷痴情,悲苦可怜。他欣赏她们的身姿美貌,珍视她们的柔情痴义,同情她们的凄苦境遇,因此在杜牧的诗中可以读出纯纯的赤子之心,浓浓的人文关怀。这也是继承了先秦儒家诗教“温柔敦厚”的特征和“中和”的审美追求的体现。

综上所述,杜牧诗歌的题材选择、言语风格、思想主张体现了先秦儒家诗教对诗义的重视,对“温柔敦厚”和中和审美观的追求,以及以诗为言、以诗言志、借诗讽诵、用诗教化的功用。可以说,先秦儒家诗教文化传统在杜牧诗歌中得到全面的继承和发展。

{1} 屈万里:《尚书集释》,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年版。

② 陈向春:《追问乐教论经典对“乐”的关注》,《学术论坛》2009年第4期。

{3}{4} 杜牧、陳允吉:《樊川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

{5} 吴在庆:《樊川文集系年校注》,中华书局2008年版。

{6} 李愚镛:《杜牧诗歌研究》,复旦大学2007年博士论文未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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