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大帝(连载4)

2017-07-26 16:31巴根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7年4期
关键词:皇上太子

巴根

(接上期)

三十三、阿合玛杀人灭口 那木罕被擒自刎

谁也没有料到,海都之乱竟然如此旷日持久,难以解决。那木罕一筹莫展,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口把海都吞了。思虑良久,才说:“这样等着让海都放归安童不可能。必须派兵去打才有可能。”昔班急忙制止,说,没有大汗的命令怎么行呢?那木罕说,只管去打,打赢了大汗也不会说什么的。大军做准备,一个月后起兵讨伐海都。

海都还想极力劝降安童,苦口婆心说了很多话,却一点也不奏效。一日,两人在府外并肩走着,海都指着眼前的一片沃野说:“安童,你看看河中之地富饶不比中原差,你当丞相,我把总理庶务大权交给你,你辅佐我好好治理河中,把汗国搞得强盛无比,如何?”

安童并不为之所动,遥望着远处说:“大王如果依然对元国称臣按岁纳贡,听大汗旨意按时去大都拜见大汗,并参加朝政重要活动,我可以考虑。但是有一条,任我为丞相,必须有大汗的敕令才可。”

海都冷笑道:“用他的敕令,我就不跟你說了。你想学郝经第二,就在我这儿待着吧。郝经一件朝服穿了十六年,我这儿不必,我也依然穿的是大蒙古汗国的朝服。我每年给你做一件。要鸿雁传书嘛,更方便了,河中之地遍地鸿雁。”安童眺望着远处不接话。

海都气得拔出剑,厉声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要杀了你!”

安童脖子一挺,从容地说:“我就等你这一刀。”

海都把剑送回刀鞘,愤愤地说:“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再强硬的人,也抗拒不过时间的车轮。时间,会让一切都暗淡无光。一日,忽必烈正在宫中散步,忽然,董文炳进来报说:“史天泽丞相病故了。”

忽必烈听了一怔,站在原地,呆住了。默然良久,才说:“去叫真金、刘秉忠到宫里。”忽必烈走回宫中,口中喃喃地说道:“史天泽没了,史天泽没了!”

忽必烈面色凝重,神情凄然,说道:“史天泽最早归顺汗国,最早被封为汉世侯、万户长。身经百战,数次负伤,尤其是率先解除汉世侯兵权,堪为百官楷模。他离我们而去了。真金你代我去真定吊唁,好好安葬,授他长子为真定路副总管,领他父亲食邑。”

史天泽的后事刚料理完,阿合玛觐见。参见毕,跪下说道:“皇上,现在各地酒课税太轻,制酒者获取暴利,而且大量损耗粮食。仅以大都为例,一日制酒用粮千石,全国各地至少一日制酒用粮二千石,但是每年只以每日六百石的报数征税,钱都流入酒商腰包。”

忽必烈痛心地说:“粮食乃是中原之本,耗去那么多粮食制酒,实不应该。你以为怎么办好?”

阿合玛奏道:“限制私商酿酒,提高课税,然后国库出资支持一些商人酿酒,税费直接扣纳。这样每年可以提高课税数以万计的银子。”

忽必烈准奏,阿合玛又说:“陕西关中一带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应该提高粮食税收三成。这样海战船炮等费用足够支付。”

忽必烈想了想,摇头道:“不可,关中一带百姓受尽了战乱之苦,应该过这个丰衣足食的日子,课税太重必然百姓负担重,此议不准。”

阿合玛坚持道:“皇上增加点税收对他们是无所谓的。”

忽必烈沉下脸说道:“什么无所谓。你听着,你想方设法开税源多征税充实国库我不反对,但是不能过了。过犹不及,我们不能做成国库中充满了金、银、粮食,那边百姓在饿肚子,闹起饥民之乱。很多大臣担心的也是这个。你要小心。”

廉希宪远征辽东回来了,真金接着说:“辽东乃彦之乱,时伏时起,追剿紧了,他便率部跨过兴安岭北窜漠北与海都呼应,飘忽不定。”

真金说:“父汗让你回来述职,不是暂时的,想让你留在中书任用。”

廉希宪皱着眉头说道:“太子,我回来这些天听了很多大臣议论阿合玛种种秽行。太子应该清楚吧?”

真金说:“御史大夫玉昔铁木尔也几次弹劾过他,但是,没有太大罪过,而且北边战事用钞,对日本国的海战更需要大量的银子,父汗考虑阿合玛确实是理财有功,眼下还没有人能够替代他。”

廉希宪极其认真地说:“太子,一个国家,兵、民、财三者而已。阿合玛父子全占了。阿合玛管民与财,儿子忽辛典兵。他如果是起反意,谁能挡得了?他仅在辽东行省和宣慰司前后安插了二十五个人。可事先根本没有与我商量。前几次我顶了回去,结果不到两个月这些人拿着中书左三部的委任状到任。专权跋扈到如此地步了。”

真金说:“父汗召见你的时候,你跟父汗讲讲吧。”

忽必烈宫中,郭守敬正与忽必烈讨论着大运河的开凿问题。忽必烈问:“郭守敬,大都到杭州的运河工程怎么样?运河开通以后漕运粮从杭州到大都需要多长时间?”

郭守敬答道:“禀皇上,工程一切进展顺利。运河开通后,一切顺利的话十日便能到大都。”忽必烈听罢大喜,说道:“啊,这么快。真金,再加大些人力、物力、财力投入,尽快凿通运河。”真金说:“是,父汗。廉希宪回大都了。求见。”

忽必烈命宣廉希宪求见,廉希宪觐见已毕,忽必烈说;“经略辽东多年,你辛苦了。”

廉希宪说:“微臣竭尽全力,但是乃彦之乱仍没有荡平,臣心中有愧。”

忽必烈说:“乃彦与海都东西呼应,一时不好平定,你已经尽力了。你就再不要去了,我另委他人,你就留在中书。你年龄也不小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廉希宪说:“微臣是为阿合玛的事情而来的。皇上,别的不说,仅在辽东行省和宣慰司阿合玛就任了亲信二十五个,根本没有跟我商议。朝中上下他的党羽遍布。”

忽必烈听罢生气地说道:“哼,你说他在辽东任了二十五个人,你为什么不说他这几年为辽东兵马费用操了多少心?”

廉希宪说:“皇上,他当丞相总管财和民,这不是他职责吗?皇上,今天借此机会臣把话都说出来,听凭皇上责罚。皇上,一个国之权力无非有三,兵、民、财而已。阿合玛管大元国的民和财,他儿子忽辛典兵,还有一个儿子外任行省左丞,一家三人掌国家要职。自古以来作为臣子权倾朝野,必然尾大不掉,久而久之必起反心。请皇上明察。”

忽必烈沉思良久,缄默不语。

次日,忽必烈召来了真金、刘秉忠、阿合玛、董文炳、廉希宪等人,说道:“今天省、院、台首脑们都在这儿,先听听阿合玛通报一下钱粮税课之事。”

阿合玛仰起头说:“今年各地尤其是江南粮食大丰收,大都、上都、各路、府官仓已爆满。剩余的制酒或海运到各国卖钱。官办盐铁收钞比去年增加五成。加收制酒税增七成。开煤增二成。官马业、制革业也是大有增收。江南丝织、制陶瓷海上贸易关税增加一倍。如今国库充盈,兵强马壮,民丰衣足食,万国来朝。都是皇上圣明,洪福齐天。”说毕扫视了一下群臣。

忽必烈笑着说:“廉丞相,你讲讲辽东的情况。”

廉希宪低沉地说:“辽东境内还算安定,文武百官努力,百姓安居乐业,只是乃彦依然时伏时起,成为肘腋大患,臣没有肃清辽东,深感惭愧,请皇上责罚。”

“各位爱卿,现在是国强民富啊。阿合玛理财治民有功,晋爵一等以示奖励。廉希宪以年迈经略辽东功不可没,留中书任右丞。”忽必烈说,“各位听旨,自古以来典兵民财不可委一家。削阿合玛长子忽辛的同检枢密院之职。外任江淮行省。”

二人无话,各领旨謝恩。

阿合玛神色沮丧地回到府中,儿子忽辛进来了,阿合玛说:“让你到江淮也好。正好有一件事需要办理。”阿合玛说着把那封信递给忽辛,道:“你看,这就是江淮行省平章阿里别、右丞崔斌告我的信,这二人要置我们于死地。还好,皇上不知就理,把你贬到那儿去了,这也叫因祸得福。要先下手为强,我委你一个钩考钱粮之任,到那儿以后立刻拿问这二人,干干净净地处理掉。从今以后凡事小心,不可锋芒外露。这次是皇上给我敲警钟呢。”忽辛说:“孩儿明白。”

原来这封信是阿合玛的总管秘密呈给阿合玛的。阿合玛不知,接过看毕,大惊失色,问总管他是怎么看到的。总管说:“我按您的旨意,派人在大都主要馆舍、客栈派密探监视外地来大都人员,结果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捉住拿问说是江淮行省来的。一搜他身便搜出了这封信,事关重大,所以回来报丞相。”阿合玛问:“那个持信人呢?”总管说:“关在后院里。”

“糊涂!”阿合玛说,“快去处理掉!”

文天祥依然不降,这成了忽必烈的一块心病。忽必烈召博彦来议,说道:“你征南宋又治理其地多年,应该知道南宋的诸多降臣,文天祥虽为忠直,结果他就是不降。你说应该如何处置他?我想你去跟他讲,他如果真心归降,我可以授他为左丞相。”

博彦赶忙说:“大汗,这样不可。这样会寒了最早归降的南宋旧臣的心。比如范文虎、吕文焕、留梦炎、叶李、赵孟頫等人。大汗,他的儿子和弟弟都已归降,你不让他们去劝他?”

忽必烈问:“他儿子是何人?”

博彦说:“他的儿子是儒学教授文升,在江浙路任职。大汗,可以召他来和父亲见面,还有他的弟弟文璧现在任惠州路总管。”

忽必烈说:“好,让他们速来大都,去见文天祥。”

阿合玛之子忽辛一到江浙行省,就迅速逮捕了阿里别和崔斌。宿卫军百户长王著立即赶往真金宫中求见。王著一见到真金,就跪下哭道:“求大王,为小的申冤。大王,阿合玛让他儿子到江淮行省以钩考钱粮名义,捉住平章别儿哥和我舅崔斌严刑拷打致死。我表弟侥幸逃出来,跑大都向我哭诉这件冤屈。”

真金强忍怒火,说道:“王著,你要一如既往地值你宿卫,不要露出任何反常,把你表弟好好藏在家中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懂吗?”真金又对贺仁杰说:“贺仁杰,你监视阿合玛的动静。”

忽辛处理掉阿里别和崔斌,立即回大都向阿合玛复命。阿合玛阴沉着脸在屋中踱步,良久,生气地对忽辛说:“你,怎么就放跑了崔斌的儿子?!”

忽辛不以为然地说:“父亲,他也跑不到哪儿去。”

阿合玛说:“哼,跑到哪儿去,我就怕他跑到大都来了。”

忽辛说:“父亲,你放心吧,他来不了大都。我都派了几千兵马在大都路上堵截,除非他长了翅膀飞过来。这个事谁也查不清。”

阿合玛说:“但愿如此。这个事败露了,可就是灭门之罪。别儿哥、崔斌一个二品、一个三品啊。”

平章别儿哥、右丞崔斌一事传到了忽必烈的耳中,忽必烈召见真金、阿合玛,神色凝重地说道:“江浙行省报平章别儿哥、右丞崔斌因钩考钱粮时有巨额贪污受贿,畏罪自杀。二品、三品大员因贪赃枉法而自杀的在我朝历史上还是头一份。”

阿合玛赶紧说:“皇上,臣按常规进行年度钩考,不料查出江淮行省这几年当中竟然有二百万两税银的亏空。于是责问平章别儿哥、右丞崔斌,两人却双双自尽了。”

忽必烈乜斜了一下阿合玛说:“你为什么让你儿子到了江浙就开始钩考钱粮,难道是偶然的?”

阿合玛说:“皇上,奴才是按年例办事呀。到了年终正常的钩考。”

真金在一旁冷笑道:“正常的钩考?这事也太巧了吧?一个平章、一个右丞双双自尽更是太蹊跷了。”

阿合玛瞅瞅真金,又瞅瞅忽必烈,说:“皇上,奴才难道履行职责错了吗?”

忽必烈命令阿合玛退下。真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对忽必烈说:“父汗,这是崔斌的儿子写的诉状。”忽必烈接过看毕,掷在地上,气愤地说:“一个行省平章、一个右丞难道窝囊到如此程度,竟然被人活活拷打致死?我不信。”

真金说:“父汗,这可是铁证如山啊!”忽必烈也命真金退下,真金无奈地施礼退出。

月光下,真金舞着剑,月光清冷冷地映在剑上,剑发出寒光,贺仁杰站在跟前。真金舞了一段,然后把剑递给贺仁杰,贺仁杰把剑送入鞘。

真金叹口气说道:“贺仁杰,阿合玛的事你也都知道,父汗听不进去大臣们的话,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你说怎么办?”

贺仁杰说:“小人斗胆说一句。《新唐书·仇士良传》有誓死清君侧之说。奸臣阿合玛作恶多端,天人共愤,我去杀了他,给天下除害,一切责任让我来当。”

真金一听大惊道:“不可。你可是我的侍卫长。”

贺仁杰说:“要不我们使个苦肉计让太子责罚我,我回到皇上身边,皇上就不会怀疑太子了。”

真金说:“你的一片忠心我了解,但是这样太危险,他毕竟是丞相,戒备森严,事若不成,打蛇不着又被蛇咬。我先去见见姚先生再说。”

真金径到姚府,姚枢接着,说道:“太子深夜来,有什么要紧事啊?”

真金说:“师傅,你应该知道自古以来清君侧的典故吧?阿合玛行径令人发指,天人共愤。为了朝廷安定清正,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了,师傅看如何?”

姚枢沉思半晌,说道:“自古以来清君侧都是举兵入朝,引起大乱,以清君侧之名徇私,清了君侧也伤了君啊。此事万万使不得,而且皇上是绝代明君,只是一时被奸臣蒙蔽而已。太子不可造次。”

真金说:“我不是要举兵清君侧,而是派得力之人暗杀了阿合玛。我会周密安排的。”

姚枢停住脚,沉思半晌,说道:“只怕杀虎不成反被虎咬伤。太子你要慎重。这是一件震天动地的大事,一定要慎重。”

阿合玛已经看出了太子真金的端倪,于是召来忽辛和几个心腹官员,对他们说道:“今后你们都要注意,该收敛的收敛点。燕王封为太子总理朝政,总是跟我过不去,要警惕,不要让他抓住把柄。忽辛你也是,从今往后少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吃喝嫖赌以外,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忽辛不服气地说:“江淮行省的棘手事是谁替您解决的?”

阿合玛大怒,责骂道:“畜生,今后再不要提江淮行省的事!再提家法伺候!”

安童这么多天以来依然是那个态度,拒绝归降,海都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威胁他道:“安童,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啊,这些年了,你依然不开口。我可是一刀就可以结果了你。”

安童乜斜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我早就想吃你这一刀了,吃你这一刀总比你的鲜羊肥肉好咽。”

海都说:“大汗国的各地都知道你当了我的丞相,你就算是回到忽必烈那里他也不会信任你了。他会杀了你。”

“他杀了我是正国法,你杀了我是叛乱。”安童平静地说。

这时钦察气喘吁吁地进来施礼说道:“大王,那木罕大军攻城了。”海都大惊,安童说:“海都大王,你不是说没有人来救我吗?”海都嗖地抽出刀架在安童脖子上,恶狠狠地说:“我先杀了你,拿你人头祭旗,然后与那木罕决一死战。”安童伸着脖子,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早等这一天了。”

钦察急忙制止他道:“大王刀下留人。”

海都收回道:“先留着你这颗人头,打败了那木罕回来再说。”说罢大步向外走去,披挂上马,点起军兵,来战那木罕。

两军相交,摆开阵势。

那木罕拿刀指着海都说道:“海都你听着,你如果把安童丞相放了,我回去复命,大军可以回撤。否则博彦都元帅已领着十五万兵马在途中要一鼓荡平河中地区,到时候你死无葬身之地。”

海都在马上哈哈大笑说道:“那木罕小弟,你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用大话来吓唬我。现在安童已心甘情愿地做了我的丞相,过不了多久他率大军南下去讨伐忘了祖宗的忽必烈。”

那木罕并不打话,刀一举,大喊:“冲!”身后的兵马冲了过去。海都并不慌张,掉转马头往城中走去。那木罕率兵马紧紧追赶,突然从两侧里杀出大队人马包抄过来,喊声震天。那木罕大惊,情知中了海都的埋伏之计,刚要回撤,海都的士兵万箭齐发,那木罕的将士纷纷中箭落马。

那木罕与亲兵十几骑奔逃,突然,海都领着一队人马横在前边。那木罕勒住马。海都用刀指着那木罕,得意地说:“那木罕下马吧,你看四周都是我的兵马,你往哪儿逃?”

那木罕咬牙切齿地说:“海都,你知道我们祖上从来没有教过我们下马投降。来吧,你杀了我,我就死在王兄的刀下,我杀了你,你死在王弟的刀下。”

海都说:“我不想杀了你,你下马我把你和安童一起送回大都,然后问大汗为什么改国名?”

那木罕说:“你问不着父汗,来吧。”那木罕挥刀冲过来,海都的军士们向前把海都护住了。那木罕全力冲过来,不料海都的一将军飞过绳索来,一下子套住了那木罕,把那木罕拽下马来。海都立马在那木罕跟前,说道:“小弟,怎么样?”

那木罕咬着牙说:“海都,我后悔不能杀了你!”

海都狞笑着说:“后悔也来不及了,把他绑了!”军士们向前要绑住那木罕,不料那木罕拔出刀向自己的脖子抹去,一股鮮血喷出,那木罕倒下去。海都跳下马失惊大叫道:“那木罕!那木罕!那木罕!……”

海都垂头丧气地回到营中,沮丧着脸,跟前站着钦察,向海都说道:“大王,这下可该怎么办?他们知道了引着大军来讨伐,我们能低得过他们吗?”

海都叹了一口气说:“咳,谁想到那木罕这么刚烈。上一次他被昔里吉设计捉住以后并没有这样啊!”

钦察说:“就因为上一次他屈辱地活着了,所以这次他才有这样的举动,他不想再当俘虏了,所以毅然决然以死了之。”

海都说:“我本意就不想杀了他,想杀了他,上次就杀了,何苦等到现在。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

任谁去劝,文天祥就是不投降。忽必烈无奈,只得令文天祥的弟弟文璧去劝降。文璧来到关押文天祥的地方,见文天祥背着手,立在那副零丁洋图前,久久观望。文璧走过来,跪下哭泣道:“大哥!”文天祥转过身来说:“文璧,你怎么来了?”文璧说:“大哥,我得到皇上允准来看您。”文天祥说:“他让你来的?你是不是做了他的官?”文璧说:“大哥,你大儿子也被授为大元儒学馆教授了。”

文天祥大惊失色,痛苦异常地用脑袋撞着墙说道:“孽子!天煞的,羞煞我,痛煞我也!”文天祥的额头撞出了血。文璧匍匐在地哭道:“大哥,大元待我们不薄,先是授我们以惠州路总管,现在又升我为广西宣慰司同知。大哥,宋弟都做了大元的灜国公了,你图个什么呀?只要你愿意,皇上马上任你为丞相。”

文天祥手指着他道:“你给我滚,滚!”文璧依然匍匐在地哭道:“大哥,大哥,你不要执迷不悟啊!”文天祥抬脚把文壁踢滚在地,骂道:“我踢死你!”文璧躺在地上不动了,文天祥揪着自己的头发蹲在文壁跟前。文璧慢慢爬起一瘸一拐满脸是血往外走。

文天祥揪着自己的头发,哀嚎道:“上苍啊,为什么这样折磨我?为什么?皇上他为什么?我弟、我儿子又为什么这样?上苍啊,你为何如此捉弄我?为什么?我的一片忠心、一腔热血谁能理解?谁心与我同在?上苍啊!上苍!”

大都皇宫寝宫里,灯光弱暗,忽必烈和察必二人躺在床上,察必忽然“啊”的一声,腾地坐起来。忽必烈惊醒了,说道:“你怎么了?”察必捂着胸口喃喃地说道:“那木罕,那木罕刚才在这儿。”忽必烈说:“你做梦了吧?”“不是梦,不是梦,是真的,”察必说,“刚才那木罕就站在床头喊我母亲。”忽必烈说:“咳,你是想儿子想的,快睡吧。”察必捂着心口说:“不是,不是,我怕,我怕我儿子那木罕……”忽必烈催促道:“快睡吧。”

次日早上,忽必烈与察必同桌吃饭,察必放下碗筷,呆呆地往外瞅着。忽必烈心疼地说:“你都三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察必说:“吃不下。”忽必烈说:“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察必依然愣在那里,不吱声。

夜色里,贺仁杰领着昔班匆匆地进来说:“太子。”

真金一惊,收住剑,看着浑身血迹斑斑的昔班,说:“你怎么回来了?”昔班哭道:“北安王没了。”真金大惊道:“啊,怎么没的?”昔班哭道:“北安王带兵去河中跟海都讨要安童丞相,结果被海都用飞绳套下马,要绑住他,他用刀自尽了。”说罢泣不成声。真金一拳砸在跟前的树上,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说:“海都,你灭绝了人性!”

真金连夜去见刘秉忠、董文炳,声音哽咽着说:“忽哥赤在云南被人害了,那木罕又在河中战死,我不知道怎样向父皇禀报,更怕让母亲知道啊!”

刘秉忠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一大悲啊!但是,如此重大的事情不能瞒着皇上啊。将来知道皇子战死,我们隐情不报,罪过不轻啊。”

董文炳唏嘘道:“接连没了两个皇子,皇上不知道怎么悲痛呢。但是刘丞相说得对,这么大事不能不报啊。”

次日,真金去见忽必烈,施礼罢,忽必烈问道:“那木罕最近有没有消息?你母亲想他,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你进去劝劝她。”

真金突然跪下说道:“父汗,那木罕没了。”忽必烈拿在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两眼直直看地半晌无语。真金爬起来走到跟前说:“父亲!”

忽必烈缓过神来,喃喃地说:“忽哥赤被人害了,那木罕没了……他是怎么没的?”

真金说:“他带兵马去河中跟海都讨要安童,结果在激战中被飞绳套住落马,他怕被俘虏受辱,就举刀自刎了。”

忽必烈听完,突然哇地喷出一口血。真金大叫道:“来人,叫太医!快!”

忽必烈躺在床上,太医给他把脉诊病。真金站在跟前。太医说:“皇上,一时急火攻心,需要静养休息,不可过度悲伤和动怒。”太医拿出药调好给忽必烈喝了。忽必烈说:“我病的事情要保密,对谁都不要说。真金,那木罕的事情先瞒着你母亲,她有了预感了。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这时,察必进来吃惊地说:“大汗,您怎么了?早晨还好好的,就这点工夫……”

忽必烈说:“有点头昏,刚才吃了药,好多了。”

察必又问真金说:“那木罕有音信吗?”

真金慌忙掩饰道:“来信了,他挺好的。”

“信使在哪里?我要见他,问问我儿子的情况。”察必急急地说,“你把他叫来,快去。”

真金匆匆走出来,贺仁杰跟着。真金说:“去把昔班叫到府上。”昔班到了,真金对他说:“昔班,母亲问你,你可要沉住气,就说北安王很好。派你来送信又问候父汗和母亲的。”昔班说:“我会说好的。”真金命贺仁杰把一件熟好的白熊皮、一件白狐皮交给昔班,对他说:“你就说这白熊皮是北安王给父汗的,这白狐皮是给母亲的。”昔班领命,三人一同去见察必。到察必跟前,昔班跪下说:“给大汗夫人请安。”察必说:“起来说话,那木罕现在怎么样?”昔班站起来说:“大汗夫人,大王很好,大王让我给大汗和您带来了白熊皮和白狐皮。”侍卫把白熊、白狐皮拿过来给察必看。

昔班说:“这白狐皮是给大汗的,不,不,这白熊皮是给大汗的,这白狐皮是给大汗夫人的。”察必说:“你说话怎么结结巴巴的?你是不是在说谎?”

昔班红了脸,说道:“没,没有啊。是大王让我来孝敬大汗和您的。”

察必质问真金说:“你来见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说那木罕送来礼物的事?那木罕还说了什么话?”

真金说:“母亲,昔班刚来,旅途劳累,还没有来得及跟我说这件事呢。”

昔班说:“大王说让大汗和您放心,他会镇守好哈拉和林。”

忽必烈仍然躺在床上,察必进来看他,对他说:“大汗,今天我看昔班那眼神不对,说话又吞吞吐吐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病得也蹊跷,早不病晚不病,那木罕那兒一来使者,你就病了。那木罕是不是真的有事了?”

忽必烈说:“看你疑神疑鬼的,那木罕没事,放心吧。”

真金他们三个回去,真金对昔班说:“昔班,你今天又怎么了?说话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的,让母亲怀疑上了。”

昔班说:“长这么大没有撒过谎。这次是当汗夫人的面撒谎,能不紧张吗?”

贺仁杰叹口气说:“太子,皇后机敏,又是母子连心,怕是瞒不住了。”

真金说:“瞒是肯定瞒不住了,只是缓一下,这样不至于把母亲击倒。好在,她现在只是怀疑。”

寝宫里,察必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白狐皮抚摸着,眼睛里挂着泪,喃喃地说:“那木罕,你到底怎么样了?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你父亲也病倒了,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你今晚给母亲托梦吧。不,不,现在我就睡觉,你马上给我托梦,马上给我托梦。”

察必把白狐皮搂在怀里躺下来闭上了眼睛,眼角溢出眼泪流向耳根。

忽必烈在院中慢慢走着,不时望着蓝天默然良久,一行雁从头顶上向北飞过,发出“嘎嘎”的叫声。屋里,察必抱着白狐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三十四、贺仁杰巧用王著 真金计除阿合玛

赵良弼出使日本这么多年,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忽必烈坐在椅子上,赵良弼拜见说道:“皇上,微臣无能,出使日本,被他们关在绝景岛上这些年,没有见到日本国王,辜负了皇上,臣很惭愧,求皇上责罚。”

忽必烈抚慰道:“这不能怪你,野蛮未开化的岛国不懂两国交谊的礼仪,把友好使臣关押在荒岛上这些年,赵爱卿你受苦了。我担心你也成为郝经第二,幸运的是他们怕我朝威势,终于放归了你,你可知道这几年真是风风雨雨,多事之秋啊。平南王被害了,北平王战死了。我连失两个儿子啊。”

赵良弼也凄然地说道:“皇上,臣已知道了,心痛啊。求皇上保重龙体,节哀顺变。”

忽必烈说:“你也老了,金莲川幕府老臣中,郝经在南宋受困十六年,忧愤成疾,回来不久没了。史天泽、赵壁也都走了。姚枢病了好些年,硬撑着呢,就剩刘秉忠还健朗一些。他们的孩子都还在呢。我的孩子却没了几个了。”

赵良弼叹了一口气说:“岁月不饶人啊!”

忽必烈说:“我正在江浙沿海一带,建造战船,训练水军,去讨伐那个小岛国,你以为怎么样?”

赵良弼赶紧说:“皇上,恕臣直言。臣以为,那个岛国蛮荒未开化,除了石头树木以外,别无长物,我们大军占领这个蛮荒之岛又有何意。我们哪一个路、府都比他大,如此广大的土地人口,大可不必去管它。”

忽必烈摇了摇头说;“不,他与高丽隔海相望,经常袭扰高丽,高丽臣服于我国,我不能坐视不管。而且,他把你关押荒岛这些年,真是个不知礼仪的蛮邦。不教训他一下,我不心甘。”

赵良弼无奈,只得说:“皇上,臣还有一件事不能不说。很多大臣都在议论左丞相阿合玛专权……”忽必烈打断了赵良弼的话,怒道:“外任大臣回来复命述职后第一件事就是说阿合玛。博彦也是这样,廉希宪也是这样,太子真金还是这样,北安王那木罕回不来了,他回来是不是也这样?”

赵良弼说:“这证明阿合玛犯了众怒,天人共愤了。皇上应该三思了。”

忽必烈说:“现在国库充实,军备充足,人民丰衣足食,海外贸易繁荣,难道阿合玛没有功劳吗?”说罢拂袖起身往里走去。

纸终究包不住火,忽必烈把真金叫到跟前,说:“把那木罕的事告诉你母亲吧,她夜夜做噩梦,茶饭不思,每日里逼问我。我怕她犯癔症,把实情告诉她,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也许慢慢会好。”真金踌躇道:“我怕母亲受不了。”忽必烈说:“早晚也得告诉她,跟她说了吧。”

真金领命,和忽必烈一起去见察必。察必依然抱着白狐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忽必烈、真金二人进来,真金跪下说道:“母亲,孩儿有罪。”察必依然躺着,盯着真金说道:“你不必说了,那木罕没了。”真金俯首低声说道:“是的,母亲,他在河中战死了。到现在已经三十三天了。”察必说:“正是那晚他来到我床头说,母亲,孩儿看你来了。我正要跟他说话,他就飘然而去了。我跟你父亲说,他不信。”真金说:“孩儿怕母亲……”察必慢慢坐了起来,理了理鬓发下床。忽必烈说:“你要干什么?”察必说:“我要到庙里给孩子烧个香。”忽必烈说:“庙里已经给他設了灵堂,八思巴帝师正在为他念经送魂呢,我们一起去吧。”

大都庙内,在那木罕的灵位前摆着桌子,桌子上摆着祭品,点着香。帝师八思巴领着四十九个喇嘛站在灵位前念经超度。忽必烈、察必、真金三个人走过来,八思巴过来施礼道:“皇上、皇后、太子!”忽必烈说:“帝师,夫人要烧个香。”八思巴亲手点了香,递给察必,察必把香插在香炉中,默默地站在那里良久。

太子真金对贺仁杰授计已定,一切按计划进行。贺仁杰把王著召到自己身边,说道:“王著,太子升你为宿卫汉军代千夫长。”王著谢恩,贺仁杰又说道:“你那从江淮逃出来的表弟还在你家里?”王著答道:“还在家里藏着呢,不敢出门半步。阿合玛的党羽、爪牙遍地都是,怕认出他害了他。”贺仁杰说:“太子十分同情他们一家的遭遇。关心你表弟,他让你把你表弟送到东宫来,这里最安全。你看如何?”

王著大喜,说:“这样太好了,太感激太子了,否则在我家中我整天提心吊胆的。”贺仁杰说:“一定要绝对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今晚就送过来。”王著遵命去了。

贺仁杰送走王著,去向真金复命,真金听罢说:“做得好,现在咱们进行第二步。”

次日,贺仁杰请王著喝酒。贺仁杰举起杯说:“王著,来,我敬你一杯!”王著接过来,举起杯,一饮而尽。贺仁杰看他喝完,说:“王著,阿合玛杀了你舅全家,你就不想报仇?”

王著自顾自喝了一杯酒,咬着牙说:“怎么不想?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馅草,把他的头当马球打。”

贺仁杰赶忙制止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呀,让人听见了可是要杀头的。”

王著说:“杀头就杀头吧。我自小死了爹娘,是我舅把我养大的,我舅如我父啊!结果被阿合玛给杀了,这等于杀了我的爹娘啊!男子汉大丈夫在世上不能报杀父母之仇,还算什么男人?”

贺仁杰说:“王著你作战勇敢,值宿时尽职尽责,太子很欣赏你,所以把你擢为代理千夫长。他还要把你的表弟留作侍卫呢。”

王著说:“太子待我恩重如山,我为太子效命,死在刀下不后悔!”

海都之事成了忽必烈的心腹大患,忽必烈恨不得把海都抓起来碎尸万段。这天,他召集了真金、博彦、刘秉忠、阿合玛、廉希宪、董文炳等人,共议此事。忽必烈说:“北安王战死,海都依然不归附,北边祖宗重地一直不得安宁,我心里很不安。我想再派人去认真经略北地,平息海都之乱。各位议一下,谁去合适?”

董文炳自告奋勇说想去,忽必烈笑道:“董文炳,你的文韬武略是可以担当重任,但是,你抓抓你颌下的胡子。”阿合玛也愿意去,忽必烈说:“不要再捣乱了,好好地理你的财吧。”这时真金说要去,刘秉忠劝阻道:“不可。太子总理国政不可轻动。我推荐一个人可以担此重任——张弘范。”这时博彦说:“张弘范总领江浙、江淮、两广行省,对那里治理得颇有章法,不可轻易换人啊。微臣愿往。”

忽必烈睇视着他说:“你平宋立了首功,我不想再让你进入那危险之地了。”

博彦语气坚定地说:“皇上,在座的各位除了太子,我最年轻,而且,我生长在巴林部,我对那里的情况熟。这次去北地一定彻底根除海都之乱,否则誓不回朝。请皇上给伊儿汗国的阿八哈大王发一封信,让他出三万兵马自西向河中海都王国进攻,我从东进攻,两下夹击,海都不能不服。”

忽必烈听罢大喜,说道:“好,我一直也想让阿八哈起兵东西夹攻海都,但是没有想周全,你这么一说,这是一个良策,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点头称是。忽必烈宣布:“授博彦为安北都元帅,领五万兵马前往北地彻底平定海都,消除祸根。最关键的是,一定要救出安童。”

博彦领命,忽必烈又说:“我要巡视大都到杭州的运河工程。”

刘秉忠慌忙奏道:“皇上,您丧子之痛未解,不宜出巡啊!”董文炳、真金也连忙阻止,但忽必烈心意已决,谁也阻挡不了。

忽必烈说服了察必,与察必同去巡视大运河。一行人马,浩浩荡荡,上路出发,前边是三十六骑侍卫引路,接着是忽必烈、察必乘坐的象舆,周围又是八个侍卫护卫,象舆后是六辆马车相随。忽必烈、察必二人相对而坐,察必的神情好了一些。二人走到栏杆边向外眺望着远山近水。忽必烈伸了一下懒腰说:“山峻水美,真是好江山啊!”

察必说:“那木罕如果在跟前多好啊!”忽必烈侧身抚摸着察必的白发,怜悯地说:“要把心放宽点,尽情欣赏这秀美的山山水水。”察必眼含着泪点了点头。

运河工地上,民夫们在紧张地劳作。在一高坡处站着忽必烈、察必、董文炳、郭守敬等人,忽必烈眺望着工地说道:“真壮观啊,守敬,还有多长时间可以竣工?”郭守敬答道:“以这个进度再有三年可以贯通。”忽必烈说:“能不能再快点?”郭守敬说:“皇上,如果想增加进度,还得加银两多招民夫才可以。”忽必烈说:“我回大都以后,让阿合玛再支付些银两给你,你只要加快进度就可以。”

刚把自己的弟弟骂走,文天祥平复了一下心情,在桌子上摊开宣纸,挥毫疾书,这时,赵孟頫进来了,说道:“天祥,皇上想见你。”“为什么?”文天祥问。赵孟頫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让我转达他的意思。见见也无妨。”

赵孟頫引着赵显走过来,文天祥从屋里走出来,跪在地上说:“皇上!”赵显有些局促地说:“文丞相请起。”文天祥起来,以手示意道:“皇上请!”三个人一起进屋。

赵显居中而坐。赵孟頫站在一侧。文天祥跪在前面说道:“皇上,微臣空读诗书,空论治国之道,却不能力挽狂澜于既倒,让皇上受奇耻大辱,臣罪该万死!”

赵显有些尴尬而凄然地说道:“文丞相,国运已到,气数已尽,都是天意,没有千年的江山社稷。朝代兴亡更替也属自然。爱卿就不要……”

文天祥茫然地仰起头,瞅着赵显,皱了一下眉说道:“皇上,微臣生为宋朝臣,死为宋朝鬼。”

赵显劝道:“文丞相,我原来以为蒙古汗国是个蛮虏之邦。现在却看出他们也读圣贤书,他们也尊儒释道,他们也讲孝礼仁爱,虽然灭我社稷,但是并不辱朕,而优礼有加。元皇帝爱惜你的才华,要授你以丞相,百官之首。你意下如何?”

文天祥愤怒已极,别过脸去说道:“皇上,您也來这样劝我……”赵孟頫不忍看,也别过脸去。赵显流下泪来说道:“文丞相,大宋已灭,但是大宋土地有万万黎庶,有众多大小官吏将士,你如果当了宰相可以为他们尽些力,做些事情。你不也尽了大宋故臣的心意了吗?你想过没有?”

文天祥泪流满面,说道:“皇上,臣不能救国于败亡之时,但是臣可以保全忠节,决不事二主。”

赵显说:“朕知道你心刚如铁,朕也不勉强你,我只是从大宋万万黎民百姓,众多故臣着想,你如果出任宰相可以犹如一把伞一样,为他们遮挡风雨呀。”

文天祥深深地叩首,说道:“皇上,臣意已决,皇上成全了臣吧。”赵显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往外走了,赵孟頫跟了出去。文天祥站起来送到了门外。

文天祥望着他们的背影,泪流满面,仰天长叹道:“老天啊,老天……你让我快死了吧,快死了吧!”

走失了崔斌的儿子之后,阿合玛整天像没魂儿了似的,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一日,阿合玛正站在屋中,右手握两个玉球在滚动着,心中烦乱得很。阿合玛问总管道:“崔斌的儿子还是没有找见是吧?”总管说:“是的,我怀疑他藏在太子府中。”阿合玛骂道:“啊,你们这些饭桶!连个人都抓不住!”总管说:“我派了很多人监视太子府周围,他一出来就可以捉住。”阿合玛叮嘱道:“要小心,不要惊动了太子。”

王恽写了一本《承华事略》,呈给了姚枢,姚枢看罢,觉得大好,于是对刘秉忠说:“王恽写的《承华事略》这本书可以进献给太子看。虽然是个泛论,但是也有很多可取之处,太子聪敏会去粗取精,吸取营养的。”刘秉忠说:“我明日带着王恽把这本书给太子送去。”

次日,刘秉忠带着王恽去见真金,见真金与贺仁杰二人正在练习射箭。刘秉忠施礼说道:“太子,臣把王翰林请来了。”真金依然射着箭说:“王恽,你呈上的《承华事略》二十篇我都看过了。”

王恽谦逊地说:“微臣草就,还望太子批评。”

真金说:“你听着,我给你念念篇目,广孝、立爱、端本、进学、择术、谨习、听政、达聪、抚军、明分、崇儒、亲贤、去邪、纳悔、几谏、从谏、推恩、尚俭、戒逸、审官。”

王恽听罢惊喜道:“太子好记性,真是过目不忘。”

真金放下弓矢,说道:“王恽,你的策论篇目虽然广泛,但是还缺乏深度。你拿回去再加研磨,尤其是在历代兴亡更替经验教训上要有真知灼见。比如你论秦始皇成败得失,指出他太过暴戾,但是,没有指出为什么他如此暴戾,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刘秉忠赞叹道:“太子所言极是。”

王恽说:“臣记住了。臣再认真修改。”

真金说:“待你改好后,我将亲手翻译成蒙古文字,让蒙古学教授们在国子学讲授。”

到达河中,博彦命令大军在此地安营扎寨。博彦、昔班与几个随从在前面走着,看着远方一望无际,沃野千里,博彦说道:“河中真是富饶的地方啊。据有这么富饶的地盘为王,海都还不满足,人心啊,人心!”昔班问道:“元帅,阿八哈大王的人马该到了吧?”博彦说:“这两日该到了,他一到我们就向海都发动进攻。非要灭掉这个祸害不可。”

在河中海都大营内,海都正在为自己腹背受敌而坐卧不宁,见安童在一侧站着,海都问他:“阿八哈率三万大军从西边来了,博彦率五万大军从东边来了,东西夹攻,来者不善。你有什么退敌良策?”安童说:“你能听我的?”海都说:“只要出好计,我为什么不听。”安童说:“我给你出一个上上之策——俯首投降,纳贡称臣。除此之外,你没有它路可走。”海都冷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有好主意。我想俯首称臣不会拖到现在。那木罕死在我阵前,忽必烈会恨死我,我俯首称臣,他会像狗一样对待我。这样还不如战死了。”

安童说:“大汗宽厚待人,目光远大,他会为大元国的长治久安考虑,会善待你的,决不会为儿子报仇而不顾国家大计。”

海都说:“这条路不可以走,你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让我躲过这一劫?”

安童说:“你放了我,我去劝博彦元帅,跟你讲和,息战罢兵,你依然在这河中之地做你的大王,今后不再进犯哈拉和林和中原。”

海都沉思良久,犹疑不决。

忽必烈在园中舞剑,舞的是太极剑法,极有气势,舞毕,阿合玛觐见,忽必烈对他说:“给运河工程再支五万万钞,让郭守敬支用。”

阿合玛惊讶地说道:“皇上,他还要这么多,这运河通了,国库恐怕也空了。”

忽必烈乜斜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这是惠及子孙万代的建设,用点钞你就心痛了?”

阿合玛慌忙改口说:“奴才照办,奴才还有一件事要禀报皇上。太子翻译了王恽的《承华事略》,然后印制成册发给各蒙学馆,支用三百万钞。该支用还是不该支用,奴才听皇上旨意。”忽必烈听完说:“啊,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先放一放吧。东宫每年开支多少?”

“年开支相当于皇宫的四成。”阿合玛答道。忽必烈沉默不语,良久,命宣太子觐见。

忽必烈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真金有些窘迫的表情站在一侧。忽必烈问:“你印王恽的《承华事略》支用三百万钞?”

真金点了点头,忽必烈问:“你翻译它干什么?”

真金说:“父汗,如果嫌国库支付过大,儿臣自己出这笔钱。”

忽必烈乜斜一眼真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且问你,东宫年开支多少?”真金说:“按父汗的旨意,年开支相当于皇宫的三成。”忽必烈看着真金问道:“是三成吗?”真金说:“父汗,就是三成。”忽必烈睇视着真金,不语。

大都郊外,真金与贺仁杰并肩走着,身后跟着十几名随从。真金说:“父汗今早问我印发《承华事略》的事,接着又问东宫开支。我想这肯定是阿合玛跟父汗说了什么。”

贺仁杰说:“他敢把手伸到东宫来了?太可恶了。”真金问:“王著的态度怎么样?”

贺仁杰向真金保证道:“态度十分坚决,太子可以用他。”

真金说:“先别急,继续好言笼络他。这件事要做得机密,不可惊着父汗,所以只有等到父汗夏季去上都的時候下手。”

贺仁杰点了点头,真金又说:“最近你在我的侍卫亲军中找一个与我长得像的人。你让他当我的近侍,但是不能让他出内宫半步。让他学我的动作、说话等等。此事除了你以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阿合玛府里,管家慌慌张张地进来,阿合玛问:“辽东的检举信送来了没有?”管家从怀里掏出信,阿合玛展信读毕,说:“好,廉希宪,你一到大都就检举本相,我要让你好看!另外,崔斌的儿子还没有下落?”

管家说仍然没有,阿合玛大怒道:“你们这一群废物!那是个祸害,给我加紧寻找!”

贺仁杰很快就找了一个长得像真金的人给真金带来了。真金打量着侍卫说:“你走两步看看。”侍卫走了几步。真金问了他的一些情况,命他退下。真金说:“长得很像,但是显得慌张,语音又太糙,不可以,你再选。”

阿合玛揣着信,立即去见忽必烈,把一摞子检举信呈给忽必烈,对他说道:“皇上,这些都是检举廉丞相在辽东任上贪污受贿的信。臣接连收到这么多,事情太大,不得不禀报皇上。”

忽必烈翻看着,突然把一摞信全部扒拉到地上,怒气冲冲地说:“满口清正廉洁,却做得如此贪婪不法。来人,叫玉昔铁木尔来,他不是愿意弹劾吗?这回让他好好弹劾。”

这时,真金进来了,一看这情景,愣住了。忽必烈命阿合玛退下,对真金说:“你看看这些信,廉希宪如此贪赃枉法。”

真金翻看着信说:“父汗息怒,这些信件需要认真查实。没查实之前,谁也不知道真假。”

忽必烈说:“我知道你一直跟阿合玛过不去,这样你失去了理智,阿合玛做的好事,在你眼里也成了罪过。谁如果再袒护廉希宪,以同罪论处。”

真金退出,紧急去会见姚枢,请他帮忙。真金对姚枢说:“阿合玛给父皇进奏辽东行省检举廉丞相的信,父汗大怒,要让御史台拿问廉大人。”

“啊,这又是阿合玛唯恐天下不乱,嫁祸于廉大人。”姚枢说道,“上次我以一家百余口的性命担保廉大人,这次恐怕更难了。”

真金说:“师傅,你还敢保证廉希宪是无辜的吗?”

姚枢十分肯定地说:“我和廉希宪自皇上在金莲川幕府时就同朝为官,几十年了,廉希宪的为官操守,我比我自己还清楚。他忠勇耿直,生活简约,决不会贪赃枉法的。而且官至丞相,他只有感恩图报的份,不会起贪赃纳贿的心。阿合玛这次又下了狠手了。”

真金说:“廉大人在辽东时几次抵制阿合玛在辽东行省和宣慰司官衙安插亲信,所以,得罪了阿合玛。阿合玛一直耿耿于怀。我猜想,他肯定是暗中指使他的党徒们写诬陷信。”

姚枢说:“正是。太子,你要救希宪。不救出他不仅伤了他的心,更会寒了众多忠直之臣的心啊!”

玉昔铁木尔参见忽必烈,忽必烈怒容满面地坐在椅子上。玉昔铁木尔说:“皇上,臣会认真查办的。但是,此事有些蹊跷。廉希宪外任多处,任要职的地方有燕京路、山西路、江淮行省,这些地方都没有举报他,独独辽东路有这么多举报信,臣怀疑……”

“你又怀疑阿合玛是不是?”忽必烈说,“你三番五次地弹劾阿合玛,那么积极,到了廉希宪头上你就借故犹豫。你御史台不查,我让刑部直接拿问。”

玉昔帖铁木尔说:“皇上息怒,臣一定认真查办,绝不姑息,但是,臣也绝不会冤枉一个清廉大臣。”

刑部大牢内,廉希宪戴着木枷被两个狱卒押着走过来,狱卒打开牢门把廉希宪推进了牢房。廉希宪进牢房内,望着四周,表情茫然。

廉希宪又被阿合玛诬陷,这让真金非常气愤,也更坚定了他执行自己计划的决心。他把刘秉忠召来,向他说明了廉希宪的情况,刘秉忠也非常气愤,说这分明就是阿合玛在诬陷廉希宪。真金问他;“夏季去上都的大臣名单你拟好了吗?名单之中有没有阿合玛?”

刘秉忠说:“拟好了,正要呈给太子呢。名单中有他,皇上意思是让阿合玛随驾到上都,顺便查核上都路的钱粮情况。”

真金说:“你找个理由从名单之中剔除他。父皇问起由我来答复。我留他在大都有用。”

刘秉忠说:“那好,我从随驾名单中抹掉他。”

贺仁杰与王著二人同席饮酒,贺仁杰频频劝酒,对他说道:“太子让你表弟担任他的近侍什长了。”

王著说:“太子待我恩重如山,我无以回报,心里很不安。仁杰贤兄,你跟太子说,有什么事吩咐给我。我王著上刀山,下火海,义无反顾。”

贺仁杰说:“王著,我有个想法。我想跟你拜为兄弟。”

王著大喜,说道:“好啊,你是太子的侍卫长,你如此看得起我,我们现在就结拜。”

贺仁杰说:“等等,不能这样草率,我去去就来。”

东宫院中,月牙儿挂在天空,凉气逼人。贺仁杰让侍卫们在院中摆了个方桌,桌子上香炉里点着香,摆着两个空碗。贺仁杰把一红公鸡用刀抹了脖子,把酒滴在两个碗里。贺仁杰、王著二人一人端起一碗跪在桌子前,齐声道:“贺仁杰、王著向天起誓,今夜拜为异姓兄弟,贺仁杰为兄,王著为弟,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谁如果背叛,天打五雷轰。”二人说毕把血酒一饮而盡。

随驾前往上都的大臣名单拟好了,呈给了忽必烈。忽必烈看了看,见里面没有阿合玛的名字,问为什么,刘秉忠答道:“大都路的钱粮钩考刚刚开始,阿丞相走了怎么办?还有江浙制造战船等军费都从大都库中支用,阿丞相离不开呀!”

忽必烈说:“我是让他随驾到上都,正好考察一下上都路的钱粮课税,你们怎么就没把他列进名单里,把他补上吧。”

刘秉忠说:“皇上,中书几个丞相中咋也得留几个在大都吧,阿丞相正担着钩考重任,留下来正合适。”

忽必烈坚持道:“你不必争了,把阿合玛列进去。”

刘秉忠出来,把这个情况汇报给真金,真金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对刘秉忠说:“这可如何是好?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留在大都!”

刘秉忠疑惑地问:“太子,您为什么执意要留他在大都呢?”

“这你不要问,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真金说,“另外,廉希宪在几次审问中都坚决否认了所举报的内容。”

刘秉忠说:“这样对我们救他更为有利。”

真金点了点头,说道:“我让玉昔铁木尔把每日审问情况直接禀报皇上。”

三十五、忽必烈誓征日本 博彦率兵救安童

玉昔铁木尔把审问廉希宪的情况报告给忽必烈,说:“皇上,廉希宪一口咬定自己清白,什么都不承认。拿他真没有办法。”

忽必烈乜斜一眼玉昔铁木尔,不高兴地说:“哼,你同情他,袒护他,你怎么能够问出东西来。”

玉昔铁木尔说:“皇上恕罪,您是知道廉希宪脾气的,他横下一条死心,臣实在没有办法。臣以为廉希宪确实有冤情,请皇上明察。”

忽必烈生气地说道:“哼,你查不清他的问题,你把官帽拿下来交给我。”

真金为阿合玛随驾去上都一事急得寝食不安,刘秉忠说,他有一计,可以让阿合玛留在大都。刘秉忠说:“只要太子您随驾去开平,阿合玛就会留在大都。阿合玛在朝最惧的只有太子你一人。你一随驾去开平他会想办法躲你,他不想去的时候,他会编出千条万条理由来,不必我们费心。”真金沉思良久,默然不语。

刘秉忠走后,真金叫来贺仁杰对他说:“父汗夏临上都的日子快到了,你一定要加紧准备。更主要的是你选了三个像我的人都不令我满意,你这几天必须选一个来,不能再拖了。”

真金吩咐完贺仁杰,按照刘秉忠的计策去见忽必烈,对他说道:“父汗,我想随您到开平。这几年我一直留守大都,对开平都生疏了。我想了解一下开平这几年的情况。”

忽必烈说:“我们二人一起行动这不好吧,大都交给谁?”

真金辩解道:“现在国家安定,没什么可怕的。而且,我到开平府更便于了解北边战事,不行,我可以从开平去一趟河中。海都之乱迟迟得不到平定成为心头大患,儿臣心里着急!”忽必烈没有说话。

夜间,贺仁杰带着一个长得极像真金的人来见真金,真金在灯下擦着剑,剑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真金放下剑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问道:“你什么时候入值亲军的?”来者镇定地说:“入值一年了。”真金突然拿剑向他刺过来,来者腾地闪开,真金连连刺向他,来者腾挪闪有法都躲开了。真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关中人。真金说:“就是他了。你要好好调教他,从此以后不许让他走出东宫半步。越到关键时刻,越要小心谨慎才是。”

忽必烈把真金召来,对他说:“阿合玛说大都事情多,他不随驾去上都了。那就让他留在大都吧。”真金问:“父汗,儿臣随驾去上都的事定下来了吗?”忽必烈说:“那你就跟我走吧。你母亲最近身体不好。自那木罕没了以后一直时好时坏。”真金说:“我看看母亲去。”忽必烈说:“你先等等。博彦他们还没有消息?安童被扣留在海都处也有几年了。外国人扣押我的使臣也情有可原,这自己国的亲人都扣留使者,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海都难道作孽还没有作够吗?没完没了地跟我斗。”

真金说:“北边的事,父汗尽管放心,博彦用兵谋略对付一个海都不成问题,还有阿八哈大军呢。我想,我们在开平可以听到他们的好消息。”忽必烈叹了一口气说:“但愿如此。”

察必因为痛失那木罕而多日茶饭不思,现在已经头发皆白。这天,她正在后宫花园里由侍女扶着散步,真金走到察必跟前施礼。察必仰脸瞅着真金说:“铁木尔好多天不来我这儿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东郊校场练骑射呢。”

“又练骑射了。”察必说:“练吧,练吧,你们孛尔只斤家族的男人离开了骑射怎么办?离开了骑射怎么办啊?”真金说:“您如果想他了,让他回宫来见您。”“想他又有何用,”察必叹了一口气说,“到年龄了,该去哪儿还得去哪儿。谁挡得了你们。”

真金辞别母亲,来见忽必烈,对他说:“父汗,赛典赤·瞻思丁治理云南成效很大,云南境内安定,百姓乐业,与邻国的关系交好,贸易顺畅。”

刘秉忠也在旁说道:“云南行省每年向国库交税银两,木材、药材等逐年增加。赛典赤治云南功不可没。”

真金说:“父汗,应该让赛典赤回朝述职,予以奖赏才是。”

忽必烈说:“正好,我要到上都度夏,让他也到上都来,过个凉爽的夏天。我要好好奖赏他,当年我以十万大军自青海经吐蕃远征云南大理王国,死伤无数兵马,令我心痛啊!我深知云南之地,山高水险,气候迥异。赛典赤替我治理云南,具有如此成就应该好好奖赏。加授赛典赤为太子太师,以示嘉奖。让他派一个儿子或孙子进宿卫军当值。”

真金遵命,刘秉忠说:“皇上,随驾去上都的名单您签批了吧。”

忽必烈说道:“好,真金随我走。你就留在这总理朝政吧。”

刘秉忠故作惊讶道:“啊,皇上,那阿丞相呢?”

忽必烈说:“唉,他也留下管他的钱粮财税。我一离开大都不少人恨不得活活扒了他的皮。你留在这儿稳住阵脚,也看护他点。”

阿合玛叫来了总管,对他说道:“崔斌的儿子还没有找着?”总管说,还没有。阿合玛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来大都是不是投奔什么亲戚的?让亲戚给藏起来了?”总管说:“据说,崔斌有个什么亲戚早年就入宿卫军当值呢。”阿合玛说:“啊,那还了得,宿卫军可是皇上、太子的亲军,如果是真的,那不是在皇上身邊了吗?加紧探查出来,加紧!”总管一脸苦相说:“丞相,光宿卫汉军就是两万多人,找他像大海捞针啊!”阿合玛说:“看你们笨的,他如果早年就入宿卫军,那这些年他肯定不是一般的侍卫了。最低也是百夫长,也有可能爬到千夫长的高位。这么一筛查不就容易找见了。你们要是还找不到崔斌的儿子,你们就真的是废物!”

总管赶紧跪下说道:“丞相息怒,我加紧找。”阿合玛又问:“御史台审廉希宪情况怎么样?”总管说:“他们那叫什么审问,简直就是开玩笑。玉昔铁木尔大人在大堂上睡着了,要犯廉希宪也打起了呼噜,这哪儿是审案子,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阿合玛听罢咬牙切齿地说:“玉昔铁木尔你这个御史大夫当到头了,敢跟钦定要犯串通一气蒙蔽圣上。明天去见皇上,看你如何答对!”

总管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阿合玛,说:“丞相,这是宿卫亲军千夫长以上人员名单。请您过目。”

阿合玛看完沉吟了半晌说道:“王著这个人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一时又想不清楚。你好好查查这个人。”

总管领命,阿合玛又说:“光有千夫长的名单还不够。把百夫长的也都弄过来。皇上要移驾上都,太子也跟着去,我留守大都,这是个绝好机会,机不可失。你让他们加强防备,不得有疏漏。”总管遵命去了。

忽必烈临去大都之前,对阿合玛训诫道:“阿合玛,做大事的人,必须会抚慰人心。你把同朝大员都得罪了,还能做什么事?你以为提拔重用的那些人会为你卖命?有句话说得好,树倒猢狲散。你留守在大都管好你分内的钱粮财税,不要把手伸得太长。有大事多与刘秉忠沟通,不得擅断。”阿合玛一听刘秉忠,眨了一下眼。忽必烈看着他说:“有什么不妥吗?他是右丞相首辅,我和太子都去上都,留下他总理朝政,你要好好配合他,不得相抵触。”

阿合玛赶紧说:“奴才明白。奴才还有一事相禀。听说御史大人在审廉希宪的大堂上竟然睡着了,廉希宪也睡着了,据说满堂打呼噜声。满朝文武无人不知,现在已成为朝中一大笑谈。只有瞒住皇上您。”忽必烈大怒,说道:“玉昔铁木尔敢拿朝堂当儿戏,这是给朕看的。来人,叫玉昔铁木尔来见我。”

玉昔铁木尔参见忽必烈,跪在地上,忽必烈怒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对他说道:“你作为监察百官,整肃朝纲的御史大夫,竟敢在刑部大堂上打鼾睡觉,成何体统?你把对我的不满显示在文武百官跟前。”

玉昔铁木尔说:“皇上,廉希宪经过这些天轮番审问,只字不承认贪赃枉法之罪,臣实在是审累了。臣承认在大堂之上打过盹,至于打没打鼾我自己也不清楚,臣任凭皇上责罚。”

忽必烈生气地说:“听听,听听,看你作为御史大夫说什么话?要不是念你几代忠良的份儿上,治你个自蔑大堂之罪,就可以砍你的头了。”

玉昔铁木尔说:“皇上,不砍我的头是臣的万幸,但是,求皇上罢了我的职吧,这个御史大夫我实在不能胜任。皇上,臣据实奏劾吧,皇上斥责臣唯恐天下不乱,想把朝中大员都参倒。皇上交办的差,我又查不出人家有什么罪恶,这不是让臣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嘛。这个御史大夫实在干不下去了。”

忽必烈严肃地说:“哼,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想保廉希宪,采取这么一种办法,你休想。我马上去上都,等我回大都前你必须把廉希宪的事搞清。否则,我不会轻饶了你。”说罢拂袖而去,玉昔铁木尔匍匐在地。

对于东征日本,忽必烈始终抱着极大的兴趣,发誓一定要拿下日本,出出前两次东征不利,在海上遇到大风大浪,以致损兵折将,大败而归的恶气。为此他特意派赵良弼到江浙督军,为的是赵良弼出使过日本,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到了江浙一带,好好督造战船,操练兵马,将来战船造好了,兵马练强了,再带领大军前去征服日本这个岛国,好为大元王朝争回点面子。

阿八哈大王的军马已到,约好三日后天明与博彦大军一起开始进攻。昔班见海都那边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不禁感叹海都真能沉得住气。博彦说:“他们这家族的男人,生就是为打仗生的,胆识谋略无与伦比,你不要以为这一仗就把他平了,他不知会使出什么阴毒的招儿来。”昔班笑着说:“他还能有什么招儿啊,这都大军东西夹击,死到临头了。”博彦笑而不语。

再说海都大营这边,安童心里也非常着急,因为他不知道海都到底要用什么计策,更不知自己的性命如何。安童实在坐不住了,就问海都说:“大王不知在考虑什么?”海都不耐烦地说:“我还没有想好。”安童催促道:“等你想好了,你的路也到头了。”海都阴笑道:“不会吧。我刚刚想好了退敌之策了。”安童急问:“什么退敌之策?”海都诡秘地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三日已到,天明,博彦整装束带已毕,大军早已在营前集合,博彦立马阵前,旁边跟着昔班。博彦举刀大喊:“进攻开始!”大军像潮水般涌过来。行不过二三里,早遇到海都大军,两军各用弓箭射住阵脚,在平川旷野地带摆开阵势。但见海都、钦察立马阵前,前边绑着安童,由两个军士左右执着,身后一刽子手举宽刀在安童头上,刀闪着冷冷的光。

博彦眉头紧皱,用刀指着海都大叫道:“海都大王你这是干什么?”海都在马上答道:“你们逼我太甚,我只好这样了!只要你退了兵,我就不杀他。”博彦说:“那我不退兵呢?”

海都冷笑道:“那我就一刀砍了他的头祭旗,然后跟你决一死战。”

这时安童大喊:“元帅,你不要管我,你就冲过来吧,我死不足惜,你要平定了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的心愿也了了。不要犹豫了,元帅。”

博彦思忖着说:“安童,木华黎国王之后,四代元帅,国家栋梁,不能这么轻易让他杀了啊。海都大王,你只要放了安丞相,我即可退兵。”

海都在马上大叫道:“你不要骗我,你现在退兵,三日之后我放还安童,从此我们息兵罢战如何?”

博彦说:“海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现在退兵,等候你三天,你放归安丞相,我们息兵罢战。你如果再不放安丞相,我也顾不了许多了。”博彦命令大军后队变前队撤兵,博彦的人马旌旗摇动缓缓后撤。

安童被押着回海都大营,海都得意地坐在椅子上,军士把安童强按在椅子上。安童怒容满面地说:“海都你丧心病狂了,你杀又不杀我,放又不放我,你这样折磨我!”海都说:“这回你让博彦退兵,我肯定放了你。”

安童怒道:“呸,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鬼才相信你的话呢,我但求速死。我决不会再被你利用了。”

博彦大军撤回,与昔班二人并肩走着。博彦用手指着左右两侧的山说:“明天我在阵前与海都大军正面相对,你在这侧山里埋伏,我跟海都说话的时候,你从两侧里冲出来,冲他的中军,趁机我可以救出安童。你看我后队的红旗摆动,你就冲过来。”

昔班说:“好,今晚我就布置。”当时二人商议已定,回营去了。

第三日已到,博彦再次点起军兵,立马于阵前,身后是黑压压的大军,旌旗蔽日,刀枪林立,气势盖天。海都也立马于阵前,身后大军人人摩拳擦掌,个个杀气腾腾,全副装备,只等死战。安童骑在马上,身体被绑着,被两个刀斧手押着,立于军前。

海都大叫道:“博彦,我信守承诺,现在把安童还给你,你也要信守承诺退兵。从今往后我守我的河中,任你们纵横天下,我不跟你们争了。我也不管你们取什么国名了。”

安童大叫道:“博彦元帅,你不要听他的,趁此良机快灭掉这个祸害。赶快冲过来吧。元帅,冲过来呀!”

博彦说:“海都你让安丞相放马过来,我肯定撤退。我不像你说话不算数。”

这时博彦大军的后队里,一位军士站在马背上挥着一面小红旗。昔班立马待发,远远地看见了远处挥动的红旗,于是挥刀大叫道:“冲!”人马风暴般冲了过来。

博彦一语双关地说:“海都你为什么不放安丞相过来,啊,否则我就要冲过来了!”

安童一听突然猫下腰,双脚跟用马刺一蹬,那马箭一般飞出阵来狂奔。不料一根绊马绳早已等候在那里,安童连人带马滚在地上。博彦举刀大叫道:“冲啊!”海都也大叫着往前冲,左右两侧里昔班的人马向海都中军冲来。

两军相交,杀气震天,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军士们被砍掉头的,被砍断胳膊、砍断腿的,被刺死的,不计其数。战场上一片死尸,横七豎八地躺在那里,个个血肉模糊,表情狰狞可怕,情状十分惨烈。

远处有几面蓝色军旗在飘扬,一军官仰望着天,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上插着一杆长枪,枪柄在晃动着。一个士兵的肚子上露出尺长的刀尖,士兵的双手紧紧抓着露出的刀尖,龇着牙似乎在笑。有几匹战马的腿在抖动着。有几处落下黑色的秃鹫在争抢着撕扯着尸体,在一处尸首堆中,安童慢慢地蠕动着身体,爬起又倒下。他满脸泥血,依然缚绳在身。安童枕着一匹马尸喘息了一会儿,然后一点点挪到一个身上插着刀的尸首前,转过身去,在那把刀上上下下蹭着缚绳,脸上的汗水血水往下流着,安童终于把缚绳拉断。他活动着双手,慢慢站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的死尸荒原。

博彦大军露营处,篝火点点,将士们三五成群在火上烤着马肉吃。军帐内,博彦怒容满面地来回走着。昔班站在一侧,屋中桌子上放着一大盘马肉。博彦大声训斥道:“吃吃吃,你们都吃死算了。找了两天了还没有找见安童丞相,我回去怎么向大汗交代?走,去找安丞相。把尸体一个一个翻过来找!找不见安丞相,你不要回来见我!”

昔班领命,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河中的原野上,安童跌跌撞撞地走在尸首间。走不过一段路,停下来,坐在一具马尸上,用刀刺穿马脖子,嘴对着流血处贪婪地吮吸起来。安童吮吸够了,擦着嘴上的血站起来走着,他突然看见不远处的火把,他马上蹲在地上向火把处张望着。火把越来越近。昔班走在一堆士兵中间命令道:“仔细地查,一个一个尸首翻过来看,找不见安丞相,你们谁也别想回去!”

这时安童站起身来赶紧说:“昔班,安童在这里。”昔班一行人慌忙举着火把跑过来。

救回博彦大营,安童跪下谢道:“感谢大元帅相救。”博彦慌忙扶起,说道:“海都又跑掉了,阿八哈大王半道截杀他,原想肯定能够俘获他,结果还是让他跑脱了。看来,我要在北地镇守一段了。”

安童说:“海都性格倔犟又多变,他不会就此销声匿迹的。这个祸害,不知作乱到何时?”

博彦说:“在这儿修养一些日子,然后我派兵护送你回上都。按例,大汗应该到上都度夏了。丞相回去以后,要警惕一个人——阿合玛。”

安童说:“我知道,在中书省时就领教过这个人,也跟他交过手,这些年我就不知道他专权乱政到什么程度了。我是已经死过几回的人了,我回朝以后一定查清事实,禀明皇上,除掉这个奸贼。”

姚枢府内,姚樞与刘秉忠相对而坐。刘秉忠说:“公茂,太子非要把阿合玛留在大都是为什么?我问几次他都没跟我说。我想他肯定给你这个师傅说了,你给我透点消息行不行?”

姚枢摇摇头没有答应,刘秉忠说:“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把阿合玛留在大都,他自己则要随驾去上都。他如果是留下阿合玛,找机会收拾他,那他自己离开大都,他到底要干什么?”姚枢笑道:“浪子你还有想不明白问题的时候,真是稀罕了。”

刘秉忠说:“你不要讥讽我,这件事我确实是想不明白。太子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姚枢说:“唉,说实在的,我也不全清楚,太子只跟我说过,清君侧,别的我也不便过问。”

刘秉忠听罢大惊失色道:“啊,公茂,这可是震天动地的大事,弄不好动摇国家根本,得不偿失呀,你要劝阻太子才是。”

姚枢摇了摇头,说:“太子不听我这个师傅的。太子好像胸有成竹,我们静观其变吧。太子经过这些年总理朝政,风风雨雨练就得不错了,我相信他会把握好度的。”

刘秉忠忧虑道:“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公茂你可要想好了,这些年我们苦苦奋争为了什么,为了江山社稷的安定。偌大个前无古人的国家,不怕外敌侵扰,就怕祸起萧墙,引起内乱啊。自古以来以清君侧之名徇私的比比皆是,我想,太子孝顺不会有什么私心的,但是怕弄巧成拙,引起内乱,摇动国家根本。”

东宫一间房里,贺仁杰对王著说道:“兄弟,太子把我俩表弟升为侍卫亲军百夫长了。”

王著说:“大哥,太子的恩情我不知道怎样报答?你跟太子说吧,让我做什么?我都快憋疯了。”

贺仁杰说:“兄弟你别急,最近不要出宫门。要注意安全,还有你那朋友高和尚信得过吗?

王著点了点头,说:“没问题,我们也是生死之交。”

贺仁杰说:“好,你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一切听我的就可以了。”

阿合玛府内,阿合玛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儿子忽辛进来施礼道:“父亲,孩儿查清了宿卫军汉军千夫长王著原籍就是真州的,与崔斌同乡。”

阿合玛一惊,说道:“啊,这么巧啊,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赶快查清,这可生死攸关啊!”

忽辛说:“孩儿一定尽快查清。父亲,您为什么不随驾去上都?”

“这你不必问。”阿合玛说。

“崔斌一家死的死,逃的逃,父亲不必太担心了。”

“都是你们这个麻痹思想在作怪。”阿合玛训斥道,“有道是斩草除根,否则春雨一浇,春风一吹,草根又发芽拱出土来了。那时候后悔也晚了。刀架到你脖子上你才知道厉害。给我认真去查,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夜里,贺仁杰与王著一起饮酒。王著焦躁,说道:“大哥,你说吧,什么时候动手?我都有点耐不住火了。我把家中老小都安顿好了,我不顾一切了。”

贺仁杰说:“兄弟,越到关键时刻,越要冷静。今天这酒就喝到这儿,以后直到事成之前不能再喝酒啊,听大哥的。”

王著端起酒杯,一看,是空的,于是向贺仁杰求道:“大哥,你知道我酒量,再让我喝三杯行吗?只喝三杯。”

贺仁杰说:“半杯也不行。事成之后咱们好好喝,醉它个三天三夜的。”

王著说:“大哥,我心里清楚,事成之后我还有工夫喝酒吗?你放心,我喝不醉,误不了事,太子这么待我,自古就有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心甘情愿了,大哥你不必担心,兄弟我误不了大事。”

贺仁杰无奈,又给王著满满地斟了一杯,王著端起来一饮而尽。

次日一大早,贺仁杰就去拜见真金,真金说:“三天以后我们就出发了。你都准备好了?阿合玛那边有什么动静?”

贺仁杰说:“一切准备妥妥当当,请太子放心。阿合玛那边也在加紧行动,寻找崔斌的儿子。”

真金说:“这几日王著不能走出东宫半步。到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关键时刻,你要冷静。这几天再不能给王著喝一滴酒,我怕喝酒误了大事。”

阿合玛此时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毫无头绪。见忽辛来报说崔斌的儿子还没有下落,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此时的阿合玛,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惴惴不安,惊恐不已。他命忽辛抓紧时间追查崔斌儿子的下落,一面又令府中加强军兵卫护,而自己却在府中深处因为害怕而不停地颤抖。

临出发的前一天,真金与贺仁杰进行最后的商议。贺仁杰报说;“太子,王著已对天起誓,效忠太子,绝不反悔。”

真金问:“他把家人都送走了吗?”

贺仁杰说:“早送走了。”

真金又问:“没有人知道吧?”

贺仁杰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真金说:“我要随父汗去上都开平,这事一切按照计划都由你来完成。你有把握吗?”

贺仁杰说:“请太子放心,我会完成自己的使命的。”

真金最后说:“这些天多派人严密监视阿合玛的动静,他这个人的鼻子比狐狸还灵。到了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不能有半点疏漏,这事是捅天的事情。”

忽必烈把真金叫去,问道:“亲军侍卫长你带谁走?”真金说,带宝音图走。忽必烈问,贺仁杰呢。真金说,要留他守卫和打理东宫。忽必烈说,你把他带到上都去,我早就答应给他娶个蒙古族媳妇的,这次正好,把这件事办了。真金大惊,却强装镇定地说道,父汗,这次恐怕不行了。忽必烈问为什么,真金说,我留他到我真州封邑收封邑税银。忽必烈说,那好吧,但是他赶回来的话,让他立即去上都。真金答应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想,这次贺仁杰终于能够留下来了。

三十六、安童回营遭陷害 王著锤毙阿合玛

真金正说着呢,阿合玛进来了,跪下说道:“奴才给皇上、太子请安。”忽必烈命他起来,问他有什么事,阿合玛瞅瞅真金有些局促不安地说:“皇上、太子马上出发去上都了,我来给皇上、太子送行。”

忽必烈说:“每年夏季都在上都,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從这次开始,朝臣在北门跪送等礼仪都免了吧。该走的走,不走的留下来安心做事。君臣相重,不在这些繁文缛节上。我把话都跟你说过了,要与朝中同僚处好,不要骄横跋扈,这样有百害而无一利。你记住了?”阿合玛说记住了,忽必烈命他退下。

真金出来,回到东宫,将忽必烈要给贺仁杰完婚一事对他说了。贺仁杰吃了一惊,问道该怎么办,真金说:“我说让你到真州收税银,父皇让你回来后去上都呢。这样,你还要辛苦一趟,无论如何以五马速度去一趟真州,否则说不过去。”贺仁杰说,我连夜出发去真州一趟,速去速回,保证不会误了大事。

贺仁杰去了,真金对枢密副使张易说:“皇上驾幸上都,大都的防卫你要注意,兵马一律不准进大都,进大都必须有我的令牌方可。你要谨慎。”

明日就要出发了,忽必烈把刘秉忠叫到自己跟前,说:“我明天就要出发了,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廉希宪的案子还没有完,玉昔铁木尔办案不力,一直敷衍我。”刘秉忠说:“臣会催促他的。”忽必烈说:“姚枢还好吧?好久没他音信了。你代我去看看他。还有,明日出发时,群臣送行仪式就免了。各尽职守比什么都强,礼仪太繁,累死人啊。你通知百官都不要送行。”刘秉忠领旨连夜去办。

总管捧着一个宝盒来见阿合玛,阿合玛见了,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两颗闪着绿色光芒的祖母绿宝石。阿合玛惊叫道:“啊,猫儿眼,哪儿来的?”总管说,这是缅国国王进贡的。阿合玛用贪婪的眼光瞅着祖母绿说:“这可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啊。春秋之时有一和氏璧换得几座城。这一对猫儿眼,比它还值钱。”

总管问:“给皇上交上去,还是留着?”阿合玛犹豫着说:“这贡品嘛,当然是交上去了。”总管说,丞相,谁也不知道这是给皇上的贡品,留下吧,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阿合玛犹豫着说,这,这可是缅国的贡品,皇上问起来,不好交代。总管说,皇上哪儿还记得这点事,留下吧。阿合玛说,那你就留下吧,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总管把盒子重新放在桌子上。阿合玛亲手打开欣赏着,口中喃喃地说:“这一辈子啥样的宝贝没见过,欧罗巴的、伊儿的、河中的、金、大理、南宋的,就是没见过这么好的。”他拿出一颗放在手上欣赏着,又拿出另一颗放在手上,赞不绝口地说:“这两颗还一模一样,真像一双猫儿眼,啊,天公造物如此神奇。”

阿合玛把两颗宝石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轻轻盖上盖子,自己捧在手里拿进里边去了。总管看着他的背影,表情鄙夷地摇摇头往外走。放好宝贝,阿合玛出来问道:“崔斌的儿子依然没找见?”总管说没有。阿合玛生气地说:“还没有,一问就说还没有,还没有。什么时候才有啊,等我被关进大牢你们才找见他呀?王著究竟和崔斌是不是亲属,查清了没有?”总管说,还没有呢,太子东宫戒备森严不好查。阿合玛说:“不好查也查,现在太子正好不在,是个好机会。”

总管说:“丞相有所不知,太子亲军侍卫长贺仁杰骁勇善战不说还十分狡猾,太子府由他当家,这个人比太子还难对付。”

阿合玛说:“我怎么不知道他,自小我就认识他,他在皇上跟前长大,太子进东宫后,皇上把他赏给太子,这小子是有两下子。他没跟着去上都吗?”

总管说:“不知什么原因他去了江南,还没见他回来。他回来后太子东宫戒备更加森严,他每晚亲自带兵巡夜,不给我们一点机会。”

阿合玛站起来,来回走着,不解地说:“奇了怪了,他怎么没跟着去呀?他可是亲军侍卫长啊,到江南干什么去了?”

总管也在疑惑,阿合玛说:“加强戒备,一到晚上关好各门,里边的不能出,外边的不能进。擅自出门者格杀勿论。”

阿合玛不仅贪财,还十分好色,不仅妻妾成群,而且个个貌美如花。一日,阿合玛与一群妻妾在宫中赏花,左抱一个,右搂一个,摸摸这个,亲亲那个,还不时摘下一朵花别在小妾的头上。阿合玛说:“我问你们,美人如花,还是花如美人?”妾们异口同声地娇声说道:“美人如花儿。”阿合玛笑道:“错了,错了。”一妾娇乖地依偎在阿合玛的怀里,用娇滴滴的声音说:“大人您说呢。”阿合玛说:“美人如花儿,太俗了,应该叫花儿如美人,这才够品格。”这个小妾撒着娇说:“大人,我们哪有你的学问啊。”

中原原野上,贺仁杰与两个侍卫放马狂奔。贺仁杰大汗淋漓,满脸通红,坐骑也浑身汗透了。到了路边一个驿站门口,三个站卒牵三匹备好鞍的马,站在门口,张望着。贺仁杰三个人飞马过来跳下马,贺仁杰拿出一令牌给站卒看,站卒看毕,把马缰交给贺仁杰等三人,三个人换了新马跃上马背加鞭驶远。

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大都。到了郊外,三个人下马,贺仁杰说:“你们俩先进东宫,然后赶出三辆水车来,在玉泉山水站等我。”两个随从领命,上马奔驰而去。

大都街市,极尽繁华。大街上各种生意、买卖格外兴隆,人们摩肩接踵,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一条路上,三辆水车缓缓驶来。东宫门口,站着四个持刀侍卫,表情严肃。运水车赶过来,侍卫验了令牌,放进院里。不远处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向这边张望着。

进到东宫院内,一辆运水车赶过来,贺仁杰随从把车盖打开,贺仁杰从里跳出来,喘着粗气说:“差点把我闷死了。”说罢整理衣冠,走进屋里。

进得屋里,王著接着,贺仁杰说:“路线你都查看好了吧?大都北的人马都已经安排好了吧?”王著点了点头,贺仁杰又问:“太子的仪仗不会让人看出破绽吧?”王著保证道:“不会的。”贺仁杰说:“一定要绝对保密。太子去上都时间还不到一个月,马上回来怕引起他们怀疑,缩在府中不出来,引兵攻打必引起大乱,这样不好。再过一些日子,他们就不会怀疑了。不会忍太久,等我的令。这些日子连这个屋都不能出。”王著说:“越快越好,我实在是快忍不住了。”

大都皇宫出口,忽必烈与夫人察必乘象舆向北缓缓走去,车仗人马仪礼简约。真金骑在马上随象舆后,他回头望了望大都,禁不住皱了一下眉。

忽必烈一行的车仗人马行到了大都开平草原上,金莲花开满了金莲花草原。徐风吹来百花儿摇曳,小鸟儿飞鸣,景色十分迷人。

忽必烈与察必二人缓缓走着,尽情地欣賞着美景。忽必烈赞叹道:“真凉爽啊。”察必眯着眼,眺望着,徐徐地说:“当年真金、忙哥剌、那木罕三个儿子在这草原上跑啊,跳啊,像个鹿崽子似的,看都看不住。”说罢眼里含满了泪水。忽必烈转过头来说:“你又伤感了,本来是让你到这儿清爽一下,放松放松的,你倒又伤感起来了,不要老想着过去。”

这时,董文炳领着安童过来,施礼说道:“皇上,您看谁来了?”忽必烈眯着眼,睇视着安童好大一会儿才认出他来。忽必烈又惊又喜,把他扶了起来,说:“我们快坐下谈。”侍卫们马上铺上了大大的坐毡,然后四周又插上了伞盖。忽必烈、察必并肩而坐,安童坐在对面。忽必烈说:“我还担心你成了郝经第二,万幸的是你回来了,你受苦了。那边情况怎么样?”

安童伤感地说道:“一言难尽,臣本来是去协助北平王坐镇靖边的,不料,昔里吉叛乱,北平王和臣被关押在海都处。从此,臣由一个靖边大吏成为阶下囚,成为国家的负担,真是惭愧呀!”

忽必烈劝他道:“安童,不要这样说,这都是海都造的孽,当年的情形你都知道,我对得起他们,不知他们为什么找种种借口与我作对。”

安童说:“阿八哈大王发兵从西边进攻海都,这边博彦元帅大军压境,海都自感不妙,竟然把我绑缚在军前,威胁博彦元帅,一旦冲击,就要砍下我头颅祭旗,我求元帅不要管我,元帅不肯,退了兵。第二次,海都依然以我为诱饵,让元帅中计,元帅先埋下伏兵,杀得海都措手不及。在乱军之中,臣幸亏没有死,从死尸堆里爬出来,元帅连夜派兵救出了我。”

忽必烈说:“万幸、万幸,回来就好了。海都逃哪里去了?博彦怎么样?”

安童答道:“海都又逃到河中以西高原。他被元帅大军杀得七零八落。三五年内恐怕无法恢复。但是,此人性格倔强坚韧,我怕他不会就此罢休。博彦元帅派了一支轻骑进入河中腹地追杀海都,大军回到了哈拉和林。”

忽必烈叹了一口气说:“我就担心依然留下海都这个祸患,以后还得捣乱。你先在这儿好好休养,把家人都接过来,秋后跟我一起回大都。”

行宫内,董文炳报说:“皇上,辽东行省急使来报,乃彦叛军又过嫩江、兴安岭向南进犯,已进到科尔沁草原腹地。”

忽必烈说:“海都躲起来了,他又冒头了,我想,这有可能是海都派人勾结唆使乃彦,这么一来,又转移我们的视线,让我们顾了东,顾不了西。”

安童说:“大汗分析得有道理。海都穷途末路,鼓动乃彦重新起兵,事在必然。大汗,我去辽东,若不除乃彦誓不回朝。”

真金在一旁说道:“父汗,儿臣去辽东,彻底清除这个祸患。”

忽必烈说:“你们都不要去,辽东暂时撑得住,垮不了。等过了夏,我要亲征辽东。真金你从这儿给辽东派去一万人马,让他们加强防备,等大军到了以后,再进攻乃彦。”

到达上都,汗宫外,忽必烈与安童并肩而走。安童说:“大汗,有个话臣憋在心里好久了。阿丞相……”

忽必烈不悦地说:“我知道,这几天你一见我就想说又不说的,我猜出肯定又是阿合玛的事。你说说,我听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

安童说:“大汗,权臣擅权不得不防啊!退一步说,阿合玛是汗夫人家人出身,他不会有反意,但是,专横跋扈,网罗党羽,引起百官怨恨,长久下去会乱了朝纲。”

忽必烈说:“你别说了,他们也都是这么说的,你这也是老生常谈,老话重提了。”

安童说:“大汗,您可知道博彦元帅平宋回来以后,阿合玛跟他索要南宋宫内珍宝的事情?”

忽必烈一惊,说道:“博彦没有跟我说起过,我不知道。”

安童说:“元帅为人持重敦厚,怕大汗生气,没跟大汗说罢了。阿丞相索要珍宝被博彦元帅训斥一番,对此阿合玛耿耿于怀。大汗您想想,博彦元帅何等人物啊,右丞相、枢密使、平宋都元帅、太子太师,位极人臣,对这样的人阿丞相都敢索贿,何论其他人。”

忽必烈说:“博彦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这么大的事情。”

安童说:“元帅可能有所顾及了吧。而且臣以为廉希宪的案子大概也是这种情形。”

大都姚府里,姚枢正拄着拐坐在树荫下,打着盹儿。刘秉忠站在树荫下,寒暄罢,说道:“安童回到上都了。”

姚枢问:“噢,他回来了,海都呢?抓了还是逃了?”

刘秉忠说,又逃了。姚枢说,游牧习性,忽来忽去,飘忽不定。难啊,难。刘秉忠说,辽东乃彦又起兵过兴安岭,跨嫩江到了科尔沁草原腹地了。姚枢说,这又是海都串联的,我这个赋闲之人,这些我都管不着了,我只问你,廉希宪怎么样?阿合玛还在做跋扈将军呢吧?

刘秉忠说,廉希宪还关着呢,阿合玛倒是快做到跋扈元帅了。

姚枢恨恨地说:“我这口气就是为他留着呢,现在夜里睡觉气堵在胸口,心里还明白,我就下狠心,这口气一定放出来,不能就这样憋死了,一定留到阿合玛死那一天,这样硬挺,哎,这口气真又出来了。”

刘秉忠笑道:“看来,阿合玛是你福星啊,我现在倒不想让他死得太早了。”

姚枢连忙说道:“哎,别、别、别。他多活一天朝廷多乱一天,忠臣多受一天罪。你别管我,有法子早点让他死。”

刘秉忠说:“你都知道谁有法子,还装什么?这些日子,一股潮暗鼓涌,京城上空杀气密布。我昨夜观天象,斗牛犯天狗必将有一场杀戮。阿合玛活不了几天了。”

姚枢拄着拐,硬撑着站起来说:“来人,备酒席。”

汗宫内,侍卫送来了一封信,是阿合玛的,忽必烈展信读道:“皇上,奴才在大都日夜不分为钩考钱粮和支用之事奔忙。但是有一件大事必须向皇上报告。安童丞相在海都处时,变节做了他的丞相几年,博彦等人与他通同作弊,隐情不报,欺君罔上,请皇上明察,不可让奸人在侧,蒙蔽圣上。”

忽必烈看毕信,脸色大变,吼道:“都在骗我,都在骗我!”忽必烈站起来抖着信让他看,董文炳读罢信,说:“皇上,此信不可信。博彦元帅一向忠厚,他决不会做出蒙蔽皇上的事情。请皇上三思。”

忽必烈问:“那他为什么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安然无恙?”

董文炳说:“皇上,郝经在南宋十六年,赵良弼在日本岛上六年,安童仅在海都处五年啊!”忽必烈听完,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语。

董文炳退下,慌忙去找真金,对他说,皇上看了信大怒。真金咬牙切齿地说,阿合玛,你快做到头了。安丞相在海都处受困几年,受尽凌辱,好不容易回到了这里,难道还要受牢狱之灾不成?我要去劝父皇,为安丞相求情。

上都皇宫内,忽必烈怒气冲冲地坐在那里,安童进来跪下说:“皇上找臣?”忽必烈问:“你在海都那里做丞相,可比在我这儿做丞相更舒坦?”安童仰视着忽必烈,委屈地说道:“皇上,我何时在海都处做丞相了?谁在诬陷我?”

忽必烈说:“你不在海都那儿做丞相,难道是空穴来风?”

安童辩白道:“皇上,海都确实是多次劝我给他做丞相,他拘押我多年不放归也有这个目的,但是臣坚决拒绝。不知何人在诬陷臣?”

忽必烈说:“你在上都府中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府,待我查明了一并问罪。”

上都草原上,忽必烈、察必、真金一家三口在悠闲地散步。

真金小心翼翼地说:“父汗,儿臣大胆问一句,安丞相的事是不是阿丞相告发的?如果是他告发的,十有八九不会是真的。”

忽必烈用手指着真金,生气地说道:“你一直就看不惯阿合玛。你问你的母亲,阿合玛的爷爷就是花剌子模的医生,给我祖汗治过病,他的父亲一直跟随按臣,他们家的祖宗三代我和你的母亲都清清楚楚,我就不信他有二心,凡事和阿合玛一联系起来,你们就怀疑他。”

真金说:“父汗,这一切您和母亲都讲过多次了,我都记住了,但是,父汗您想想,曹操是汉皇帝的家臣之后,李渊也是隋朝大臣,宋太祖也是周皇帝的小臣子,家臣、家奴夺主子天下的比比皆是。”

忽必烈大怒,骂道:“你敢拿那些末代昏君比我,畜生!”

真金慌忙跪下说道:“父汗,儿臣决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察必在一旁赶紧劝道:“大汗,儿子不是说您,您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忽必烈气得激烈地咳嗽起来。察必抚摸捶打着忽必烈的后背,心疼地说:“看你,老了老了,还这么大气性,喝口热茶。”忽必烈拿起茶杯摔得粉碎。

察必示意真金先出去,真金起身走了出去。察必说:“大汗,我说几句您不要生气,阿合玛是我带来的家人不差,但是他又是您的丞相,与其他的丞相们是一样的。阿合玛自小聪明乖巧,长大了办事灵活又有理财才能,确实是给您出过大力,但是,我听真金还有董文炳他们多次说起过他的种种不是。我就不信刘秉忠、廉希宪这些从草原上开始跟您的大臣都对阿合玛不好,都对您说谎话。大汗,您还真得查一查阿合玛。不要因为他一个人,冷了连自己儿子在内的这些大臣们的心。”忽必烈瞅着远处,沉默不语。

阿合玛终于搞清楚了,王著确实和崔斌有亲戚关系。但是崔斌的儿子是否躲在王著家中,总管还没有查清楚,只是说有可能。阿合玛大怒,说道:“你们这群蠢货,办事如此粗心,我要死,就死在你们手上。”忽辛在一旁赶紧说道:“父亲,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阿合玛说:“话不吉利又怎么样?要不了我的命。你们做事不认真才要命呢,都给我出去连夜查,查不着别回来。”忽辛、总管二人悻悻地退出。

出到院中,夜色已深,忽辛、总管二人好多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了,困得站着都能睡着,谁还去查什么崔斌、王著。二人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回各自的房间去了。

东宫房内,贺仁杰、王著二人正在密谋着,气氛十分紧张。贺仁杰说:“兄弟,你藏在水车里从北角门出去。黎明的时候进北门先到枢密副使张易府门口,通知他太子回来到太庙为那木罕大王进香,让他接太子驾。张易出来后,一起到阿合玛府门口叫他去北门跪迎太子。到北门跪迎的时候你就下手。”

王著目光坚定地说:“好,我等这日子好久了。”

贺仁杰又说:“兄弟的家小和表弟都交给我吧,他们就是我的亲人。”

王著跪了下来,说:“大哥,士為知己者死,我死而无憾,把一家老小就交给大哥了。”贺仁杰听罢也跪了下来,与王著紧紧拥抱在一起。

王著与张易二人骑马并肩走着来到了阿合玛府门口,身后是几名随从。二人下了马,门卫拦住,王著说:“通报阿丞相。”百夫长向前对门卫说:“快去报阿丞相,马上去北门迎接太子。”一门卫领命向府里走去。

阿合玛身着便装,手里滚着双玉球,站在屋中,总管进来报说,太子回大都让丞相到北门迎接。阿合玛一听,惊得手中的玉石球掉落在地,赶忙问道:“他回来干什么?”总管说他也不知,阿合玛在屋中走来走去半晌停住脚说:“你出去告诉他们,就说丞相病重,起不来床,我们不敢叫醒他,对他们说,待丞相醒过来就让他去见太子。”

总管往外跑,刚跑出几步,阿合玛唤住说:“你先到门口看看谁来了。有没有认识的,然后再说。好好观察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阿合玛门口,王著、张易还在那儿站着,大门开处,总管走出来施礼说道:“二位大人不知什么事找丞相?”百夫长说:“你瞎了眼了,连枢密张大人都不认识。”总管施礼道:“小的给张大人请安。”百夫长催促道:“不要啰唆了。快告知阿丞相,太子回大都进香,马上到北门了,让他速到北门跪迎。”总管站起身来,打量一眼王著和张易,说道:“小的马上去禀报丞相。”

府内,阿合玛站在屋中,脸色阴沉。总管进来了,阿合玛问:“来了什么人?”总管说,枢密张大人来了。阿合玛问,送信的是谁,总管说,是王著。阿合玛大惊,说,怎么偏偏是他,说罢在屋中走来走去的,犹疑不定。这时,儿子忽辛进来说:“父亲,出什么事了?”

阿合玛说:“宿卫军王著、枢密副使张易大人到门口通知我,太子回大都太庙进香,让我到北门迎接。”

忽辛说:“父亲,这是常理,去迎接不就得了。”

阿合玛瞪了他一眼,说:“你说得轻巧,这个王著就是崔斌的亲戚,他怎么突然出现了?”

忽辛说:“谅他也不敢把一个丞相怎么样!”

阿合玛说:“你还满不在乎,我怕他干什么?我怕的是太子。”

忽辛说:“太子也不能把您怎么样,您的丞相是皇上任的,也不是太子任的,您是大元国的丞相,又不是东宫的属官,您怕他干什么?”忽辛往外走,阿合玛叫住他,叮嘱道:“枢密大人来了,你要讲礼仪,不要冲撞了人家。”

阿合玛府门口,王著、张易仍然站在那里,王著说:“张大人您看看,太子回来让他去迎接,请他这么难。”

张易微笑着低声说道:“王著,他真的回来了吗?”王著假装没有听见。这时,大门一开,忽辛从里面走出来,施礼道:“枢密大人一向可好?”

张易还礼道:“太子回大都给太庙进香,宿卫千夫长王著来通知阿丞相,到北门迎接太子。”忽辛打量着王著说:“千夫长王著,我怎么不认识你?”

王著从容不迫地说:“您是丞相长子又是大都路课税总管,怎么能认识我这个小小的千夫长。我是奉太子令来通知阿丞相到北门跪迎太子的,望总管大人快快通知阿丞相,不要误了时间,时间快到了,误了时间谁也吃罪不起。”忽辛说,两位等着,说罢往里走去。

府内,阿合玛仍然站在门口张望着,忽辛进来报说:“父亲,枢密张易大人亲自候在门口,父亲赶紧去迎接太子吧,误了时间反倒吃罪。”

阿合玛问:“那个王著呢?”

忽辛说:“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还敢怎么样?父亲不必忧虑,孩儿陪你去。”

阿合玛犹豫着。忽辛说:“父亲,误了时间反倒吃罪呀。孩儿领上亲军送你去,看谁敢动您。”

阿合玛说:“你去告诉张易大人,让他们先去。我换上朝服马上就到北门恭迎太子。还有,立即通知左丞郝祯、右丞张惠一同前往迎接太子。”

刘秉忠府里,一近侍忽然进来报说,枢密张易大人派人告知,太子回大都太庙进香,让大人到北门迎接。刘秉忠一惊,放下书,站起皱了皱眉,然后坐下,说,你先退下吧。侍卫施礼退出。刘秉忠紧皱双眉,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然后依然坐下来,拿起书埋头看起来。

此时在上都太子府里,真金也是坐卧不宁,焦灼异常。在屋中踱了半天步,真金走到一尊佛像前,点着香,举在眼前,闭上眼睛,嘀咕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为国除奸,安定天下……”

大都北门外,阿合玛骑在马上,左右有同党左丞郝祯、右丞张惠,身后忽辛领着亲军跟随。阿合玛等人立在马上,省、院、台上百名官员跪在地上都仰头瞅着依然立在马上的阿合玛。太子车仗人马缓缓走过来,由远而近,慢慢地停在了那里。假太子坐在一辆华盖四马车上,跟前坐着高和尚。

王著大声地说:“阿丞相,太子车驾已到,百官已跪下,你为何不下马跪迎?”车上的高和尚手指着阿合玛厉声地说:“太子在此,何人还敢立在马上?”

阿合玛等下马趋前,跪在百官之前,说:“臣阿合玛跪迎太子。”见阿合玛跪下,王著手拿一柄大铜锤,走到阿合玛跟前高高举锤,一锤砸了下去。阿合玛脑浆四溅,倒在地上。王著身后的几个亲兵也把左丞郝祯、右丞张惠乱刀砍死。

张易站起来大喊道:“有反贼,把反贼拿下!”几个军士把王著摁住捆了个结实。高和尚与假太子跳下车欲逃,二人被军士一阵乱刀砍死。

张易稳定住局势,马上去拜见刘秉忠。一见到刘秉忠,就慌忙地说:“丞相,出大事了!”刘秉忠愣住了,张易说:“我派人通知丞相到北门迎接太子,大人不知?”刘秉忠摇头说不知,张易说:“是宿卫军千夫长王著假传太子圣旨,把阿合玛和左丞相郝祯、右丞相张惠给杀了。”

刘秉忠大叫道:“啊,反了,反了!反贼抓住没有?”

张易说:“反贼王著被我捉住关在刑部大牢。其他同党杀死了好多。事态已经平息了。丞相怎么办啊?”

刘秉忠说:“胆敢杀丞相,此贼胆子不小。丞相都被杀了,还怎么办?赶紧派人到上都禀报皇上。这事由我来办,你节制大都兵马,守好各城门,派兵在城中日夜巡逻,带兵马者一律杀无赦。把阿合玛的府围住,不要让任何人进出,待皇上有旨意后再做處理。”张易领命去了。

上都皇宫里,忽必烈对真金说:“上都路的钱粮课税还真得好好查查了,派人传阿合玛来上都,把这里的钱粮课税查清了。”真金说,我马上派人去。

忽必烈略有沉思地说:“那天你母亲说得也不无道理,待阿合玛到了上都以后,你回大都与玉昔铁木尔一起查查阿合玛。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博彦、安童、赵良弼、廉希宪、姚枢、董文炳都多次给我提起阿合玛如何如何,玉昔铁木尔更不用说了,上了几次奏本,弹劾阿合玛。还有刘秉忠也提醒过我。看准看透一个人,难啊!”

真金说:“父汗,儿臣回大都一定认真查阿合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决不推波助澜,也决不姑息养奸,一切秉公办理。”

贺仁杰东宫内,一侍卫进来了,贺仁杰把一封信交给他说:“你以五马的速度去上都把这封信亲自交给太子。”侍卫领命去了。

真金正坐在屋中,有人保说:“太子,大都来人了。”侍卫进来了,把信交给了真金。真金接过,拆开读道:“老马死了,等着扒皮。”读罢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大都刑部大牢内,王著戴着枷坐在房内,两个狱卒提着食盒走过来。狱卒打开牢门进来向王著施礼道:“好汉,受我们一拜。”

王著站起身来说道:“木枷在身,无法还礼。”

狱卒说:“英雄不必还礼。坐下吃酒。”

狱卒把王著的木枷打开放在一边,用碗斟了满满一碗酒,跪着敬给王著说:“请英雄满饮此杯。”王著接过碗咕嘟嘟喝了下去。另一狱卒又斟了一碗敬给王著,王著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饮罢拿起一只羊腿,大口啃了起来。

在东宫的房内,贺仁杰站在屋中,茫然四顾。他拿起王著给他的那把短剑,拔出来仔仔细细地擦着,眼泪在眼眶里滚动着。

三十七、肃清阿合玛党羽 忽必烈重整朝政

刘秉忠得了阿合玛被杀的消息,径来报知姚枢。姚枢见了刘秉忠,说:“今早在我院中这棵大树上突然落了个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想肯定有喜事要降临了。”刘秉忠说:“你坐好了,我给你讲个喜事,你不要从椅子上跌下来。”姚枢说:“没事,你说吧,我肯定跌不下去。”刘秉忠说:“阿合玛被诛了。”姚枢第一遍没听清,刘秉忠凑在他耳根旁又说了一次。姚枢听罢腾地站起来,兴奋异常地说:“你说的是真的?来人,来人,来人,快去备酒席,丰盛点,上烤全羊。我要与刘丞相痛醉一场!”

姚枢说着哆哆嗦嗦地从一箱里拿出一大摞纸对刘秉忠说:“浪子,你看,这是这些年我写的治国本论,等皇上回大都我亲自呈给他。当年在哈拉和林,海云把你引荐给皇上,他说你呀,当年还不服。后来,你服了。帮助皇上定国制,定两都,定官制,你立了首功啊。我把这些都写在这里了。”

刘秉忠赶紧说:“你也从金莲川跟随皇上,首功应该是你的。你又是太子和两个皇子的儒学教授,你可是无人可比呀。”

姚枢说:“不说这些,不管用什么手段除掉奸臣阿合玛,我心里高兴。我没有白教太子。很早他就问我清君侧的典故,我一一给他说,同时提醒他清君侧往往只是借名而已,徇私的居多,我还劝他清君侧千万不要伤了君啊!浪子你说,这次诛阿合玛没伤着皇上吧?”

刘秉忠答道:“没有,没有,做得干净利落。皇上现在还不知道呢。”

姚枢摇头叹息道:“太子英明,有道是投鼠忌器,这次把老鼠打死了,器皿还完好无损,太子英明啊!酒席准备好了没有?”

姚府内,桌子上摆着烤全羊和各种佳肴。姚枢、刘秉忠二人走过来,互相让着,分宾主坐定。二人同时举起杯,姚枢说:“太子为天下除害,老夫我心里敞亮,来,干一杯,庆贺庆贺!”二人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二人相视大笑。

笑够了,刘秉忠停住笑,瞅着姚枢。姚枢依然张着嘴,满脸笑模样,却发不出声。刘秉忠情知不妙,提高声音叫道:“公茂,公茂!”姚枢不回话,刘秉忠“腾”地站起来到姚枢跟前推他:“公茂,公茂!”姚枢身体歪向一边。刘秉忠眼泪流下来,声音哽咽着说道:“公茂啊公茂,你真是一生执着磊落,一言九鼎,从不食言,说走真就走了。”

上都皇宫内,忽必烈坐在椅子上,董文炳急匆匆地进来施礼说道:“皇上,大都来了急使。”

忽必烈命宣进来,急使进来跪下说道:“皇上,阿合玛丞相被叛贼王著杀了,是刘丞相让臣来向皇上报急信的。”

忽必烈大惊失色,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个粉碎,愣了半晌,问道:“叛贼抓住没有?”急使说:“叛贼被枢密张易大人当场抓住,现在关押在刑部大牢中。”忽必烈问:“王著是个什么人?”急使答道:“宿卫军千户长。”忽必烈惊讶地说:“啊,竟然在宿卫军中出叛贼。”说罢令急使退下,马上命文武大臣上殿。

忽必烈坐在御座上,满脸怒容。左边坐着真金太子,阶下左右有董文炳、枢密副使孛罗、刑部尚书桑哥等十几位大员。

忽必烈说道:“各位听着,刘丞相急报,宿卫军千户长王著叛乱,假传太子旨意,骗出丞相阿合玛到北门并杀害了阿合玛,还有右丞郝祯、左丞张惠。这是我朝立国以来头一桩叛军杀大臣的案件。必须彻底查清楚叛贼余党,清除隐患,肃清大都。为此,即命御史大夫玉昔铁木尔、枢密副使孛罗、刑部尚书桑哥即刻前往大都查办这起案件。”

玉昔铁木尔、孛罗、桑哥三人向前跪下说道:“臣领旨!”

退朝后,忽必烈与真金、察必一起用膳。忽必烈异常严厉地说:“真金,你说,王著,你很早就认识吧?”真金很镇定地说:“父汗,我的宿卫军千户长,我不认识,我不是失职了吗?我很早就认识他。”忽必烈问:“贺仁杰为什么迟迟不到上都来?”真金说:“从大都出发前我就跟父汗禀报过,我要派他到真州收取封邑上的税。父汗允准了的。”忽必烈疑惑地问:“这事怎么这么巧啊?”

察必盯着忽必烈,不满地说:“大汗,难道你怀疑真金不成?难道真金指使人杀了阿合玛?我看阿合玛做得太过。”

忽必烈侧身盯着察必,说道:“你说什么?啊,阿合玛真有杀头之罪,也有国法,由我来处置他,他一个区区宿卫军千户长就把一个百官之首丞相骗出府,一铜锤打烂了脑袋,而且又是假扮太子,假传太子旨,他们把朝廷法度当儿戏,也把我和太子当儿戏了啊。我怎么能够容忍他们。”

察必说:“你不容忍他们也行,但是你不能怀疑真金啊。”忽必烈紧紧盯着真金,问道:“你说,这事是不是你暗中指使的?你向长生天,向祖宗起誓,你敢吗?”真金脸憋得通红不说话。

察必劝道:“大汗,你谁都可以不相信,不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呀。”忽必烈说:“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他。”察必说:“那你要怎么办?”忽必烈说:“我让他回大都处理这件事。真金你听着,诛王著的全家。拿下张易法办。其他的看你怎么处理。”真金说:“父汗,儿臣遵命去办理,但是,枢密副使张易也是受人蒙骗,拿问他什么?”

忽必烈乜斜着真金说道:“是不是受人蒙骗,你心里清楚。张易身为留守大都的枢密副使,负责大都守卫,他为什么就让高和尚的上千人马轻易地进入大都?他为什么与王著一同去骗出阿合玛?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瞒得了谁?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真金瞅一眼察必,低头不语。

回到东宫,真金担心地問贺仁杰:“王著不会说出什么吧?”贺仁杰说:“绝对不会,他早已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真金说:“他的家人都安顿好了?”贺仁杰说:“安顿好了,谁也不会找见的。”真金问:“去真州收税银子的事,那边都会有人证明吧?”贺仁杰说:“都会有人证明的。”

这时,一侍卫进来报说,刘丞相来了。刘秉忠进来报说:“太子,出了惊天的大事,我把讣告发往上都了,太子却回来了。姚大人没了。”

真金惊得站了起来,说道:“啊,姚师傅没了?”刘秉忠点了点头。真金表情痛苦地问:“什么时候?”刘秉忠答道:“五天前,午后。”“啊,是阿合马被诛的第二天?”真金说。

刘秉忠点了点头。真金说:“刘丞相你说这事为什么这么巧合?”刘秉忠说:“太子,你心里清楚,公茂是喜极而亡的。”真金默然良久,沉痛地说:“走,我去祭奠姚师傅。”说罢大步往外走,刘秉忠跟在后面。

真金站在姚枢灵位前,刘秉忠站在一侧。真金点着香高高举起说道:“师傅,你走了,你走得坦坦荡荡,你终于如愿以偿,师傅在天之灵,安息吧!”说罢深深地三鞠躬。

玉昔铁木尔来拜见真金,真金说:“王著等一干人犯,由你审问,同时,拿问阿合玛的同党,并查清阿合玛的问题。”玉昔铁木尔说:“太子是说两案一并查办?”真金点了点头。玉昔铁木尔又问张易怎么办,真金说,一并查。

刑部大堂内,堂案后居中坐着玉昔铁木尔,左右坐着两个陪审官员桑哥和孛罗。王著戴着枷跪在堂中。玉昔铁木尔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反贼王著把犯罪行径如实招来。”

王著仰起脸问:“大人,这还用招吗?奸贼阿合玛是我一锤打死的,当场被捉住了,人证物证俱在,大人就快快砍我的头了结此案。”

玉昔铁木尔问道:“你平日与阿合玛大人素无来往,无怨无仇为什么害他?”王著答道:“大人,此言差矣,阿合玛杀了我舅舅崔斌一家老小。”玉昔铁木尔说:“啊,江淮行省右丞崔斌是你舅舅?”王著说:“是我亲舅舅。却被阿合玛钩考粮钱之机残害了。”玉昔铁木尔对笔录者说:“好好录他口供。”

桑哥问道:“你就为这个杀了阿合玛?”

王著说:“那我为别的什么?我舅父母,如我父母啊。我自小没了爹娘,是我舅父舅母把我抚养大的。他们一家惨死在阿合玛刀下,我能不恨他吗?于是,我联络了一帮义兄义弟设计杀了阿合玛这个奸贼。”

桑哥逼问道:“这是惊天大罪,你一个小小的千户长做得如此周密,难道背后没有人指使?”

王著说:“大人,你说谁指使我了?我杀了阿合玛,千刀万剐我认了。阿合玛杀了我舅全家十余口,也应该杀呀。阿合玛残害忠良,贪赃枉法,我为朝廷除了一害。我也是有功之臣。”

玉昔铁木尔说:“让罪犯画押。”笔录官把状子拿到王著跟前让他画了押。

东宫内,玉昔铁木尔拜见真金,说:“这案子就这么简单,阿合玛钩考钱粮之机罗织罪名杀了王著的亲舅舅崔斌一家。王著气愤难平,为了给舅舅一家报仇设计杀了阿合玛。”

真金说:“那么说来他是情有可原?”

玉昔铁木尔摇头道:“太子,阿合玛就是该杀也由国法惩办,不能谁想杀就杀了他。而且,他竟然冒充太子又假传太子旨,这就是十恶不赦之罪。王著不杀交代不了。”

真金说:“把阿合玛的案子借机查下去。”玉昔铁木尔说:“江淮行省崔斌等两位大员被杀一案进一步查实,如果证据确凿,可以定案。这好办。难的是张易大人怎么办?”真金说:“先把他关起来再说。”

这时,董文炳进来说道:“太子接旨。”真金、玉昔铁木尔二人跪下领旨。

董文炳打开圣旨念道:“王著一案,查办缓慢,责罚真金、玉昔铁木尔。张易身为枢密副使,有守卫大都责任,竟敢串通反贼,罪不可赦,三日之内斩首示众。速办此案肃清大都,不得有误。”二人领旨,真金说道:“董大人,张易大人冤枉啊!”

董文炳说:“太子,此事对皇上震动太强了。阿合玛无论有何罪恶以国法拿办才是理儿,竟然暴徒聚众杀了一个丞相又杀了两个左右丞,不严厉惩治,大都之威严不可树呀,朝廷之法度不可树呀。”

真金面色凝重地说:“只限三日,否则我想再去上都,当面细陈案情,救张易一命。不料父汗……唉。”

董文炳祈求真金说:“太子,我知道您的苦衷,在上都您让皇上气得差点吐血,您来大都后皇上病倒好几天,吐的痰中带血。臣求太子再不要触怒皇上了,这起案子对他打击太大了。”

王著坐在牢房内,桌子上摆着酒菜。两个狱卒坐在跟前陪王著饮酒。一个狱卒说:“王兄弟,我敬你一杯,明日你就要走了,祝你一路走好。”王著接过一饮而尽,放下碗说:“感谢二位大哥这些日子关照我。你看我这大牢坐的啊,天天酒席,都吃胖了,真还想多住几天。”

菜市口刑场上,两个狱卒着便装东张西望的,看着行刑台,王著尸首弃在那儿。有三个年轻人赶着马车停在行刑台前,有不少围观的人,三个青年用毡子裹了王著的尸首抬进马车里,赶着马车走,有一些人跟着走,交头接耳的。

大都郊外的一处荒地上,贺仁杰与两个随从等候在这里,旁边放着一口棺材。拉王著尸首的马车赶过来。贺仁杰迎了过来,几个侍卫把王著的尸首从马车上抬下来,打开席子平放在地上。贺仁杰蹲下来用清水洗着王著的脸,然后擦干了,又给王著换了新外套。几个人把王著抬进了棺材合上盖。贺仁杰抚尸无声抽泣。

贺仁杰将王著下葬已毕,回到东宫,真金说:“没有人认识朝伦吧。”贺仁杰说:“没有。”真金说:“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弟弟了。”贺仁杰说:“太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的。”

这时,玉昔铁木尔来了,对太子说道:“张易和王著都伏法了。您可以给皇上奏报了。”

太子说:“接着查阿合玛。你问过他们张总管了吗?阿合玛的秽行,这个人会掌握一大半。只要撬开他的口,阿合玛的狐狸皮就可以扒下来。越快越好,怕夜长梦多。”

玉昔铁木尔答道:“太子放心,明日我就问他。”

真金说:“我著急是为了廉希宪和安童一帮受阿合玛诬陷的大臣,把阿合玛恶行揭露出来,这些人自然就解脱了。”

上都皇宫里,忽必烈斜倚在床上,跟前坐着察必,一侍女正用小勺给忽必烈喂着药。这时,一侍卫进来报说,大都来了讣告,姚先生去世了。

忽必烈茫然四顾,口中喃喃地说:“姚枢也死了。姚枢,我叫你先生几十年,你也弃我而去了。姚先生,你一生胸怀大志,一意孤行,要死时也与众不同啊,与众不同。传旨,我要回大都。”

东宫内,真金问玉昔铁木尔说:“父汗马上回大都了。阿合玛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玉昔铁木尔答道:“太子,不用再查了,这已经够了。廉希宪是他指使他在辽东的党羽干的,江淮行省两位大员被杀也是冤枉,还有诬陷安童、赵良弼。更甚的是向博彦元帅索要南宋皇宫珍宝,博彦元帅说没有,他耿耿于怀,几次给皇上进谗言,诬陷博彦元帅。还有一件小事,缅国给皇上进献了两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叫祖母绿,也叫猫儿眼,结果让阿合玛中途截留据为己有了。”

真金说:“真是罪恶累累,父汗回来后你把整个查实阿合玛的情况整理成卷详细奏报。”

忽必烈回到大都,设朝,忽必烈坐在御座上,左侧坐着真金,阶下左右排列着刘秉忠、玉昔铁木尔、董文炳、桑哥、孛罗等人。忽必烈说:“大都变乱令我十分震惊。太子真金管束宿卫军不严,竟然出了王著大逆不道之贼,真金具有不可推卸的失察之责,责罚真金削夺食邑三千户,刘秉忠以首辅留守大都,大都出了乱子,负有责任,罚俸禄二年。”真金、刘秉忠二人跪下来说道:“谢皇上!”

忽必烈说:“现在凶手伏法,叛党已清,需要朝廷安定下来。今后各位文武要恪尽职守,勤勉做事,再不能发生此类案件了。”

玉昔铁木尔说:“皇上,臣有事上奏。在查乱党之时,牵出了丞相阿合玛的很多罪行。阿合玛有确凿证据的恶行有:先指使党羽左丞郝祯、右丞张惠、儿子忽辛,辽东行省几个爪牙,诬陷朝中大员廉希宪、赵良弼、张文谦收贿;诬陷安童任海都丞相;让其儿子忽辛以钩考钱粮之机,罗织罪名擅杀江淮行省左丞崔斌等两个大员;而且竟敢向博彦元帅索要南宋皇宫珍宝,博彦元帅说没有,他不信便耿耿于怀,借机陷害。他还私吞了缅国国王进献皇上的两颗价值连城的宝石。”

忽必烈大怒道:“够了,够了!”说罢闭上眼睛,仰在椅背上,默然良久。

忽必烈退朝出来,独自一个人佝偻着腰,慢慢地走着,不时摇晃着脑袋。回到宫中,察必说:“阿合玛走到今天,令人心寒啊。权力和金钱真是个魔鬼呀。阿合玛自小聪明乖巧,惹人喜爱,怎么就变得如此没有人性了呢?”

忽必烈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想不明白,我把一个臣子该有的权力、金钱、尊严都给他了,他还不满足,连进献给我的贡品他都敢贪!”

次日早朝,忽必烈说:“阿合玛擅权乱政,诬陷大臣,贪赃枉法,残害无辜,我有不察不明之责,我到太庙向列祖列宗谢罪。”

众臣齐刷刷地跪下齐呼:“皇上圣明,祝皇上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忽必烈命各位起来,众臣站起来又各就各位。忽必烈说:“安童、廉希宪无罪,安童授右丞相,廉希宪授枢密副使,授和礼霍孙为中书左丞相,授桑哥为中书右丞总管钱粮财赋。授张文谦为枢密副使,授宿卫亲军侍卫长贺仁杰为兵部侍郎。着御史台、刑部抄没阿合玛家产,儿孙任官职的一律削夺,肃清他的党羽。”

回到东宫,贺仁杰进来给太子施礼,太子说:“兵部侍郎大人请起。”贺仁杰仰视着真金,茫然地说:“太子取笑小的。”真金说:“今天早朝上父皇下的旨,假不了,磕头谢恩吧,你。”贺仁杰重又跪下说道:“谢太子隆恩,谢皇上隆恩!”

真金说:“从明日起就到兵部当值。”贺仁杰说:“太子,那我可不去。我就在东宫。我这个侍郎不当了,还是当我的侍卫长吧。”真金说:“这是规矩,不去不行。侍衛长是跑腿的,侍郎可是当了官儿了,府中有人侍候你不说,前呼后拥的好威风呢。”贺仁杰说:“那我也不愿意去。”真金说:“你真是个辛苦的命。那这么着,你先去当几天值,也算报个到,然后我再想办法把你要回来。”

大都郊外,忽必烈与真金并肩走着,贺仁杰与十几名侍卫跟在后面。忽必烈问:“真金,你把贺仁杰又要回到身边了?”真金说:“他不愿意去兵部。”忽必烈眺望着远处讥讽道:“你们俩在一起做事方便是吧?”真金岔开话题道:“父汗,您不是要给贺仁杰指婚吗?”

忽必烈猛然省悟道:“噢,我又忘了。你两个小妹妹都到了婚嫁年龄了,把娜仁许给高丽国王,他派使臣求了几次婚了,把萨仁就嫁给贺仁杰吧。这样你们瞒着我做事的时候更机密了。”

真金召贺仁杰过来说道:“给大汗跪下谢恩吧,他要招你为驸马了。”贺仁杰跪下谢恩,忽必烈说:“起来吧。我女儿可不是随便嫁的,你要小心点。明日就到兵部当值,没有我的钦命不得离开。”真金、贺仁杰二人相互瞅瞅未敢吱声。忽必烈又说:“真金,你要做好准备,我要亲征辽东,彻底消除乃彦这个祸患,然后准备征日本国。”

忽必烈将安童和廉希宪请至宫中,言辞恳切地说:“委屈二位了。”安童说:“皇上圣明,明辨忠奸,我十分感激,心里的委屈早已烟消云散了。”廉希宪说:“皇上,臣有一段时期真担心,担心再也见不着皇上了,惭愧呀惭愧。”忽必烈抚慰道:“奸党已肃清,二位对朝政有什么建议尽管说。”

廉希宪说:“皇上,清阿合玛妖党也要适可而止,不能草木皆兵,人人自危。只要本人没有罪过的就不必拿问,大错必揪,小错也放过,这样才有利于稳定朝廷,稳定百官之心啊。”

安童也说:“是啊,皇上,北边战事还在继续,辽东乃彦依然作乱,朝纲清肃十分重要,据说阿合玛的总管张开血口乱咬一气,这种小人的话不可信,主子得势的时候,他们狗仗人势,主子倒了他们反咬一口,也是为了活命到处诬陷他人。”

忽必烈说:“嗯,阿合玛的案子该收尾了。”廉希宪说:“皇上,臣请求还去辽东,与乃彦再较量一次。”忽必烈瞅瞅安童说:“你意如何?”安童问:“廉大人身体还行吗?”廉希宪笑道:“没问题,在大牢内每餐还吃三碗糙米饭。”

忽必烈揶揄道:“知道你那么能吃我让玉昔铁木尔再给你加一碗。他只知道在大堂上睡觉打呼噜,就不知道多给你一碗糙米饭?”三个人相视开心地笑了起来。

东宫内,真金在看书,突然把书掷在一边,显得心情很烦躁。夫人阔阔真进来说:“太子,你这是怎么了?满脸不高兴的。”真金不说话。阔阔真说:“是不是因为贺仁杰的事?”真金说:“你不要问了。我心里不痛快。”夫人茫然地看着他。

大都郊外,真金与贺仁杰放马狂奔了一阵,然后勒住马,两匹马前腿腾空立起来咴咴嘶鸣。二人下了马,并肩走着。贺仁杰问:“皇上为什么不让我回来?”真金说:“你不要问了。在兵部也很好,我也掌管枢密,兵部也在我掌控之下。”贺仁杰用马鞭指着前边说:“那里就是王著的墓。”二人把马缰递给侍卫,默默地向前走去。

一座新坟孤零零地立在这里,真金、贺仁杰二人走过来,默默地立在坟前,久久无语。真金说:“回吧。”二人往回走。真金又说:“娶了公主,你又成了我们家人了,更要小心谨慎。你侍奉过父汗,你是知道他脾气的。”贺仁杰说:“我知道,我一定小心。”二人重又骑上马,飞奔而去。

阿合玛之乱让忽必烈感觉自己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他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个多月来心情一直很沉重,久久不能平复。考虑再三,忽必烈说:“阿合玛奸党之乱牵涉人过多,重的必办,轻的放人。还有,通过这件事,我提醒你们,今后凡死刑者都要慎重,你们奏报死刑,我准了的,你们认为过重可以复奏。我下令处死的,你们也可以奏本复议。我治天下重惜人命。”

刘秉忠说:“皇上圣明,此议非常好,人死不能复活呀。皇上的这个死刑复议,爱惜人命,真是仁慈之举。”玉昔铁木尔说:“张易被杀,臣有责任。”

忽必烈皱了一下眉说道:“不要再提了,杀张易我也是太冲动了,我现在后悔莫及。还有,你们二人主持修订一下笞、杖、徒、流、死五刑制度。死刑复奏。笞、杖二刑,天饶他一下,地饶他一下,我饶他一下,就是说每杖五十减为四十七,依次递减。”

刘秉忠说:“皇上宽仁。”玉昔铁木尔说:“皇上,臣照办。”

忽必烈说:“刘先生,由你主持在户部常设济贫局、惠民药局,直接管理全国流民饥民事宜。还有,以大臣礼重新安葬张易,我要亲自祭奠。让张易受牵连的家人官复原职,让张易的一个儿子到我宿卫军中当值。”刘秉忠领命去办。

忽必烈非常开明,对外交往方面也很开放。对于外国使节,忽必烈总是热情招待,从不怠慢。马可·波罗来拜见,忽必烈总是亲自接见,二人亲如兄弟。

一日,忽必烈与马可·波罗并肩走着。马可·波罗指手画脚,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忽必烈说:“你又走了很多地方吧。”马可·波罗说:“大皇帝,你们的国家走也走不完,看也看不完。”

忽必烈笑道:“去辽东还有个山口你还没过呢吧?”马可·波罗疑惑地说:“山口,不知道,很远很远的吧?”忽必烈说:“不远,就是大都的东大门。”

马可·波罗不解地说:“东大门,东大门有山口?我怎么没见着?”

忽必烈呵呵笑道:“你别急,等我去征辽东的时候,你跟着我去。你就可以看到东大门外的山口了。”马可·波罗有些惊讶地说:“啊,大皇帝要征辽东?”

忽必烈点了点头。马可·波罗问:“让我跟着去?”忽必烈答道:“让你跟着去。”

马可·波罗说:“啊,这太好了,我可以看皇上打仗了。”忽必烈大笑道:“有你看的。”

三十八、忽必烈辽东坠马 胜合尔私通被擒

忽必烈要亲征辽东,谁也阻挡不了。过了半年,冬去春来,忽必烈召集群臣商议说:“又一冬季过去了。朝廷上下安定,我要亲征乃彦。”刘秉忠、安童慌忙勸阻,安童说:“皇上,臣愿率兵前往辽东平定乃彦之乱。皇上不必亲征。”董文炳也说道:“臣以为安丞相率兵前去,那儿还有廉大人,足以平定辽东。”真金说:“父汗,各位大臣说得有道理,父汗春秋颇高,不宜劳驾远征,儿臣代为父汗征讨乃彦。”刘秉忠说:“太子所言极是,臣以为太子代皇上征讨乃彦很合适。皇上九五之尊,不宜轻动。”

忽必烈扫视左右说:“看来你们都反对我亲征。你们不想想,太祖成吉思汗在世时灭国四十,武功威震天下,我和太祖还差远了。而且,这不是什么远征灭国,只是平定内乱。我要亲征,你们各自做好准备不得多言。以贺仁杰为先锋,董文炳领中军,择日出发。”

刘秉忠等人互相瞅瞅不再言语。

群臣退下,忽必烈表情严肃地对真金说:“我亲征乃彦一年两年都有可能。你留朝中监国,要恭谨从事,不要再搞出什么王著之乱。我让贺仁杰当先锋,把耶律俦留给你。耶律俦老成持重可以辅佐你。你要小心谨慎,恪守儿臣之道。”

真金说:“父汗,王著除掉了奸贼,由此清除了奸党,朝廷由此得安。儿臣不知何罪之有?”

忽必烈怒斥道:“你还不知罪,王著之乱如何来的,你心里最清楚,我没有追究你,是为了朝廷安定,为了家族安定,为了你母亲。你还不反悔,得寸进尺。”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这时,察必从里走出来看见儿子依然匍匐在地,急忙过来拉住儿子:真金,你这是干什么呢?快起来。

真金站起来脸色苍白,身体摇晃欲倒。察必慌忙说道:“儿子,你这是怎么了?”真金定了定神说:“母亲,没事。”说着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察必赶紧说:“儿子,你病了,叫太医吧。”真金说:“没事,母亲,坐一会就好了。”

继承人问题,是忽必烈的又一块心病。一日,忽必烈闲坐写诗,刘秉忠来了,忽必烈对他说:“刘先生,你和姚先生多年前劝我立储,以防神器空悬之时的危险。我那时听了你们的话,立了储君,但是,你给我看看这个储君能继我大业吗?”

刘秉忠明白了忽必烈的忧虑,立即说:“皇上,太子聪慧颖异,宽厚又仁达,真正是继任神器的明君,皇上难道还有不放心的地方吗?”

忽必烈异常严肃地说:“你可知道王著之乱,你假装不知呀,你。”

刘秉忠脸色大变,当即跪下道:“皇上,您是在逼臣下。对王著之乱,微臣实在不知。求皇上不要冤枉下臣。”

忽必烈冷冷笑道:“刘先生,你起来吧,这个屋里只有你和我,我也不逼你回答我的问题,我现在只问你,太子接神器,可不可以?”

刘秉忠恳切地说:“皇上,下臣也说肺腑之言,唯太子接神器,别无他人。”

忽必烈长长舒口气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在镇北的时候,确实是展露才华,令我高兴,但是王著之乱,令我心寒啊。”

刘秉忠说:“皇上,阿合玛乱党已肃清,难道太子没有功劳吗?”

忽必烈拍了一下桌子道:“正因为你为首的一帮大臣们持有这种看法,所以,太子才如此独断专行,我要亲征辽东,太子监国,你又是右丞相总理朝政,我倒担心你们二人……”

刘秉忠一惊,立刻又跪下道:“皇上,您如果如此担心臣下,臣求皇上立刻罢免了臣下,允许臣下回家养老。皇上,自古以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既然疑臣不忠,为何还要勉强用臣?”

忽必烈勃然大怒说道:“我本来要跟你谈,我离开大都期间大都朝中大事的,没想到你却如此说话。刘秉忠,你是在讥讽我。你给我退下,你给我退下。”

刘秉忠异常镇定地说了句臣告辞,说完大步往外走。

真金病态毕现,躺在床上,夫人阔阔真站在跟前,垂泪道:“太子,你何必忤逆父汗呢?你这个倔强的性格,你就不会柔一点吗?”

真金慢慢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酸乳,来点酸乳……”

夫人慌忙命人去拿酸乳,一侍女端来一碗酸乳,一勺一勺地喂着真金。侍女退下,贺仁杰进来探望,跪下说道:“太子,我想辞官不做,专门侍奉太子。”真金苦笑道:“你真糊涂,你辞官不做就解决问题了?贺仁杰,你是大元国的右司兵部侍郎,你是朝廷三品大员,你一切都应该听皇上的。你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吗?”

贺仁杰说:“太子,我去向皇上求情行吗?”

真金说:“你跟皇上求什么情啊?你要痛痛快快地跟皇上走。父皇年事已高,你在他身边我才放心。”

忽必烈要亲征辽东的决心,谁也阻挡不了。选定吉日,大都东门外,忽必烈与察必坐在象舆上,准备动身,真金、刘秉忠、安童、玉昔铁木尔、桑哥、和礼霍孙、孛罗等百官在道旁相送。百官都跪在道旁,忽必烈站在象舆上挥着手说道:“各位文武都起身吧。”跪送的百官一起齐声高呼:“皇上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大军在路,浩浩荡荡,晓行夜住,不到一个月,早到了辽东。到了辽东山口下,忽必烈命令大军在此安营扎寨。

忽必烈与马可·波罗站在山口下仰身瞅着一线天,他用手指着山口一线天说:“你看清了吧?这就是大都东大门。”

马可·波罗说:“看清了,大汗,大都城东门怎么在这里?”忽必烈笑道:“你这个人好像很聪明的,其实,你很糊涂,你什么都没有搞明白。”

马可·波罗耸肩摊手说:“大皇上,我什么没有搞明白呀?我。您说辽东山口是您大都东门,我们走了两天才到山口,一个东门有这么远的吗?大皇上你说。”

忽必烈哈哈大笑。马可·波罗震惊道:“大皇上,你笑什么?”忽必烈收住笑说:“我笑你又聪明又愚蠢,走,咱们过东门去。”马可·波罗无可奈何地说:“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东宫内,真金坐在书桌前读书,刘秉忠进来求见说:“江淮行省多进各种税收三十万两白银,行省右丞专程送银子来了。”

真金说:“如数退回江淮行省。百姓食不果腹,我们收那么多税银干什么?这好像羊一年只可剪一次羊毛,不分季节剪多次了,羊怎么御寒啊?凡做官的都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劉丞相,不要以为能多收税银的官就是忠臣、好官。民如羊啊,一年只能长一季毛,拔多了怎么得了啊?”

刘秉忠说:“太子,臣深深感佩太子所讲真是至理名言,臣铭记在心。”

真金的病拖了这么久还没有治好,太医嘱咐说要多出去散散步,同时也是散散心。一日,天朗气清,真金与耶律俦去郊外散步,耶律俦说:“太子,赵孟頫有上奏,他求外任到山东。”

真金笑道:“呵呵,他在大都待腻了?想到山东了?”

耶律俦说:“太子,他是大宋开国皇帝之后,自恃才华傲视天下,大汗爱惜他的人才授以秘书监事,后又重任他为中书右丞,他都不领情啊。他与文天祥自来交厚,文天祥死不归降对他影响很大。他虽然不同于文天祥,愿意为国效力,但是,不想在中枢做显要,其意很明显。文天祥犹如他们的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不倒,有人就心存希望,就会惹是生非。”

真金说:“你是说让我砍掉这面旗帜?”

耶律俦说:“我知道,皇上十分爱惜文天祥的忠贞不贰的品格和才学,所以,力排众议关押这些年迟迟不肯下手,然而,恰恰这个爱怜贤才的举动寒了很多忠顺归降的南宋文臣武将的心啊。比如状元宰相留梦炎、布衣才俊叶李,连文天祥的亲弟弟两广路总管文璧在内,他们都放出话,早降不如晚降,晚降不如不降的怨言了。太子,你应该清楚,我说的话意。”

真金说:“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得到皇上的敕令才敢动手。”耶律俦说:“太子,你不会得到皇上明确旨意的。”真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辽东皇帝行宫内,群臣正在商议军情。廉希宪奏道:“皇上,乃彦叛军驻扎在辽河北岸,凭借辽河平原富饶之地养肥了军马,当我大军征剿时绕过嫩江、兴安岭进入北地,当我放弃追剿,他又挥军南下侵扰州府,来去飘忽不定,实在难以彻底清除。”

这时贺仁杰出班奏道:“皇上,末将愿领一支轻骑,进入乃彦所在科尔沁腹地,将他一鼓荡平。”

忽必烈瞅了瞅廉希宪和董文炳。廉希宪说:“皇上,臣以为贺仁杰率轻骑突入敌军腹地,可以一试。”

董文炳阻止道:“廉大人,此计不可以。我们现在对乃彦在科尔沁的兵力一无所知,怎么能够盲目孤军深入呢?那不是白白送死吗?请皇上三思。”

忽必烈出宫,廉希宪说:“皇上,昨天去高丽国的使臣回来了。他们答应绝不会招降纳叛,乃彦叛军逃到他们那里,他们都捉住送到这里来。”

忽必烈欣慰地说:“嗯,高丽国王还有点自知之明。”

廉希宪又说:“皇上,高丽王后二公主捎来信,她要来这里拜见父皇。”

忽必烈怅然说道:“你是说我姑娘娜仁要来见我?让她来吧,见见我,见见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想她都快想疯了。”

廉希宪说:“那我跟高丽王联系,让他把公主送过来。”

辽东乃彦大营里,众人正在加紧商议着对付忽必烈大军的计策。乃彦问道:“各位,忽必烈亲自领二十万大军来了,你们怕不怕呀?”

宗王哈萨尔后裔势都尔说:“大王,怕什么?我们既然跟您起兵,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跟忽必烈决一死战,恢复我大蒙古汗国。”

乃彦听罢高兴地说:“你们有这个决心,我很欣慰,西道大王海都虽然暂时败退,但是,现在又重新招兵买马,在河中西部重新起兵,不久就要东进了。他一旦再次东进,我们又可以东西夹击忽必烈的所谓元国。各位齐心协力对付眼前的忽必烈大军!”

火鲁哈孙说:“大王您放心,我们一定齐心协力对付忽必烈!”

长白山一带的女真部遭受了洪涝灾害,廉希宪得知,想,这正是一个天赐良机,于是慌忙向忽必烈报说:“皇上,据报长白山一带的女真部和嫩江的水鞑靼部遭受洪涝灾害,灾民流离失所。我们如果派人送粮安抚这两个部,不但得其人心,也可以断了乃彦叛军的后路。可以一举两得。”董文炳和纳沙不花也表示赞同。

忽必烈说:“女真部所在长白山是故金的祖宗之地,故金就是起于这白山黑水之间,创下偌大金国。安抚稳定那里十分重要。而且洪涝之灾使百姓受难,正是施恩安抚的绝好机会。文炳就不要去了,让辽东行省中书右丞相塔出去吧。廉希宪从你辽东行省调集十万石粮食、五万只羊、一万头牛送给他们二部赈济灾民。”

廉希宪领旨,贺仁杰说:“皇上,臣再次请求率轻骑去科尔沁冲击乃彦叛军,探听虚实。”

忽必烈想了想,说道:“纳沙不花、贺仁杰率两万人马前去科尔沁冲击一下乃彦大营,探听虚实,不要恋战。”两人领命,东道宗王胜合尔仔细地听着,却现出了异样的表情。

胜合尔回到营中,急得在屋中走来走去,千夫长海日纳站在一侧。胜合尔停下脚步在海日纳耳边说:“你今夜潜出大营,去科尔沁到乃彦大王那里告知忽必烈皇帝派皇子纳沙不花、兵部侍郎贺仁杰二人率两万人马去偷袭他们大营,让他们速做防备。”

海日纳遵令,胜合尔又说:“不要多带人马,只带几个亲兵就可以了。”

海日纳点点头,大步往外走去。

次日,忽必烈召见胜合尔,对他说:“胜合尔,你在东道诸王中威望颇高,你对这里的山形水势都很熟悉,你要多给我出良策呀。”

胜合尔说:“大汗,乃彦号称二十万大军,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兵力,而且,东道诸王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大汗率领这么多精兵破乃彦易如反掌。我太了解乃彦他们了,互相之间貌合神离,一打就溃散。大汗可以准备金、银、珠宝和良马,我去分别偷偷给他们从内部瓦解他们。”

忽必烈侧身盯着胜合尔,想了想,说道:“这主意不好,他们把钱财花光了,良马骑老了,岂不又伸手要,不给他们又反,什么时候能喂足了他们?再说我哪儿来那么多金银、珠宝、良马喂他们那些填不满的肚子?这狼啊,喂饱了也安静地消化一阵。人贪婪了,不如狼。你这个主意出得不好,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纳沙不花,你带人马去袭击乃彦大营要小心谨慎,防备中了埋伏。”

纳沙不花说:“父汗放心吧,我让先锋两千人在前探路,没有危险了,大军才跟进。如果先锋遭到伏击,大军再来个反包围。”

忽必烈说:“这是平常的进军法。战场瞬时万变,要灵活指挥。等你回来了,我让你见见你姐娜仁。”

乃彦大营门口,三五步一哨执枪站立,戒备森严。中军大帐的旗杆上飘着蓝色十字旗。海日纳与两个侍从骑马过来下马,对门哨说:“快去报知乃彦大王,胜合尔大王派急使求见。”乃彦大营中军帐内,宗王势都尔、火鲁哈孙立在旁边。乃彦说:“忽必烈大军到了辽东迟迟不进兵,不知想什么?”势都尔说:“忽必烈久经沙场,诡计多端,比狐狸还狡猾,我们小心防备才是。”

这时一个侍卫进来施礼说,胜合尔大王派急使来了,在大营门口求见。乃彦高兴地说:“他肯定是来送消息的。我让胜合尔假降忽必烈,这下派上用场了。”

海日纳进来报说:“胜合尔大王说,忽必烈大汗派他的儿子纳沙不花、兵部侍郎贺仁杰二人率两万兵马来偷袭大王的大营。请大王有所防备。”

乃彦聽罢,点了点头,说:“你们二人各带五万兵马埋伏在大营左右。我带大军在大营后埋伏。等他们冲进大营后你们从两侧包抄过来杀他个痛快,给忽必烈一个下马威。”势都尔、火鲁哈孙二人遵命,火速回营去准备。

元军方面,也做好了周密的准备。贺仁杰对纳沙不花说:“大王,我先带两千兵马去探路,你带大军在后边,我一旦遇到埋伏,大军可以冲击。”纳沙不花说:“正合我意,你马上率兵前去。”

贺仁杰率大军趁夜色悄悄前行,马摘銮铃,士卒衔枚疾走,到乃彦大营前,还只三更不到。但见大营周围三五步一哨,大营内处处灯火。贺仁杰领着人马过来,突然勒住马,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对千夫长说:“不对劲啊,十几万人马的大营如此安静,这阵势不对。你带五百人马冲击大营,发现埋伏立刻举火为号后撤。”千夫长遵命,领着兵马杀过来,大营哨兵们四散奔逃。千夫长所领兵马突入大营,发现劫着了空寨,大喊中计,急命撤军,这时乃彦突然冲过来,立在马上,举刀大喊:“冲!”兵马黑压压地冲了过来。

两军混战,贺仁杰立在马上,异常冷静地命令道:“不要慌乱,后队做前队往回撤退!”千夫长此时想要撤军,但已经晚了,被乃彦大军一冲,尽数皆散,军马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纳沙不花立在马上,突然听到人马厮杀声,纳沙不花勒住马,马躁动不安地跺着四蹄,纳沙不花大声喊道:“前边遭埋伏了,冲过去解救他们,冲啊!”说罢举刀催马冲了过去,身后的人马潮水般冲了过去。

此时乃彦已经将贺仁杰的军马团团围住,大军掩杀了一阵,贺仁杰的兵马三停折了两停,军士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个个丢盔弃甲,只顾保命。贺仁杰、纳沙不花只带十几个亲兵,拼命逃跑。突然在前边乃彦领着大队人马堵住了他们。二人大惊,勒住马。乃彦用刀指着二人大叫道:“快下马受缚吧,你们逃不出去了!”

贺仁杰对纳沙不花说:“皇子,你从左侧小路上逃。我抵住他们。”

纳沙不花眼睛一瞪说道:“逃什么?跟他们拼了!”贺仁杰急忙劝道:“您是皇子,您一旦不测,我无法向皇上交代。皇子您快逃吧,他们一旦围过来,我们谁都跑不脱了。”

纳沙不花依然倔强地说:“我第一次单独带兵打仗,就遭如此惨败,我无脸回去见父汗。”边说边挥刀催马冲了过去,贺仁杰也挥刀催马领着十几骑向乃彦大军冲了过去。二人突入乃彦军中一阵乱砍,乃彦将士纷纷落马,纷纷后退。

一场肉搏战,二人突出重围放马狂奔,这时董文炳带着人马过来接应,董文炳立在马上大叫:“二位先回去,我拦住追兵!”

纳沙不花喊道:“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杀退他们。”说罢与贺仁杰调转马头与董文炳的军马一起杀了过来。

逃回到忽必烈大营,纳沙不花和贺仁杰喘着粗气,来见忽必烈。只见忽必烈端坐在椅子上,怒容满面,厉声说道:“你们二人还有脸活着回来?我一再叮嘱你们要防备,免得中了埋伏。结果你们一夜之间损失了一万兵马。来人,推出去斩了。”

廉希宪、董文炳、胜合尔慌忙跪下,向忽必烈求情。纳沙不花说:“父汗,儿臣死不足惜,只是有一件事令人纳闷。我们深夜偷袭乃彦大营,乃彦留下空营,埋伏在四周,我们突入大营时他们二十万大军围住了我们。他们怎么知道的消息?”

贺仁杰说:“是啊,皇上,没有人告密,他们怎么知道得那么准确?臣怀疑我们这里有奸细,把偷袭的消息透露给了他们。请皇上明察。”

忽必烈略一沉思说道:“先留下他们二人的人头,各杖四十大板,关起来。”军士们把二人摁倒在地,打了起来。

群臣退下,董文炳留下,忽必烈问他道:“文炳,以你的观察谁给他们暗送消息的?”董文炳小声地说:“十有八九是胜合尔。”忽必烈说:“有什么办法把他试出来。”董文炳在忽必烈耳边嘀咕了好久一段话。忽必烈点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两人计议已定,次日,忽必烈與董文炳二人并辔而行,忽必烈勒住马并下了马躺在地上。董文炳下马扶住忽必烈,大喊道:“皇上坠马了,快来传太医。”

侍卫们围过来把忽必烈背起来往回跑。

回到大帐,忽必烈躺在床上,太医站在一方桌前调着药,董文炳、廉希宪、纳沙不花站在床边。胜合尔急匆匆进来问道:“大汗怎么样?”董文炳示意他不要吱声。

太医给忽必烈灌着药,忽必烈牙关紧咬,药灌不进去,都流在嘴角儿。廉希宪生气地埋怨道:“董大人,你是怎么保护皇上的?怎么能让皇上摔下马来?!”

董文炳捶胸顿足地说道:“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太医出来,胜合尔截住,邀至大营中,问道:“大汗病得不重吧?”太医摇头道:“伤得很重,年迈之人坠下马来很危险的。”

胜合尔叹息道:“大军吃了败仗,损失一万多兵马,大汗又坠马受伤,唉,这个仗还怎么打?”

太医站起说:“胜大人,没有别的事在下告辞了。我还要给皇上调药呢。”说罢施礼退出。

忽必烈躺在床上,太医焦虑不安地站在跟前,周围有纳沙不花、廉希宪、董文炳、贺仁杰、胜合尔等人。忽必烈半闭半开着眼,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大军出师不利,先撤回关内。”纳沙不花还想争辩什么,忽必烈又说:“速做撤军准备,三日后回撤。”

胜合尔回到自己帐中,马上命令海日纳道:“你连夜再去乃彦大王处,告知他,忽必烈坠下马来伤势很重,三日后率军退回关内。让他在这大汗伤重、人心惶惶、军心大乱之时率兵马过来冲杀他们。杀好了可以捉住忽必烈,捉不住也大伤他们的元气,以后不敢再图辽东。”

海日纳有些犹豫地说:“大人,这不会是他们施的诡计吧?”胜合尔冷笑道:“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忽必烈连药都灌不进去了,还施什么诡计。你快去吧。”

董文炳大营内,两个军士进来施礼道:“大人,海日纳果然骑马溜出大营往东北方向走了。”董文炳点了点头,命他们退出。

乃彦大营内,众人正在商议军情。势都尔说:“忽必烈一夜之间损失了一万多兵马,不知道怎么生气恼恨呢。”火鲁哈孙说:“可惜放跑了纳沙不花和贺仁杰。”乃彦说:“不必急,早晚都会成为俘虏。”

这时,一侍卫进来施礼报说,胜合尔大王急使海日纳来了。海日纳进来施礼报说:“大王,忽必烈大汗前天从马上坠下来伤得很重,连药都灌不进去了。所以,大军要撤回关内。胜合尔大王的意思是,大王率大军去围攻,他里应外合,可以一举打败他们。”

乃彦听罢一惊,火鲁哈孙说:“这真是天赐良机。我做先锋,先截住他们的退路,杀他一个片甲不留。”乃彦沉思半晌说道:“忽必烈年迈之人,一向坐在象车上指挥,怎么突然骑起马来了?而且又摔下马来了?海日纳,到辽东以来他常骑马吗?”

海日纳说:“不常骑马,偶尔也骑。”

乃彦低头在屋中走着,说:“我怕其中有诈,诱我上当。”

势都尔说:“大王如果怕有诈,我们二人各带一万兵马进攻,大王带大军接应如何?这样可进可退,不怕他有诈。”

乃彦说:“好,你们各带一万兵马前去攻击他们,一旦有埋伏,立刻回撤,我在后边接应你们。”

胜合尔回到忽必烈大营中,见忽必烈端坐在大营中,侧下坐着廉希宪、纳沙不花、董文炳、贺仁杰,不觉大惊,脸色大变。忽必烈问道:“胜合尔,准备好里应外合了吧?”

胜合尔假装镇定地说:“大汗伤好了?”

忽必烈厉声说道:“你恨不得要我摔死。来人!”三个亲兵过来执住了胜合尔。

三十九、乃彦被围败自刎 桑哥跋扈立政碑

揪出了胜合尔这个大蛀虫,忽必烈沉痛地说:“胜合尔上次暗通消息给乃彦,致使纳沙不花、贺仁杰遭埋伏,一夜之间损失了一万多兵马。这次又跟乃彦通消息,我们正好将计就计,留下大营在周围埋伏。纳沙不花、贺仁杰虽然中计惨败,一夜之间损失了一万多兵马,罪不可赦。削夺纳沙不花食邑两百户,革去贺仁杰兵部侍郎职务,以千户长衔戴罪立功。”二人向前跪下谢恩。

乃彦得了胜合尔的情报之后,就秘密命令军队去攻忽必烈的军营。前军已至,乃彦大军行至一半路程,突然火鲁哈孙领着十几骑奔逃而来,立马在前大声禀道:“大王,我们中计了,忽必烈留下空营埋伏在四周,我们被包围,势都尔大王受伤被他们捉住了。我只身领着人马突围出来的,他们的大军已经追过来了,大王快往回撤吧。”

乃彦听完十分镇定地说:“不要慌,步卒在前射住阵脚,骑兵闪在两翼。”骑兵向两翼闪开,步兵向前都引弓搭箭等待。

须臾,纳沙不花、贺仁杰二人引人马过来,面对乃彦大军勒住马立在那里。旗开处,忽必烈站在象舆上过来,停在乃彦阵前。忽必烈站在象舆上,望着乃彦军阵整齐,军姿威武,不禁赞叹道:“乃彦深得祖汗战阵之法,军阵如此整齐威武,可惜了,可惜了!”

乃彦立马大叫道:“忽必烈大汗,你听着,我们同祖同宗,太祖大汗时把东边广阔土地分给了我的祖先,我们多年忠顺汗国,从未起二心,只因为你改国号,废祖宗法度,所以,我们起兵讨伐你。只要你恢复大蒙古汗国,我们立刻息兵罢战,依然归服大蒙古汗国。”

忽必烈说:“乃彦,你不要胡说,祖汗在世就有训言,占领新地随其俗柔其人,我并没有废弃祖宗之法,这只是海都你们为了反乱找的借口而已。你如果马上下马投降,饶你不死,依然让你领原封邑。”

乃彦冷笑道:“谁胜谁负还没有结果,你就让我归降?”

忽必烈说:“那好,那我们就打着看。”

回到营中,忽必烈忧虑地说道:“乃彦深知兵法,依我看,一时还消灭不了他。”

廉希宪说:“皇上圣明,臣以为,海都向西逃窜,短期内不会再起兵。皇上可以命博彦元帅率军到辽东,南北夹攻乃彦,可以成功。”

董文炳说:“博彦大军一旦东撤,海都尾随而来怎么办?”

廉希宪说:“让昔班领三万兵马监视海都的动向就可以。”

忽必烈沉思半晌,说道:“着博彦领大軍过兴安岭、嫩江抄乃彦的后路。昔班领三万兵马留在北地监视海都。”

东宫内,桑哥向太子汇报征税事宜。桑哥说:“太子,江淮、江浙、两广等地今年又是大丰年,可以多征收三成税粮、丝绸、药材、木材。”

真金皱了一下眉,不以为然地说:“民以食为天,大丰年他们应该丰衣足食,加征税银对他们来说等于没有丰收,不要增加税收。”

桑哥说:“皇上出征前让臣加紧筹备征日本的军费,如果不加征税银,军费从何而来?”

真金问:“这事你和安童丞相商议了吗?”

桑哥神色傲慢地说:“这件事属于臣职责所系,不必跟他商量。太子您知道就可以了。”

真金发怒道:“桑哥,安童是右丞相,总理中书省,向民征税,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他商议?还有,最近一些台察官员们向我说你骄横跋扈,从不把御史台放在眼里,你可要注意啊,没忘了阿合玛的先例吧?”

桑哥慌忙跪下说道:“臣对皇上和太子忠心不贰,总管钱财,为国库充实不遗余力,御史台到各行省台人员太多,开支过大,所以我采取减冗员节省开支的手段,有效控制御史台开支过大浪费等现象。于是,难免得罪了他们,他们就找种种借口为难臣,甚至罗织罪名弹劾臣,请太子为臣做主。”

真金说:“你当年治理安抚吐蕃颇有成效。得到父汗的信任,把你调到中书总理财税钱粮,你也颇为用心,这都有目共睹,为相之道,要平和宽厚,海纳百川,你却锋芒毕露,蔑视同僚,你要当心。”

桑哥争辩道:“太子,臣无二心,只是为官严谨得罪了他们而已。太子不要冤枉臣下。”

真金站起来手指着桑哥厉声道:“你还不知罪,还狡辩,你给我退下。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

这时,两个侍卫进来了,左右夹住桑哥往外拖。桑哥大喊:“太子,臣无罪,臣无罪……”

真金气哼哼地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流着一脸的汗。夫人阔阔真走过来一看惊道:“太子,你又犯病了?来人,快去叫太医!”

忽必烈身在辽东,仍时刻牵挂着大都的事务。忽必烈问董文炳说:“卢世荣以后桑哥理财颇有成就,你以为这个人如何?”

董文炳说:“皇上,恕臣之言。臣担心他将来成为阿合玛第二。据臣所知,桑哥专权与阿合玛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御史台和宿卫军将领们没有几个人不恨他的。”

忽必烈一惊,站住,侧身盯着董文炳说:“你要为你刚才的话担责任。你们这些人,我选一个理财能臣你们就看不上,就以种种理由弹劾他。”

董文炳跪下说:“皇上,臣从来没有弹劾过他。今天皇上问起臣,臣只能说心里话,臣不能蒙蔽皇上啊!”

忽必烈命董文炳退下,廉希宪进来报说:“博彦元帅已率军过了兴安岭,我们可以做进攻乃彦的准备。”忽必烈说:“纳沙不花、贺仁杰各领一万兵马做先锋,接应博彦大军。”二人遵命,忽必烈又说:“董文炳领中军接应他们。”董文炳遵令去了。

廉希宪留了下来,忽必烈问他:“希宪,文炳说桑哥会成为阿合玛第二。你以为如何?”

廉希宪沉思片刻说道:“皇上,桑哥安抚治理吐蕃颇显才华,之后入了中书总理财税钱粮,也多有建树。皇上用其才无可非议。但是,昔年阿合玛理财也颇有章法,一路擢升,后来变得骄纵又贪赃枉法,引起百官怨恨。请皇上三思。”

忽必烈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说道:“你也这么认为。”

廉希宪说:“皇上,为官的有两种,一种是位高权重了益发小心谨慎又谦和,一种是位高权重了便张狂无度,四面树敌。安童丞相便是前一种,他世代忠良之后,位居右丞相百官之首,却谦恭宽厚,受百官敬重。桑哥受百官诟病,必然有其原因,请皇上明察。”

忽必烈说:“你说得还算客气,你就不要再说了。”

桑哥的骄横跋扈,的确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面对户部侍郎陈天祥,桑哥大声训斥道:“陈天祥,本相把你提拔到户部任侍郎,你却尸位素餐。云南行省的錢粮迟迟运不到大都,你是不是不想当这个侍郎了?”

陈天祥唯唯诺诺地说:“云南由赛典赤大人治理,每年都向国库缴纳几百万担余粮,为此,皇上都奖赏过。大人今年又要让他们多交百万担余粮,赛典赤大人很气愤,把户部尚书都训斥了一通,我小小的侍郎更不敢开口了。”

桑哥猛拍了一下桌子,暴跳如雷地说:“他仅仅是行省丞相,我是中书丞相,你到底听谁的?当儿子当糊涂了你,不知道谁是爹了你!限你一个月时间把云南行省的百万担粮食给我弄到大都来,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这时,安童走进来,看到陈天祥沮丧着脸,就问为什么,陈天祥说,自己刚刚收到桑丞相的训斥。安童说,大堂之上怎么可以训斥侍郎呢。桑哥不屑地说,你问他自己,陈天祥你不服是吧?来人,把他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板。两个侍卫进来要执住陈天祥。陈天祥跪下向安童求救。安童命侍卫退下,让陈天祥也退下。

桑哥提高声音说道:“安丞相,你这样包庇纵容下官,使他们越来越松懈,这样长久下去,中书省会变成会馆一样随随便便的!”安童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说:“你到中书才几天啊?”桑哥瞪了一眼安童转过身去。

安童解了陈天祥之围,径来报知真金。安童说:“太子,桑丞相加收云南行省百万担粮食,太子可知道?今早在中书大堂里为此事又责骂了户部侍郎陈天祥。又要杖责他,被我制止了。”真金叹了一口气说:“桑哥要步阿合玛的后尘。”

安童说:“太子,臣有一计。陈天祥是桑哥提拔到户部的,是想让他在户部管钱粮为他所用。然而,陈天祥这个人很正直,对桑哥的所作所为极为不满,为此受到桑哥的责骂和杖笞,他恨透了桑哥。太子跟玉昔铁木尔大人说,把陈天祥任为御史台御史中丞,这个人能言善辩,文章写得也好。”

真金想了想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陈天祥了解桑哥的秽行,到御史台正好利用职务之便,弹劾揭露他。不必跟玉昔铁木尔说,我先任陈天祥为御史台察官。待父汗回来后禀明父汗,再任御史中丞。”安童点点头。

中书省大堂内,桑哥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走着,一副焦急不安的样子。安童走了进来,桑哥质问道:“你把陈天祥任到御史台了?”

安童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说:“我哪儿有那么大的权力呀?桑丞相,你把陈天祥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他离开了你,你应该到庙里烧香叩头才是,你怎么还惦记起他来了?你应该请我吃酒才是啊。”

桑哥愤愤地说:“安丞相,陈天祥给了你什么好处啊?你这么护着他?”

安童揶揄而笑道:“这你还不知道啊,他给了我很多好处,所以,我把他提拔成管全国钱粮的户部侍郎。”

桑哥冷笑道:“让户部四品官员到御史台任职,等皇上回来了,我直接问皇上,看你们怎么办!哼,咱们走着瞧!”安童端茶杯呷口茶未吱声。

回到府中,桑哥立即伏案疾书,写完封好,交给随从,说:“去辽东,把这封信亲手呈给皇上!”随从领命,立即去办。

东宫里,陈天祥把写好的一大摞奏章呈给真金,说:“太子,这是下官弹劾桑哥的奏章,请太子过目。”

真金把奏章掷在一边说:“陈天祥,你做得也太急了点吧。你把这些都收回去,等父皇回来以后,以台察名义直接奏报给父皇。”

陈天祥诚惶诚恐地说:“下官错了,下官明白了。”说罢把奏章收了起来。真金问他:“桑哥从云南多收百万担余粮之事,户部由谁承办?每年从江浙、两广、云南等地多收税粮,你都清楚,是吧?把他们都详详细细地写在奏章里。”

博彦接到忽必烈夹击乃彦的命令,即日率领大军,从河西日夜兼程,浩浩荡荡,赶往辽东来。赶到辽东,立即与元军诸军会合。廉希宪报知忽必烈说:“皇上,博彦大军和皇子、贺仁杰、董文炳等会合把乃彦团团包围在科尔沁草原的白湖南。这次一举荡平乃彦不成问题。”

忽必烈感叹道:“博彦真是用兵神速啊,这次如果平定了乃彦,枢密院要全力以赴准备东征日本。”

廉希宪认为,东征日本,失败的可能性很大,不仅损兵折将,而且劳民伤财,于是赶紧劝阻道:“皇上,东征日本不必过急。赵良弼到江浙督军,结果一病不起。他出使过日本,了解那里的情况,他病重不能成行,还须选一个合适的人与范文虎一同前去。”

忽必烈说:“希宪,你看我须发全白了,再也等不及了,岁月不饶人啊。”

廉希宪看出了忽必烈的心思,但看到忽必烈年事已高,而且天下并没有真正太平康乐,于是说:“皇上圣明,功业与日月同辉,自金莲川幕府开始,总理漠南汉地,使中原大地得到清肃,百姓安居乐业,后又尊帝师,安抚治理吐蕃,率军万里灭大理,尤其是灭南宋,使南北一统,建立了前无古人的偌大帝国。皇上应该安度晚年高寿,这是国家之福,百姓之福啊。”

忽必烈沉思着说:“刘秉忠、安童,你们都这么说,你们哪儿知道我的心思啊。咳,不说也罢,不说也罢。”说罢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博彦围住了乃彦叛军,却迟迟不发起攻击,忽必烈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大军围住了乃彦叛军多日,为什么还不发起攻击?”

廉希宪说:“皇上,博彦元帅的意思是犹如打狼,把狼困在洞中,把他们困乏了,困得人心大乱了,才发起进攻,这样才能全歼他们。”

忽必烈摇摇头说道:“我担心他们困兽犹斗,突围出去,一旦突围出去,再追剿他们就更难了。”

廉希宪说,明天他去军前看看。这时,侍卫进来报说大都桑丞相派人送信来了。忽必烈叫他进来,信使进来,从怀中掏出信双手递过来。一侍卫接过信交给忽必烈,忽必烈展信读毕,让使者下去。忽必烈对廉希宪说:“你看看这封信。”

廉希宪接过信读毕说:“皇上,安童作为右丞相,总领百官,把一个户部侍郎移任到御史台实属正常,桑哥如此敏感实在不应该。”

忽必烈有些不悦地说:“我在此率军打仗,他却在那里改授官职,不知安的什么心?”

廉希宪说:“皇上,安童丞相四代忠良,不会有二心的,桑哥之言不可全信。”

忽必烈說:“刘秉忠年迈已给我说过多次辞官了,你以为谁可以接替他?”廉希宪想了想说道:“张文谦可以接替他。”忽必烈缄默不语。

博彦大营外,纳沙不花问博彦道:“元帅,大军围困他们多日了,应该发起攻击了。”贺仁杰也说:“元帅,我看可以发起总攻了。”董文炳说:“我看可以再围他们几天,这样更为有利。”纳沙不花说:“我担心他们没有力量突围。”

博彦说:“分析得有道理,一个月前他们完全有力量突围,他们没有,失去了绝好机会,半个月前再突围也是个良机,他们没敢突围,两个机会都失去了,现在他们想突围也不可能了,我们再困他几天。”

乃彦在屋中来回走着,焦急异常。火鲁哈孙说:“大王,下令突围吧,要不让他们困死在这里,突围出去一个人是一个人啊。”海日纳也同意突围。乃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晚了,已经晚了。打开大营各门,让将士们想降的降,想跑的跑吧。”

忽必烈到了博彦大营里,博彦接着,忽必烈问道:“你围困了他们这些天了,该发起攻击了吧?”博彦说:“大汗,我们还不急,我料想他们会打开大营各门迎我们进去。臣有这个把握。”忽必烈说:“想法儿活捉乃彦。”博彦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大汗,这恐怕不容易。乃彦性格刚烈,活捉他谈何容易!”

忽必烈问:“他们说近几年内海都无力再起大军,你以为如何?”博彦说:“臣以为海都三年之内还会起兵叛乱。河中之地富饶,海都一旦养肥了马,决不会闲着的。”忽必烈又问:“平定海都有什么长久之策?”博彦说:“皇上,平定乃彦之后,臣请再返北地防御海都。”忽必烈摇摇头道:“那样太难为你了,你为国家出的力够了,够了,再没有人能和你相比。”博彦说:“大汗过奖了,作为臣子的为大汗效命,为国家效力,是本分。”

忽必烈话锋一转,问道:“你对桑哥理财有何看法?”博彦一时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说:“大汗,臣没有仔细想过。”忽必烈说:“他们说,桑哥将会成为阿合玛第二。弄得我也不知怎么办了。”

博彦沉思片刻,说道:“皇上,阿合玛的教训犹如出在昨日,大汗慎重择用理财大臣才是,这些年臣一直率军征战在外,朝中一些事情不知详细,不好妄说什么。但是,对桑哥的一些议论,有所耳闻,请皇上回大都后让御史台详细查一查。”

忽必烈说:“理财大臣必然染指财税钱粮,一个个都被扳倒了,今后谁还敢替我理财?阿合玛以后和礼霍孙、卢世荣都被扳倒了,现在又轮到了桑哥。”博彦听罢缄默不语。

乃彦站在大营门口,跟前站着火鲁哈孙、海日纳。忽必烈立马在前,左右有博彦、董文炳、纳沙不花、贺仁杰。

忽必烈用手指着乃彦说道:“乃彦,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下马归降吧。”

乃彦大叫道:“忽必烈你听着,我们祖宗们东征西讨,南伐北战,只有让人投降,没有教我们投降于别人。你难道忘了?而且,现在投降他人的只有你——忽必烈。我死而无憾,只可惜我们孛尔只斤家族出了你这么一个叛徒,辱没我们黄金家族,辱没列祖列宗,我们蒙古人将毁在你手里。我现在把自己的头割给你,你拿去到祖宗在天之灵那儿邀功请赏吧。看祖宗们怎么说。”

乃彦说毕拔出剑抹向了自己的脖子,火鲁哈孙也拔剑自刎了。

忽必烈闭上眼良久,睁开眼,痛苦地说道:“收拾二人的尸首好好安葬。”

忽必烈回到大营,博彦问:“大汗,战场已清理完毕。大军何时起动?”忽必烈说:“乃彦死了,树倒猕猴散了,大军可以回去了。廉希宪留下来继续安抚和治理辽东。”

回到上都皇宫,忽必烈怒气冲冲地坐在御座上,跟前站着玉昔铁木尔,桌子上摆着一摞奏章。忽必烈大声斥问道:“我在辽东期间你们都做了什么鬼?你们把陈天祥放在御史台,鼓动台察官员们检举桑哥,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玉昔铁木尔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我不看。我选的理财大臣难道就没有一个好的?”

玉昔铁木尔坚持己见,不卑不亢地说:“大汗,您还是看看吧。设御史台就是为了劾查百官,进言圣上的。否则设御史台又有什么用?桑哥都几次建议,要让我撤销江南行省御史台,我一直顶着没办。清官、好官不怕御史台,怕的是那些贪官污吏啊。”

忽必烈说:“国家对外用兵,国库开支过大,你们御史台府官以清廉自居更应该节俭才是。桑哥为此得罪了你们,这我知道。”

玉昔铁木尔毫无惧色地说:“臣任御史大夫这些年,从来没有徇过私。”

忽必烈质问道:“你自己不徇私,你属下就没有一个徇私的?我也不追究你的责任,桑哥的问题你也先不要提,国家大事多着呢。”

玉昔铁木尔说:“大汗,任用一个理财的丞相不是国家大事吗?用人正则国家兴,用人偏则国家衰。”

忽必烈睇视着玉昔铁木尔说:“你是暗指我是昏君?”

玉昔铁木尔慌忙跪下说道:“皇上圣明,所以,言官才敢言啊。桑哥的事情,请皇上明察。不要弄成阿合玛第二,摇动朝廷。”

忽必烈出得宫殿,到了院中,只见鲜花刚开,湖水荡漾,一派好春色。赵孟頫拜见,对忽必烈说:“皇上,您让我到山东任职吧。”忽必烈问:“啊,我让你任中书左丞兼领秘书监,你为何不愿意?”

赵孟頫说:“皇上,到山东也是圣上的命官,一样为朝廷出力。”忽必烈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是在想,你是宋太祖之苗裔,又是文章风流,书画一绝,江南名士,看到祖宗基业转入他人之手,心里不痛快。所以,远离中书要职,到一个小地方安度余生。我偏不让你去怎么办?”赵孟頫无奈地说:“皇上,那就难为臣了。”

忽必烈说:“先不要再提你走的事情。我问你,文天祥最近怎么样?”赵孟頫答道:“一如既往。”忽必烈叹口气说:“哎,这个文天祥啊,令我寒心。他的皇上都成了瀛国公了,就他不肯归服。我让他当宰相,这官儿还小吗?”

赵孟頫说:“人各有志。”忽必烈说:“我知道他是学屈原,我也够了,由他去吧。赵孟頫我问你,留梦炎、叶李二人相比如何?”

赵孟頫答道:“留梦炎状元宰相,比我年长许多,才学出类拔萃,叶李与我同辈,他所学臣也都知道。”忽必烈只听不说话。

桑哥府中,桑哥站在书桌前,悬腕写着字。这时,叶李、阎复(翰林)二人进来了。桑哥依然写着字,叶李、阎复二人走到书桌前。桑哥说:“我先用国字写大元国三个字。”桑哥写毕,叶李用蒙古语读出声——也和蒙古勒乌鲁斯。桑哥又用藏文写了大元国,说:“这是藏文。”你们二位不懂。桑哥又用汉字写了大元国三个字。叶李赞叹道:“丞相书法遒劲有力。”

桑哥又用维吾尔文字写了大元国三个字。写毕,桑哥说:“这个字二位更看不懂了吧?这就是维吾尔字。”阎复在一旁恭维道:“丞相真是语言天才。”桑哥得意地说:“还有很多你们见所未见的文字呢,我给你们写看看。”桑哥写毕说:“这是党项文字,我祖先的文字。”

三个人分宾主坐定。桑哥问道:“请二位来说两件事,一是我要钩考这几年御史台支用银两情况。二是有人提议让百姓给我立德政碑。你们二位以为如何?”

叶李、阎复二人互相瞅瞅,不知所措。叶李说:“丞相,钩考御史台岁支情况,无可非议。只是,这立德政碑,请丞相三思。”

桑哥不满地说:“你以为我还不够立德政碑是吧?”

叶李说:“丞相,您当政以来对我多有照顾,我很感激您,所以恕我直言,立德政碑非同小可。我怕由此引起百官嫉妒,更可怕的是皇上猜疑。”

桑哥摇头道:“皇上他不会。”阎复说:“丞相,叫德政碑,以德施政,君子用德字,臣子用辅字,把德政碑改为辅政碑。只一字之差,皇上就会满意了。”

桑哥捻着下巴上的胡子,微笑道:“嗯,这个主意不错。”

玉昔铁木尔吃了皇上的闭门羹,垂头丧气地来到安童府中,说:“那一摞奏章大汗连看都没看。”安童问:“陈天祥的奏章也在里边?”玉昔铁木尔摇头叹息着说:“在,大部分是他的。写得有理有据,文辞犀利。但是,大汗不看,都没有用啊。”

安童摇着头说:“玉大人,你还不知道吧,桑哥要钩考你御史台岁支情况。”

玉昔铁木尔说:“这我不怕,心里没有鬼,不怕半夜鬼敲门。没有这点把握我也不当这个御史大夫。我倒要等着桑哥怎么钩考我。”

桑哥背着手在屋中走着,总管领着一位大都富商史吉进来。桑哥问他:“你要献德政碑,有多少百姓相应?”

史吉答道:“至少有十万百姓响应。因为丞相当政以来,连年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民风纯化,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万民称赞丞相德仁之政。所以小民想起给丞相立功德碑,以彰功德。”

桑哥大喜道:“好,难得史员外有如此忠心,让你的一个儿子到我丞相府当副总管。”

史吉立刻跪下说道:“小民谢丞相,小民从今往后甘愿为丞相效犬马之劳。”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忽必烈时刻牵挂着真金。一有空,忽必烈就把真金叫到自己身边,问长问短。他用爱怜的目光瞅着真金,仔细地审视着他说:“你又消瘦了许多,好好调养,朝中一般的事就不必过问,让安童、桑哥他们去做。你还年轻,先把身体调养好了,做事也不迟。”

忽必烈不悦地说:“我以为你的身体最要紧,你是太子。当下你要专心看病养好身体。我告诉你,桑哥乱不了政,翻不了天,解决桑哥问题也就是一句话而已。你急什么?”

回到东宫,真金问:“御史台的奏章父汗连看都没看?”安童说:“玉昔铁木尔说,大汗还把他训斥了一通。”

真金表情痛苦地摇摇头道:“安丞相,我有病,你要多担些责任,对桑哥不要放纵他任意胡为。”

安童赶忙说:“太子你安心调养吧。有我和玉昔铁木尔在,桑哥也做不到哪儿去。”

桑哥要立辅政碑的消息传到了忽必烈的耳朵里,忽必烈问:“安童,阎复上了奏章说,大都十万百姓以史吉为首要给桑哥立辅政碑。你以为如何?”

安童立刻跪下道:皇上,臣求皇上先削夺我右丞相之职吧。

忽必烈说:“这是为何?”

安童跪下说道:“臣是右丞相,在桑哥之上,臣没有管束好中书官员,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了。大汗,太祖时,四骏、四杰辅佐太祖初创大蒙古汗国,又灭国四十,谁立过功德碑?本朝博彦丞相灭南宋,平北又安东为什么不立功德碑?还有刘秉忠、姚枢、史天泽自金莲川幕府开始,忠顺辅佐大汗,安定中原,经略吐蕃,灭大理,灭南宋定江南,定国制礼仪,谁立过功德碑?唯独给桑哥立活人碑,不怕寒了这些真正忠勇之臣的心吗?大汗,真要允准阎复等无知小人的奏议,给桑哥立碑,先杀了臣吧。以臣的血涂红他的碑。”

忽必烈气极道:“哼,对这件事,你态度如此坚决。”

安童依然从容不迫地说:“臣求皇上斩了阎复,以杜绝奸佞再奏议立碑之事。”

阎复面如土色,跪在那里说道:“皇上,臣以为百姓为桑丞相立辅政碑是万民之意,其实也是为皇上歌功颂德。没有明君哪有贤相啊?微臣一片忠心,请皇上明察。”

忽必烈愤怒地说:“你们都退下吧。”

阎复灰溜溜地回去给桑哥复命,桑哥听完气得咬牙切齿地说:“安童你死活跟我过不去,我要让你好看。”

这时阎复在一旁推波助澜道:“安丞相态度十分坚决,都求皇上杀了他,以他的血涂碑。”

桑哥恨恨地说:“我要钩考中书省,我就不信你安童就那么干净!”

安童退下,来到玉昔铁木尔府中,对他说:“阎复等人作为文士竟然做出这等无耻龌龊的勾当。真是气死我了。”

玉昔铁木尔愤怒地说:“无耻,太无耻了!但是,我猜这肯定是桑哥暗中指使的。否则阎复小小的翰林官他不敢。”

安童说:“是啊,桑哥也会笼络人,叶李等人受皇上信任,所以,桑哥也拉拢他们,叶李经常出入桑府。閻复是叶李的门生,这份奏议决不是阎复一个人的。”

玉昔铁木尔说:“大汗竟然觉得无所谓,这真是奇了怪了。那只好等着看看事态的发展了,桑哥如果是真正聪明,就会就此罢手。”

安童摇头道:“桑哥是不会就此罢手的。他那争强好胜的性格,就此罢手就不叫桑哥了。”

玉昔铁木尔点头不语。安童说:“我担心一件事,担心太子的病情。太子为人敦厚机敏,有雄才大略。是个好储君啊。一旦……谁可继位?”玉昔铁木尔摇着头说:“是啊,年纪不大,就疾病缠身,不可深讲,不可深讲啊。”

四十、君前明争暗斗气 幕后谋划无良策

忽必烈把桑哥叫到跟前,试探地问道:“桑哥,有人要给你立德政碑,你以为如何?”桑哥立刻跪下说道:“皇上,臣不敢。”

忽必烈说:“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桑哥狡猾地说:“臣实在不知。”

忽必烈说:“满朝文武议论得沸沸扬扬,有关你的事,你自己却不知道?”

桑哥说:“臣不敢蒙蔽皇上,家人给我偶尔说过这件事,我严厉斥责了他们,今后不要再提这件事,谁再提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忽必烈问:“我要给你立个辅政碑如何?”

桑哥眼珠子一转,说:“皇上有此意,臣不敢说。”

忽必烈冷笑道:“哼,看來你还真有此意。我问你,对外征战屡建奇功你比博彦如何?定国制朝仪建两都你比刘秉忠、姚枢如何?统领百官总理朝政你比安童如何?”

桑哥匍匐在地,面如土色,嗫嚅地说:“皇上,臣知罪,臣罪该万死。”

忽必烈说:“我看你治理吐蕃颇有成效,更有理财才能,所以擢用你为左丞相。而且,你懂六种语言,国家各色人等各种语言都有,你与百官相谈不必译者,所以用你为丞相。但是,你的功德怎么能跟这些人相比?你真想要立功德碑也可以,那就是勤勉国事,以民为本,宽厚平和,与百官交好。你的功德碑自然立在人们心中。总比让人见面唾骂的冷冷的石头碑强吧。”

桑哥颤抖着说:“皇上,臣再也不敢了。”忽必烈说:“还有,云南、江浙多收粮食全部退回去。”桑哥施礼,灰溜溜地退出了。桑哥刚走,安童进来了,忽必烈问他:“刚才见着桑哥了吧?我训斥了他,功德碑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安童问:“大汗,多收粮食的事呢?”忽必烈说:“我也让他如数退回去了。现在我担心的是,这太子的病久治不愈,如何是好?”

安童问:“太医们怎么说的?”

忽必烈说:“还能怎么说?一问就说,还在精心调治。我看他们没有太好的办法。我现在年事已高了,太子又有病。”安童安慰忽必烈说:“皇上,不必急,太子年轻,会抗过去的。”忽必烈仰天叹道:“但愿如此啊。”

太子真金的病久治不愈,忽必烈没有办法,请来了帝师八思巴,希望帝师能够治好太子的病,使太子能够重新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将来可以继承自己的大业。忽必烈问道:“帝师,太子久病不愈,如何是好?”八思巴说:“我择日领弟子们做法事,为太子祈福。”忽必烈诚恳地说:“那就烦劳国师了。”

选了个吉日,帝师八思巴领着一群弟子在大都太庙内做法事,为太子祈福。八思巴端坐在前,弟子们站在身后,诵经大作,经音悠扬。

桑哥府内,总管领进来一个西方商人,拎着一个包。商人把包放在桌子上,打开来,包内有一方盒,盒内装着很多大颗珍珠。桑哥手捏出一颗在灯下仔细看着。商人说:“这些都是最上等的珍珠,特意送给丞相的。”桑哥问:“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不会是白白送给我吧?”商人反问道:“大总管没给丞相说吗?”

桑哥冷冷地说:“说了,你的胃口不小啊。你用这点珍珠就想换我的两船青花瓷器和丝绸?你不要以为我们元国人不会做买卖。我们做瓷器和丝绸买卖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这两样东西做什么用的。”商人慌忙说道:“丞相,两船货钱我也照付呀。这些珍珠只是给丞相的见面礼。”桑哥面无表情地说:“做买卖要讲个公平,你把东西拿走,这桩买卖我不做了,送客!”

送走了商人,桑哥由总管陪同着来到了大都御史台院。陈天祥从房里走出来,一看是桑哥,有些局促不安,搓着手说:“桑丞相来了。”桑哥站在院中问道:“陈御史,一向可好?”陈天祥正色说道:“吃皇家饭,为皇上办差。一向很好。丞相大人到府上,不知有何贵干?”桑哥傲慢地说:“来钩考你们的开支情况。”

陈天祥说:“御史台乃是纠劾整肃百官的最高衙门,没有皇上的谕旨谁敢钩考?”

桑哥揶揄道:“陈天祥你一个四品官,还是我提拔的,你怎么跟丞相说话?走,去见玉大人,让他好好管束一下这个不知礼仪的小人。”

他们正要往里走,玉昔铁木尔早已经站在台阶上了,他轻声咳嗽一声说:“谁在御史台院里大声喧哗?噢,桑大人来了。”桑哥还礼,玉昔铁木尔说:“丞相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桑哥说:“玉大人,对府上年开支情况进行钩考。”玉昔铁木尔沉下脸道:“可有皇上谕旨?”桑哥说:“这是本相职责内的权力。”玉昔铁木尔说道:“来人!”

从两廊里冲出来六个带刀侍卫。玉昔铁木尔厉声说道:“把他们三个擅自闯御史台的狂徒给我拿下!”六个侍卫手按刀柄围过来,不容分说,两个人执一个摁住了他们。

桑哥大叫道:“玉昔铁木尔你好大胆,敢捉本丞相。皇上不会轻饶了你。”玉昔铁木尔挥了一下手说道:“押下去!”侍卫们把他们三个押下去。

玉昔铁木尔乘着四人轿,火速来到了皇宫,见到忽必烈,说:“皇上,臣把桑丞相关在御史台府衙里。”

忽必烈一惊,从座上站起来问道:“为什么?”

玉昔铁木尔说:“桑丞相领着两个属官到御史台府院里大声喧哗不说,臣出去问他要干什么时,他说要钩考御史台的年支用账目。臣问,有没有皇上谕旨,他说这是他的职责,不用皇上谕旨。臣说御史台是纠劾整肃百官的最高衙门,没有皇上谕旨谁敢擅自查劾。他不听,我就以擅闯台府,藐视朝廷法度之罪,把他执住,先关在府衙后院闲房里。请皇上发落。”

忽必烈听了哈哈大笑,笑得玉昔铁木尔愣住了。忽必烈收住笑揶揄道:“你为什么不把他直接斩了,最起码也得关到刑部大牢里,斩监候才是,给他那么大的面子关在台府闲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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