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卢骆对宫体诗的“改造”

2017-07-26 22:20王肖肖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7年7期
关键词:宫体诗骆宾王歌行

内容摘要:《唐诗杂论》是闻一多的论唐诗的著作,对后世影响很大,《宫体诗的自赎》一篇更是研究唐诗必读篇目。在此篇中,闻一多认为卢骆对宫体诗有改造之功,本文即以此为中心,浅析卢骆的诗歌创作对宫体诗的影响。

关健词:闻一多 卢骆 宫体诗 改造

《唐诗杂论》是闻一多非常著名的一部论著,唐骥评价其“对初唐诗风不振原因的分析及其对诗歌从初唐的低潮向盛唐高峰的前进道路的探索,具有开创的意义。”当然“在筚路蓝缕的开拓中,容或有些不甚周严处,也是不足怪的。”并且“经过半个世纪,所能拣出者不过一二枝节”,足见此书在唐诗研究方面的权威性。

《宫体诗的自赎》是其《唐诗杂论》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学习和研究唐诗,对宫体诗的了解是必要的,而闻一多《宫体诗的自赎》是此中经典之作。《宫体诗的自赎》概述了宫体诗发展的不同阶段,简单来讲,早期的宫体诗代表作家是刘孝威、简文帝等,诗歌创作是“萎靡不振”的;此后在宫体诗中融入真实的感情,使之发生剧变的两个诗人是卢、骆;刘希夷使感情回返常态,并初具“宇宙意识”;张若虚则以一首《春江花月夜》“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至此,宫体诗的发展脉络大致如此。

在《宫体诗的自赎》中闻一多提到“从五言四句的《自君之出矣》,扩充到卢、骆二人洋洋洒洒的巨篇,这也是宫体诗的一个剧变。仅仅篇幅大,没有什么,要紧的是背面有厚积的力量撑持着。这力量,前人谓之‘气势,其实就是感情。有真实感情,所以卢、骆的来到,能使人们麻痹了百余年的心灵复活。有感情,所以卢、骆的作品,正如杜甫所预言的‘不废江河万古流”。在这里,闻一多强调了,卢、骆的诗歌创作对于宫体诗的转变影响是很大的,他认为“卢、骆实际上是宫体诗的改造者。”在此前,宫体诗的创作是软媚的露骨的,是一种淫荡的创作,诗歌的内容是空虚的,更遑论情感的表达。而卢、骆的创作,融入了情感,使得宫体诗在发展的过程中有了“靈魂”,不再是空荡荡的躯壳。

那么此前的宫体诗的发展状况是怎样的?卢、骆是怎样使宫体诗发生剧变的?本文将以此展开论述。

一.初唐及此前宫体诗的发展状况

宫体诗是产生于南朝梁陈之际以描写女性美和宫廷生活为主的诗歌,在不断的发展过程中,声律渐趋和谐,对仗也日益工整。然而,内容却也趋于淫艳了,可以说宫体诗接近于南朝的艳歌。宫体诗最大的特点是写山水景色、宫廷生活辞藻华丽却内容情感空虚,写男女之情近于颓废情色,“伤于轻艳”。用闻一多的话概括那时的气氛就是“人人眼角里是淫荡”,“人人心中怀着鬼胎”。闻一多对“以物代人为求满足”写诗的态度极力批判,他认为这些人与其说是写诗,不如说是借写诗来满足“伪装下的无耻”。显然,这是针对艳情诗而言的。

艳情诗如萧纲《夜听妓》:“何如明月夜,流风拂舞腰。”上官仪《八咏应制》:“残红艳粉映帘中,戏蝶流莺聚窗外”。写女子的舞姿,写花草莺蝶,都媚俗不堪,写诗不是高雅的活动,反而成了低俗的载体。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的代表如萧纲《咏云》:“浮云舒五色,玛瑙应霜天。玉叶散秋影,金风飘紫烟。”显然,这是细腻描摹物态的诗作,然而琐屑且毫无生气。与此类似的,还有其《咏橘》。此类作品,多为咏物之作,摹物状貌,细致琐碎,了无生气。

闻一多对宫体诗的批判,主要是针对以上弊病。如果将两者结合,那么宫体诗的弊病就是缺乏真情实感。无论是咏物还是写艳情,都充斥者颓废和无度,写诗不是情之所至的呐喊,反而成了这些情感空虚的人的消遣。大概在闻一多看来,这一时期的宫体诗的不堪就在于此。然而,宫体诗并非毫无价值,也并非都是那么柔靡的,其在格律化方面的贡献不可忽视。宫体诗也并非尽不可取,至少庾肩吾、徐陵等,也有优秀的诗篇。如此看来,闻一多对宫体诗的批判似乎有些绝对。但闻一多强调它需要自赎的不在此,因而也就无需赘述了。

二.卢、骆的诗歌创作简述

杜甫《戏为六绝句》:“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王杨卢骆”身处当时的环境,写诗作文受大的潮流的影响也就无可厚非了。然而,在这洪流中,他们却又难得的做了一股清泉。

卢照邻善作七言歌行和骚体,其代表作是《长安古意》,在七古发展史上有重要地位。他也有咏物诗如《曲池荷》:“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有所谓“恐美人之迟暮”之感,《唐诗别裁集》卷十九:“言外有抱才不遇、早年零落之感。”前两句概括了荷的香远益清与水面清圆,后两句自然借此抒怀,比之萧纲《咏云》、《咏藤》,少了琐屑,多了人情味。卢照邻还写过边塞诗和游侠诗,如《紫骝马》和《结客少年场行》等。坎坷的人生际遇使他比生活优渥的人多了许多思考与哀叹,因此他才能在写作时不囿于的藩篱,成就了自己在诗史上的地位。

“怀才不遇”似乎每个朝代都有文人慨叹,骆宾王就曾作诗表达怀才不遇的悲愤。如《咏怀古意上裴侍郎》和《畴昔篇》,充满对韶光易逝和自身不达的感慨。将这种失意融入诗中,就有了一种孤独与凄凉之感,因而他的作品中又充斥着哀愁与萧瑟,这种悲苦又渗透进了诗中的各种情境中。因而,写诗便成了骆宾王情感表达的途径。细腻丰富的文人情感加上自身遭遇的不顺,其诗中的哀与怨也就透过字词一点点蔓延开来。

闻一多认为宫体诗在卢、骆手里“由宫廷走向市井”,走向江山与塞漠。也许二人的创作不能比李白、王维,正如柳永不能与苏轼、欧阳修相比,但二人在诗歌题材开拓与表达上,是有启后之功的。

三.卢、骆的诗歌创作对宫体诗的影响

上文提到,闻一多在《宫体诗的自赎》中提到,卢、骆是“宫体诗的改造者”,那么这种“改造”又在哪些方面呢?

首先,在内容与情感表达方面。宫体诗主要以宫廷生活与描写女子姿态与情态为主,讲求对仗与声律。应制之作,又大多空谈乏味。闻一多特别强调了卢照邻《长安古意》是划时代的力作,诗作“富丽而不浮艳”,以铺陈的笔法,描绘当时京都长安的现实生活场景,流露出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向往之情;写权贵阶层骄奢淫逸的生活及内部倾轧的情况,在闻一多看来有“劝百讽一”之嫌。这在宫体诗中是“生疏”的,不常见的。不仅如此,正如上文提到的咏物诗也不是单纯地咏物了,加入了诗人自身的感受与体会,这便是真情实感。宫体诗已有的固态已经不能满足卢、骆想要迫切表达的需要,因而卢、骆在写作时对宫体诗做了一些改变,而正是这种改变使得宫体诗不再是颓败的。《长安古意》就为宫体诗注入了活力,它是积极的、“生龙活虎”的。

其次,是形式方面。卢、骆擅长七言歌行,在诗歌发展上有重大贡献。卢照邻与骆宾王在初唐近体歌行有着开创之功,在二人之后,张若虚创作了“鸿篇巨制”《春江花月夜》,完成了宫体诗的自赎。闻一多看来,卢照邻和骆宾王的成功,“有不少成分是倚仗其篇幅的”,由此,闻一多称二人的一些作品是“宫体诗中的云冈造像”。闻一多先生说宫体在卢、骆的手中是“由宫廷走向市井”,这主要是指卢、骆歌行体改造宫体。卢照邻《长安古意》自不必说,骆宾王《畴昔篇》和《帝京篇》都是不容忽视的巨制。骆宾王似乎以大为美,好大成癖,闻一多就称二篇为“洋洋洒洒的巨篇”。《帝京篇》和《长安古意》被称作是描写长安胜景的姊妹篇,可见对其评价之高。开篇“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就有气势磅礴之感,“丹凤朱城白目暮,青牛绀幌红尘度。侠客珠弹垂杨道,倡妇银钩采桑路。”写出王侯的骄奢淫逸,随后“古来荣利若浮云,人生倚伏信难分”发出感叹,世态炎凉,物易景迁。先寫长安地势险要,宫阙威严,再写贵戚生活的荒淫,结尾部分精练发出朝代更迭,世事无常的感叹。按照这种顺序一步一步写下来,《帝京篇》就不仅仅是一首诗,它更接近于一篇文,无怪闻一多称其为“巨篇”。这种写诗的手法融叙事、写景、抒情于一体,更适于情感抒发和表达,写作内容也就不囿于一方。因而卢、骆在诗歌发展史上有一席之地,他们的歌行创作,为后来诗人的创作带来启发。也因此,闻一多说“若没有卢、骆,那会有刘、张,那会有《长恨歌》、《琵琶行》、《连昌宫词》和《秦妇吟》,甚至于李、杜、高、岑呢?”他称卢、骆二人的创作为“新式宫体诗”,正是肯定卢、骆对宫体诗的改造之功。

闻一多所提到的要自赎的宫体诗,是柔靡的宫体诗,批判的是将诗当做媚俗的工具的诗人。那些写枯燥无趣的应制之作,那些用细腻的手法写琐碎之物的诗作,那些极尽描写女子神态、借各种外物来写女子的艳情之作,都是他极力否定的。卢、骆不见得每首诗都是值得去欣赏和称赞一番的,正如宫体诗不尽是媚俗之作一样。但他们诗中的丰富而真实的感情足以将他们从颓废与淫靡的泥沼中拖出来,纵然他们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他们的诗,抛弃了柔软的形态,以粗豪而响亮的声音道出来,仿佛有气吞山河之势。这便是他们的与此前诗的区别:是有力的,是面对失败也要呐喊而不是摇尾乞怜的。但是这种气势,也是此前不可比的,更何况,那是夹杂着悲愤与哀怨的呐喊呢。当然他们的歌行也不免“轻薄为文”,《长安古意》与《帝京篇》也有粗糙的地方,但他们凭这种“新式宫体诗一举摧毁了旧式的‘江左余风的宫体诗”给歌行“芟除了芜秽,开出一条坦途来。”

参考文献

1.闻一多.唐诗杂论[M].中华书局.2009.

2.全唐诗.[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3.王彦杰.初唐四杰对七言歌行体的新拓展[J].文学教育(中)20010/09.

4.尚定.卢骆歌行的结构模式与艺术渊源[J].文学评论1993/12.

5.邓元煊.初唐“四杰”诗歌革新成功诸因素略论[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7/10.

(作者单位:王肖肖,南通大学文学院古典文献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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