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乌

2017-08-01 19:40李新月
黄河 2017年1期
关键词:武校农校小辫子

李新月

武校后操场上,一棵大白杨上,落了只老鸹,呱叫着不走。那嘴儿长得跟小辫子一般,直翘翘指向天空,冒充是夜莺的嘴儿呢!但叫声实在太难听了,少林僧引着学生撵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因离得高,后操场上又在峰尖上,想捅老鸹窝,又怕出事儿,就任由老鸹停在枝头上怪叫。为了吉庆,便叫枝乌,有乌鸦登枝之意。“乌鸦登枝,保驾护航,三交岸上,列队成兵。”乌鸦是吴王的黑衣卫队。黄河岸边的三交,建有吴王庙,保佑两岸百姓不遭水患。

老吴来到武校,小辫子缀在脑后神气活现,辫子是他专属的标志,一直在师范学院,就靠它扬名立万了。他是体育达人,在大学绿茵场上,有他矫健的身影;他又是文艺达人,在KTV厅,泛活的架势,喝着啤酒唱歌,一首接一首,醉眼朦胧,不是歌星胜歌星;他也是社交达人,朋友群里,伶俐的模样,同年级的哥弟姐妹,没有一个他不熟络,皆呼他辫子哥。就是在太原的繁华胜地五一广场,那群贩世的卖客,都与他是好相识。有一回因一条裤子,是他早相中的,穿起把臀能翘起,俏生生的女孩样,有宝哥哥的风采。师范学院虽是二本,但丽楚楚一茬茬的素颜美女,他是跌进了大观园,当初不悔进师院,只悔男人选错行。他阳刚不阳萎,阴柔不阴损,阴阳两界绝倒,是个优秀儿郎,所以大学时就有了自己的林妹妹,林妹妹是忻州原平人,是产铝的盛地,如果去了原平,又仗着林妹妹的关系,寻好出身不难。毕业了,他去黄河武校,是早打算好的。送行的林妹妹,看到柳寨山深峰高,夸赞原平三街六市,希望他三思而后行。

见到武校长和众弟兄,陡然有了宋江范儿,暂把林妹妹先抛下,看到武校生龙活虎的练功场景,想到当年跟着武校长,也曾如此热血沸腾过。

武校长是他的开手师傅,想当年,武校长还不能称其为校长,只是一个不受束管的顽人,从运城武校出来后,一心想打天下,另立山头,孤身深入西山,徒手扳倒猿人。猿人是小辫子村的第一壮汉,因为顽人要开武校,来到西山,顽人不得不大放拳脚,西山有“煤山如海蛟龙腾,把到龙脉财运通”之称。猿人健硕,越山窜林子,下坑钻窟窿,倒是一把好手,但壮打不过功,成天钻研打架的顽人,流少林窜武当犯峨眉,常玩弄棍棒刀枪峨眉刺,也精通散打泰拳巴西术,站起泰山压顶,躺倒错节盘根,一门心思要靠武制人。虽搞不过文治人,但虎入山巅群兽惊,雀走丛林百鸟惶。顽人与猿人在停车场上较量,周围一圈西山人,顽人自有顽筋骨,猿人也如山石壮,因被山林养,全然未开化;不识现代技,专寻人短处。顽人一招“拆门”,再一招“撬锁”,猿人骨节脱臼,咽喉被锁,被制服在地,失了男人的胆气,瘫得如烂泥,不敢再发威。

顽人在西山站住脚,得力于小辫子的父亲。小辫子父亲包了煤窑,虽说只是喝汤的份儿,但仍为许多人眼红,为不被黑痞讹诈,请了顽人办武校,实为护窑,两相结下情谊。多年后,小辫子父亲失势,关了煤窑,患了瘸症,而顽人见势而发,顺应潮流,凭嘴谝倒八盘山,倒推柳寨河。自是吉人有天相,八方来相助。小辫子父亲不无感慨地说,想不到顽人能发展得这么大。小辫子说,凭师傅的武功。父亲说,发家,甚时候也是靠嘴了。

三弟就留在武校读书,学得三脚猫功夫,但回来后到村委会上班够用了。父亲说,先动手,再动嘴,说话就有分量了。

和三弟见了面,三弟长得秀气,并不知道将来要与村干部们搅在一起,过“打家劫舍”的日子,三弟说了回训练艰苦。小辫子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听父亲说,将来让三弟去村委会,那是个用武的地方。

见了武校长,留着寸头,武校长精神儿奋,与当年可谓判若两人,此时志得意满,豪气冲天,已经不见卑微笃厚的神情,手捻着烟,体胖身虚,回忆了过去,又吟了首诗:“八盘山上呐喊声,招兵买马大旗伸。气冲牛斗高家军,远扬名播香港城。”师傅让他看了在香港拿的奖,剑呀、棍呀、拳呀,都包揽了,明人不说暗话,香港比赛是民间比赛,水准不高。不过,他伸大拇指,并赞叹不已。但还是回到师傅的出口成章上,毕竟这是师傅的实力,师傅靠嘴能摇动柳寨县,扩大招生,带来效益,这并不虚。

他说:“师傅,动嘴了,成诗人了。”

师傅说:“上治下,用脑,嘴靠脑近,当然得用嘴呀。”

他说:“哦,高见。”

师傅安排他教初二,代的是政治,问他能教其他课程吗?他说,学的是政治,其他课教不了。师傅听了不以为然,便有些轻慢了他。

他领了课本,到了宿舍,闲得无事,进了练功棚。王教练领学生热身,冲刺跑,往返跳,侧空翻,他自是要表现一番,把以前学的本事显露出來。

宿舍旁的小师范们张望,太原来的大帅哥呀!小师范们正是豆蔻年华,挤眉弄眼,风字打头,情骚并起,小辫子打拳就张致,虽把以前的套路忘了,但自行编了套,帅气极了。二闲人在一旁叫好。二闲人也是太原家,比小辫子早一年,但长得短粗鄙陋。小辫子比起二闲人,自是仙葩美玉的好皮囊,原来以为太原出产倭冬瓜,小师范见小辫子来,立刻眼亮了,并非如此。

二闲人在武校混了一段时间,有了道行,又因有背景,据说是……传得沸沸扬扬,二闲人眼高,总是眼朝天,山猴儿一般不入他的眼,教练们不喜欢他,小师范们听他家庭条件好,凤眼儿溢出的内容自是丰富,但二闲人从来未予理睬,仍由着性子走山下川,与一位男老师游花街似的游玩,倒也兴致浓烈。男老师来自农校,但未能毕业,跟上《法制报》的主任厮混,倒能写得新闻,措辞酌句,避重就轻,玩得溜熟。想着在法制报混,但仍回了吕梁山,只好投到黄河武校。小农校和二闲人都能舞文,二闲人又有闲情,吃喝玩乐都占,他便帮闲打油食。二闲人虽名如其分,但教书不含糊,讲得气吞山河,行文万里。武校长说,你教好娃子们写作文便成。但二闲人抖开衙内的架式,跷起二郎腿说,啥也落不下。每次考试并不输于人,娃子们特爱学他的语文,觉得如游戏般有趣。

小辫子和二闲人彼此并未留下好印象,因都是太原人,说到籍贯住址,倒也离得近。两人三言两语,彼此对望,忽然小辫子哎呀一声,如同撞了鬼。二闲人额头发红,面皮黑沉,自此两人各走各的道,各唱各的歌,碰上,只是礼节性的问候。

武校长安置小辫子,因他不想代其他课,中专班政治是副课,且只有一个,自然不合适,工作量太少了,便放到初一,数初一班人多。让二闲人仍代中专班,还只这么个二闲人能胜任了。让见多识广的武校长惊讶,二闲人并不算闲人,只是那副尊容太讨人嫌了。

打完套路,显然小辫子又是个武术达人了,跌子,飞腿,空翻,嘴咬住小辫子,一个盖叫天的亮相,把小师范们都看愣了。他又对着沙袋猛捶,拳锋刚劲,带着风流。舞拳,风流往下飘;蹈腿,风流朝上涌。教练们背过脸,这打得啥吔,整个一伪娘,搔首弄姿,丑态百出。如果是学生,早一脚头崩过去。打拳如跳舞,但不利筋骨,长期这样捶,非废了不可。但酷毙了,小师范们在门口大声笑道,向小辫子飞眼儿,此生足矣。小辫子正美着,突觉手腕子生疼,好像折了,不过还得硬撑着,这么多美眉看着,不能掉价。他是武校长亲传弟子,属元老级别了。武校的教练大部分是他的师兄弟,再下来,徒子徒孙,泛滥下来的,一群一窝,浩浩荡荡,有四百之众,只要身体健康,没有疾病,交足学费,便可称为学生。

小辫子出来,旁边有人推二闲人:“又一个你太原家。”

二闲人嗯了一声便说:“他太标新立异了,是大学生,正规学校出来的,凤毛麟角的人物,怕我们不是一路人。”

推他的人绰号叫婑丘乙,个头和二闲人差不多大,与小辫子是师兄弟,功夫一般,崇尚花拳,喜欢绣腿。他喜欢舞朴刀,旁若无人,似关红脸再世,别人不喝彩,自己却能把自己弄出了高潮。虽然是作秀,但汗是真的。

小辫子拍拍婑丘乙的肩膀,问他刚才刀的套路,婑丘乙说:“下三路裹腿子刀。”旁边站着二闲人,二闲人给婑丘乙鼓掌,因为两人般高般大,自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婑丘乙没理小辫子,他嫉妒小辫子,把小师范们的睛都吸了。他向二闲人说:“和我们不是一路,可和你是,都是太原家。呶,那边小师范们,都想煞了要去的地方呀。”

二闲人怕气氛尴尬,只得与小辫子答腔,太原一哥的位置虽被抢,但嘴上却说,小辫子有文心。有少林僧美誉的王教练领着一帮师兄弟过来,大家纷纷祝贺小辫子学业有成,能文能武,光耀门庭,给武校长脸了。有了文心的小辫子,并有师傅的雕龙骨,玉树临风站到众人当中。见到师兄弟们,又在他乡遇老乡,争着让请客,小辫子不能推辞了。

“谁请呢?请谁呀?”二闲人仰着头不满地叫,想着这帮山猴儿,谁来了也要吃一口,他刚来也是。

“我请啊,请大伙。”小辫子接话。

“好!”少林僧说,一起簇拥着向山下走。

二闲人脚步轻利了,不是他请就行,因是吃白食,又因是老乡,便担起引路的职责。

“哪儿有饭店?”

“前面,前面。”二闲人用手指。

一帮人蜂拥而至,少林僧、婑丘乙全不落后,他们也是被请惯了的,仗着是在地主儿。

很快到了饭店,点菜上酒,便吃开了。

“给你们讲个奇事,咱们学校,学生把老师睡了。”少林僧笑嘻嘻地说,饭局顿时生动起来。

“嘿嘿。”婑丘乙笑。

小辫子问:“这事咱学校负责了不?”

少林僧说:“负啥责,那是礼拜天,学生带老师去了酒吧,这学生家里有钱,是城建局长的公子。”

婑丘乙说:“嘿,家里是有钱呀,出手真大方呀,也带上我耍过。”

“你可不能违反校规呀,让学生请吃饭。”少林僧严肃地说,他是副总教练,管教练们。

“不是、不是,星期天放假了,在柳寨城里闲逛,不想就遇到学生了,他开他家的宝马和朋友去酒吧,便叫上了我。”

“学生请也不能去,以后要记住,这是校规。”少林僧板起面孔。

“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二闲人正往嘴里夹块卤肉。武校里饭有营养,但很少吃到有味的菜,他又很少请教练们,因为粗人不知细人的世界,只和小农校出去。小农校瘦高个儿,从农校出来,几乎没了学籍,因为想做无冕之王,便跟着个驻吕梁法制日报的记者站的主任混。主任是自封的,印个名片就成,谁也能当。主任很快把他提拔为副主任,也是印个名片。小农校写稿采访为难人,总想一步登天,给县里写过稿,受到县长的接见,因为触动县里的敏感地带,县长为了平息事态,有点儿像堵人嘴巴的意思,请他吃了饭,他在柳寨就有了点名声。在酒席上,想要求调到通讯组,县长笑说,就凭一篇稿子就想鲤鱼跳龙门呀。旁边通讯组长不客气地说,咸鱼翻身,不好弄,县里制度嚴,进来的都是科班出身。他说,我也科班呀。回说,不合格,要大学生。可据他所知,县长最初的学历也是农校。但不说了,没奈何,记者当不成,去机关的路又被堵死,后来生活没出路,又跑到武校谋生。武校是私家武馆,当然半推半就,成了御用文人,武校长一有上稿子的地方,便把小农校叫来,他就撅起屁股伏在桌子写。因为是“豆腐块”稿子,他又练了多年,并不发愁,但也得绞尽脑汁完成,否则就吹捧不出个样子,深得武校长喜欢。但不合群,少林僧,婑丘乙,他都教过,说自己也会飞腿,能把二层床板踢得移了位。小农校是个性情暴躁的人,但武校能容忍这样的人,且懂得海内百川,有容乃大。

“哎,张老师,我可不是瞎说,来武校,就得遵守武校的规矩,要不出了事谁负责。记得刚开武校那会,还在高家沟,因为纪律散漫,在黄河边上练武的小孩掉到河里被卷走了,把武校弄了个天翻地覆,咱武校长当时死的心都有了。”

“王教练,那最后咋处理了?”二闲人急问。

“天可怜见,算是找到了。”少林僧切切地双手合十,念起阿弥陀佛。

“孩子逃跑了,嫌练武艰苦,逃到他姨姨家。”婑丘乙说。

“虽然一场虚惊,险些坏了师傅的性命,所以纪律一定要牢记。”

“记住了。”

“城建局的那个公子,后来被教练们围住打,打得牙掉了,唇裂了,也是活该。”婑丘乙把话又扯回来了。

“胆子也忒肥了,把老师叫出去玩,竟然给睡了。”少林僧说。

小辫子说:“你是见得少,大城市里,还女老师向学生求婚呢!”

“那是大学,这是初中。”二闲人说,“果子不熟,摘早了,便是苦果呀。”

“可不经过那事儿,怎么能成熟呢?”小辫子反问,惹得大伙都笑了。

少林僧唯独没笑,他听不出那是笑话,只一贯地说:“不服管,辱骂教练,什么也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

二闲人说:“城建局可是肥单位,每个房地产搞审批,不经他的手难办呀。”。

小辫子说:“搞房地产的老板,可大方了,一个项目一送就是上千万。”

婑丘乙说:“可不是!那公子怎么能開宝马?凭他爹的那点工资,下一辈子也开不上。”

小辫子便给计算:“单宝马就五百多万,按一个月五千算,一年六万,一百年才挣六百万,那也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

二闲人说:“你们不知,开发商送城建局长上千万,那都是小意思,他们回来把容积率一改,同样的项目,就能增加上百万平米的面积。上百万平方米,你算那是多少钱?”

“就按咱柳寨的房价算,一平米也是大几千呢!”婑丘乙顺二闲人的思路想下去,“就按五千算,哎呀,多卖五十个亿呀。”

“这么多?他们这的闹钱呀?”少林僧拍拍脑门,似懂非懂,一时还缓不过神来,自言自语地说,“这里边到底是咋回事?”

“哈哈,你看大师兄又发呆了。”婑丘乙嘲笑少林僧脑子不好使,大概是砖头磕坏了脑壳。少林僧每当有重大节日,或者领导参观武校时,都要表演头断砖、掌开砖的节目。头断砖,好说,用砖头往脑门上砸,啪啪啪,笸箩似的脑袋碰两块砖,也不是难事。掌开砖,就不容易了,是用掌尖开,凭着速度往断扇,立起砖旁边放一碗水,水也不能掉一滴出来,掌风轮过去,砖断水静,碗里不漾丝毫水纹。表演到极处,便要又增个项目,主要是讨领导欢心,也有炫耀的意思。用头破石,用硬气功,运到脑门上,其实那是扯淡,碍眼法儿。拿锤子的才是行家,只有下力精准,既伤不了人,还要破了石头,但毕竟是脑袋与石头碰,即使只微微感到震荡,那也是脑震荡。长期以往,少林僧的脑子就迟钝了,看上去,明显一副呆样。一般是武校长掌锤,少林僧在下面承受,脑部垫块湿毛巾,起到缓冲的作用。当然使用的石材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是纹路明显的片石。

“可不,脑子被砖拍了。”一直不开口的二师兄突然挤出一句来,同时自己先笑了。

“片儿石挤得吧。”婑丘乙纠正。

“猪八戒,婑丘乙,你们俩,可得听牢了。咱武校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少林僧向二师兄和婑丘乙发狠说,“若是违了,立马执行。”二师兄和婑丘乙听了,脸就蜡黄了。

小辫子看到两人不寻常的反应后,说:“都当教练了,莫非还打呀?”

“可不!”婑丘乙说,“吊起来打是常事。”

小辫子也晓得武校长的家法,对嫡传弟子使用,少林僧、二师兄、婑丘乙和他,都算在内。后来请来的教练,不用家法与私刑。少林僧喜欢家法,像个自虐狂,他若犯规,喊着让师傅执行。他是副总教练,只有师傅能办他。师傅办他,他觉得是荣耀。

说得大家都沉默了,二闲人毛骨悚然,小辫子沉默不语,少林僧精神抖擞,婑丘乙提心吊胆,二师兄麻木不仁。这顿吃得并不爽快,师兄弟们不能坐一块儿玩,尤其是一起供职时……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摊开手指,一条小白马,从缝隙间忽闪而过。小辫子神经兮兮,有些变得呆了,早住腻了乡下山沟,而武校更是峰峦叠嶂,比老家还加一等,山是山来沟是沟,全然不是好样数。胡子拉碴,两年光景,实习该够了吧?小辫子问自己,内心中怅然若失。少林僧叉手教拳,憨厚里藏着愚直,教学且恪尽职守,学生提起少林僧,无论是走了的,还是在校的,不禁肃然起敬,皆道是个好教头,只是被武校长害了。二师兄拿根棍,照动作不规范的学生打,哪儿不规范,用棍子就打哪儿。而最是无赖的要算婑丘乙,手提柳梢抽红印。小辫子看到三人,呆劲儿越发上来了,二师兄是烦,婑丘乙是变态,少林僧虽说任劳任怨,但日久天长,把人的灵性都打磨了。小辫子不想成为他们的样子,小辫子喜欢二闲人,这个同乡虽看闲,其实有心计,尽量用互动,提高学生们的学习积极性,用学生讲课,用学生批改作业,用学生……他的工作,似乎学生包办了。武校长就纳闷了,怀疑是在捉弄他,确切说,是捉弄他的钱。武校长是个武杆子,自从开了武校后,事儿就不断。无名时,粗人上来比武。如今玩大了,各路神仙都来了,有献计的,有出谋的,有变相要钱的,他经常就着了人的道儿,久了,心多了,曾经也怀疑过小农校,光领钱不干活,而他对文化课却一概不懂。后来到扬师一考察,扬师是全国教育的标杆,教学模式竟然与高老师相同,让人大跌眼镜,可木已成舟,小农校已被开除了。武校长不能再错失了二闲人。

小辫子欣赏的,并不是二闲人的教学,而是二闲人一有空就写作,并不是像传闻中的公子哥儿。只是平日里眼高,觉他担风袖月,历山游川,独识天趣,旁人的学识不能与他比肩,故而不屑一顾,人便觉他难处,甚至张狂。少林僧就说过二闲人,是羊群里混进个“疙灵”(松鼠)来。但小辫子另眼垂青,当时若不登高望远,谁信东流海洋深,自此两人最为交厚。

二闲人常有惊人之语,大家为此笑笑,认为他口吐莲花,作天花乱坠态,为酒席增添一笑耳。小辫子虽也笑,但细想有理,便觉他心性高,与埋下头来养家糊口的人自是不同,勾起他心中一种蓬勃的激情。他愿与目空一切的二闲人交往。

另一个是中专班下来当教练的火麒麟,是个闷葫芦瓮汉子,木讷寡笃不苟言笑,但练起武来却机敏有窍头,同时对自己贼狠,很快便崭露头角,一次摆拳险些KO了二师兄。中专毕业后,与少林僧比过,三个回合内用挺肘击中面门,少林僧也趴了,一战成名,便得了个火麒麟的绰号。后来再未与人交过手。大家深知,火麒麟在省内也是佼佼者。少林僧曾击败过省散打冠军,曾名噪一时,风光占尽,为武校夺得头筹。山西大学体育系念了四年的一个本科生,与少林僧对抗,大家闹着玩儿,都出三分的力,起腿时撞到一处,本科生便输了,一摸小腿脖子肿得粗大,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火麒麟几次大胜少林僧,都是点到为止,给了少林僧面子。

火麒麟不是武校长的亲传弟子,只是武校的一名学生,但中专毕业后,便委以散打二班,仅次少林僧的地位。此后,武校长从未让火麒麟参与任何赛事,有意雪藏了他,聘他在武校任职。火麒麟感恩武校长,觉有知遇之恩,从花钱到挣钱,日子便得美气。武校长说,咱武校不屈才,武校聘用过一名练套路的,是个玩枪的,因为枪举到空中,能绽出五朵金花,工资是少林僧的三倍。少林僧常让玩枪的请客,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师兄弟们会把玩枪的抬回来,扔到垫子上让他凉拌,睡到夜深。因为在山头上,野风厉害,山临柳寨河,潮气也重。玩枪的浑身凉湿,上下牙碰得响,都合不到一块。师兄弟们当笑柄传,玩枪的也觉丢人,但一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一切照舊。吃酒吃到不醒,睡觉睡到天明,风从头顶入囱门,水由涌泉钻脚底,牙齿发颤合不拢,身打摆子似抽疯。

小辫子喝酒很少与少林僧他们一起,一个是言语不投,他们谈的是散打套路、较量武艺,再一个是害怕醉了,着了他们的道儿。少林僧习武,一开头是因为父亲在村里当干部与人结怨,经常受人报复,有明的有暗的,总是让他父亲干气没说的。有一回趁他家不注意,把茅粪泼到水瓮。他父亲叫了声苦,下决心让他学武,因而少林僧拜到武校长名下,学成归来,几次打斗,威慑了众人,使坏的人便胆怯。他父亲终于如愿以偿做了村长,一有风吹草动,少林僧带师兄弟们就来了。毕竟是练家子,他父亲发话,又有准确的目标,于是众人围上去殴一个。看反抗的程度,如果老实些,便打得轻些,如果还想还手,便重些。教练们都能拿捏得尺寸,讨饶过后,再押到家里写下保证书,反复修理,肃清异己,从此进入太平盛世,他父亲便稳坐村长之位,统一了麻塔子(麻塔子是村名),吃喝不尽。武运与长久总是相联,少林僧结伙出去与人打架,也为的是和平共处,少林僧与小辫子不是一路,所以聚少离多,逐渐疏远。

小辫子与二闲人结交,晓风情识风月;与火麒麟结拜,酒肉穿肠,何等痛快。三人不谈现世,只任性随心,游山历川,有时撩拨小师范们。小师范们挺兴奋,约了时间清谈,像过大年的春晚。小辫子虽风流,但不在心上,因为有林妹妹够了,缠得他几乎虚脱,而二闲人则是和尚命,动了红尘俗念,心理生理都出状况。心浮躁腰眼疼,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男人间交往频繁,小农校要加入凑个四人帮,他却不能按时赴约,因是本地人,经常跑校,家里有老母和妻子,非他不能照顾,则来无影去无踪。偶尔也赴酒宴,只是瞅机会蹭饭。

“一盘熟牛肉,一盘西红柿鸡蛋。”二闲人朝店主人叫,因为身边有小农校,二闲人做东道主。小农校只与二闲人惯,火麒麟是学生,因文化课太差,经常受到他的责罚,两人在一起,说不上来的别扭,但现在都供职武校,不同于以前做学生了。

“高老师,往这儿坐。”火麒麟道。

“不能叫老师了,我们是同事了。”小农校说,低下眉眼,脸上发窘。

“咋不能叫?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呀。”二闲人说。

“不要客套,大家都是同事,随意些嘛。”小辫子说。

“我也教过你,现在也是同事,兄弟相称才近些。你看水浒好汉,史进是李忠的徒弟,但鲁智深眼里只有史大郞。”二闲人说。这两天武校星期天放《水浒》,正播《拳打镇关西》,二闲人才说这样的话来。

小农校回应:“是呀,张老师说得对,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傅,日后就以同事相称好些。”

“哎呀,这可不行。”火麒麟脸红脖子粗,难为情地说,“叫老师叫惯了,实难改口。”

“嗯,让他就叫老师吧,大家坐。”二闲人招呼,“老板娘,还有什么拿手的菜?”

店主人是个女的,从未见过男主人,有时候是女儿和她一起出来支应客人。听到要菜,老板娘从厨房里出来。饭店是三套间的砖墙房子,里间厨房,外间是饭厅,里边还有个小雅座,但小辫子他们很少进去过,倒是二闲人与玩枪的、少林僧他们去过,却吃出事来。因为言语不投,玩枪的朝二闲人扔酒瓶子,像耍花枪一样,顶子、地上、墙角下,到处是瓶子碎渣,二闲人哪见过这阵势,人便被唬呆了,随即又落了一场玻璃雨。二闲人吃得糟心,又呕了气,人瘫软无力,被少林僧搀回家。少林僧说,没真砸你,酒瓶子都是从你头顶上飞过去,你还看不出来?二闲人说,不知我哪句话说错了,那玩枪的如此动怒,竟往我头上扔酒瓶子。我得向武校长反应,在他这儿干活,难道还得搭上条性命么。少林僧说,别别别,朋友玩耍,不要见怪。少林僧走后,二闲人吐了一地的秽物,黄色的食条子从嘴里出来,恶臭熏天。不过还好,正是礼拜天,学生看不到他的怂样,他躲在宿舍里休养。以后再没和玩枪的吃喝过。也不愿进雅座,他们都坐到外面。

饭店傍公路边而建,全砖瓦水泥,自是与众不同。山民一般住窑洞,窑门用青砖,条件好的,炕周围砌上,其他部分皆为黄胶泥。窑里昏黑发潮,但冬暖夏凉,有条件的不住窑洞了,用青砖在开阔的地面碹窑,四面窗户,阳光通透,屋里安上空调,四季温暖如春。

女店主面相不好,脸沉,黑丑,嘴下巴有颗鼠屎般的痣,不偏不倚的,粘在嘴角边。小农校说过,不留神吃面条,吸劲儿大了,也吞了。虽说玩笑,但说得恶心,让二闲人闹心半个月,比玩枪的“玻璃雨”都瘆得慌。然后嘴淡了,别处又没有,只此一家饭店。若下薛村,不方便,得到假日天,家长们来接孩子,蹭家长们的车。女店主虽丑,但能操得刀,煨得火,切肉炖菜,倒也利索。卤猪肉、酱猪头、熟牛肉,皆有,切开了拼个盘;过油肉、麻辣豆腐、西红柿炒鸡蛋,也端得上桌面,所以三人常来。

女店主听到后,从厨房走出来,她看到了小农校,小农校编排她。于是在小农校被武校长愤怒撵离了武校后,二闲人他们再来吃饭时,她便说,小农校是个神经病。并描述小农校的邋遢模样:在县城里疯了似地刮电线杆上的小广告,说是要当志愿者,让县城干净整洁,大话又说到县里去了。那么大的县城,就你小农校一个人,就能弄干净?成神仙了你!在武校还没有说够么。以前在县里曾闻名过,立即引起了注意,并成为有名的志愿者,大家看小农校可怜,毕竟是县份,屁股大的地方,有个新闻便上下皆知了。比不得大城市,就是高速桥底住了成群的叫花子,上面也难发现,只凭下面的城管拿棍子去赶。小农校走了好运,感谢生在县份,后来水利局长用他,让他写稿,于是安住身,立住命;又想当校长,见二闲人来找他,又想到了办写作班,但二闲人并不是干事的。因脑神经衰弱,几乎到崩溃的地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疗养。柳寨山上窑洞多,小农校便找了处窑洞,靠得河边,黑绿的庄稼,细湍的河水,岸上一块磐石桌面,摊开纸笔便能写。可见两人确实交心,都是爱写的人,都有神经病。

二闲人还要叫菜,小农校说:“不用了,不用了,够了,够了。”

小辫子要了回锅肉,火麒麟要了过油肉,又让小农校点,只点了麻辣豆腐。二闲人说:“点一个爱吃的,我给你点。老板娘,来上四个猪肘子吧,用卤汤煨过的。”

“一口能咬得流出油水来,白筋得是利的,”小农校吩咐老板娘,老板娘瞅瞅他,便甩出两句话,“不出钱,就你事多。”

“哈哈,”众人大笑。老板娘讨厌小农校,反而把整个气氛热闹了。

火麒麟也语多了,眨眼睛,说:“看咱老吴有绝活。”

“吴老师有啥绝活兒?”二闲人问。

火麒麟神秘地说:“打泡。”

“不会吧?老板娘,这样的,你不恶心?”小农校故意叫道。

“嗯,”二闲人也瞪大眼睛,假装吃惊地盯住小辫子看,“离家远了,也不能……老吴,你的口味也太重了吧?”

“你们都被红红误……误导了。”小辫子急了,口气结巴了。

“红红,还黑黑呢!”火麒麟笑说。他已经不再拘束,两个曾经的老师,与他称兄道弟,不再以老师自居,知道走哪个山头唱哪首歌。

“不是打炮,是开啤酒瓶。因为开得快,能发出炮竹般的响声。”小辫子终于放声说。

“这个红红倒把事情说得黑黑了。”二闲人笑着说,“惯能移花接木。”

“还不是你的学生,受了你的影响?经常制造悬念。”小辫子调侃道,“武校学生的文化课,就是语文学得好,其他的都交给佛主了。”

“还不是我们的功劳?”二闲人翘起大拇指,指指他和小农校。

听老师夸赞,火麒麟顺嘴说了句:“我这叫抛砖引玉。”

“嗯,还偷梁换柱呢。”小辫子说。

“偷天换日,偷龙换凤,掩人耳目,掩耳盗铃,一叶障目。”小农校一连说了几个。

“高老师才高。”二闲人向小农校伸出大拇指。

“为了向才高八斗的高老师表示致敬,我就给大家露一手:开啤酒瓶。”

“开啤酒喽。”火麒麟叫道。

“那倒要见识见识了。”二闲人说。

菜端上来,要了一打啤酒,一人面前摆一瓶,火麒麟叫大家别动,拿眼看小辫子。小辫子把脑后的小辫子咬到嘴边,说道:“众位仙友抬爱,小仙现丑了。”

“好。太原吴世勋,柳寨弹弹人。”小农校说。

二闲人问:“什么是弹弹人?”

小农校说:“表演弹唱的人。弹唱是柳寨的民间艺术,介于戏曲与表演唱之间,使用方言土语,唱词情节完整,通俗朴实。”

“取筷子来。”小辫子像个角儿了。早有火麒麟给拿过两双筷子来,一支横在瓶盖口,一支竖于其上,撬住盖缝,左手握住拳担住,右手用力一拍筷子,只听嘭的一声,瓶盖便射了出来,击顶掉地,铿锵有力。把老板娘惹得惊叫,以为又要扔啤酒瓶子了。

“好,好!”二闲人叫道。

小农校说:“上大学就学了个这?”

“哎,大家尽兴,不要说扫兴的话。”二闲人提醒小农校。

“这算甚,吴老师,还有绝的呢。”火麒麟说。

“什么绝的?”二闲人惊异地问。

“老吴的辫子功,天下无双。”火麒麟佩服地说。

“功夫的事,我们不懂。”小农校说,“你可是个行家喽。”

“后来者居上么。”二闲人朝火麒麟伸大拇指,又转身对小辫子说,“老吴能文能武,莫非还有绝世的辫子功?”

小辫子并不答言,扔了两双筷子,用手抚抚他的小辫,油光精亮,然后一甩,辫子搭住瓶盖,陡地便直了,犹如老鸹嘴,惊倒众人。小辫子用气,喉咙发出怪响,再看小辫,直如铁棍,生生顶开瓶盖,流出一嘴儿白酒花子。火麒麟提过去,举起来一饮而尽,大叫:“爽!”

小辫子把一打啤酒都打开了,大家吃菜喝酒,桌上狼藉一片。

而二闲人喷着酒气,他并没有多喝,但一瓶啤酒就醉得不成样子,吃了两口菜,横躺在饭店的大床上,任大伙儿咋叫,都不肯再上桌子。他说自己是狗兜脑不上台盘枰,喝酒吃肉,本来就是肉食者的事,咱一个平民百姓就不装大了。然后盯住小辫子,略有所思后,一句突然问:“你穿上黑衣才能行辫子功么?”

小辫子先是脸红,然后正色答道:“正是。”二闲人无意之语,好像说到小辫子的心事上了。

二闲人随后又朝向小农校说:“你们三交那儿有个吴王庙,也有黑衣人的故事,不知是怎么回事。”边问小农校,边看小辫子,小辫子更窘了。

听到问柳寨的传说,小农校洋洋自得,他是这方面的行家,便说:“吴王是东吴的甘兴霸。去吴王庙朝拜的人,经常能见到这样的场景,成群乌鸦列队迎接,乌鸦是吴王的黑衣卫队。传说,有缘分的人才能获此殊荣,加入黑衣卫队,便能渡过难关,逢凶化吉。”

小辫子点头称是,一扫刚才开啤酒的得意之态,变为低眉下眼的谦卑之相。

小农校又说:“柳寨县有个状元,高考前梦到了黑衣人,转眼间便架窗凌空而去,轻而易举叼得考题而回,展开在灯下观瞧,醒来后考题仍历历在目。几天后参考,考题皆是梦中所见,高中。给吴王庙献了三牲,在三交传为佳话。”

四人约了拜吴王庙。

常言说,没有不散的宴席,小辫子实习日期到了,他家里也给他寻下落脚处,在黄寨中学任教,代的是高中政治。

两年了,好漫长。虽说教书轻松,养得小辫油亮,红唇齿白,但宝玉掉进蓼儿洼,空负了锦绣的心,枝乌的嘴。但武校总是使枪弄棒的地界,又夹峰临谷,绿水间的桃花岛,峭峰上的天明宫,如果隐居世外,不欲不求,这倒来得。但他的林妹妹叫嚷着铝厂如何繁华,如何捞金,如何男欢女爱,让他怎能就看破红尘,就地归隐柳寨呢?

“这就走了?师傅舍不得你呀,在咱这柳寨发展也不错,你看现在柳寨肥富,地下全是煤金呀。”武校长语重心长地开导小辫子,让他能够留下来。

“师傅,父亲有了病,兄弟们又小,你看老三也毕业了,不能老住在武校,得回到家里,找工作求生活,一大家人家,我得作个典范,带动弟弟们,振兴家业,让爸妈安心呀。”

“忠诚孝子,好娃,有孝心。可话说回来,你学的是师范,王坪是个矿区,如何有你的施展?空有抱负却无门,师傅这儿虽是武馆,但也是个学校,学校正往正规化发展,是你的发展之地呀。”

“师傅,我在山上不想呆了,看山绕川深,心里就慌。”小辫子解释。

“是呀,你看,师傅经常带领老师们去扬师学习,扬师在全国也是有名的教育基地,咱武校的文化課教育,都与全国看齐了。”少林僧说,“可不能小看咱武校。”

“师兄,看你说的,咱怎能小看武校,武校在国际上也有影响呀。”

“你要是个有志气的,在咱武校也屈不了你。”师傅激将小辫子,但也说的是实情。

“原来武校可是三五人,在黄河边上开练,如旧时开门纳徒,师傅打开门户之界,把少林武术发扬光大,武校在国际上已经声誉鹊起。现在,大家都看得到。”少林僧一说武校,就像平日里一样,总要见缝插针地宣传,都说成口呱呱了。

“师兄的嘴好利索,这几年锻炼下的吧?”

“又不是来记者或者领导,世勋(老吴的名字)是自己人,用不着你跳山跃海地讲。”

“嗯。师傅,说嘴顺了,还以为又在台子上了。”少林僧说。

“嘿,嘿,嘿。师兄以前是台下行,现在台上也行了。”小辫子说。

“我要升总教练了。”

“你还不行,年纪小,操心不到,这么多孩子,会出大事。”

“嗯,师傅,可是我……”

“不要说了,以后日子长了,让你当总教练是迟早的事。对了,世勋,你来了,校长的位子给你预备着,你们都是师傅亲手教出来的,用你们我也放心。”

“看师傅说的,当不当校长吧!家里确实离不开我,父亲是个病蛋子,妈虽说利索,但毕竟是个女人。”

“嗯,世勋,给你说个幸事,师傅到吴王庙,求得上上签,卦爻上显贵。并有吴王庙的高僧赠诗云:‘柳寨现黄河,长虹贯红日。

没待武校长吟完,少林僧迫不急待地接上:“河南名少林,不如黄河校。”

小辫子听了,自己先笑了:“登科,不该叫少林僧,该叫翰林士。”

“我呀,和尚也是假和尚了。”

“他要结婚了,女方以前在黄河武校教书。”

“肥水不流外人田呀。”小辫子笑了。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武校长掉文,但解了尴尬,又对小辫子说,“世勋,你别笑,吴王庙可灵验了,文武事,它皆管,如今人们好像生活在太平年代了,重文轻武,其实不然。你看这两天的新闻,矿难骗保21人的团伙,锤杀4人,因为钱杀人灭口呀。如果会武,就不会遭了黑手,谁锤死谁还不一定呢。”

“是呀,如今社会,都得有个防身的功夫,不论男女,要会三招两式。”少林僧补充说。

小辫子说:“看你说的,没这么严重吧。”

少林僧说:“大街上抢孩子,还不严重呀?孩子都在怀里,上去就抢走了,好几个案子的视频都曝光了,在网上传疯了。”

“这会儿学武很重要呀,登科,你和高老师商量一下,把杀人骗保和抢孩子卖器官的事件与练武防身联系起来弄个宣传方案,把咱武校宣传一下。”

“嗯。”

“这叫事件营销,不用花广告费,在微信群里传就行。对了,让那个电脑老师,把抢孩子的视频配上咱武校的视频,让高老师写解说词。说明学武的重要性。”

“嗯。”

“这就去办。对了,把太原来的那个也叫上,让他也参与进来。”

“嗯。”少林僧站起来,走向校长室。新雇了个老头,姓刘,在师范学校当过校长,管人很有两把刷子,早退休在家了。武校长请出山来治理武校,因为管理老师们,武校长是门外汉,一看老师闲了,他就心疼钱。刘老头一来,便制定了考核和奖罚制度,把老师们都管得死死的,把他乐得每天在办公室练书法,但二闲人和小农校很反感他,觉得他此举是在抹杀人性。但武校长喜欢,钱终于花在刀刃上了。但刘老头毕竟年岁大了,不可能与武校共荣辱,他得找合适的人接替刘老头的职位,他相中了小辫子,正规的师范学院,又和他有师徒名分,适合他用人的制度。

但小辫子是个恋家的人,跟他讲前景也枉然。

“合谋杀害工友骗赔的21名农民工中,14人来自四川省通江县,5人来自云南。21人组成一个团伙,从招黑工、冒名顶替、矿井踩点,到锤杀工友、索赔,每个环节都有专人负责。他们锤杀了4名工友,骗赔约185万元。”小辫子边搜边给武校长念。

这时,少林僧进来,告诉布置的情况,二闲人和小农校有抵触,说不是他们份内的事,学校也得成立个宣传部了。

小辫子说:“好舞文弄墨的,都是智商高情商差,不如委以两人‘主任之类,有职无薪,逗得他们乐了,写也不是个事。”

“好,是好办法,就成立个宣传部,让小农校和二闲人当正副主任,把放锦旗的库房腾出来。”

见武校长夸小辫子,少林僧又说:“老吴,还是你们文化人心眼多,总能想出出人意料的好法子。”

“你就在吧。你看师兄弟们多想你呀,大家都是同门,一脉传承情谊重,师傅又看重你,你能文能武的,将来在武校是挑大梁的。”

“哪能挑得动大梁,就是家里的小梁,挑起来也觉得吃力呀。”小辫子说,“但愿把兄弟们管好,让他们走正规路,不要让爸妈操心,我也只能做这一步了。”

“不用说了,世勋,家里有啥困难,尽管向师傅开口,师傅能帮上的,一定全力帮你。”

“父亲脚废了,精神大不如前,开窑与人结怨,被人报复,险些葬在黑窟子里。炭山煤海,素来是血雨腥风。”

“哦,这却难办,你要放得柳寨,凭咱武馆的声势,谁不给个面子,到了外乡,我这脸怕是不顶用了。”武校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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