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新疆文化交融与情感的抵达

2017-08-12 18:55林播
中国周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昆仑山昌平昆仑

林播

图/尚昌平

纯粹是内心喜欢,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去

新疆是一块神奇的疆域。

此处美丽的雪原,一望无际的沙漠历历在目;彼时神秘的楼兰,被人遗忘的废墟遥不可及。千百年来,新疆都是探险家的集散地,南疆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维吾尔、塔吉克等民族的艺术和风情绚丽多彩,构成了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人文景观。在古丝绸之路的南、中两条干线上留下的数以百计的古城池、古墓葬、千佛洞等古迹昭示着历史的悠久与沧桑。

很多人知道新疆有沙漠戈壁,绿洲盆地,雪山美玉,还有辉煌的丝绸之路,但在旅行者尚昌平的眼里,即使你真正到过新疆,即使你生活在那里半辈子,你也无法知晓这块神奇的土地。

昌平年少时就喜欢摆弄相机,最喜欢看的就是中国地图。她说她爱新疆所有的人,所有的风景,把途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当亲人,每一步都是途经,也是抵达。

大多数时候,昌平可以处处为家,和当地人一起放羊,一起耕种,一起割草;在有空的时候,天气好的时候,拍摄他们。

新疆地图上有奇怪的地名,哈密、巴里坤、鄯善、吐鲁蕃。名字是一个地区历史的活化石,从名字的演变上可以触摸到一个民族的变迁与传承。昌平记得每一个停留的村落的名字,也记得每一个面对过的当地人的名字。比如失明的民间艺人图尔迪麦麦提·纳斯尔、农民画家阿卜力克木、艺人买提库尔班·热乎提、桑皮纸传承人托乎提·吐尔逊。在她的镜头背后,无数的人与故事,一如往常,生生不息。

作为一名人文摄影师,所有想表达的情感,都在画面里;作为一名作家,所有想说的话,都在她的文字里。“纯粹是因为喜欢,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去;有时200公里才能遇到一个人或者一户人家,路上遇到的每一个都是亲人。”昌平说。

解读与玉一样神奇的历史和人文

昆仑是群玉之山,也是寄托中国文人理想追求的精神之山。《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与西王母会于昆仑,难舍难分,后周穆王载玉万只而归。

据历史学家考证,和田玉向中原输出的时间已有五千年之久。早在丝绸之路开辟前,我国就存在一条从中原到地中海的“玉石之路”,即是丝绸之路前身。现已发现的用和田玉制作时代最早的玉器,出自殷墟。自从秦朝开始,一直到清代,和田玉成为帝王玉。“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玉之翘楚,当属昆仑玉。昆仑有灵,藏玉其间,有了昆仑玉,才有中原玉文化的物质基础,有了以玉制作礼器的中华三千余年礼玉史。

昆仑玉作为玉文化的起源与发展,昆仑山下人千百年来的生活样貌,周围的牧场与村落,以及玉矿的现状与采集情况。这些故事千百年来可能每天都在这里发生。昌平数次登上昆仑山,去远追昆仑山的历史与神话,描述这些,她其实是在解读与玉相伴的当地人。当地人虽然已经练就了赏玉、鉴玉的眼力与手力,为什么还有一颗玉之心?孩子们把仔玉串成串挂在脖子上,为什么眼神如此纯净?姑娘们在巴扎上以玉换丝巾,根本不做价值的换算。当外人附加于昆仑玉无数的尊崇之时,这些昆仑山下的人,为什么还是将它视为美丽的自然之物?“玉是昆仑的一颗心”,昆仑山下一位牧羊人说的。

“也许我就是那个楼兰女子”

曾经看过《外交官夫人的回忆》,这本书其实是由两本书构成,写的19–20世纪的新疆。一本是凯瑟琳·马噶特尼所著的《一个外交官夫人对喀什噶尔的回忆》,另一本是戴安娜·西普顿所著的《古老的土地》。都是作为英国驻喀什噶尔外交官夫人,前者是第一任,后者是最后一任。当时的喀什噶尔是英俄争霸的前线,塔里木的门户。这本回忆录以踏上旅途开始,回到故乡结束,不可替代成为探索西域秘境的往返车票。她们都经过无边的长途跋涉,穿越欧洲,选择邮车、驿马、驼队,经过一个又一个驿站,“一路上到处躺着死马的尸体,还有奄奄一息的马。”想必凯瑟琳终生都未曾忘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要知道那是从未离开故土的凯瑟琳蜜月之旅。

以前最佩服的是这本书作为女性即使经历险途也能平静的叙述。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在那里生活过、跋涉过的人,已经把所有的一切当成平常。所以,我们不但对“凿空”这条通道的先民们,也向每一个走上昆仑之路的人,尤其是女性,充满敬意。“我突然想起,如果没有后人的到来,这本是一幅古老的静物画面,那墓中的女子頗与我棕色的长发相似。我手提着一只香蒲草编结而成的小篓,带着原始的乡村情调,咏歌走在碧波涟滟的孔雀河畔……”这是昌平的楼兰。

新疆文化的深厚就藏在那废弃的遗址、古城和墓群中。19–20世纪之交,新疆以古代文明再发现而著称。一个个欧洲探险家不远万里来到新疆。其中斯文·赫定在罗布荒原发现了楼兰,几乎同时,斯坦因在尼雅河尾发现了古代精绝国遗址。埋在流沙下失落的古代文明,一个个丝绸之路上的古国,于阗、扜弥、皮山、渠勒、精绝、戎卢……曾经的辉煌繁荣都呈现在世人面前。

昌平曾经在南疆荒漠点燃过柴草,站在远处的雅丹台地上,看那青烟升空形成缕缕烟柱。此刻,如果时空回到两千年前,比邻的一些烽燧相继燔火,古道的上空将会出现一道烟幕交织的屏障。汉代烽燧绵延不绝,即便沿途烽燧延宕时需,从南疆到阳关至多一天时间,可能比现代邮政发寄、接收时间还要更快一些。这说明,现代社会改变了很多方式,但本质并没有多少变化。

一个个探险家们来了又走,各取所需。一任又一任的外交官夫人来了又走,时间长长短短。语言、文字、照片、考古,都只是盲人摸象,这块神秘的地方依然神秘。

昆仑山下的塔克拉玛干在南疆民间的说法是“过去的家园”。昌平多次走进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心地带考察,对流传于民间“过去的家园”的诠释确信不疑,因为她看到了无数湮埋在沙海中的故园,并且长期逗留,“带着沿途中的所见所闻和内心深处的感受来到喀什,对我这样一个寻绎历史的人,一路上精神承受的负荷已令我疲惫,在这里,很容易勾想起与故乡相似的东西,路途上的记忆也得到了梳理和诠释。”

无疑,她已把那里当成故乡

新疆地域辽阔,风光大美,普通行者对新疆的了解通常都会满足于表面。昌平怀着对这片土地真挚的爱,走向荒漠深处,用所有的感官构筑对新疆的认知。神奇的地方,也造就神奇的人。记得有一个荷兰的传教士叫享德里克斯,仅凭施舍在新疆消磨了半生,全部的工作是私自酿酒,对着空旷的四壁布道。就这样,他也能乐不思蜀,最后被神奇地葬在新疆的俄国公墓里。

行者的苦旅本身是相当枯燥的,但行者的心情却从不重复。昌平把当地的每一个人当成亲人,无疑,她已把那里当成故乡。从新疆人的古朴生活中触摸到最自然的智慧,也会像新疆人一样敬畏和珍惜自然。昌平最久的一次在南疆住了一年,她把自己的相机给当地的孩子,教他们拍照,记录自己的生活。

几乎难以想象,昌平至今还会穿着她母亲穿过的旧衣服。衣柜里也是空空荡荡。她总是穿着白色T恤,破洞牛仔,一双球鞋走天下。她说:“我有30双袜子,因为袜子经常会被磨破。早年攀山越岭,有时还跪在地上拍照片,牛仔裤有洞,有时自己补。现在破洞成了时尚,不用再补了。”她在北京的房子里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她耐寒耐热,能在新疆零下3度的冬天生活,也能在地表温度60度的夏天生存。极简生活,从不消费大自然。我们也许本来就应该这样生活。

昌平常年徒步蛮荒,曾就着浑浊的流水,吃着裹满沙粒的馕,朔河而行跌进过激流,为拍照片也坠落过山崖,问她如果迷路了、缺水断粮的时候不怕死吗?“不怕,从来没有怕过。”她坚定而平静地回答。她温和、感性、细致、宽容,替人着想。

“当地阿妈已把她当亲人,小孩会抢着让我到家里吃饭。”生活里的昌平一头乌发长及腰间,是一个平静温婉的女子。她的人生终究会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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