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日本小女孩的故事

付杰　付明喜

在进行百团大战破袭战之一，井陉（xíng）战斗的过程中，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在指挥所正忙得不可开交，请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他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是团长邱蔚打来的，他说：“一营打扫战场，发现井陉火车站日本副站长加藤清利夫妇被炸死，遗留下一对女儿，大的五六岁，小的还不会走路。杨司令，你看怎么办？”

杨成武手持听筒，一时没有回答，一阵怜悯之情袭上心头。又有两个孩子没有了父母，成了孤儿，是谁之过？都是日本一小撮挑起战争的战争狂们犯下的罪孽。孩子是无辜的，是受害者。想到这里，他对邱团长说：“立即将两个小姑娘送到指挥所来。”

一会儿，门外传来一声报告，两个战士抱着两个小姑娘走了进来。杨成武对着两个孩子仔细端详起来，大的女孩理着短短的男孩头，穿一件又脏又破的小连衣裙，漂亮的脸蛋上挂着泪珠，一双大大的眼睛闪着惊恐不定的目光。

杨成武用电话向八路军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报告了这件事。聂荣臻要杨成武立即派人把两个小姑娘送到军区指挥所。一天以后，三名战士把小姑娘送到了晋察冀军区。聂荣臻一只手抱过小的女孩，另一只手抚摸大孩子的头发，把糖果送到她们嘴里。孩子吃着糖，望着这位慈父般的伯伯，露出了天真的笑靥。她们很快就熟悉了这些伯伯叔叔们，哇哩哇啦说个不停。经敌工干部与孩子们对话，了解到大孩子叫美穗子，小一点的叫溜美子。井陉车站爆炸时，一座房屋倒塌，战士们听到屋内有呼救声和小孩子的哭叫声，奋不顾身地冲进火海，救出了孩子和她们的父母亲。她们的父亲加藤清利及母親被炸成重伤，因抢救无效，死在三团包扎所。懂事的美穗子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还说了一声“谢谢”，深深向聂荣臻和敌工干部鞠了一个躬。

聂荣臻见此情景，不由得一阵心酸，流下了一串热泪。他派警卫员到附近村庄请来一位大嫂，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好照料孩子，又让炊事员给孩子做美味可口的饭菜，还找来饼干和梨。

几天后，聂荣臻给日本官兵写了封信，诉说了抢救这两个孩子的经过，并要求他们设法把她们送回日本国内由亲戚抚养。这封信连同两个孩子，很快被送到石家庄日军第一一○师团司令部，孩子回到了日本亲人的身边。

1980年5月29日，当年的战地记者姚远方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为《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文章写道：

这是40年前的事了，我时时在想：两个孤苦伶仃的孤儿，被送回日本军营以后，她们的遭遇会怎样呢？这弱小的生命，能不能在兵荒马乱中幸存下来？战后，她们回到自己的家乡了吗？在中日两国人民关系日益密切的今天，这个想法更加深切。

从那时到现在，经历了40年的变迁。两个日本小姑娘，你现在在哪里？那时节，你们一个5岁，一个才几个月，如今都是40开外的人了。我望着你们童年的照片，在日本地图上寻觅你们的踪影：也许在大阪的一家制造厂里劳动，还是在波浪滔滔的宗谷海峡进行海上捕鱼作业？也许你们正在东京某研究所里聚精会神地进行工作。在这明媚的春天，你们也许携儿带女在上野观赏樱花。我也这样幻想：在成百成千来中国的日本旅游者中间会有你们的身影。

啊，小姑娘，现在你在哪里？

《人民日报》刊登姚远方文章的第二天，日本《读卖新闻》记者就作了《战火里救出孤儿，聂将军40年后呼唤兴子》的报道。经过认真仔细地查找，在九州找到了那个大一点的小姑娘——美穗子。现在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与丈夫一起经营着一家小杂货铺，她那受伤的妹妹，因伤病在石家庄的日本医院里去世。

找到美穗子后，姚远方心情难以平静，他再次写了《祝福你，美穗子！》的文章，文章写道：“她也许记得中国北方的山川草木，记得太行山峡谷的潺潺流水，记得浮沉在小溪里的鱼群，八路军叔叔曾领着她在溪边摸过鱼；她还记得冰凌凌的雪花和她坐过的中国藤篮；尤其难以忘怀的是给她生存的伯伯——聂司令。”

美穗子得知40年后聂荣臻仍惦念和呼唤着她，立即怀着激动的心情给聂荣臻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诉说着思念和感激之情：

聂荣臻将军阁下：

这封信草草不恭，请您原谅。我匆忙看了《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的报道，我惊讶了。

我不就是将军寻找的“兴子”吗？那时我才5岁，妹妹1岁，当时情况已记不得了，我父亲是河北省井陉县煤矿铁路井陉站职员，昭和十五年（1940年）8月21日战死，母亲被炮弹炸死。

据伯父讲，我被八路军领走，之后又送回来了。遗憾的是妹妹于当年9月24日，在北京铁路局石门医院死亡。回国那阵子，我常常向姥姥讲起“吃梨”和“坐挑筐”的事情。

姥姥是贫农，我在经济贫困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经历了无以言表的痛苦。现在，我成了家，有了3个女儿。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日中两国恢复邦交的时候，我曾在那一刹那悼念过，要是我的父母也活着该多好哇！

如果可能，我想到妹妹的亡地拜访，对我健康地活着表示感谢和进行充分的凭吊。如果情况允许，我想访华拜会阁下，特别要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祝您更加健壮地工作。

美穗子

美穗子的这封信，由日本《读卖新闻》社转交给聂荣臻。聂荣臻虽年已八旬，但精神矍铄，收到信后，对《北京晚报》记者说：“昨天我看了美穗子热情洋溢的来信，看了她的近照和童年时的照片，很像她小时候的样子。阔别了40年之久，终于找到了她。这很难得。我很高兴。祝愿美穗子全家幸福。”

美穗子及其全家1980年来我国探望的时候，聂荣臻元帅接见了她们。美穗子很激动，热泪盈眶，一再表示感谢。据美穗子说，当年参加过正太铁路作战的日本旧军人再三向她表示，他们对不起中国人民，非常抱歉。聂元帅回答说，让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吧。愿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永不兵戎相见。

——选自《百团大战》 中共党史出版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