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兽”涂们：混蛋演一次就够了

康荦

凭借电影《老兽》中“社会气”十足的老杨一角，涂们击败金城武、黄渤、田壮壮，荣膺第54届金马影帝。

虽然在电影中扮演了一个“老混蛋”，现实中的涂们更像是一个绅士，优雅而谦逊。在金马奖舞台上发表获奖感言时，他自嘲地说：“和我一起提名最佳男主角的电影艺术家们，你们之所以被提名是凭你们的才华和实力，而我只是凭运气。”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后，涂们在上海、北京闯荡过几年后发现“生活比工作更重要”，于是回到了能够让他心安的家乡——内蒙古呼伦贝尔，专心演了30多年“草原王爷”。这一次，他越过了藩篱。

“我叫涂们，就是稀里糊涂的人们。”涂们这样介绍自己。

相比金城武、黄渤、田壮壮等对手，涂们几乎是第54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提名演员中最“不著名”的演员，却因电影《老兽》中的出色表演击败另外三位，荣膺金马奖影帝。

《老兽》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内蒙古鄂尔多斯的现代家庭的故事，涂们饰演的老杨曾是当地小有成就的商人，如今破产多年，一直赋闲在家。但是老杨改不掉乍富阶层的生活方式——自私、贪婪、倔强、强势、放浪形骸，让他无论在友情、爱情还是亲情层面不断伤害着身边最亲近的人。

在金马奖展映期间，很多观众对涂们的表演赞不绝口，“一开口就知道是个老江湖”。表面上老杨吃喝嫖赌抽样样不落，但这个角色最大的魅力恰恰在于他的内心世界，就像金马奖评审团对涂们的评价：“这个时刻上演困兽之斗的老人，在损人不利己的情况下，用精彩的演出勾画了本片的灵魂”。背着瘫痪在床的妻子包养小三、挪用妻子的救命钱、将不孝子告上法庭、卖掉朋友的骆驼、满嘴脏话一言不合就和路人干架……

在电影《老兽》中，主角老杨是个油腻的老男人，确切地来说，他是一个老混蛋，是一个变老了的坏人。然而这样一个粗鄙十足的老混蛋也有内心的柔软——在洗浴中心，他放生了被困于墙内的乌鸦；卖掉朋友的骆驼，其实是为了给孙子买玩具。一切表征的背后，是所谓的“困兽之斗”，是一位自尊心极强的中老年男人在现实困境中的无望挣扎。就像涂们自己所说，“像《老兽》这样的文艺片，塑造的人物不是让他能打或者能骑善射，功夫下在表达人物的内心世界，能把这个演出来，就成了一半”。

而在现实生活中，涂们更像是一个绅士，优雅而谦逊。他讨厌片中老杨的墨镜和电动自行车，在金马奖舞台上发表获奖感言时，自嘲地说：“和我一起提名最佳男主角的电影艺术家们，你们之所以被提名是凭你们的才华和实力，而我只是凭运气。”

涂们是鄂温克族，1960年出生于内蒙古呼伦贝尔市海拉尔，6岁时，他哭闹着要学骑马，为了能够骑上马，他“兼职”成为马倌。上世纪80年代初，他考入内蒙古大学中文系专科。那个时代好学之风正隆，心高气傲的他便一心想再考本科。后来他考进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完全不是因为对表演感兴趣，而是因为对上海的向往，“我对上海一直有一些碎片式的印象，觉得那儿是‘冒险家的乐园，是‘十里洋场，很想去看看。”1986年涂们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后在上海、北京闯荡过几年后发现“生活比工作更重要”，于是他回到了能够让他心安的家乡。

也许是因为长了一张标准的“草原脸”，从影30多年，涂们出演的几乎清一色都是草原上的英雄人物，不是“王爷”就是“可汗”。还在上大三时他就在电影《成吉思汗》中扮演了一个将军；1998年他在《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中扮演成吉思汗，屡获国内国际大奖。此外，他还是电视剧《贞观长歌》中的颉利可汗、杨幂版《王昭君》中的韩邪大单于、李亚鹏版《笑傲江湖》中的左冷禅、邓超版《倚天屠龙记》中赵敏父亲汝阳王、黄晓明版《鹿鼎记》中的吴三桂……

55岁那年，他终于迎来了告别“草原王爷”的机会。在蒙古族导演德格娜的电影《告别》中，涂们饰演了一个罹患癌症的中年父亲，他在片中面对死亡时的脆弱无助和对女儿的深情，为他赢得了第九届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演员提名。《老兽》导演周子阳也正是看到了这部电影，才认定涂们就是自己片中老杨的不二人选。

在呼伦贝尔当地的一家酒店里，周子阳和涂们聊了两个小时，之后一起喝酒吃饭。次日，到了机场换登机牌时，涂们对周子阳说：“身份证给我，‘老杨从来不排队。”然后就径直走到队伍前面。这一举动让周子阳感慨自己找对了人——他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在《老兽》23天的拍摄过程中，涂们从没带过剧本。这是他拍戏多年来的一个习惯，“人物的塑造都是在拍摄之前完成的，而不是在拍摄之后，拍摄前这个人物就已经进入我的身体了。”

涂们现在依然定居在自己的家乡呼伦贝尔。在冬季，那里下午四点天就黑了，他也会像当地一个普通的中老年男人一样早早休息，这也许就是金马奖颁奖典礼上“睡觉”的原因吧。

关于未来，就像一直都想找机会摆脱草原王爷设定一样，金马奖之后，涂们拒绝了好几个“老混蛋”的剧本，对他来说，“ ‘混蛋演一次就够了。”未来，这位57岁的新晋金马影帝，要越过藩篱，继续向前。

Q=《北京青年》周刊A=涂们

Q：能聊聊你跟导演周子阳的故事吗？他如何说服你出演这部电影的？

A：首先我们都是内蒙人，我们对内蒙电影有着深厚的感情，都想为内蒙电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让观众通过电影这种特殊的艺术语言去了解和感受内蒙的人文。其次是剧本， 一个真实的好故事，一个让你看得进去的好本子，是不需要任何其他理由来说服的。子阳导演之前看过我演的另外一部电影《告别》，然后就单枪匹马的来找我，我们一起喝茶，聊了很多，晚上又一起喝酒，就把这个事定下来了，我记得那天我们喝完酒出来漫天雪花……有時候你选择信任一个人，是一种沟通后的契合，一种直觉的选择。事实也证明，我们彼此的信任成就了对方。

Q：《老兽》这个故事最打动你的地方是什么？

A：真实，极其的真实。集中表现在影片中的社会层面，不是一时一刻，它和我们在某一段时间的经济发展与衰落有很大关系。比如老杨他曾经也一夜乍富，子女们找工作买房子都是他掏的钱，后来突然没着落了，也和经济下滑有很大关系。所以最贴近我们生活的故事，也就是最能打动我们的地方。

Q：听说你是零片酬出演了这部电影？

A：这个事不能这么说，还是要特别感谢导演，肯给我机会去演老杨。在我过往那么多“王爷”的形象框框里，有个年轻人，来主动找你，带着这么一个真实鲜活的角色，让你可以有机会跳出那个框框，这是信任。我要做的就是不负这份信任。

Q：老杨这个角色跟你最相似的地方在哪里？

A：爆发力，某些时刻我是比较有激情的，十几秒就能暴跳如雷。但我这种爆发更多是在演讲或者阐述一件事情的时候，生活中我还是比较平静的一个人。

Q：电影中老杨有很多爆粗口的台词，这跟你在现实生活中的彬彬有礼有很大反差，会不会觉得放不开？

A：还是那句话，我演的是老杨，我爆粗口的时候，也是老杨。进入到了老杨的状态，就不会放不开。

Q：你过去出演的角色大多数以“草原王爷”为主，但在《老兽》里却演了一个落魄、四面树敌的“老混蛋”父亲，对于这个完全不一样的角色，会觉得有挑战吗？

A：其实演员本来就是多面性的，我们的专业就是去塑造不同的人物。只是有时候，选择的机会不由自己。一直演“王爷”，不代表我演不了“小人物”。所以挑战只是激发出演员的潜力，挑战对于演员来说，就是可以去演更多不同类型的人物，而不被同一种角色所框住。从《告别》到《老兽》我都在尝试突破一下自己，我觉得一个老演员，不能一直只停留在一个角色的塑造模式上，未来我也会做更多的尝试。

Q：在金马奖颁奖典礼上你闭目养神的一幕被拍了下来，还上了微博热搜第一名，“金马影帝睡着了。”当时是什么情况？

A：不是闭目养神，是真困了。这次来金马，其实在颁奖礼开始之前，我的工作人员也提醒我了，但是“时差”到了人就不由得犯困。当时网上有了我的那个截图后，在颁奖礼的广告时间，我的工作人员就第一时间发给我看了，网上都说“一觉醒来拿影帝”。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但是看到大家对我还是很宽容的，也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