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秘谱》琴曲大小标题、解题与其表现内容之关系研究

章岑+易先玲

摘要：本文归纳整理了《神奇秘谱》琴曲的大小标题、解题的形式与内容特征，探讨了三者与琴曲表现内容之间的关系，在此基础上，又结合朱权生平分析了《神奇秘谱》的选曲，认为除朱权序中所述外，还有隐含身世、借古抒怀的因素。

关键词：《神奇秘谱》 朱权 解题 标题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7）23-0007-03

明初朱权所编《神奇秘谱》为我国现存最早的古琴谱集，收录琴曲64首，编选严格，无论是曲目数量还是编校质量都为存世琴谱一流。在琴史上，《神奇秘谱》起着承先启后的作用，筛选收录了明以前历代琴曲的代表作，“标题+解题+琴曲”的体例又开创了后世琴谱先河。本文拟从大小标题、解题与其表现内容之关系探讨《神奇秘谱》“标题+解题+琴曲”的内在逻辑及选曲。

一、《神奇秘谱》琴曲的大标题

古琴音乐有着鲜明的标题音乐特点，音乐与音乐之外的因素结合紧密，音乐的标题是理解其内容的重要依据。《神奇秘谱》收录琴曲64首，其中上卷《太古神品》16首，中卷和下卷均名为《霞外神品》中卷27首，下卷21首。有标题的标题乐曲50首，纯以调意为标题的非标题乐曲14首。

（一）非标题乐曲的标题

《神奇秘谱》中的调意类乐曲仅见于中下《霞外神品》两卷，在目录编排上有两重特点，第一是与乐曲等列，第二是置于同调乐曲之前。如中卷宫调第一首为《神品宫意》，而后是《广寒游》《梅花三弄》。

中下两卷中调意标题后并无解题或后记，据其曲目大小、命名和编排特点推测，编者将其视为较简短的乐曲，但又有为后续乐曲定調定弦的作用①。值得注意的是，调意被后代琴谱承袭收录时，也呈现出标题音乐的趋向，被附上歌词或解题。

（二）标题音乐的标题

上卷《太古神品》所收琴曲16首皆有文学性标题，中下卷《霞外神品》共34首有文学性标题，二者共计50首，这些曲目的标题集中反映了古琴音乐的题材与审美趋向，在做综合考量之前，不妨先抛开小标题与解题，对标题进行纯粹的考量。按照标题所指的内容，可以简单将这些标题归纳为四类。

第一类为山水物象。这类在整部琴谱中所占比例最大，又可细分为自然景物、动植物两类，前者如《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等；后者如《鹤鸣九皋》《雉朝飞》《秋鸿》等。山水物象为主的现象并非孤例，而是普遍存在于其他存世琴谱之中，也普遍存在于文学作品、绘画作品之中，这与中国人对自然的态度和“天人合一”的哲学观有着密切的关系，飞鸟瑞兽，高山流水之中寄托的是自我的情感与理想。

第二类为人物典故。这类比重次之，又可细分为历史典故和文学典故，前者如《广陵散》《酒狂》《禹会涂山》《楚歌》；后者如《获麟》《忘机》《列子御风》《庄周梦蝶》等。自春秋起，琴与士就呈现出极为密切的关系，琴士往往既是音乐人，又是士人，从历史人物典故和文学作品中取意是极为自然的事情。

第三类为逍遥逸志。如表达玄妙思想，超脱之志的《玄默》《广寒游》《天风环珮》《八极游》等；又如表现隐逸思想、隐逸乐趣的《遯世操》《古风操》《樵歌》等。这类标题有着明显的道家思想倾向，与历来儒道交融的文人思想有着密切关系。

二、《神奇秘谱》琴曲小标题

（一）小标题的规律

《神奇秘谱》所刊乐曲大多经严格考订，并非所有乐曲都分段，即使是分段的乐曲，也并非都有标题。如以上卷为例《玄默》《华胥引》等不分段，《阳春》分八段无小标题，《遯世操》分为10段有小标题，《广陵散》分“开指、小序、大序、正声、乱声、后序”6个部分，共计45段，除“开指”1段无小标题、“止息”分3段且无小标题外，其余部分皆有小标题。

（二）小标题的特点

先看下卷《龙朔操》小标题：1.含恨别君抚心长叹；2.掩涕出宫远辞汉阙；3.结好丑虏以安汉室；4.别泪双垂无言自痛；5.万里长驱重阴漠漠；6.夜闻胡笳不胜凄恻；7.明妃痛哭群胡众歌；8.日对腥羶愁填塞漠。

小标题字数上少则二字，多则八字，四字为主。内在逻辑上呈明显的篇章标题特点，或讲述故事如《广陵散》《离骚》《龙朔操》等，或写景抒情如《梅花三弄》《潇湘水云》。小标题与琴曲标题之间呈明显的分总关系，是琴曲标题的细化解释。各小标题概括琴曲段落大意，言简意赅却又意境深远，功能上类似西乐乐谱中的表情与速度标记，但又包含有西乐小标题的功能。

需要注意的是，小标题的作用如其言简意赅的形式，只能对演奏者起到简要提示的作用，演奏者有较大的自由度，不同流派、琴家对同一段落、同一小标题的演奏处理可以存在较大不同，这一点在某些后世琴谱对同一乐曲同一段落标题的不同命名上能得到印证。

三、《神奇秘谱》的解题

（一）解题的形式与内容

解题是《神奇秘谱》中较为特别的一个部分，一般列于琴曲标题之后，琴谱之前。字数或多或少，视琴曲来历深浅、内容多寡而定，一般包含作者考订、内容来历、琴曲思想、编者评论或感慨。

如下卷《龙朔操》解题：旧名《昭君怨》，臞仙曰：是曲也，当元帝时……而帝遂以昭君赐之。且昭君最美，因不得为汉宫之嫔御，而复嫁于夷狄腥羶之人。于是掩面零涕，含恨而去，而有薰莸共器之羞，冰炭同炉之怨。当时之人，有伤红颜命之叹，故作弦歌，以形容而嗟悼之。

（二）解题与大小标题的关系

共存性方面。首先是凡标题性乐曲皆有解题，即有标题性标题即有解题，非标题性标题即调意类则无解题；其次是有解题者未必分段，分段者未必有小标题，小标题只出现在部分琴曲之中。

就曲目的理解而言，三要素俱全的琴曲，大小标题本身即可构成较为完备的篇章，解题本身是非必要性的，只是对琴曲大小标题的延伸和扩充。前文所引《龙朔操》的小标题与解题之间即为此关系。endprint

而对于有大标题、解题，无小标题的琴曲而言，解题则是帮助演奏者掌握琴曲中心思想、把握琴曲意境的重要参考。如中卷《忘机》分两段，并无小标题，解题为：“臞仙曰：是曲也，宋天台刘公志方之所制也。或谓按列子海翁忘机，鸥鸟不飞之意。以指下取之，大概与坐忘意趣同耳。”解题能帮助演奏者根据“列子海翁忘机、鸥鸟不飞”把握大标题《忘機》的意旨。

四、《神奇秘谱》的选曲

解题为朱权所撰，除了帮助演奏者理解乐曲外，还透露着编者朱权对琴曲的理解和评价，如果再深入一层，结合琴曲大小标题与内容，还能推测出朱权选择曲目的依据与初衷②③。朱权自序云，曲谱是“屡加校正，用心非一日”，历时十二年完成。然而在琴曲的取舍上，除了去俗存雅、更俗为雅（如弃《昭君怨》而用《龙朔操》名），考订太古、师授而传外，还有一层原因，即为隐含身世，借古抒怀。

这一点可以先从朱权的身世谈起。朱权为明太祖朱元璋十七子，以谋略著称，除朱棣外，是功绩最优者，封号宁王。靖难之役被朱棣胁迫参与，并有中分天下的约定。事成之后却遭冷遇，从此韬光养晦，请封于杭州、苏州皆不准，后请封并终老南昌。终其一生，使朱棣不得不防之人，所以一腔政治抱负，只能在战战兢兢中起起落落，而这些难言想法，又能在朱权的戏曲、音乐著作中寻得一鳞半爪。

再来看琴曲的内容。《获麟》《猗兰》为孔子自叹，《泽畔吟》《离骚》为屈原故事，《楚歌》为项羽末路，《龙朔操》为昭君之怨，《乌夜啼》则有君威难测之意。此类琴曲的解题中，极易流露出朱权的身世之感。如《泽畔吟》解题有“以正事君，与时不，合于是见放”的感慨；《猗兰》解题借孔子之口叹“兰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获麟》解题则有更为显著的“生不逢时，有麟之才又能如何？”通过这类琴曲极易串联出一个大道不行，怀才不遇，生不逢时的朱权形象。

然而人性是复杂多变的，另一方面《神奇秘谱》中又有着众多表现逍遥逸志的琴曲，如《遯世操》《八极游》等。最有代表性的是《遯世操》，此曲被列为琴谱第一首，朱权解题评价此曲“琴史内曲之高洁者，止此曲最为高古。”后又借许由之口剖明心迹，“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此类琴曲又勾勒出一个放下一切，归隐山野，神游物外的朱权。

需要指出的是，这两类琴曲对于朱权是一体两面，大道不行，怀才不遇，而后才心生归隐，欲神游物外。

五、语结

朱权《神奇秘谱》“标题+解题+琴曲”的体例开后世琴谱先河，从大小标题、解题与内容的关系能看出“标题+解题+琴曲”有其内在合理性，是后世琴谱以其为蓝本或进行参照的重要原因。

注释：

①李凤云：《<神奇秘谱>及其调意浅探》，《音乐探索》，2000年版第2期。

②朱雅琼：《<神奇秘谱>调弦法律学分析》，硕士学位论文，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2012年。

③刘硕：《从朱权<神奇秘谱>看明代古琴谱的传承与演变》，硕士学位论文，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14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