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初晴 独步踏访李蟒岩

2018-01-30 00:41高永平周仲平
南风 2018年35期
关键词:万全黄叶银杏树

○ 高永平 ○ 图 周仲平

立冬的一场雨,细又密,绵又长,清又凉。这场雨,洗却了秋的燥热和尘埃,湛湛蓝天云淡风轻,大地湿润花叶更显精神。

雨停了,我便还债一般地独步李蟒岩,既是还愿,也是朝圣。

李蟒岩位于大别山南麓的罗田境内,又叫万全寨。说起这万全寨,大有来头。

李蟒岩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匪患频繁。乡绅张万全为解乡人心头之痛,领人筑寨防匪,后人以“万全寨”命名,纪念张万全的功德。也有人说,明代医圣万密斋(字万全)行医到此,凭着仁心医术救治了众多的身患疑难杂症的山民,山里人为了纪念这位神医,遂将此山改名为“万全寨”。同治年间,清政府重修万全寨,阻击太平军。翰林周锡恩曾率众来到寨里练兵。抗日战争爆发,国民革命军据守山寨,重创了日寇龟沼所部,彻底粉碎了日军围剿安徽金寨县的图谋。

我想,这段时间银杏树黄叶正浓,天气温和而不干燥,哪天有空闲时,再去也不迟。怎料一阵凉风起,夜里下起了小雨来。听着夜雨声,我猜想着,这金子一般繁茂的银杏黄叶不会被这风吹雨打去吧?我渴盼着这秋雨早点结束,可是,这雨越下越来劲,从秋末下到立冬,依然不停歇。于是,那黄灿灿、金闪闪的叶片时时在我眼前飘荡着,在心头摇曳着……

雨终于停歇下来了,空气格外清新,阳光格外温和,天空显得格外通透。我似一叶扁舟,沿着石源河慢溯。石源河是巴河中游的一处主要支流。巴河滋润了黄冈文化,成为中国文化史上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杜牧、苏东坡、王禹偁、韩琦、岳飞都曾客居在巴河岸边,巴河更以其丰厚的底蕴孕育了闻一多、李四光、陈潭秋、包惠僧、林彪、熊十力、徐复观、王葆心、周锡恩、秦兆阳和京剧鼻祖余三胜等众多的名人。

蜿蜒曲折的石源河源头就在李蟒岩,河道不宽,河水随季节变化而起起落落。经过初冬雨水的洗刷,河水丰沛,清澈见底,两岸的花草叶比山边地头的鲜得多,嫩得多了。一路上,我暗自思忖着,此时的李蟒岩应该是朗润的,柔美的;银杏那金黄的叶子应该还挂在枝头。

山路,没有别人描述的那样陡峭和艰险。站在山脚下的高坡上,便能远远看到李蟒岩的身形了—两座山峰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地并排着,我从早年听过的故事里断定,这就是李蟒岩。

有关李蟒岩的传说很多。唐玄宗时,太子傅李泌被贬到蕲州,被这里的景致所吸引,隐遁在此筑城建寺,留下了“林叶萧萧石径斜,白云生处访仙家。遨游远道寻丘壑,携酒前来就菊花”的优美诗句。据说当年有个姓李的县令,得知山中寺院里藏有恶蟒,便带着衙役来此射杀了这祸害百姓的巨蟒。还有传说讲,有一年李老君云游至此,听说山寺中有快修炼成精的蟒蛇经常出没,吞噬来此的香客,于是怒杀了这妖孽。为防妖魔再来祸害山民,便派两个徒弟镇守于此,天长日久,两徒弟化作两座山岩,左边的叫“山翁”,右边的叫“大佛”。

这“山翁”和“大佛”,不正是眼前对峙而立的巨大山崖吗?

远看伫立的双峰,黛青色中裸露出灰白色的岩石,有疏密相间的线条状的,也有无序散落的斑点状的。定睛回望,山峦如同一幅超大的国画,浓墨重彩,几个懵懂的孩童随意拿起画笔,在这幅巨幅彩画上画上了枝条临风而立,抛抛洒洒地点染,无意间将天宇的星星镶嵌在画面之中了。一幅大美的画作里既有功力深厚的画家匠心独运,又有童稚未脱的孩子的信笔涂鸦,或许有人会说,这是败笔。我不懂美学,单纯从“好看”的角度来欣赏这幅画,我倒是喜欢这胡乱涂抹上去的“败笔”’。

登上山顶,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寺庙背靠青山,一棵大树矗立在寺庙的右侧,树叶已经掉落,枝枝丫丫挥舞着朝向天空—难道这就是被无数文人雅士追捧的那棵刷暴了朋友圈的千年银杏吗?

秋意渐浓,这棵在山中静养了1800多年的古木便进入了人们的视野,远近的游客趋之若鹜,从四面八方赶来一睹芳容。从朋友的描述里,我想象着每天上山下山的车辆塞满登山的路途;树叶金黄的银杏树下游人如织,往来穿梭,摩肩接踵。文人骚客来了,吟诗作赋,歌尽树之伟岸,叶之貌美。摄影爱好者来了,留下了一张张黄得耀眼的影像。从一帧帧照片里,我努力地还原着游人们照相时的情景:爱美的人纷至沓来,有的抛洒落叶,营造出落叶缤纷的景象;有的摆弄出各种姿态,在大树下留下美照;有的特意带上几套服饰,站在不同的位置,留下身姿;有的相互偎依,眉目传情,留下不老的容颜;有的抛起丝巾,旁人舞扇吹风,以求天女下凡般的飘逸感;有的高高跳起,摄影师弯腰甚至趴下,力图拍出飘然若仙的身姿……每每看到这些靓照,我都在猜想,这一树的金黄,带给众人的是怎样的欢乐与吉祥呀?

可惜,我来迟了。

到了山顶,才看见几个青年男女说笑着,拍拍照,看看风景,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似乎有些冷清。我独自围着银杏树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有人挡住我的视线,没有人绊住我的脚步,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把这棵千人敬万人仰的古木仔仔细细地打量个遍。

初冬的一场雨下得太久,银杏树上那密密麻麻的金黄叶子受不了季节的敲打,纷纷掉落了。或许是雨水浸泡的时间太长,掉落在地上的叶片也失去了应有的黄色,变得与泥土一个颜色了。

阳光正好。站在银杏树下,远处的鸡鸣尖、狗耳尖、大雾山清晰可见,近处的山峦臣服在李蟒岩脚下,起起伏伏的山峰高低错落,寂静无声;长长短短的山脉走向清晰,脉络分明。北丰河、义水河在山间穿行,时隐时现,波光粼粼,河塘湖库像一面面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明镜,映射出片片银光。

等我收回视线时,我才发现一群游人早已下山而去了。这是才想起要在这里留下一张照片才好,可惜,此时连个帮我拍照的人也没有了。

一个人的李蟒岩,万籁俱寂。

我走到古老的银杏树下,想坐片刻。此时才发现石桌石凳上铺满了已经发黑的落叶和厚厚的一层灰尘。我不忍心拂去这满桌满凳的叶片,和着灰尘坐了下来。

我再次打量着这挺拔千年的古老银杏树。树上只有朝南的几根枝条上还有零星的黄叶,一树的繁华早已失去了,青春的容颜似乎不再,雍容华贵的富态似乎消失了。要三四个人才能抱拢的粗大树干外皮粗糙,失去了光泽,斑驳中还有些细小的孔洞和伤痕,但主干依然稳稳当当地直立在山脊之上。底部的枝丫向四周伸展开来,旁逸斜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托盘,将上面细小的枝叶高高托起。高处的枝丫一律指向天空,决不低头向下,求得苟且与安逸。

此刻,我神往已久的古老的银杏树离我是如此的近,近到彼此之间连一丝的空气也不隔了。我仿佛是坐在这位饱经风霜的哲学大师膝下的弟子,抑或是崇拜大师的虔诚信徒,聆听老师讲述岁月的沧桑和人世的冷暖。

从远古走来,历春夏秋冬,风霜雨雪,遭雷电暴虐,刀劈火烧,这银杏树稳稳地扎根大地,风摇不动,雷劈不死。经秦汉风雨,唐宋繁盛,历元明清硝烟,斗转星移,时代交替,政权更迭,宫廷的权谋内讧,民间的钩心斗角,这银杏树冷眼旁观,伫立山间长青不老。

举目四眺,远山似一道道柔和的线条,将天宇和大地分隔开来,上蓝下青,选黛近绿,层次分明。冬日暖阳下的松树愈发油绿发亮,山茶花和野菊花在路旁盛开着,对面山崖上钟楼和鼓楼相对而起,掩映在丛林中。一阵风儿刮过,几片黄叶从树上飘落下来。我抬头看看,银杏早已失去了春的鹅黄嫩绿、夏的繁茂浓荫、秋的金碧辉煌,冬天,留下的只有秃枝残叶。春发枝头,春寒料峭,人们无心来;夏日酷暑,路途难行,人们懒得来。冬日,山顶的风更紧,霜更重,雨更冷,雪更寒,一树灿烂没了光鲜与浓艳,人们更是不屑来了。

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孤独的银杏树早已习惯了,经历世态冷暖,看破了红尘百态。坚挺的枝条无语,飘动的叶片无言,眼前的零星的片片黄叶似乎在告诉我:满地被踩成碎末几成尘土的叶片,曾经被多少人热捧过,艳羡过,可如今呢?山间草木会告诉你:这世上喜热闹、慕繁华者众,尚奢华、攀高枝者亦众。

叽叽喳喳,空寂的山顶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不知何时,一群叫不出名的大大小小鸟儿落在树上了,有的嬉戏着上下翻飞,有的静静地站在枝头,用喙理着羽翅。向远望去,蓝色的天空中,一队队鸟雀向南飞去。大别山扼守江淮,横亘在南北之间,是候鸟南北迁徙的重要通道,每年都有大批的珍稀禽鸟从这里飞往繁殖栖息之地,有的禽鸟直接留在这里繁衍生息。脱去金色衣裳的银杏树愈发坚韧遒劲,扎下的深恨吮吸着大地的养分和精气,张开的枝丫采集着阳光和雨露,孕育着来年的一树繁华。

返回的路上,我站在山下再次回过头去,不舍地看看惦念已久的山岩。我的笔拙,这里的美景描不好;我的嘴笨,这里的故事讲不来。但我知道,李蟒岩所有的过往,都是一道道壮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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