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工作那年吃食堂

赵仁近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上了大学，1965年大学毕业，那年的9月份我参加了工作，组织上安排我在一所中学担任团委书记。因为父母都忙于工作，没有时间照顾我，吃饭问题只能够自己解决。刚开始的时候，我自己做饭吃，不久就感到力不从心，学校工作太忙，没有精力做饭吃。一位同样也是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告诉我：“可以在学校食堂用餐，既省力又省心。”我听了那位年轻人的话，在后勤处买了饭票，开始在食堂用餐。

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月，我有了自己的工资。按照规定，大学生毕业之后第一个年头的工资是46元。当我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看到自己从此能够给家里挣钱了，也能够用自己的工资买饭票，自己养活自己，不必依赖父母、躺在父母怀里吃闲饭了，觉得特别开心。心想，自力更生，独立自主，从此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了，我终于长大了，成了一个谁也不敢小瞧自己的成年人了。于是，我与父母商量，第一个年头每个月的工资，从46元中拿出36元交给家中，孝敬父母，余下的10元钱作为我的生活费用，包括在食堂吃饭以及零花钱。父亲不管我的工资如何分配，他说：“家中不需要你的钱，只要你讲究节俭不浪费，我就高兴了，至于你给我们多少孝敬钱，无所谓。”继母对我非常关心，对我说：“家里不缺钱，你可以多留些钱，参加工作了，已经是成年人了，口袋里不能没有零花钱，不然，同事们在一起办事，会很尴尬的！”继母对我这样好，我非常感动。但是，每个月我仍然交给家中36元钱。我认为，父母养育了我，在我身上花钱根本不考虑数目，为了让我的学习成绩不断提高，能够身体健健康康、棒棒的，成为对国家有用之才，把家中有限的钱财都花费在我的身上，而他们自己则省吃俭用，能够节省一点儿就绝不多花一分钱。于是，我真诚地对父母说：“我留下10元钱，真的足够了，其余都应该交给父母。如果有时候需要用钱，我再找父母要。”继母听了我的一番话，特别激动，对我父亲说：“这孩子，真的很有出息，这样的孩子参加工作，让我们放心。”

也许上世纪六十年代，生活水平不高，甚至还很贫穷，家家户户的生活水平比较低。那时候，别小瞧一元钱，一元钱能够办许多事情呢。也许那个年代的人都比较省吃俭用，别看我身边只有10元钱，吃食堂富富有余。与我一起吃食堂的还有20多位教职员工，上年纪的人居多。其中有一位老教师的言行举动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住在学校集体宿舍，老家在河北省一个贫困县，每个月的工资大多数要寄回家，自己却省吃俭用，一分钱掰开花，每次买饭菜都舍不得吃好的。有一次，食堂吃红烧鱼，我也喜欢吃鱼，就买了一条。那位老教师犹豫不决，我说：“我还有饭票，给您买一条鱼吃。”老教师不要，自己则买了一份素炒白菜。我与这位老教师坐在一起吃饭，看他一直不吃菜，只啃窝头，就说：“是否给您买条紅烧鱼吃？”他还是坚决推辞，说：“不要花钱了，节俭过日子吧。”我觉得，这位老教师应该吃得好一点儿，我不忍心看他总是不吃好一点儿的饭菜，一点儿肉菜都不吃，那身体如何受得了！于是，我给他买了一份红烧鱼。他再三感谢我，说我是最懂得他心思的年轻人。后来得知，老教师没舍得吃鱼，放到晚上再食用，而且晚上也没有一下子吃完，转天的午饭继续食用。想想老教师生活困难，吃饭如此省吃俭用，为的就是多给老家汇些钱回去，好让家里的人生活过得好一些。

有一天中午，我与一位同样也是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教师，一起在食堂用餐。他买了一份色香味俱佳的排骨，还买了一份肉丝炒芹菜，一碗白白的稻米饭，就坐在我的餐桌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他吃得这么香甜，这么津津有味，这么高兴快乐，我也与他一起快乐起来。我低头看看自己的饭菜，一碗不太白的机米饭，一份什么油水也没有的清炒白菜，与他相比，还真的不在一个档次，但是我却吃得有滋有味。那位年轻教师问我：“怎么不买一份排骨，很好吃呢。”我说：“我不太喜欢吃肉，就喜欢吃大白菜。”此时，年轻教师给我的饭碗里夹了一块排骨，笑着说：“食堂大师傅做的饭菜不错，你尝尝。”其实，我喜欢吃肉，特别是排骨更是我的最爱。不知不觉中，我对那位年轻教师说谎了。年轻人早就了解我的情况，虽然是住校教师，我们联系比较多，无话不谈。他说：“咱们都是20岁刚刚出头的年轻人，身体很重要，尽量吃好一点，不要亏待自己，不然身体垮掉了，就无法承担艰苦的工作任务。”他说得很有道理，人也很实在。我说：“你说得很好，我会安排好自己生活，隔三岔五买份好菜吃。”

我想，每个人的情况不尽相同，家庭经济状况也有区别，一切从实际情况出发，尽量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既要节俭，也应该保障身体健康。我的父母每天工作辛辛苦苦，却从来非常节俭，总是让我吃得好一点。为了我的健康，父母为我操碎了心，我怎么能够只顾贪图享受，只考虑自己，而忽略了父母的困难呢？

从那天开始，我在食堂用餐，变得更加节省了。有时候，当我看到父母吃饭马马虎虎，身体健康状况不算太好，心里就很难过。我想，父母为了让我吃好喝好，他们在单位食堂用餐非常节省，尽量不吃贵的菜，多吃蔬菜和粗粮。有一次，已经很晚了，我下班后看到父母都没有回家，就来到单位找父母。只见继母还在忙工作，办公桌上的饭盒里还有吃剩的饭菜，一看，我几乎叫了起来，天哪，怎么饭菜里都是咸菜和窝头啊！旁边还有一只碗，碗里是剩菜剩汤。我知道，父母吃饭有个习惯，吃完饭，剩下一半的饭菜，就往碗里添开水，那就是饭后一碗汤。后来我也效仿父母的做法，养成了习惯，在食堂吃饭不买贵菜，多吃粗粮少吃细粮。这样每月10元钱的饭费，几乎省下一半还多。

有一个星期天，父母说带我到公园玩一玩。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继母拉着我的手说：“你怎么瘦了？吃饭行吗？食堂饭菜好吃吗？”我说：“我身体很好呀，食堂饭菜很好吃呀。”继母说：“你真是个好孩子，特别懂事，为了不让父母操心，总是瞒着我们尽量少花钱，这可不行啊，以后在食堂吃饭一定要买些好菜吃，不然身体健康会受到影响。”在公园游玩到中午，父母带着我到一家饭馆用餐，让我美美地吃了一顿好饭。转天上班，继母塞给我20元钱，让我在食堂买些好菜吃……我接过继母给我的20元钱，再看看父母发黄的脸色，热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