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老人、孩子(外一篇)

2018-02-20 14:36李玉林
慈善 2018年6期
关键词:麻木小屋蓝天

李玉林

大约是1999年的冬季,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可我还是常常能看见那个老太太远去的背影,看见她怎样渐渐隐没于一片草丛之中。

那个冬季的黄昏,我正在贵州南部大山中的一条小路上独自行走,忽然间隐约看到路边的深沟中有一个正在拣拾干草的老太太,便一手端着相机,手拽着路边的小树,下到沟里。那时,老太太已经背朝着我,向远处走去了。老太太的穿着、装束使我联想到古书中记载的老妪。她头戴黑平绒帽子,可能就是古時候老太太戴的那种帽子。上身穿一件半大的已经褪了色的灰色棉袄,后背的上部还有一块半圆形蓝白色补丁。下身黑色棉裤灰色绑腿、黑色布鞋。我在距她十几米远的地方,拍下了她远去的背影。

我没有看到老太太的脸和眼睛,没能摄下她的面部表情。但从她蹒跚的脚步、弯曲的脊背,我似乎已经看到了她那深深镌刻着岁月沧桑和有着深深太阳印记的脸。

老太太并不知道,在她身后有一个远道而来的人正端着相机对着她的背影。

老太太到哪里去?她的家就在附近吗?她拣拾那些干草干什么用?在那之前之后,我曾随中华慈善总会的同志,随一位国际慈善组织的先生,在山上的茅草屋见过几位和那位老太太一样还在劳作的老人。老人们大都一生辛劳也一生清贫,他们很少讲话,只是默默地在山间桌面大的田里种植、收割,默默地在山间的小路上肩背手提地走啊走。我看到的,他们最大的个人享受也就是坐小板凳在屋中央的火堆前,吸上几口旱烟。

那天,还是在那条小路上默默走着的我,忽然看见一个背篓的男孩正往山沟里走。我端着相机与他打招呼,给他拍照。可他依旧快步走着,只仰起头,朝我微微笑了一下。我看出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不愿意耽误时间。在那个地方,我看到许多正在干活的孩子。他们很乐观,我为他们拍照时,他们多数都笑了。当然也有没笑的,我想,这些孩子心里担的分量一定比他们肩膀上的东西沉重许多。

那天,我的心情随着那黄昏的天空一直向黑暗沉重下去。

但是,尽管已是隆冬,尽管许多草木早已枯黄,但在贵州南部山区依旧可以看到绿色,依旧有嫩芽破土而出。

两天之后的一个午后,还是在那条寂静的小路上,我见到一个快步行走的小姑娘。小姑娘俊俏的小脸白胖胖的,穿的衣裳也好看,里面的毛衣起码是用3种颜色的毛线织成的,外罩不但簇新式样也新潮。小姑娘手里拎着一块新鲜的猪肉,从通往山外的路走来,向通往山里的路走去。她的家在大山深处。这一天一大早她按照爸爸妈妈的嘱咐拿钱去山外的集市上割来了一大块肉。有了这块肉,他们一家就可以过一个好年了。见到我,小姑娘没有一点陌生感。她说她特别乐意与我们这些远道来的人说话。她告诉我她不但见过从北京来的、香港来的,还见过从美国、英国来的人,她说这些好心人不但使像她这样的许多孩子都可以穿着新衣裳上学读书了,还使她们看到山外那充满着神奇力量的世界,并使她们懂得,她们的大山本来可以建设得更加美丽更加富有。她们这些孩子,还有她们的父母现在已经开始知道应该怎样努力,怎样改变自己贫困落后的现状了。我把相机对准行走中的小姑娘时,还没有和她交谈。见我要给她拍照,她特意停下脚步,面朝着我。那时,我就从她稚嫩的小脸上看到了一种自信,一种向上的力量。那天,我的心情就像那天晴朗的天空一样,特别敞亮。

那天,我想到了小姑娘的未来,想到了小姑娘变成老太太的时候。当然,我不可能看到那个时代的事情了。

别一个蓝天

这是20世纪80年代的事情,那时天津的南市还没有改造。

…………

“唉,你嗓子是不是好了?一直没听见你咳嗽。”

我正在看天,久违了的整个一片天,真正的蓝天。

“啊,是呢。”我说,这才意识到喉咙竟似被清泉反复清洗过。

我患有慢性咽炎,对污浊的空气有特别敏感的反应,前些年,一跨入南市那人口稠密的地区,喉咙便即刻发紧发痒,而走在人流相对稀疏的“五大道”,便即刻觉得轻松。近些年这种相差的感觉渐渐被“同一”了。过去,清静的“五大道”看见穿梭的汽车新鲜;现在,看不见时新鲜,城市文明的成果日日都在裂变增大;城市污浊的空气也愈来愈沉重地弥漫,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我抵挡着难以抵挡的污浊,看那蒙了层层灰土的日趋破碎、支离的天……

看,天真的不一样呢!

真蓝,湛蓝,真的湛蓝,没有一丝的蒙盖没有半点的遮挡。我信,没有什么能挡住这么大这么蓝的天。看、看、看不够地看,越看越觉得她离我们近。仿佛能拥住能溶进似的。

刚刚还是一片嘈杂,只打了一个盹,便到了一个清新的世界。我的思绪被这纯净的清新梳理着。

我们正在蓟县。我们天津的蓟县,从闹市来这儿,汽车只走了两个小时。真庆幸,我们天津竟也有这样一片纯净的蓝天。其实,我来这儿已经不止一次了,可以往并没有如此清晰、清新、清快的感觉。我应该知道这是自己感觉有差异。那时,我没有特别感觉到这蓝天的纯净与珍贵,是因为我没有感受到嘈杂与污浊的毒恶、麻木。

现在,早麻木不得了,想麻木也麻木不得的神经日日都受着声与力的摧残,日日都渴望着放松与宁静。

这里实在太宁静了。

太宁静的山林中有一个小屋。小屋四周没有路,哪怕任何一条羊肠小路,这可是一个新的发现。我们蹚着齐胸高的青草,一步步摸索着,却颇有情趣地向小屋走近。我花一百元买的新裤被草刺划破,我竟没在意。

小屋里只住了一位老人,与他做伴的只有几十只母鸡,现代文明所带来的任何一点污染、一点污秽、一点嘈杂也没有光顾这里。我从未见过宁静、纯净。“如果让你住这里,如何?”朋友问。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夏日的寒噤。

如果,我真的住在这里会即刻开辟出一条路,或许两条,把喧哗,同时也会把嘈杂引过来。我这样想,我想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这样做。

我又打了一个寒噤,突然醒悟,宁静与嘈杂,纯净与污秽,其实就只有一步之遥。

我又看蓝天。我真庆幸,又来了一次蓟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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