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初抵达

2018-03-02 00:41安宁
新青年 2018年2期
关键词:剖腹麻醉师婴儿车

安宁

几天前在家门口的医院,重新走过三楼的妇产科。我一扇门一扇门地看过去,心里充满了对于人生的感激。而当我抵达最后一扇门,我的眼睛里,忽然涌满了泪水。我看到我和女儿曾经躺过的那个床上,有一个与四年前的女儿相似的婴儿,正在大声地哭泣,而她的母亲,则虚弱地躺在那里,挂着点滴。年轻的父亲和年邁的奶奶,手忙脚乱地应付着新生婴儿带来的一切。隔着门窗,房间里的一切,犹如无声的老电影,缓缓弥漫着温情与感伤。我在那一刻,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依然记得女儿出生的那个夜晚,在医院三个人的房间里,一个女人是顺产,另外一个则是剖腹,而我夹在中间,向右走还是向左走,都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右边的女人说,还是顺产吧,看我现在刚生完两个小时,就可以下地活动了呢。左边的女人说,顺产太疼了,而且如果生到最后,又有危险,生不下来,就要受两重罪,还不如一开始就坚定剖呢。我就这样夹在左右女人之间,为难,犹豫,挣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喊叫也越来越痛苦,以致于家人因为我打扰了别人的休息,而觉得难堪。没有人能够替我做出是顺产还是剖腹的决定,医生依然建议顺产,可是,六个小时过去,只开了一指的结果,让我对顺产彻底失去了信心。

人生中的第一次,在身体的某个地方,剖开一个口子,昔日对是否会留下难看伤疤的忧虑,早已经形同虚无。想到能够尽快地结束阵痛,与女儿相见,我的心里,反而充满了好奇与期待。手术进行得顺利而且融洽,麻醉师还轻松地讲起爱人的“傻话”,说他竟然问麻醉会不会在我的大脑上留下后遗症,他担心我的脑子有了问题,再也不能跟他讨论文学艺术或者人生理想了。对于等在手术室外面的爱人,这样的经历,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他焦虑地走来走去,就怕手术师一个闪失,让我和女儿都遭受额外的磨难。隔着一扇门,我和他各自历经着不同又相同的一切。我听见手术师平静又急迫地朝助手喊:快一些,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我还听见麻醉师遥远的问话:疼不疼?还有手术师庆幸地对我感慨:你的决定是正确的,羊水太少了,如果真的顺产,大约坚持不到最后,孩子就要缺氧了。那一刻,我开心人生中所做的这个重要的决定,可以让女儿离危险更远一些。而当我回到病房,发现旁边进来一个新的女人,只是,她因为顺产婴儿胎死腹中,在等待进手术室,我心底对于剖腹决定和命运的感激,愈发地强烈。我想,或许这就是命运定好的吧,冥冥中有一个天使护佑着女儿,让她远离一切的折磨与苦痛。

当护士将女儿抱到我的面前,并告诉我,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时,我的眼泪,立刻流了出来,我让护士将这个小小的天使抱得更近一些,没有戴眼镜,朦胧中我看到她有白皙如雪的肌肤,红得樱桃般的双唇。她那么小,只有六斤,小得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抱她,怕稍稍用力,她就化了,或者飞了。我想爱人在第一次将女儿抱在怀里的时候,心底一定也是这样的柔软。他还很仔细地检查女儿的手指和脚趾,生怕她有一丁点的缺陷和不完美。

当第二天黎明到来,房间里热起来,太阳暖暖地照进了窗户,爱人用尽了所有可能的人际关系,终于将我和女儿转移进了舒适的单间时,用一整夜尖利的哭声折磨着全家人的女儿,奇迹般地停止了哭泣。所有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天使一样的女儿,在婴儿车里平静幸福的睡容,我身体上的疼痛与虚弱,也因此减轻了一半。世界在那一刻,变得静谧、美好,犹如一首隽永甜蜜的诗歌。

而我,也如同女儿,在经历了手术后第一次艰难的翻身、坐起、喝水、吃饭、走路、晕厥、如厕之后,心境也如一片湖水,在蓝天之下,慢慢平静。隔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车,我和我的女儿,这个降落在我生命中的天使,互相好奇地打量着,就好像,我们穿越了千年万年,才终于见到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彼此。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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