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楼上

2018-03-02 00:44江泽涵
新青年 2018年2期
关键词:脸庞筷子菜单

江泽涵

凭窗坐望,云霞正当退隐穹庐,祥和且动人。白天生了些怨气,才一个人来这川菜馆饕餮,到六七分饱时,五内也略微明旷起来。

前头树荫下,一个大男孩半搀着一个老女人,不像散步,倒像在赶路,直到了楼下,男孩搀女人的手倏地先于脚止住。女人扫视餐馆门面,且惊且愣,想掉头走,只是膀子的力气弱着男孩太多。

二楼只有斜过我三桌的那张餐桌还空着,但因靠近楼梯,人来人往,不得安静,可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们不是面对面落座,而是女人在里头,男孩并排坐外侧。

女人东望望,西瞅瞅,左手握上了右手。男孩温和的笑笑,替女人打开了菜谱。女人前翻翻,后翻翻,微黑脸庞上的几条浅褶连绵起伏,忽而惊喜且满怀希冀,忽而眉头和下巴双双缩成了一个小点,却终没定下一个菜来,倒似又要腾起身来。

男孩按住女人的肩,亲自勾选菜名,但女人又急着将脸庞往男孩脸上凑,几次要阻拦,甚至意图去抢菜单,都被男孩机敏地挡了回来。

服务员收去单子后,女人才定当。男孩一边说笑着,一边拆洗餐具,为女人倒上大麦茶。女人咕噜了两杯,就被男孩劝住了。

我呷了两口茶,忽觉薄霞只剩些了余韵,依然体会得到它的流动感,无拘无碍。茶余饭后,我果真忍不住多察多想。

男孩生相粗蛮,颇干练,该在工作了,稚气却未脱尽,在这女人面前,分外像个孩子。女人一身新装,白汗衫,七分裤,黑凉鞋,却极感不合配,反而衬出一股土气。细看,她的脚趾糙黑,小腿肚却显白嫩,而眸子里散发出来的光泽更加表明她绝不老。

相隔略远,听不清对话,偶一句尖粗的叽呱,却不晓得是哪的方言,但不会是湘川人,辣菜在宁波早已入乡随俗变了味,仅微麻微辣,都用白芝麻来充当辣椒子了。他们是什么关系,也无从辨别,但看二人的脸盘倒极像。

开胃菜凉拌木耳先上来,葱花、蒜末、辣椒剁、胡萝卜丝,彩料丰富。女人却苦着脸,仿若无从落筷,吃了一朵木耳,抓过菜单条来看,连连摇头,像吃了大亏一般,握筷子的手直指男孩,就成本而言,一般凉蔬都是贵过热荤的。

接着三根孜香排骨,不是故意取单,而是三根开点。这道菜颇具烤功,光色自不在话下,香与味也已融入骨肉中,我每次来必点此菜。

女人凑着鼻尖一嗅,咬一口,紧紧咀嚼,久久才咽下去,回味一番,脸上露了笑意,但又似被无形中的某个念头给收住了。男孩那根三两下就结果了,女人却吃得细致,将黏在骨上的肉丝刮了个干净,不时舔舔唇边的油渍,又嘬了好久才放下。男孩将第三段塞给女人,女人又挡还男孩,依旧男孩的手更有力些,她犹豫好久,终于咬嚼起来。

上来酸菜鱼才点米饭,女人吃了一片,连连点头,也夹了一片给男孩,男孩拔了刺夹回女人的碗里。

女人几口就扒完了一碗饭,我看也就下了两筷子酸菜,两勺子汤。照這种下饭方式,吃撑死也不能把鱼吃光。男孩低语两句就离座了,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盒牛奶,打开给女人。

女人的嘴又小成了圈,握着的筷子指了指男孩,推给男孩,男孩不受。女人倒了一半到男孩的杯子里,男孩在旁坐着,夹起鱼片一番审视,见着刺拔了,再给女人。

厅堂熙熙攘攘的,楼梯口更是嘈杂。然而,这一切仿佛都与他们无关,而他们也同这周遭无关,只是静静享食着菜肴,女人满意地抚摸着肚子。

天际的最后几缕霞光,依旧密而不紧地照拂着横穿纵行的芸芸众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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