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战士刘庄

2018-03-05 18:53马誉炜
当代人 2017年4期
关键词:工兵大队

马誉炜

1986年12月9日下午约4时许,年仅19岁的战士刘庄,一米八零的个子变成一米零八,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利益,他把自己站成一尊活的雕像。

大队进入作战阶段之后,一段时间以来,特侦二连观察所报告,在者阴山右侧16号高地敌人一个已经废弃的阵地上,夜晚不时有灯光出现。据此我方判断,可能有敌特工在这个地方断续性活动。连队将此情况报告大队指挥所,大队首长决定,由工兵先行开辟通路,打通通往敌阵地的路径,待时机成熟设伏捕俘。

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特侦二连工兵班班长刘庄和他的战友们,为了加强力量,连队特派副指导员杨和平带队。12月8日凌晨,天还不亮,工兵班配齐装具,个个身着迷彩服脸涂迷彩,只露出一双明亮机智的眼睛,连随身带的熟鸡蛋都剥了皮装进臂兜里。南方的冬天,树丛植被一到晚上仍是湿漉漉的,工兵班9名勇士趁着夜色,边探雷边前进,早上七点就顺利到达者阴山脚下,战士们的迷彩服都被露水打得精湿。通往16号阵地的路,长满了一米多高的杂草,他们整整用了一天时间将通路开辟了一半多,距16号高地直线距离还有三千多米。战士们有些疲惫,夜里就在山上秘密宿营。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刘庄他们就又开始开辟通路。

在前线有一句口号:要有勇士的坚强,姑娘的细心。这话不仅适用于侦察兵,同样也适用于担负开辟通路任务的工兵。开辟通路时,面对陌生地域,各种地雷密布,险象环生。倘若一不小心,在排雷时触碰到导火索,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一次排不净,就不能保证侦察分队进入和撤出时的安全,达不成战斗意图。在整个排雷过程中,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止弄出声响,暴露目标,使行动中途流产,甚至引发不应有的伤亡。所以,许多时候工兵都是匍匐在地,一米一米地向前推进。尤其是走在最前头的也最危险。刘庄,这个1984年底入伍,参战前刚入党的工兵班班长,进战区后每次行动总是冲在最前头,一边仔细地探雷,一边叮嘱后边的战友搞好复查,注意周围的敌情,确保安全。到12月9日下午4时,工兵班终于将通路开辟到16号高地的顶部。刘庄伏在高地上一看,突然发现这里有不少环形工事,密布着一条条堑壕。他想,如果一有行动,这些堑壕肯定会是侦察兵捕俘行动的掩体,假如里面有地雷没有排除就会有危险隐患。他立即通过步话机请示在后面指挥的副指导员杨和平,杨副指导员也同意刘庄的判断和想法。于是,刘庄便带着本班战友赵斌,准备跳下堑壕继续排雷。这时刘庄发现,废弃多时的堑壕里囤积着足有30至60公分厚的尘土和杂物,高地上的茅草老长老长,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草还倒着长,将枝叶伸进堑壕壁上,浓密地盖着红土。职业的预感使他心头一震,忙把赵斌往后一拽:“你到后面去吧!让我来……”只见刘庄呈半跪姿势,小心翼翼地将探雷器伸出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声巨响,火光与气浪将刘庄和身后的赵斌掀翻腾空而起,又重重地摔在堑壕里——是刘庄跪着的右膝盖压响了一颗地雷。此时刘庄竟没有感到疼痛,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腿和脚,手里抓着的是肉和血!战友们连忙跑上前来给他绑止血带,为防止被敌人发现,工兵小分队背起负伤的刘庄,搀起受轻伤的赵斌,在副指导员杨和平的带领下迅速回撤。一路奔波中,刘庄神志清醒,他紧咬牙关,没有喊一声疼,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而是两眼一会儿目视前方,为班里的战友指着回撤的路线,一会儿往后边瞧,看班里战友都跟上队没有。直到半夜时分,刘庄被救护车送到大队野战救护所,往手术床上一躺,整个人就昏死过去……

那天我随大队的郐政委一直在救护所里等着刘庄他们到来,焦急得心快跳出来了。从负伤到入所抢救已过去十多个小时,刘庄失血太多,急需输血。大队部官兵早已准备好献血,此时,献血的队伍已从野战救护所排到了大队部的门口。接着就是检查伤口、手术。医生发现,刘庄的右腿已从膝盖处被炸断,由于紧急包扎后一路颠簸,瘀血严重;左腿虽有骨头,但内侧已皮开肉绽,静脉都被炸断,急需截肢。一会儿,野战救护所里传来“嗤嗤”地锯骨头的声音,由于失血过多,急救措施不够规范,刘庄的两条腿不得不从大腿根部锯断,成了个地地道道的“半截人”。听着像锯木头一样锯腿的刺耳声音,看着医务人员用白纱布裹着一条半腿向大队部后面的山坡走去,我的心头一阵莫名的悲哀……

之后,刘庄被转移到昆明陆军第57医院疗伤,面对失去的双腿和多次手术治疗,刘庄始终表现得非常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我到医院去看他时,曾发现这样一个画面:一群来医院看望慰问伤员的小朋友,看到他们的刘庄叔叔两条腿都不见了,边哭边给英雄唱歌,个个哭成了泪人。但刘庄一直是笑着,他给小朋友们擦眼泪,给他们讲战场上的故事,给他们唱老部队《38军军歌》:钢铁的部队,钢铁的英雄,钢铁的意志,鋼铁的兵……

只是有一件事儿一直闷在刘庄心里。这就是自从负伤后,就和父母与未婚妻失去了联系。负伤以前一般每个月都至少给家里写一封信,负伤后有段时间手拿不了东西,更写不了字。到了转过年来的二月,手慢慢地能写几个字了。刘庄经过反复思考就给父母和未婚妻分别写了一封信,都是三十个字左右,还占不到一张信纸的一半呢!给父母的信大意是,告诉他们自己受伤了,但已无生命危险。让他们协助做好未婚妻的工作,不再连累她,解除婚约,千万不要为难人家。给未婚妻的信,也是告诉她自己负伤了,而且伤得很重,反正还没有正式订婚,不再连累她,另找幸福路吧。据刘庄讲,当时,家乡一带,已风言风语地听说有子弟在前线受伤,但具体是谁还不大清楚。刘庄几个月没有给家里写信,他家和对象一家都有点犯嘀咕,天天盼信又天天怕信。当接到刘庄这封简短来信后,两家人都懵了: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刘庄母亲心急如焚,哭着催丈夫赶快到云南的部队医院去看孩子,家里穷,没有乘坐火车的费用,就把正在犁地的一头骡子卖了。刘庄的对象赵润莲,五岁上娘就得病去世了,姐妹俩跟着父亲艰难度日,她和刘庄邻村,但两个人还没有见过面,是刘庄当兵以后,有人做媒提亲订下这门亲事的。两个人通了近一年的信,以哥妹相称,也算有了一些感情。小赵接到刘庄的来信,如同遭了雷轰,人一下子就瘫倒了。醒过来后,她疯也似地跑到未来的公婆家,想把刘庄负伤的消息告诉他们,没想到刘庄父母也已收到同样的信件。她想到,一个青年战士,为了保卫祖国身负重伤,他没有想自己今后的生活,而是想到不能连累刚订亲一年的对象,这样的人不更值得去爱吗?她当即向刘庄父母表态,只要刘庄还活着,我就要嫁给他!坚决要求和刘庄爹爹一起去云南医院侍候刘庄。于是,刘庄父亲和刘庄未来的岳父、未婚妻一道,为节约费用只买了火车的硬座票,一路奔波到云南看望受伤的刘庄。两位老人在昆明住了三天,把姑娘赵润莲一人留下,继续照料刘庄,他们俩便回遥远的坝上老家赶着种田去了。

赵润莲看到自己的心上人两条腿都不见了,心如刀绞。但在刘庄面前还装着很是乐观,一个人的时候趴在床上哭了好几场。刘庄呢,只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劝赵润莲另嫁他人,自己以后有什么困难都会克服,绝不连累她。赵润莲不让他说这些,她说:“我这辈子跟定了你,认命。你没有腿了,我就是你的腿,我一辈子要做你的拐杖。”刘庄看到姑娘是一片真心爱自己,也从心底里感激。当年的8月份,在北京参加全国英模大会之后,刘庄和心仪的姑娘赵润莲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刘庄从前线返回老部队那天,时任军长李际均少将亲自到保定火车站迎接。站台上,军长执意要背这位无腿的钢铁战士下车。

英雄的光环也要经受平常日子的打磨。刘庄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处在苦闷中。年轻小伙子没有腿了,饮食起居全靠别人侍候,这个现实他难以接受,加上当时收入低,伤残金一年才有两千多块,老家还不断来人看他,花销也大,曾经有一年时间,刘庄闷在家里没有出门。邻居都问一天进进出出的赵润莲,怎么看不到你们家刘庄呀?一直过了五六年光景,刘庄的心理状态渐渐地好起来,他重新振作精神,天天坚持锻炼身体,练习用手和轮椅配合做各种家务,很快,自己能够打扫卫生了,赵润莲忙时,他能在轮椅上帮助炒菜。他们也有了爱情的结晶——宝贝儿子。随着待遇的改善,残疾金也有较大幅度提高,一家人在保定买了按揭房,赵润莲做起燕京啤酒在高碑店的代理商,后又在保定开了店铺,家庭逐步脱贫,过上了幸福生活。驻地学校经常请刘庄作报告,讲当年在老山战场上的战斗故事。一些从首都北京去部队军训的学生们,听了刘庄的事迹,感动得热泪盈眶,到现在,许多学生还与他有通信联系。刘庄有一个坚强的好妻子,这么多年来,无论生活多苦多难,赵润莲没有一句怨言,没有说过一句丧气的话,始终与伤残的丈夫一道,默默撑起这个家。儿子也很懂事,军校毕业后分到家门口的部队,一猛子扎到基层,一年到头也很少回家。儿子对刘庄说,爸爸,我不想用你的光环罩着,我决不给你丢人。看着孩子长得和自己负伤前一样的个子,刘庄笑了,笑得很灿烂。

编辑:刘亚荣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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