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油腻仍清澈

2018-03-27 09:55周满珍
女性天地 2018年3期
关键词:瓦尔登湖梭罗哈佛

周满珍

自游学之风兴盛,名校之旅仿佛是春日少年游的专利,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远方是星辰大海,当然要去最好最强的宇宙晃荡啊。走到人生中途的中年人,和名校相遇太晚,老到不足以谈恋爱,不足以让人走转向。

那又如何,曾在生命旅程中出现过的美国名校坐标,于我,是分别经年的少年友人,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我来到你的城市,怎可不给你一杯咖啡、一顿饭叙的时间?

2017年秋,人在美东波士顿,第一站当然给盛名在外的哈佛大学。

说来气短,我对哈佛光环的初次领略,竟来自一本叫《哈佛女孩刘亦婷》的自传。那是2000年,刘亦婷的母亲刘卫华带这本书来武汉签售,我去采访,急于复制第二个刘亦婷的父母们,挤爆了现场,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可以拿到哈佛全额奖学金,让望子成龙的父母们热血沸腾,这本书据说创下了200万的销售记录,催生了教育类图书“励志+素质”新战场。

我去哈佛的中午,理想的壮怀依然激烈,一拨又一拨初高中生模样的孩子,无问西东,排着队摸雕像版哈佛先生的脚,冀此沾点好运。青春的欢声笑语,给校园内的红墙绿树抹上了几许亮彩。

那日阳光甚好,草坪上安置了不少椅子,供行人休憩,我便和美国友人在此小坐,一边打望哈佛数百年不变的标志性红楼。作为美国最老的大学,哈佛名人校友走马灯一样在脑波里晃过,梭罗自在其列。20岁从哈佛毕业后,他选择到田野居住,学会伐木自制家俱,上午去瓦尔登湖湖边散步,晚间欣赏音乐,在小木屋写出今日热捧的佛系生活之圣典《瓦尔登湖》。还有1927年的梁思成,远道至哈佛人文艺术研究所,研究东方建筑。小红楼还是旧时模样,梁先生在此苦读经典,想要保护的东方建筑,已是沧海桑田,换了天地。

90年过去,哈佛校园里,随处可见梁先生式东方面孔。朋友说,美国正遇经济衰败,全美名校都在争取中国生源,以救教育经费短缺之困厄。有则八卦可资为证:和80后小女友谈恋爱,会做“笨笨牌”红烧肉的明星老板王石,三年前之所以选择哈佛就读,是当他表达出重回校园充电的奇想时,刚好且只有哈佛商学院向他发出了邀请。美东名校行,背着双肩包疾走的中国少年随处可遇,充分感受到祖国强大光芒的照拂,幸焉!

但我对哈佛真是“高山仰止”,念兹在兹是后半句“景行行止”,是校园外供人行走的宽阔道路,和路旁各式各样的书店小店。沿街的小庭院里,主人随手种植的花草,晚秋仍旧葱茏。午后时光,书店里人亦不多,但从老板、服务生脸上,并未窥见暴流一般的生活长河中,浮泛的渣滓,便可想见,此地的营生,足可维持他们基本的生活尊严,甚好。

因为这些型格别具的小店,从哈佛到麻省理工的20分钟路程,我们选择步行,穿越坎布里奇街。坎布里奇的英文为cambridge,我一度疑心来到了英国剑桥大学分部,查资料才发现,当年是剑桥向新成立的哈佛援建师资,坎布里奇大街由此而来。流经坎布里奇名校的查尔斯河,云在青天水自流,似在提醒后世学子饮水思源。

我们在窗外看风景,窗内的人看我们,眼神交汇的刹那,发现了一家位于地下室的川味餐厅,兼作日本料理。进去时,一桌老外正在分食日式海鲜拼盘,我点了肉沫豆角,食材正宗,烹饪水平放在国内,亦可列入中等。后来在波士顿的几顿主餐,都在快餐连锁Dunkin Donuts解决,真后悔当时没有打包一些饭菜回去。

美国作为移民国度,美食繁盛,但如果想以国内价格甚至翻倍的价格吃到,皆不可能,因为餐厅的税费及小费,加起来就要占40%左右。在金钱的算计面前,口腹之欲,忍得了一时。

逛回麻省,纯粹是一个平庸文科女对学霸理工男的好奇,欲一窥天才们的容貌。麻省的明星校友,远有钱学森,近有张朝阳。搜孤风头正劲的年代,男性时尚杂志写满了这位麻省理工男的传说。可惜我一进去就被校园内各色当代建筑所惑,那些造型各异、色彩缤纷的建筑,如旅行指南所言,满足了你对校园建筑的全部想象。那是第一次,我想拨开一所名校的皮囊,探究里面跃动的灵魂。麻省从不会让看客失望,设计师们自带创新基因的建筑作品,美得比表象更有意思。

因为这一点对与众不同的追求,首府华盛顿城内的大学,重点锁定乔治城。美国的校园都没有大门,当迎面而来,背负双肩包,手握一杯咖啡的年轻面孔越来越多,就可以确定,已经进入大学校园了。乔治城作为最早的天主教大学,是培养外交官和律师的顶级私立学府,曾在此就读的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是他们的明星校友。来到美国,我从不吝向人展示美剧粉的忠诚,《傲骨贤妻》中男女主角Will和Alicia就是从这里毕业的。

乔治城是华盛顿富人区,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大隐隐于市。如果有天写理想的小城镇,乔治城是绝佳范本。它的名物除乔治城大学,尚有旧石头屋(old stone house)。这座典型的中产阶级住宅,因为是较早的原创建筑,一代又一代人如珠如宝地修缮着、保存着,现为礼品店。乔治城大学在一个小山坡上,主体建筑名为healy hall,由几栋房子一字排开,外观颇有霍格维茨魔法学洨的范儿,功能上却集行政、教学、图书馆等为一体。透过远远近近的树从,波光粼粼的波多马克河,华盛顿方尖碑,在阳光下闪耀。此地逢春樱花盛开,除了粉白双姝,尚有垂樱、玉兰,小山坡、湖水、樱花,竟勾起我对母校故园的思念。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我总算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了,对近处的生活,起了相思。

于是,不管在纽约城如何逍遥快活,城内的哥伦比亚大学仍位列必去清单之一。因为哥大盛产媒体明星和新闻界奥斯卡—普利策奖得主。近日写了《火與怒:特朗普白宫内幕》的迈克·沃尔夫便毕业于哥大。此前,他为媒体大佬默多克写过一本传记。我的切肤之感来自杨澜,从央视离职到哥伦比亚大学新闻系就读的她,1995年出现在央视春晚纽约外景地,她坐在费翔身边,随马车行驶于中央公园,整个人仿佛经过哥大的点染,变得风华绝代起来。不几年,她创办了阳光传媒,是最早从媒体人向女总裁跃迁的佼佼者。

我坐哥伦比亚环线去哥大时,下错了地铁站,误入一个黑人区。下午四点钟光景,沿路可见倒地的空酒瓶、蹲在街角的闲人,再无种族偏见的独行女子,此时的内心也有几份惧意。有个好心的女孩,用Google帮我识得方向,便纵步狂奔,路之尽头是个山坡状公园。一个推着婴儿车的黑人妇女告诉我,翻过此山便是一所大学,不知道是否哥大?

爬到山坡上的亭子,四下一望,果然是哥大校园。趁着阳光仍好,许多学生席地坐在图书馆前的阶梯上看书、聊天,楼与楼之间的草坪上,四处散卧着看书的学子,也有三五学生集会,商量着晚上的某个公开抗议活动。那种民主中带着活力的氛围,正是我想象中的哥大。我不由自主调动了全身所有的官能去感受,竟然生出我的人生嘉年华已结束之感。以后,只能凝视这些青春的、靓丽的面孔,来回忆那些逝去的理想和时光了吧。

回程时站在亭台高处,俯瞰整个纽约城,天光与云影正在交替,脚下的纽约城如梦似幻。在渐浓的暮色中,结束美东名校行最后一站,不快乐也不黯然。

但此行仍有两大遗憾,一是没有去成纽约州西北部的康奈尔大学。现代文学史上几位大人物胡适、徐志摩、梁思成、林徽因先后留学于此,此校风景佳美,能量高的电子更容易跃出常规,成为现代文学八卦最大的策源地,竟不能至,可惜可惜。另一大遗憾是没去成瓦尔登湖,对于一个以浪游为终身职业,不油腻仍清澈的文艺中年,梭罗的《瓦尔登湖》是“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力比多最旺盛的年纪,吃过的最早一道充满维生素的菜肴,没齿难忘。但学医的美国朋友的本能反应却是—一个小池塘有什么好看的?我竟无言以对,因为瓦尔登湖的英译确实是Walden Pond。

这个小池塘,从波士顿北站坐通勤火车到Concord小城,沿着梭罗街往前直走,再右转,半小时便可抵达。Concord亦值得消磨时日,涌现了爱默生、梭罗、阿尔考特、霍桑等四位文学名家。霍桑的《红字》是我一口气读完的的第一本英文原著小说,那颗为英文抒写魅力而澎湃的心脏,仿佛还在跳动,但生命中总有这样最后的几十公里,此处彼处,只一个转身,关山万里遥。

我只是想站在梭罗小木屋前,告诉他,我已懂得那句“ 我宁愿坐在一个南瓜上拥有完全属于我的全部,也不愿和别人挤在一个天鹅绒的垫子上”的全部奥义。2017年,我亦活到梭罗离开这个世界的年纪,孑然一身,将都市里的日子过得像农夫,用空前朴素的低度生活,换取着尽可能高度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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