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IP产业链的演化与扩张

尚光一

（福建师范大学中华文学传承发展研究中心，福建福州，350007）

随着互联网技术，特别是移动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网络文学客户端、互联网在线阅读、电子出版物、手机移动阅读等各种新兴的产业形态，创造出巨额的社会财富，一个庞大的网络作家群体逐渐形成。由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3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6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7.31亿，其中网络文学用户规模达到3.33亿，较上一年同期增加3645万，占网民总体的45.6%；手机网络文学用户规模为3.04亿，较上一年同期增加4469万，占手机网民的43.7%。[1]而市场研究机构“阅文集团数据业务中心”发布的《2016移动阅读报告》则称，移动阅读市场规模已达101亿元，其中网络文学占多数份额，其旗下的“起点读书”内容规模达160万册，“QQ阅读”规模为90万册。[2]

网络文学在社会生活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特别是在青少年中，在某种程度上已超越了传统的经典文学作品，成为中国文化输出和“软实力”的新领域。例如，在“Wuxia World”这一专门刊登中国网络文学作品的国外网站，众多“老外粉丝”自发成为翻译志愿者，积极翻译并传播中国网络文学作品。据统计，目前“Wuxia World”在全世界网站点击率排行榜上排第1536名，日均页面访问量362万次，网站读者覆盖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3]所登载的《盘龙》等中国网络小说在国外读者中产生了热烈反响。

此外，随着网络文学越来越深地介入当代文化消费，相关产业规模也不断扩大，形成了一条持续延伸的网络文学IP产业链。在这一背景下，要深入领会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和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精神，秉持“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的理念，切实践行“要适应形势发展，抓好网络文艺创作生产”的指示，[4]就有必要对当前网络文学IP产业链的演进、特点与态势进行深入的分析。

一、网络文学IP产业链的界定

IP是“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缩写，含义为知识版权。IP产业链是文化创意产业领域新兴的术语，一般指将文学著作、艺术作品等文化产品作为内容创意的源头，通过再创意与延伸开发，衍生出一系列相关文化产品和文化业态，所构成的一条彼此勾连、不断延展的文化创意产业链。以魔幻小说《指环王》为例，美国在1978年即根据小说改编上映《指环王》动画电影。随后的2001—2004年，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真人版电影陆续上映，创造了票房新记录，并进一步刺激小说《指环王》的销售。并且，《指环王》电影中的人物形象与情节场景，又被《英雄联盟》《魔兽争霸》《魔兽世界》等网络游戏在设定人物情节时所借鉴。同时，基于“指环王”前期的内容创意，后续又出现Cosplay表演、网络游戏职业解说、电子竞技职业联赛等新的延伸业态。这一条彼此勾连、不断延展的文化创意产业链，就是以《指环王》小说为内容创意源头的IP产业链。因此，网络文学IP产业链就是一条以网络文学作品为内容创意源头、不断衍生出相关文化产品和文化业态的文化创意产业链。

二、网络文学IP产业链的演化轨迹

网络文学IP产业链的发端，可追溯到1998年台湾地区网络文学作家痞子蔡将网络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进行纸质出版。这一事件标志着网络文学开始由“线上”走到“线下”，不再是自娱自乐的写作游戏，而是进入了产业发展的领域。自此，网络文学IP产业链开始形成。在痞子蔡之后，俞白眉、萧鼎、李寻欢、雷立刚、邢育森等早期网络作家纷纷将线上的网络小说转化为图书出版，此后网络发表与线下出版成为愈益紧密连接的业态环节。特别是2006年9月，网络作家当年明月将《明朝那些事儿》第一部正式出版，而此时距该作品在“天涯社区·煮酒论史版”连载，不过相隔6个月。此后，网络文学IP产业链不断延伸，勾连了影视投资商、图书出版机构、游戏厂商、内容经纪人、电子商务平台、电信运营商、漫画公司、网络文学平台商、客户端开发商、广告代理商等众多业态环节，发掘出众多新的市场“蓝海”。例如“盛大文学”基于成熟的微支付模式，着力实施“全版权运营”策略，形成无线阅读、影视剧改编、图书出版、网络游戏改编等新的赢利点。其中，《斗破苍穹》不仅图书发行超过200万册，而且改编为风行的网络游戏《斗破苍穹OL》；《步步惊心》《裸婚》等作品改编为电视剧后，都成为了各大电视台同时段收视率冠军。

在前期市场反应热烈的驱动下，基于未来良好的市场预期，近两年网络文学的IP影视开发尤为火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微微一笑很倾城》等作品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后受到“粉丝”热烈追捧，《簪中录》《路从今夜白》《翻译官》《诛仙》等超过110部网络小说已售出影视版权。除了网络作家能凭借IP授权获益外，网络文学阅读平台和移动运营商每年的直接收益也已达20亿元，而图书出版、漫画改编、游戏制作、广告发布、影视剧制作等延伸环节更有着高达上百亿元的产值。除此之外，由莫言担任名誉校长的“网络文学大学”、茅盾文学奖评选等与网络文学有关的组织和活动，也都是网络文学IP产业链的依附环节。

随着产业链上各个业态环节更为紧密地勾连，网络文学运营平台的集团化趋势日益凸显。例如，通过整合“腾讯文学”与“盛大文学”而成立的“阅文集团”，旗下囊括了众多网络文学运营平台。其中，网络原创与阅读领域，拥有“创世中文网”“云起书院”“起点中文网”“红袖添香”“起点女生网”“潇湘书院”“言情小说吧”“小说阅读网”等平台；图书出版及数字发行领域，拥有“榕树下”“腾讯文学图书频道”“中智博文”“华文天下”“聚石文华”“悦读网”等平台；音频听书方面，拥有“懒人听书”“天方听书”等平台；移动客户端领域，拥有“QQ阅读”“起点读书”等平台。据《阅文集团招股说明书》显示，“阅文集团”目前拥有行业用户总数的48.4%，文学作品数占文学作品总数的72%，平台作家占全部网络文学作家的88.3%，[5]遥遥领先于“掌阅文学”“阿里文学”“中文在线”“百度文学”等同类企业，已是业内实力雄厚的网络文学运营集团。

由互联网资本介入网络文学的主要事件（见表1）可以看出，基于抢占市场的考量，近年来互联网资本不断大举介入网络文学，积极收购网络文学IP版权，网络文学IP版权运营的集团化趋势日益明显。网络文学IP产业链由此得到进一步完善和延伸，并推动网络文学IP市场规模持续扩大。当下网络文学IP产业链呈现出各环节之间不断整合、集聚、协同的新特点。

表1 互联网资本介入网络文学主要事件

三、基于优质内容创意的IP版权开发与流转

内容创意是网络文学IP产业链中最核心的环节，也是整条产业链不断延伸、蜕变、重生的源头，其他所有环节的勾连，甚至因“长尾效应”（Long Tail Effect）而激发出巨大财富的相关环节，都根植于网络文学作品的内容创意土壤之上。在网络文学IP产业链的各个环节上，内容创意经由不同业态的开发，衍生出一系列相关文化产品。网络文学作品的内容创意，并非一定是迎合恶俗的审美趣味，相反，能够进行成功延伸开发的优质内容创意，往往有其自身的文化意蕴和审美价值。例如，线上具有良好口碑的《斗破苍穹》和《斗罗大陆》，在被编辑为图书（漫画）出版后，发行量都累积超过了800万册。因此，当前网络文学IP版权开发与流转，都围绕优质内容创意进行。

影视开发与游戏开发，是当前网络文学IP版权开发的重点领域。而获得良好业绩与口碑的产品，都是缘于内容创意本身的出众。其中，就IP版权影视开发而言，有着良好收视成绩和市场反响的产品，往往是对优秀网络文学作品的改编。例如，《失恋33天》是2011年国产电影票房冠军，《后宫·甄嬛传》是2012年最热播的电视剧，《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是2013年国产电影票房冠军。近期改编为影视产品的《何以笙箫默》《花千骨》《琅琊榜》《盗墓笔记》《云中歌》《左耳》《九层妖塔》《芈月传》《鬼吹灯》等，也因其作品内容创意本身的号召力，一经上映，便成为引起广泛热议的“现象级”产品。据初步统计，近期经由网络文学IP版权开发的“现象级”影视产品有13部，如表2所示：

表2 近期由网络文学IP版权开发的“现象级”影视产品

IP版权游戏开发同样如此。由优秀网络文学作品改编的游戏，天然具有广阔的市场空间。例如《邪风曲》《斗破苍穹》《江山美色》等被改编为网络游戏，《异世邪君》《凡人修仙传》《斗罗大陆》等被改编为手机游戏，《鬼吹灯》《星辰变》《盘龙》等被改编为网页游戏，都获得了玩家的认可与巨大的下载量。这些网络文学IP版权开发的影视产品、游戏产品之所以获得成功，在于网络文学作品的内容创意本身有其独到之处和受众乐于接受的审美趣味。从本质上说，网络文学IP版权开发依然是“内容为王”，优质的内容创意仍是图书、影视剧、游戏等各类网络文学衍生产品开发的核心凭依。

凭借初期在线刊载时期的便利，网络文学运营平台积累了大量优质的IP版权，因而后续便能以多种形式和作者分享优质IP版权在出版、漫画、游戏、音乐、舞台剧、电影、电视剧等环节的收益。例如，“盛大文学”2014年仅在中国国际数码互动娱乐展览会上，就拍出6部网络文学作品的手机游戏改编权，累计拍卖价格达2800万元；[6]郭敬明成名作《幻城》，运营商除了将其开发为漫画、游戏、Cosplay外，也已启动电视剧的改编。随着衍生产品开发的不断推进，优质IP版权也在网络文学IP产业链不同环节间加速流转。例如“猫腻”创作的《择天记》，2015年5月在上海艺海剧院推出舞台剧版后，7月即发布了动画片，并随即策划改编上映电影。

然而，在当前网络文学IP产业链中，IP版权的流转亟待规范和保护。毋庸讳言，与主要涉及机械复制影印的传统文学作品版权保护不同，网络文学IP版权合法合规流转遇到了互联网的全球共享所带来的严峻挑战。网络文学作品及相关衍生产品的复制变得越来越简单快速而廉价随意，这一问题尤为值得警惕。经过较长时间进行审视，随着内容生产、分发、传播介质、阅读平台、定价和运营上的逐渐统一，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终将融为一体，因而网络文学IP版权流转的保护，同样对未来传统文学作品版权保护有着深远影响。

四、缘于消费潜力认知的IP版权市场扩张趋势

就文化消费而言，国外研究一般认为，人均GDP超过3000美元时，文化消费会快速增长；而当人均GDP接近或超过5000美元时，文化消费就会进入“井喷时代”。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6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16年我国人均GDP达到了53980元，[7]换算成美元，已超过8000美元。而据国家统计局最近发布的《2017年上半年居民收入和消费支出情况》，我国人均教育文化娱乐消费支出为869元，占人均消费支出的比重仅为9.8%。[8]可见，我国有着巨大的文化消费潜力亟待发掘。出于这一认知，当前业界普遍认为网络文学IP版权市场有着广阔的发展空间。同时，基于文化创意产业的“长尾效应”，由内容创意所延伸出的影视、游戏等业态构成的网络文学IP产业链的高利润环节，也成为当前业界进行网络文学IP版权开发时所关注的焦点。

近年来，一部热门网络文学作品的版权价格已从100万元涨至300万元以上，甚至高达千万，显示出业界对未来文化消费空间十分乐观。其中，通过网络文学作品影视改编权的流转，是各方通过IP版权获益的主要形式。例如，《后宫·甄嬛传》2012年被改编为电视剧播出后，当年在内地、香港、台湾就共计播出31次，[9]这第一轮播出即实现了100%的利润。游戏改编也是利用网络文学IP版权盈利的重要领域。例如，“阅文集团”旗下的网页游戏《莽荒纪》和《傲世九重天》的月流水都破3000万元，《花千骨》首月流水就达2亿元；移动终端游戏《苍穹变》则上线3日流水即破4000万元、月流水过亿元。2016年后，网络文学IP版权的市场价值进一步凸显，有关天价网络文学IP版权的报道频出。例如，《如懿传》以8.1亿元的价格卖出独家网络播出权，《琅琊榜2》网络单集售价高达800万元一集。2017年4月国家版权局发布的《2017中国网络版权产业发展报告》显示，2016年我国网络文学IP版权市场规模已达100亿元。[10]

然而，不同运营商在网络文学IP版权市场中获益的方式不同。例如，熊顿的《滚蛋吧！肿瘤君》，在与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签订出版协议的同时，就与万达影视传媒等电影制作方签订了电影版权协议。因而就《滚蛋吧！肿瘤君》电影而言，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只是配合营销工作，不享有权益，其仅在电影热映之后，与影视方合作出版了《滚蛋吧！肿瘤君》电影版纪念珍藏套装，从该套装的销售中获利。

五、结论

随着互联网科技的进步和市场环境的嬗变，网络文学IP产业链不断延伸出彼此勾连的产业形态，涉及实体图书出版、有声读物发布、游戏产品打造、影视作品改编和动漫延伸开发等众多环节，将图书出版机构、影视投资商、游戏厂商、内容经纪人、电子商务平台、电信运营商、漫画公司、网络文学平台商、客户端开发商、广告代理商等相关方联系在一起，发掘出巨大的“市场蓝海”。同时，随着产业链上各个业态环节更为紧密地勾连，网络文学运营平台的集团化趋势日益凸显。基于优质内容创意延伸的影视、网络游戏等业态，是当前网络文学IP版权开发与流转的焦点；而缘于对文化消费潜力的认知，网络文学IP版权市场扩张趋势不断强化。未来，随着VR、AR、MR等新科技的广泛应用和文化消费的逐步提高，网络文学IP产业链将进一步延伸出新的业态和环节，激发出更多新的市场空间。

参考文献：

[1] CNNIC.第3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EB/OL].(2017-01-22)[2017-06-03].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701/t20170122_66437.htm.

[2] 阅文集团.2016移动阅读报告[EB/OL].(2016-05-04)[2016-07-21].http://www.cbinews.com/desktop/news/2016-05-05/249146.htm.

[3] 卢扬.网络文学获海外市场青睐[N].北京商报,2016-12-21(4).

[4] 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EB/OL].(2016-11-30)[2017-08-03].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16/1130/c407957-28915418.html.

[5] 李宛珊.手握巨量IP,阅文集团摸索变现[EB/OL].(2017-07-25)[2017-08-03].http://www.time-weekly.com/html/20170725/38275_1.html.

[6] 王艳萍.网络文学IP价值几何[EB/OL].(2015-08-13)[2016-10-03].http://www.cssn.cn/ts/ts_wxsh/201508/t20150813_2117953.shtml.

[7] 国家统计局.2016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EB/OL].(2017-02-28)[2017-07-05].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702/t20170228_1467424.html.

[8] 国家统计局.2017年上半年居民收入和消费支出情况[EB/OL].(2017-07-07)[2017-08-15].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702/t20170228_1467424.html.

[9] 骆俊澎.后宫剧会不会盛极而衰？[N].东方早报,2012-12-6(B11).

[10] 国家版权局.2017中国网络版权产业发展报告[EB/OL].(2017-04-25)[2017-06-02].http://media.people.com.cn/n1/2017/0425/c14677-2923506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