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吉他,口吐莲花

2018-04-26 10:17黑麦
三联生活周刊 2018年17期
关键词:主唱段子曲艺

黑麦

西游乐队主唱周飞

打开FM87.6的数字文艺广播,常常能听到那首充满京味儿的台歌——“身在北京‘cheng城,每天都得找点乐子,打开收音机堵在街上,听着DJ把心聊通。”起初很多人都以为这是某位相声演员的献声,直到很多年过去了,才有人把它真正的演唱者扒了出来——一支把相声段子唱火了的乐队。

这个乐队名叫“西游”,主唱名叫周飞,他自称从小爱听曲艺,深受马派相声影响,却在十几岁时搞起了摇滚乐。在成立了自己的“中国风”乐队后,他总是穿着马褂站在麦克风前,双手举起快板,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相声演员。

西游乐队唱的是一种被转化成“当代音乐”的曲艺,音乐元素有五声音阶、流行、二胡,也有重金属式的吉他音效,歌中虽有相声唱词,可细听来却是生活中的五味杂陈,他们先后改编了西河大鼓名段《玲珑塔》,以及相声段子《卖布头》《口吐莲花》等,也原创了紧跟时代的《网事》系列和致敬时代的《80后的我们》等音乐。

周飞住在交道口北二条,他逗趣地把自己的音乐归类为“交道口风格”,尽管他觉得那条住了30年的街,那栋文工团宿舍楼越来越陌生,但这个立在市井与现代之间,充斥着本地人与游客的地段,仍是他的灵感来源之一。他谈论音乐时似乎总带着一种忧虑,他觉得身边的一些东西正在消失,比如,人们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兴趣,还有人们对于音乐的热情。

周飞出生在音乐世家,老辈在文工团里忙活儿了一辈子,跳舞、打鼓、拉大提琴,“然而父母一辈没赶上,让时代给耽误了”。尽管如此,钢琴是他小时候接触的第一件乐器。“钢琴比我先到这个家里来,1981年有的钢琴,1982年才有的我。”周飞说自己从3岁开始学琴,那个时候的他对学琴没有任何热情。“我家钢琴上面还有我那会儿留下的牙印,你说我当时得多恨音乐。”

周飞的姥爷是歌手韦唯的伯乐,那会儿他想让小周飞跟着韦唯的声乐老师学发声,周飞上了几堂课就开始倒仓(变声),以至于变出一副辨识度极高的嗓音,高亢的尾音、清亮中带一点沙哑,这声音不适合唱流行,反而有了曲艺的咬字特色。

周飞的父母“很有远见”地认为他上普通初中没任何意义,于是送他去了煤矿文工团的艺校,和后来的作曲家董冬冬成为当时学校仅有的几名男生。到了艺校后,他继续学习钢琴,一年后系主任告诉他:“你想成为钢琴家是不太可能了,不过你现在的钢琴水平已经够用了,转作曲系吧。”学作曲没多久,16岁的周飞便在一本皱巴巴的《音乐生活报》上看到一则豆腐块大小的消息,上面写着:子曰乐队招募乐手,年龄不限、性别不限、国籍不限。于是,他联系了乐队,在顺利答复了所有面试问题后,子曰主唱秋野留下了他。于是,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年,开始了他漫长的摇滚乐生涯。

子曰乐队的音乐有一点“颠覆性”,它并非传统的吉他摇滚音乐,主唱秋野是贝斯手,所以他的编曲是特立独行的“东方哲学”。此外,乐队的歌词也充满试探和试验,这与他的老师崔健多少有些关系,秋野试图在摇滚乐里寻找一些中国人的情绪,所以他演唱时平淡古雅,少了些抒情与愤怒。这种音乐似乎并不能打动太多听惯了欧美摇滚乐的年轻人,然而这些旋律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周飞的听觉。

很長一段时间,周飞都保持着听相声的习惯,收音机里中午1点钟播放的《空中笑林》是他和父亲的“必修课”。在经历了90年代末的“作品荒时期”后,相声在2004年突然成为主流娱乐,那时周飞在德云社的相声里听到了一种新的声音,“就像当年第一次听到马志明的相声,在传统段子里加入了很当代的故事”,他冥冥中觉得自己应该转行干曲艺了。2005年的某天,他打电话给天桥茶馆,接电话的是郭德纲的妻子王慧。周飞说想订票,王慧说没人,你就来吧。那个晚上,周飞一个人占着一大张桌子,听了一晚上相声,似乎从中得到了某种启发。2005年的时候,周飞像相声段子《羊上树》里讲的一样,去非洲乌干达做了趟生意,等他回来,发现德云社鹤字科的学员已经招募完结,于是终结了转行的念头。他发现自己还是离不开音乐。

左起:西游乐队鼓手余伟民、吉它手张琪琳、主唱周飞、民乐张晓、贝司手商子龙

之后,他先后加入了木马和废墟乐队,跟着乐队全国巡演,业余时间顺便看着视频自学起相声。没有师傅带,就只能靠摸索,DVD和唱片也买了不少,他开始逐渐明白了如何抖包袱。后来他开始对着视频学快板,因为有音乐基础,上手很快,直到有天郭德纲看了周飞的演出,亲口告诉他:“打得不错,你是看着视频学的吧?就是板子左右手拿反了。”

也正是在那会儿,他开始尝试把带有节奏的曲艺段子编进音乐,那些背诵过的贯口,如“白事会”“数来宝”“卖布头”,都成了他的创作素材,带着一种对相声舞台的好奇,他创作出了一系列“曲艺音乐”。2009年,周飞出了张作品集,又把大学给补上了。他那时觉得中国的音乐都是外来的,他想做一支纯粹的中国乐队,于是找到圈里的朋友匆忙组了起来,没多久就接到了演出。当有人问他乐队的名字时,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有首歌叫《西游记》,于是“莫名其妙”地给乐队起了“西游”这个名字。

周飞出个人专辑的那段时间还没有音乐平台,他觉得这种音乐可能没有受众,于是陷入一种纠结。不久,转机出现了,他应邀给2014年网络春晚做的歌曲《网事2013》成为热门音乐。很多人第一次听到这种改变觉得新奇,其中一位便是当时北京广播电台数字广播策划总监王兆元。他把周飞请到台里,决定与他合作一首台歌,周飞看了他写的歌词的头一句“身在北京城,每天都得找点乐子”,觉得不够押韵,于是在演唱时用拼音拉长了歌词,又写了如同京剧一般的歌词旋律,正是这几处编写,让一些人开始知道了有个专门唱曲艺的现代音乐人名叫周飞。

随后,西游乐队在央视3套的“我要上春晚”节目中走到了总决赛,在参加了中韩歌会后,又成为历届网络春晚的驻场乐队。然而这些主流作品似乎都不是周飞想做的,周飞觉得这和他真正想做的中国音乐还差很多,他说:“很长一段时间,中国人唱的流行歌曲都是外国的,至少不是本土的。”他觉得西游乐队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人们听到更多中国的旋律。在民谣最火的时候,有人提醒他:“周老板,写个民谣吧。”周飞觉得挺可笑,他并没有顺着热度写民谣,而是把相声《口吐莲花》写成了一首歌。

周飞所说的《口吐莲花》是一段经典的相声改编。上世纪90年代,侯耀文、石富宽把这段作品重新演绎,用于讽刺当年各路装神弄鬼的“气功大师”,其中请神的部分因为涉及了当时众多明星,而被认为是接地气的经典段落。周飞一直对这个节目情有独钟。某天,在听过岳云鹏的演出后,发现他表演时的语气调门高,且带有些旋律,于是周飞开始尝试,把这首歌编了出来。

《口吐莲花》变成音乐后,没有了社会讽刺性,而被唱成另一个故事,它似乎还原了“口吐莲花”的出处——源自南北朝高僧佛图澄的“舌灿莲花”,音乐听起来更像是借由这个故事表达的某种逃离或出世之感,忧伤、委婉的調子,脆弱的念白,让人感到沧桑。

周飞喜欢叙述性的歌曲,这也和他爱听相声有关。姜昆的《虎口脱险》是他印象里最初听到的相声段子,作者梁左声情并茂地刻画出一个不拘小节的人物,这让他觉得讲故事比抒情过瘾。他觉得光抒情没意思,“那么多流行歌曲把情都抒发尽了,也赶不上张雨生的《带我去月球》”。随后他写《秦琼卖马》,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出京剧,为了写这个作品,他反复听评书《隋唐演义》,让自己置身于故事中,才开始动笔。歌词的其中两句是:“店主东卖黄骠不见回转,倒叫我秦叔宝两眼望穿。”此外,歌词中还有大量关于马匹的形容段落,如“青鬃马黄骠,张口似气飘,浑身发金色,胜似南山豹”,这些描写如同秦琼的主观视角,侧写了英雄的没落。

后来,他还尝试着用黄梅戏写了《花记》,用快板写出《玲珑塔》;北京动物园上世纪70年代入园的大猩猩“尼奥尔”离世后,他专门写过一首纯音乐的曲子;他也用颇为幽默的语言写出了《历史课》和《三十六变》。

周飞和何勇当时的键盘手万菲曾经写过一首名叫《80后的我们》的歌,周飞觉得,“80后”这代人“有点可怜”,还没经历过什么就已经开始回忆童年,等到开始回忆时才发现,记忆中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物质生活。他印象中最深的,便是小时候的游戏机,他把游戏《魂斗罗》的秘籍代码写入歌词,并且反复唱着“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周飞说,这一代人好像还没玩明白没玩够,就走入了社会,脑子里带着用不上的秘籍和攻略,显得和新的时代有点格格不入。

周飞最近终于把“满汉全席”写成了一首歌,这曾是他尝试的第一个作品,后因唱词的无节奏性放弃了。204道菜,最终被安上了故事,变成一场音乐盛宴,这一刻周飞终于明白自己的乐队为什么叫“西游”了。“唐僧原定走3年,最后用了14年,我写这歌也用了14年。”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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