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懂得制伏所有的事物（12首）

十二楼

一只鸟飞过窗台

阳光趴在窗帘上

这是一月

窗帘上春天盛放

一只鸟衔着一根小枝杈飞过来

停在窗台上

从影子看

我无法辨明这根枝杈来自

院子里的哪一种植物

银杏、白腊还是栾树

它们都是有品质的灌木，含蓄

不随意发芽吐绿

这只鸟逗留了一小会儿就

飞走了

一月的阳光太轻了

一只鸟对光影的认知

真让人吃惊

春风吹

风过莼川，过硚口

风，怂恿着路边花

有野心的草己在

二月里蓄发

从赤壁追过来的芸英

张开了春天的眉眼

风过陆水，过月湖

一年年吹出她的好模樣

我也是被春风吹过的

脸上的蝴蝶，伸手可摸

在杉树林

我再一次说到寂静

是在老家的杉树林

去年它还小得

藏不住一声鸟叫

如今对待像我和女儿这样的闯入者

刺杉有撕拉拽扯的好身手

我牵着女儿

侧身绕过杉枝。风

迎面经过女儿的欢叫声和

树上杉果小小的身子

它们头挨着头

还来不及完全张开自已

对于成熟和

紧随其来的空虚一无所知

地耳

堤上砾石当道。几株

势单力薄的草还在抵抗

俯首的地耳

是长在堤面上的藓

我们用手指挖，端详论证

像意外翻开了儿时的美味食谱

必须承认

掌中的地耳，依然干净

再无食用之心

叙述

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灯光安逸。我们倚着床头，看同一本书

念几个喜欢的句子

中意的书会买相同的两本

我们的书，我都读了。像做了爱情中

我想做的事。你显然没有。你太忙了

看书挑章节，跳过，没哪本书

你愿读到最后

半夜我开始咳嗽，捂着嘴你还是听到了

你给我拍背。一下，一下

是睡中柔软的坚持

让我意外

麻雀

你可以叫他们

摩的，拖车，扁担

这些昵称让他们如同汉正街边的

樟树，水泥墩。利于辨认

经常帮我拉货的拖车占

是个少言语的年轻人

有回下班，碰到他拖货经过

两层货堆上趴着他

上小学的儿子

父子俩一路欢叫，像樟树间

跳跃的麻雀

一场雨

吊兰青，菊花黄

泡沫箱里成年的白菜

袒露着未采摘的疲倦

雨是从建乐小区的楼顶

追过来的

是从右拐第一家半疯女人

三十岁的身子里喊出来的

你推我搡，砸向屋前的花草

老父亲习惯地坐在门口抽烟

雨打在哪儿，都是一串咳嗽

柳树前

我想用手机拍下风中柳条

向左，向右。陌生的城市

被风追赶的人

着急搬运晨光落日

风，向右，向左

谁会留意道旁柳树，哪棵是

昨天路过又正经过的

或许只有被风吹散的人

才会企图抓住它

也会有人捋着乱发

停留两步，像飞走的鸟

灶台饭

柴火村爆满

只得和陌生人拼桌

灶台，米汤，玉米粑

大家忙于拍照发朋友圈。吃

成了不相干的事

隔着腾腾热气。我们

左右两边

各自喝酒碰杯

表妹夫喝高了

起身给左边敬酒，又给右边撒烟

好像一桌子都是熟人

好像一桌子都是他老家

走出来的兄弟

无题

一个人走了，像清晨戛然而止的空调滴水

我们曾在同一个小区的屋檐下，各种庭前花

饮汉江水，讲两地话。更多时候

我们遮帘闭户，抬头不相识

哀乐引领着远行的人逐门向邻里道别

不遗忘异乡租客的窗前

草木兀自醒来，互不相扰

夜色懂得制伏所有的事物

过道深长。昨晚经过的脚步今夜

又有了新的陌生

我的小狗跳起来

和漠然的铁门对峙。与门边

我的每一双鞋较劲

鞋底“啪啪”打在地面

像屋外的人在屋里又走了一遍

有时我叫它，张小四，张小四

有时我只是看它

白炽灯把我们揉成了两团模糊的影子

灯光太软了

夜色懂得制伏所有的事物

邻里

习惯了门前横生的笤帚。木几。左邻

入侵的小把戏和洞穿我事的眼睛

习惯了屋檐滴水成洼

我常在窗台摆放吊兰，常春藤

我有藏在老实的性別背后

无法取证的身份

它们有明目张胆的绿

到了晚上，我的右舍会用

高亢的咏叹调宣告生活

美好，不可辜负

责任编辑 吴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