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美由来已久(之三)

2018-05-12 02:54王芸
美文 2018年7期
关键词:南昌县采茶戏剧团

王芸

“传统戏曲能不能生存下去?能,但得动‘大手术”

2017年10月18日南昌县某茶馆

采访南昌县采茶剧团团长、县文化局局长周天兵

在采访了数位南昌县采茶剧团的老中青演员后,我发现要全面了解剧团的运营情况及未来发展,有一个人是绕不过去的——剧团现任团长周天兵。

周团长兼任南昌县文化局局长,平时事务繁忙,县里但凡有大型文艺演出活动,总是由他担任导演、总策划,因而约了几次,才得以在秋将尽时见面细聊。

这位曾经在剧团当过小生演员、有过下海经历、经竞聘上岗的团长,大半生都交付给了这家剧团,而今他的爱人也是剧团的骨干演员。(图29)

戏曲演员半途离开戏台、离开剧团,多半是被动选择。有不少人将一辈子交付给戏台、剧团,看起来他们是别无选择,其实是他们内在的选择——一旦迷上戏、恋上戏,就难以断却这迷恋,哪怕戏曲在时代的演进中日渐式微,哪怕剧团几经跌宕波折,他们还是选择留下来,选择坚守。

周天兵当上剧团团长,有魏小妹、万长顺夫妇的大力推举,也是他自己的主动选择。

1980年,全省范围招生,17岁的周天兵考进了南昌县采茶剧团。从事文艺工作的父亲,让他从小对文艺感兴趣。他模仿能力强,加上天生一副好嗓子,考试时以一曲《再见吧,妈妈》赢得了录取机会。

这是一个速成班,周天兵学了一年就开始登台,先是跑龙套,再是有几句唱词的中等角色。周天兵还记得第一次出演大戏,《方卿戏姑》中的角色,心里又高兴又害怕,上台前紧张得连连跑厕所。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上台的,怎么开腔,怎么动作,在舞臺上身体仿佛不是他的,一切都是梦境……事后周天兵回味了很多次,在梦境的美妙渐渐淡薄之后,他清醒地意识到,第一次登台自己只是将角色的唱词、动作“背”了出来,表演的是这个角色的“壳”,而非“神”。

和医生一样。戏曲演员也需要时间慢慢熬磨、雕琢,才能磨、琢成器,当然成器也需要天赋。不少同期的学员并没有留在剧团,而是由县里统一分配到了司法局、工商局等单位。自此与戏曲无缘。周天兵留了下来。他的先天条件适合小生角色。但他还只是一个无编制的学员。在七八十人的剧团里不算突出。那时剧团刚走过动乱年代,处在复兴阶段,剧团的老演员也只30多岁,但实力不俗,剧团一年可演出三百多场戏,属于相当蓬勃的时期。

好日子过了几年,突然全国自上而下进行改革。剧团实行“双轨制”“分散决策”,迈入了自负盈亏自生自灭时代。那时,人们的头脑里还没有“改革才有出路”的观念,很多老演员觉得手里捧的“铁饭碗”不再牢靠,纷纷自谋出路,一下子剧团调离了很多人,角色行当都不齐全,无法排戏演戏,连县领导也在考虑是否将剧团保留……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没有编制的学员越发感觉前路渺茫。有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之感,好在自己还年轻,周天兵一咬牙成为南下大军中的一员。

“下海潮”渐成汹涌之态,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中国大地的一大景观。之中泅游的一朵浪花,叫周天兵。他自己招募了一群演艺人员,开始在福建、广东沿海一带进行歌舞表演。生存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那一段经历让周天兵打开了眼界。看到了很多老演员,包括小县城人看不到的景致。这也为他后来担任剧团团长奠定了经验的基础。

1993年,一片萧条景象的剧团终于迎来了转机。魏小妹老师不忍剧团就此一蹶不振,找到县长哭诉,县长到剧团召开现场办公会,当即拍板给予剧团资金扶持,公开招收学员,面向社会招聘团长。沉寂数年的剧团震动了。

这时已回到县城的周天兵看到了希望。他对剧团有感情,南下几年也让他有了更多的底气和想法。他和剧团的一个老演员报了名,还有几位非剧团的社会人员也报了名。

剧团团长不仅要懂业务,还要有眼界、有经验、有心胸,有组织、协调、管理、经营能力……经过几番筛选考核,最后人选在周天兵和那位老演员中敲定。

对于周天兵,赞成的人有,反对的人也有。有人说他年轻,见识广,讲义气,重脸面,剧团交给他。他肯定会下力气办好。也有人说他太年轻,不如那位老演员沉稳,在剧团根基不深,号召力恐怕不够。七个月过去,县里还没拿出决断,而剧团的现状不等人。

在做出最后决定前,县里派组织部长再一次到剧团调研。部长分别和两位候选人谈话,提出了同样两个问题:“你怎么评价另一个候选人?”“你若当团长,谁来当副团长?”

两人的回答大相径庭。老演员评价周天兵年轻不稳重,打“罗汉点”;他若当上团长,会选团里的其他老演员当副团长。而周天兵看到的是老演员的优点,他若当选,会选老演员当副团长。相互取长补短共谋剧团未来。

周天兵胜在心胸。改革势在必行,县里不希望剧团走老路子,墨守成规,蹚出一条新路才是希望所在,天平倾向了周天兵。

最终决定周天兵当选的,还有一个原因——利益。“剧团团长可不可以拿演出提成?”两位候选人的回答也是截然相反。周天兵认为既然是一团之主,演员可以拿提成,团长却不可以。不但不拿演出提成,他还将一部分工资作为“承诺抵押”,先由县里代存,等一年后剧团见了起色,他再全额领取。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气魄让年轻的周天兵最终站上了采茶剧团团长的位子,一干二十年。2007年,干满十年团长的周天兵,在7月1日带着全团演员去了一趟香港,作为十周年纪念的“礼物”。

正是这群和他一起坚守下来的人,让剧团不至于烟消云散,拥有了未来。

初上任周天兵就病了,不停地吐,住进了医院。他是吓病的。他没当过这么多人的领导,且都是前辈。可既然上任了就得干事,还得干好。

他和剧团的演员们一起先整理出十部传统戏,《方卿戏姑》《金莲送茶》《秦香莲》《蔡鸣凤辞店》……很久以来,当地的老百姓都以为采茶剧团解散了,没人唱戏了,现在他们要让老百姓知道采茶剧团还存在。还在唱戏;也要让县里的领导知道,采茶剧团不是养老院,这帮人能唱戏,唱好戏。这样,才有希望争取到后续的政策和资金扶持。

剧团在县里摆开了戏台。一开始是免费送票,后来500元一场,角色不全,能上的职工都上了,甚至有的角色是女扮男。人手不够,就人人动手,抬箱子,搬道具,做服装。周天兵不仅要上台唱小生。统筹一应事务,没人抬箱子时他也上,灯光没弄好时他也上……

县里只要有大型演出活动,剧团赶紧报节目。节目拿不下来就外请,保证高质量完成演出任务。

“失声”多年的剧团亮开了嗓。接下来的一个举措是招学员。剧团人员流失严重,角色不齐全,排戏靠凑合,这绝非长久之计。可剧团多年不景气,对年轻人哪有吸引力?招学员的公告贴出来,来报名的人并不多,且素质也不高。好不容易招到22个学员。最终只录取了14个符合条件的。这次招人,周天兵顺带解决了剧团4个无编制的老演员的工作关系问题,让他们在剧团安下心来。

学员招进来,马上请省京剧团的老师来教基本功。学员基本是“零基础”,从最简单的压腿、练声学起,打下扎实的根基后,再请市采茶剧团的老师来教戏,手把手地教,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磨……

周天兵的思路开阔。他在这批学员的课程设置上出了一个“新招”——学歌舞。几年南下演出的经验,让他敏锐地意识到传统采茶戏很难吸引年轻观众,歌舞节目无疑是一个加分的筹码。这一课程创新,让采茶剧团添了新的活力。后来剧团下乡演出,在戏曲表演前通常加演半个小时的歌舞,演出费用也在原来基础上增加500元。在不少地方,尤其是经济条件不错的地方,这样的编排很受欢迎,甚至有人专门请剧团去表演歌舞。

这也成为南昌县采茶剧团的一个特色,周边的很多剧团纷纷效仿。

“人”的问题解决了,周天兵开始着手硬件条件的改善。他将老剧团拆掉,在剧团现在的位置建设新剧团,练功房、排练厅、办公楼,还有职工宿舍,统一进行规划。县里的建设专款45万元,分三年划拨,下来一笔钱就建一部分,再下来一笔就接着建。

资金还是不够,怎么办?集资,由职工拿出钱来,投资给剧团的未来。这办法,是周天兵南下时从别处学来的。

焕然一新的剧团终于从口头许诺变成了现实。可新瓶装旧酒,剧团的灯光、音响、道具都十分陈旧、简陋,根本无法完成大型演出。县里的拨款已经用罄,只能自己想办法。1996年,周天兵将剧团人马分为两队:一队留守莲塘县城,继续排演采茶戏;一队由他带队南下广东,寻找演出机会。

周天兵带去了15个演员,以年轻人居多。他又外聘了20多人,凑齐一个40人的表演班子。他找到当地一个私人老板合作,每天在公园演出2至3场,合同写明:2个月后不管是否赚到钱。老板手里那套崭新的音响设备都要归剧团所有。演员的食宿由那个老板包干,演员一个月可以拿到800至1000元工资。两个月后,周天兵带队回到县城时,抬回了一套崭新的音响。

这在以前是采茶剧团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不仅想了,还做了,且效果不错。剧团人对周天兵更加信服。

之所以带队回县城,因为他们的根在南昌县,剧团的根在南昌县,采茶戏的根在南昌县。

周天兵没忘记自己走马上任时的承诺——带活剧团,唱响采茶戏。借人之力,还是发展太慢。周天兵决定自己创办歌舞团,他要加快速度完成剧团的基础建设。

他又一次在剧团内募集资金,这次以职工参股的方式,每200元为一股,年终视收益情况和参股多少分红。周天兵带头买了1000元五股,魏小妹也带头买了1000元五股。南下演出的成功经验,让剧团人看到了希望,尽管还是有人反对,但最终人人都买了多少不等的股份。

新招的学员上过的歌舞课,这时显出了价值:去南方磨炼两个月的经历,也有了意义。每赚到一笔钱,就用于添置剧团的音响、设备和服装,演出的舞台效果也随之逐步提升。

渐渐地。剧团在周边乡村的口碑树立起来,来请剧团去演出的多了。

這一时期,就是刘小燕说过的“很辛苦,但很有意思”的阶段,每年剧团下乡演出一两百场。当时还是学员的刘小燕和同伴们坐在拖车的车斗里,到了演出的村子抱着行李四处找住的地方,条件虽然艰苦,一场演出才拿到几块钱、十几块钱,可大伙儿都觉苦得有意义、有意思。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感到了有奔头。

迈入二十一世纪门槛的南昌县采茶剧团,又有了红火景象。

2002年,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从天而降。

广州的中凯公司想拍一套采茶戏光碟,开始是找到南昌市采茶剧团,他们听说了魏小妹的名气。要求调她来加盟参演,市剧团不肯答应,他们的要价也高,最终没能谈妥。中凯公司转而找到南昌县采茶剧团。

虽然有人反对,但周天兵一听就觉得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他打消一些人的顾虑,“越拍越有市场。你看宋祖英,录了磁带吧,录了光碟吧,电视里经常播她唱歌吧,但是她若来我们县演出,大家不还是抢着去看吗?……拍光碟是宣传南昌采茶戏,是宣传我们的演员,不仅要拍,我们还要以最高质量来拍!”

剧团全体总动员,安排了最好的演员班底,老中青搭配,还用上了最好的灯光、布景、道具。光碟拍出来后,反响很好,专家评价很高,市场销售也很火爆,还销往了国外,让远在异乡的华人聊解戏瘾,而剧团也有了一份难得的影像资料。

这在采茶戏史上属于首例。

尽管前景向好,但发展之路注定不可能一帆风顺。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人们有了越来越多的娱乐渠道、方式,生活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传统文化的生存空间日益狭窄。

植根传统农业文明的中国戏曲,生存的土壤不复存在:不可遏制的城镇化进程,乡村里的大量年轻人外出打工,很多村留守人口不到原来的五分之一,只在年节时村子才会重新充盈,但也只是短暂的时段。这样的乡村请戏的可能性大幅降低;戏曲对整天沉迷于电脑、手机网络的年轻人,甚至中年人,再难以构成吸引。而老年观众群体在不可抗拒的时间逼迫下,一点一点萎缩。没有观众,何谈戏曲?

戏曲走向式微,甚至消亡——这对于痴迷了一辈子戏曲的演员。是无法逃避的令人伤感的现实。

对于传统文化的承继复兴。国家也走在探索之路上。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文化改革,都是旨在探索寻找一条生存发展之道。改革必有代价,很多剧团在这一改革过程中不复存在了,也有一些剧团挣扎着存活下来,但前景堪忧。

进入二十一世纪,又一轮风浪向基层剧团涌来。这次潮涌似乎不那么明显、汹涌,缘于国家的“送戏下乡”政策。

这一政策意在活跃乡村文化,丰富乡村人的业余文化生活,是精神文明建设层面的举措,却让县市剧团又一次面临生存压力。

南昌县采茶剧团最红火的年份。一年演出三百场,绝大多数是乡村演出,当然这些演出是收取费用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南昌县采茶剧团下乡演出一部大戏,三个小时,收取2000元至3000元,剧团演员的演出费分六个档次,领衔主演、主演、次主演……演员最高也不过拿几十元,跑龙套的可能才几块钱。

拍了光碟后,周天兵再和邀请方谈价,就有了谈的资本,一部大戏的演出价码逐渐提高,到2016年左右,8000元至1万元一场。价码最高的一场演出,是一家企业过年举办酬宾活动,点唱《方卿戏姑》全本,一场戏给了16000元。

但这样的演出机会在减少。2009年前后,剧团的年演出场次突然大幅下滑,原因就在于“送戏下乡”。

国家政策规定,一次“送戏下乡”的包干费用是4000元,演出方完成演出后,在乡村文化站开具证明材料,然后到上一级文化局报销,政府买单。对于正规剧团来说,下乡演出需要搬运整套道具、音响设备、服装,光箱子就有一二十个,到现场要布设灯光、道具、布景,加上吃饭和演员的演出费等,4000元根本不够用。

业余剧团体量小、灵活性强,演出一场还有盈余,他们热衷于“送戏下乡”。看到有机会,业余剧团纷纷复活。“送戏下乡”政策出来前,南昌县周边活跃的只有一两个业余剧团,现在发展成了11个。业余剧团人少,灵活机动,整体开销也小,一场演出下来,除去成本,4000元还有一定节余。于是,他们抢着“送戏下乡”,而正规剧团又不愿意赔钱“送戏下乡”,于是业余剧团逐渐占领了这一块阵地。

就演出质量而言,业余剧团无法和正规剧团相比。但各地急于完成“送戏下乡”任务。也就不管演出质量如何。每年村里有了几场“送戏下乡”,各村花钱请戏的可能性就小了。

县级剧团的生存空间再一次被侵占。到2017年,南昌县还在继续运营的县级采茶剧团只剩下南昌县一家,而他们每年的演出减少到一百多场。

担任团长20年,周天兵招了三批学员,与省文艺学校合作办班,三年或五年学制,学习更加规范、全面、深入。他是从长远着眼。为剧团和采茶戏的未来储备人才。

明年,周天兵准备再招一批学员。因为一份经县长批复的文件《关于“扶持南昌县采茶剧团发展的实施方案”的通知》已经下发。从2018年开始,县里将每年给南昌县采茶剧团拨款500万,用于剧团的发展和日常排演。这对剧团人来说,无疑是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争取到这么大的扶持力度,有内因和外因两方面因素——

内因是南昌县剧团一直在努力生存,并于艰难的生存中寻求发展。2014年,南昌县采茶剧团在省话剧团的舞台上连演6场,对外卖票,观众场场爆满,赢得了很好的口碑。

这是一次以保护传承为目的的展演,意在让更多的南昌市民了解南昌县采茶剧团,虽然只是个县级剧团,却有着很高的艺术表演水准。

参演的有相当比例的年轻演员,他们还是第一次在正规舞台上演出。有人感慨道:“我们能天天在这演出就好了!”他们练功,练嗓,流过那么多汗,受过那么多疼,吃过那么多苦,就是为了站上舞台享受这一刻。也许就是这一次演出,让他们中的一些人原本摇摆的心安定下来,想在戏曲表演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了。

“演戏的人是发不了财的。”作为一个资深戏曲人,周天兵这样说。团里的演员,按工作年限评定工资,那些年轻人,参加工作时间短,一个月拿到手上的才一两千元,在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物价大跨步上涨的今天,实在是有些菲薄。有些年轻人利用休息时间,在外面主持婚庆、演出歌舞,在不影响剧团演出和工作的情况下,剧团是允许的。戏曲舞台需要这些年轻人,他们是戏曲的未来和希望。

真正能让人坚守戏曲舞台的,并不是钱的多少,而是舞台上如梦似幻的体验,是观众的喝彩,是观众的掌声,是属于一个戏曲人应得的尊重和荣耀。

外因是县领导层的重视和国家的重视。

南昌县的采茶戏有近两百年历史,根基深厚,深受大众喜爱。新上任的县长和县委书记都是采茶戏迷,县委书记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票友,他不仅自己学唱采茶戏,让剧团演员将录制的经典唱段发送到他的手机上,还倡导政协委员们都来学采茶戏。

县长也视采茶戏为南昌县的“形象工程”。要下大力气抓好这一工程。除了大气魄的资金扶持,还计划实现南昌县采茶戏“周周演”——每周演出一到两场,满足老戏迷的戏瘾,也培植新戏迷。有了肥沃的土壤,庄稼才能生长得茂盛、茁壮。

而一个更重要的外因,在于国家对传统文化给予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2017年1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工程总体目标是:“到2025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体系基本形成,研究阐发、教育普及、保护传承、创新发展、传播交流等方面协同推进并取得重要成果,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文化产品更加丰富,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显著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根基更为坚实,中华文化的国际影响力明显增强。”之中特别提到“推进戏曲、书法、高雅艺术、传统体育等进校园……”戏曲榜上有名,这对于戏曲人来说,无疑是一道光亮。

剧团的前景似乎一片大好,可作为一名资深的县级剧团团长,谈起戏曲和剧团的未来,周天兵依然喜中含忧。

中国传统戏曲能不能生存下去?对于这个问题。争论很多。周天兵的回答是肯定的,但他接着補充道“得动大手术”。

他说,一个剧团要步入良性发展的轨道,各方面的人才必须齐备,但是目前南昌县剧团的导演、编剧、舞美、音乐创编方面没有人。业余剧团通常是“四句打转”,他们没有原创力,只能是四句唱词的音调反复循环,这也就决定了他们演出的艺术质量不高。正规剧团艺术质量高一些,但也缺乏原创力,这也就意味着缺乏生机。

还有演员这一块,现在真正热爱戏曲、热爱剧团的人少了。戏是要人来唱的,没有人又何来的戏?周边不少剧团因为不景气,演员45岁就可以退休,但作为一个戏曲演员,45岁很可能正是他的“盛年”“黄金时段”,他的功底经过多年打磨日益深厚,舞台经验也丰富了,许多戏谙熟于他脑子里,他还可以在舞台上唱下去。但老一辈戏曲人迟早会离开,如果在他们身后没有真正热爱戏曲剧团的继承者,剧团也难以向好发展。所以,这几年他特别重视对年轻演员的培养。等有了资金,他会开展对外交流,让演员到外地进修,开阔视野,学精学深。

生活水平水涨船高,戏曲演员的工资福利待遇若不能相应提高,剧团也就难以长久生存、发展。如果将演员、剧团推向市场,真的只能是死路一条,这是周天兵从剧团这些年发展历程总结出来的。他说,培养戏曲演员,尤其是优秀的戏曲演员非常难,须得从小培养打底,如果作为一个戏曲人,看不到美好的前景,连生存都成问题,谁还愿意吃那么多苦来学戏曲、从事戏曲表演?只有让他们后顾无忧,才能一心向艺。

招收新学员,排演几出经典大戏,送人才到外地进修,引进各方面专业人员……周天兵面带笑容,说起这些计划。在这计划中,寄望有一个戏曲人的理想,和一个剧团更加美好的未来。

“保护和传承,应该基于真正的‘懂得”

曾听过清华大学白明教授的一场讲座,他说:“我们说话是站在时间河流的一个点上说话,需要时间观。不能切片式地看传统、看今天。传统是活的,是我们身边的老人,天天在看着我们……”“艺术不只是美的,而且是让人欣赏,让你思考,带来对未来的希望的……”

为什么要保护传统文化?

有人说,存在的是合理的,那些被历史淘汰的,是不符合社会、经济、文化、生活发展规律的,不适应新的时代需求的,何必保护?

有人说,传统文化对内是民族认同,对外是民族形象,是经过数百上千年时间的冲刷积淀下来的,之中隐现着我们民族的气质与精神。有我们对天地自然、万物与人的理解,有属于我们民族特有的表达方式。而且,她也以丰富多彩的样式,成为一种通道,让其他民族的人来了解,进而理解我们。

具体到戏曲,她是活态的文化,是靠人来表现、传承、创造的。而人,是会老去,离开的。如果不给予戏曲足够的关注,不进行专业化保护,她就会发生变形、衰颓,甚至于消亡。这是历史已经证明的。

就在写下这段文字的那天,我在《江南都市报》上读到一则新闻《23位耄耋老艺人进录音棚重唱弋阳腔古曲》,“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弋阳腔,除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有幸得以保全的曲谱外,所有曲牌唱段、音法绝大部分都变成了口口相传的‘独本‘孤本。这一次,江西弋阳腔唱段经过全省各地匯集而来的23位老艺人的‘抢救性录唱,一度濒临失传的弋阳腔传统曲牌,将在这个录音棚里重焕新生……”(《江南都市报》2017年10月18日A15版)

这次“抢救性”录唱,正是因为弋阳腔所面临的存续危境。而采茶戏的境况也与之相似。

在近两年的采访过程中,我对采茶戏和戏曲人有了更多真切的了解,浸染、流连于戏曲之独特魅力,便生出心愿——唯愿她能一直陪伴我们,让我们的脚步偶有停滞,让我们的心在拖腔缓板间获得慰藉,让我们知道有一种美由来已久,不可复制,我们可以保护之心,让她的生命力更加长久。

猜你喜欢
南昌县采茶戏剧团
南昌县公共体育服务能力提升路径研究
吉安采茶戏的产业化研究
新时期抚州采茶戏的发展研究
南昌采茶戏与萍乡采茶戏之比较研究
我爱家乡的采茶戏
革命话语下的左权戏剧
南昌县不同播栽期早稻比较试验
户思社副会长会见日本新制作座剧团一行
浅谈贫困山区专业剧团内部制度建设与执行现状及对策
英国 布里斯托尔老域剧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