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线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龚菁琦 张惠兰

落户大战是“经济学命题”

把户口落到西安，这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经济学博士章达从未想过的事。2012年他在西安交通大学读本科，后来到这所美国常青藤盟校深造，未来无限可能。气盛的章达认为回国就要去北上深，广州都不考虑。更不用说西安，他能数出一连串缺点，没有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国企军工企业多，月工资只有5000多，而华为能开到15万一年。“整个城市经济活力不太如意，人口还有一点微弱的净流出。”2015年的数据，大学生留在西安的不到四分之一。

关于户口，一向颇有头脑的他，在大一时就决定稳稳地放在家乡。家乡金华是江浙富庶之地，“2007年房价就要1万多。”他家又是农村户口，“有宅基地，这两年又听说要拆迁”，这都预示着财富的可能性。在西安上大学是集体户口，当时让他最受不了的是，“集体户口未来小孩划分学区时，都是特别烂的学校。”

不过，万事没绝对。章达琢磨着，在这轮抢人大战中，西安、成都、南京、天津等城市都把落户门槛降到最低，他或可以把户口先落在西安，购置房产后，再转战到其他城市落户，重复此操作，将各地优质房源收入囊中——这或是“户口的第二次溢价”。

章达的故事要从一笔700多万元的闲置资金说起，在他看来，这次落户大战应该算一个“经济学命题”。

2017年3月1日，西安碑林分局民警展示已经办理完成的准予迁入证明

做生意的父母将闲置资金交给他去投资，主要目的是保值。章达用经济学知识算了一笔账，过去15年里，二线城市房价涨幅年化能达到12个点左右，“非常夸张”，而一般的理财产品才六个点，“七个点算是非常高了。”在有限的资金里，能尽可能地多买几套房子，用租金去还月供，是他打的如意算盘。

不过，这个游戏规则里设了不少限制，比如，限购政策，多数一二线城市只能买一套房。而且户口的作用很关键，有的城市直接向外地人释放拒绝购买信号，有了户籍或可以购两套房。

章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研究如何在限购政策和户籍政策中，找到最大公约数。比如，找不需要户口也能买房的地区，“西安有一个西咸新区是高新产业园区，为了吸引人在那儿买房不需要户口。”只要有耐心，还可利用空壳公司买房，以公司名义买可以绕开限购。“现在成立一个公司的门槛也不高。”

这些无疑都是投机主义，但他咂摸出户口的重要性，“为什么房价和出租相比，租便宜，房价那么贵，因为户口背后有隐性的福利，没买房上不了户口，没有户口很多医疗、教育资源享受不上。”他把这用颇有经济学范儿的名词定义——“户口的溢价”。

作为全国首批放宽门槛的城市，西安受到各方关注。而章达心如止水，“我没有想在西安落户，再松跟我也没关系。”直到4月杭州也开始抢人，他才意识到，“杭州都这么松了，别的估计也很松了。”在他看来，杭州一直都不太愁人才引进。

这种敏感，让他开始打算通过“落户-买房-转战其他城市落户-买房”的模式获利。这需要整体大势的配合，越多城市加入抢人大战，章达就觉得计划越可行。当然，有些人比他更早预感到房地产市场的骚动。

就在一年半以前，西安交大对面的常春藤花园小区还只要8000元左右一平米，如今涨到一万七八。“这是因为这个预期变了，人来了都要买房。大家都有这个预期，本来有房的人预期会涨，就也会去买。”章达说。

落户的好政策，在章达看来稍纵即逝，他把其定义为“窗口期”，“过一段时间大家肯定意识到这个事情不靠谱”。5月10日回国以来，章达一心扑在政策研究上。之前他关注的都是贸易战争、福利政策等财经新闻，如今他关注了“本地宝”公号，“落户政策、购房政策，物价局关于房地产的价格公示，地块拍卖的价格都有，特别厉害。”

最近，他还第一次申请政府信息公示，“有一个人才政策，很多文章里都提到它，但是网上找不到，我就去申请。”章达之所以较真是为自己排除风险，“很多事光看文章是不行的，有很多坑。以我在国内多年生活经验，若让人觉得你这个事情是在戏弄政府就会卡你。”

做好公司比拿补贴重要

郁小东也想赚钱，但他更想踏实做一份事业。

2012年从成都的大学毕业后，郁小东就开始在成都和老家遂宁（同属四川）两点一线间奔忙。在老家第一次创业失败后，他回成都上了半年班，随后又折返遂宁。这回，理工科出身的他，把目光聚焦在心理咨询行业。2016年，公司在遂宁注册成立，但他渐渐感到，人才跟不上，公司发展很受限。

他等不及了。公司要发展，先要有人才 行。

去年6月，成都尚未发布人才新政，郁小东就把公司迁到成都。人才新政出台后，他下定决心在成都安家落户，在迁户、看房、摇号的同时，还要为公司四处选址。直到当年10月，他终于在市区南部的高新区租下办公地。

他没想到，最折磨人的却是为公司更改注册地。随着公司慢慢步入正轨，他考虑到要为员工在成都购买社保，但这要求公司的注册地必须在成都。

今年3月，他特地在遂宁找了一名代办，可相关材料准备齐全后，阻碍来了。遂宁工商局要求看到成都方面的准迁证明后，再将公司档案调出，但成都工商局要求看到档案后，再发放准迁证，为此。郁小东亲自到成都工商局协商了一两个小时，对方才松了口。由于他还要为公司业务忙碌，前前后后用了两个月才拿下执照，包括所有人力成本在内，郁小东共花费了几千块。

成都在吸引人才这件事上不遗余力，对于创业型人才也有着更优厚的条件。成都高新区发布的“金熊猫”人才政策，详细地分出创智人才、创业人才、创意人才、创造人才等4类，给予更高的补贴和待遇。

不过，至少在企业迁址上，郁小东并没有得到什么便利。他也没有把心思放在研究政策上，在他看来，公司吸收人才是更为紧要的事。郁小东本可以使用政府提供的租金低廉的办公场地，他也去看了，但面积太小，他担心这样的空间会给员工以压迫感。在他看来，“把公司做好比得到这个补贴更重要。”

浪子也需要户口，也要买房

沙澎也回成都了。在此之前，他在除广州外的所有一线城市都转了一圈。

2015年，从四川大学建筑系毕业后，为了離女朋友近一点，他先是去了深圳。两个月后，心仪的一家设计师事务所从北京发来offer，沙澎立刻收拾行李北上。但只做了三个月，沙澎就和上司闹翻了，索性辞职在北京玩儿了三个月。他喜欢北京的市井气，但无奈年后回北京投了几份简历都没有回信，于是南下去了上海。

沙澎像个都市流浪者一样，在这些一线城市晃荡。他跟这个时代的很多90后类似，生活全无压力，对未来也缺少规划。做选择时，开不开心是最重要的标准。那段时期，他从来不会被一座城市羁绊住，换城市像换住处一样方便。

他在“待得很舒服”的上海又住了一年半。这一年，他27岁了。人生好像突然站到了一个门槛上，沙澎说，他觉得自己该买房了。

在此之前，他非常反感身边人讨论房子的话题，庸俗、无聊，他觉得自己似乎永远不会需要。可是，最终，这个洒脱的，不羁的，自由的90后，兜兜转转，也回到了房子这个终极话题上。

深圳北京上海，这三个巨大、热闹的城市，可以给他快乐，给他机会，给他无数的可能，唯一不能给他的是一座房子。

他熟悉的成都，这时候抛来了一个机会：只要持本科学历来蓉，就可落户买房。

加上本就喜欢成都，他这个决定做得很坚决。母亲坚持让他回离家不远的青岛，为比，两人吵了一架，母亲甚至还威胁不会去成都看他。他仍然坚持把户口落在成都。

之后，他开始看房，摇号，一切都在往前赶。原本生活闲适的成都，却给了他最紧的一段经历。

今年4月，赶在成都限购新政发布之前，沙澎如愿买到了房。为落户买房忙活了大半年，他说，这回终于“松下来了”，“踏实了”，至少不会无家可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