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赏金

2018-07-19 08:04
东方剑 2018年5期
关键词:钟表店赏金佐藤

1

他是个风度优雅的老人。不!应该说“他曾是个风度优雅的老人”。因为长着小胡子、平时总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的六十岁医生佐藤幸太郎,在淫雨霏霏的小巷里浑身是血地死了。时间是夜里八点。他酷爱的眼镜掉在两米远的地方,镜片被摔得粉碎。趴在地上的后脑部凝结着血,那血被下个不停的雨水洗刷着,伤口很吓人地裂开。另外,他的脸面和胸部都有击打伤。

地点是在离公交专用道路稍稍拐进些的地方,是通往商店街的近道,小巷两侧都是公寓和街道工厂。即使白天,那里也有些昏暗。因此被人发现得很晚,警车和急救车赶到时,他已经断气了。

身份很快就查清了。因为佐藤医师在这一带是个名人。佐藤医院就在离现场步行几分钟路的地方,他是那里的医生。医院是一幢二层楼房,规模不那么大,医生也只有佐藤一个人,但他为患者治病细致温和,口碑颇佳。两个女儿已经结婚。妻子五年前已经去世,如今是一个人生活。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十津川警部,从手下的刑警那里听到的报告,就只有这些。

阴雨依然连绵。是梅雨期特有的阴雨,虽然不感到寒冷,但气候潮湿、闷热。

佐藤医师出诊用的包在离尸体几米远靠近小巷出口的地方被发现,十津川对此颇为留意。佐藤医师肯定是在出诊时或回来的路上遭到凶手的袭击的。眼镜兴许是在遇袭时被打飞了,出诊包也许是凶手带到小巷出口的。其证据就是包口打开着,里面被翻得很乱。难道凶手是觉得出诊包里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凶器好像是铁棒之类的东西吧。也许是汽车扳手。”检查尸体的鉴证课警员对十津川说道,一边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抹了把被雨淋湿的脸。

十津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凶器是什么沉重的钝器,这不用鉴证课的人说也能一眼就看出来。问题是要找到那把凶器。

用毯子将尸体盖上时,佐藤医院的护士面色苍白地奔跑过来。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小个子女人。十津川让她再次辨认以后,为了避雨,将她请进警车里进行询问。

“佐藤医师今天夜里去哪里出诊?”

“今天医院里的诊治六点就结束了,我正准备做晚饭时接到一个电话,要求上门治病,先生吃完饭就去出诊了。我也想一起去,但先生说他一个人去没关系。”

“你知道去哪里出诊?”

“先生说是大熊先生。就是商店街上大熊钟表店的老板。”护士说道。

十津川朝身边的铃木刑警看了一眼,老刑警铃木心领神会,跑去了商店街。

“去商店街出诊时,佐藤医师总是从这条小巷里穿过去的吗?”

“是的。这是一条近道。”

“佐藤医师没有做过会遭人嫉恨的事情吗?”

“先生绝对没有遭人嫉恨的那种事。”护士用抗议似的语气说道。

“你是住在医院里,还是每天来上班?”

“在医院里借了个房间,住在医院里。”

“佐藤医师去世,医院怎么办啊?好像是佐藤医师一个人在干啊。”

“我不知道。听说两个女儿都是和医生结婚的,所以也许会有人来。”护士微微地摇了摇头。

佐藤医师的尸体用警察的汽车送去解剖之后,去商店街调查的铃木刑警回来了。

“我见到大熊钟表店老板了。五十二岁,据说在那个地方开钟表和贵金属的商店已经有十六年。他说,今天晚上吃完晚饭后突然肚子痛,便给熟悉的佐藤医师打了电话。说佐藤医师是七点钟的时候来的,打了一针后立刻就回去了。他妻子也证明佐藤医师是七点来,待了有二十分钟回去的。所以估计没错。”

2

大致可以认定,佐藤医师是因为大熊钟表店老板肚子痛才去出诊,在回家路上途经昏暗的小巷时被杀的。如果大熊夫妇的证词正确,那么佐藤医师是在晚上七点二十分结束诊治踏上归途的。大熊钟表店地处商店街的中段,离现场步行约五六分钟。初步计算,佐藤医师遭到凶手袭击,就是晚上七点二十五六分。

“会是流窜作案吗?”在警车里,铃木刑警问十津川。

十津川朝表情木然地坐在后座上的护士瞥了一眼,问道:“是因为被害人的钱包不见了?”除了佐藤医师的钱包外,手表也不见了。据护士说,佐藤医师平时总是戴着价值百万元的百达翡丽手表。虽然不知道钱包里有什么,但至少会带着五六万元吧。

“这个原因也有。据大熊钟表店的夫妻说,那条商店街上的人们经常找佐藤医师治病,佐藤医师颇受大家的尊敬,也得到大家的信赖。据说,在这一带没有其他靠得住的医生了,所以大家都相信他。还说,这一带的人不会伤害佐藤医师的。”铃木解释道。

十津川将目光转向护士:“佐藤医师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开业的?”

“听说是二十年前。我是五年前来这里帮忙的。”

“如果有二十年,这一带就不会有人不认识他吧。医生和教师都是人们信赖的人。如果不那么使坏,就不太可能会有人要了他的性命吧。如此说来,难道真的是流窜作案?”

这一带的小流氓是不是要清查一遍?十津川抬头望着还在下着的小雨呢喃道。

这天夜里,在所辖警署设立了搜查本部。

在搜查本部内部,也是流窜作案的说法占上风。只是,倘若认定是流窜作案,问题在于为什么不光是威胁抢夺值钱财物,甚至还把佐藤医师打死了?对此有两个原因可以考虑。一是如今有一种抢夺财物乱杀人的倾向。这起案件的凶手也是一个患了狂犬症似的人物。另一原因凶手是现场附近的小流氓,与佐藤医师眼熟,所以才动了杀机。

侦查首先在这个方向推进。从被扔掉的出诊包上能否检验出凶手的指纹,刑警们对此满怀期待,但这个期望落空了。不知是因为凶手戴着手套还是因为被雨水洗刷过,出诊包上没能检验出凶手的指纹。

刑警们竭尽全力清查附近一带的不良团伙。一天有十五六人接受询问,其中也有犯过三次前科的难缠人物,但没有找到估计会杀死佐藤的人。当然,刑警们不可能仅仅只查不良团伙。因为知道被盗的百达翡丽手表的编码,所以也有刑警带着这高级手表的照片走访附近的当铺。但是,这方面也毫无收获。

铃木刑警按十津川的命令拜访了现场附近的另一家私人医院,询问被害人的情况。因为十津川考虑,若是调查相同的从医业者,也许能听到与商店街不同的有关被害人的评价。

“打听到一些趣事。”铃木刑警抚摸着满是胡须的下颚,向十津川报告道,“我见到一个年轻医生,说是开业只有一年半,把被杀的佐藤医师说得不太好。”

“因为是生意上的对手吧?”

“好像也有这个原因。说患者全都去了佐藤医院,怎么也不愿意到自己这边来。”

“这是没有办法的吧。佐藤医师在这里开业了有二十年,患者当然会相信他。”

“有趣的是后面的话,说佐藤医院虽然门面很小,但佐藤医师却好像是个大富豪。”

“嘿!是因为戴着百万元的百达翡丽手表,有财产吧。”

“是说佐藤医师在伊豆有别墅,还有价值三千万元的游艇。”

“真的?”

“我见到的医生说,其实他被佐藤医师邀请去那艘游艇上玩过。他很羡慕地说,佐藤医师多半拥有以亿为单位的财产。”

“以亿为单位啊?”

“还有,佐藤医师的女性关系。”

“是指住在医院里的护士是妻子的替身吧?”

“你知道?”

“我是猜测啊。”

“好像另外还有女人。他苦笑着说,六十岁的人了,真是老当益壮!”铃木刑警也笑了。

无疑是趣事。小医院的医生却是个亿万富翁,拥有三千万元的游艇。可是,这与这次的案件是不是果真有关联,十津川觉得眼下要联系起来还为时过早。因为如果是流窜作案,铃木刑警收集来的信息就做不成任何参考。

第二天,还是没有找到凶手的线索。

正在这个时候,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奇怪的广告。

3

六月二十三日(星期二),佐藤医师(六十岁)在N区本町三丁目的不动大道商店街附近的小巷里遇害。如果有人对杀害佐藤医师的凶手有线索,请提供给本社办公室。经查证如果真是凶手的话,奖励五百万元。

广告还把“五百万元赏金”用粗体字设为标题。当然不是刊登在全国性的版面上,而是刊登在东京都的版面上,但这一举动依然是极其罕见的。

在美国等国家,民间人士悬赏答谢举报杀人嫌犯,这种现象很常见。即使在日本,近来在电视台早间节目等公布恶性事件的嫌疑人模拟照片,悬赏提供嫌疑人线索,但采取的形式始终是协助警方,金额一般也是十万元左右。在这一点上,今天的报纸广告是出乎寻常的,金额也高达五百万元,这笔赏金不会是这家报社出的。

十津川心想先不去理会它,但他很想知道出五百万赏金的到底是什么人,便拨打了报社的电话。

十津川一说是警察,接电话的社会部编辑室工作人员很敏捷地答道:“哦,你是说今天的广告吧。原来我们想和警方联络以后再刊登的,但没有那个时间了……”

“不用!没关系。我就是想知道出五百万元赏金的人,到底是谁啊?”

“我们没打算要故意隐瞒,确实是不太清楚啊!”

“不太清楚?为什么?”

“那起事件发生后,很快有个小包裹寄到我们这里。邮戳是东京中央邮局。是快递。起初我们以为会不会是书,因为就是书籍那样大小。可是打开后吓了一跳。里面装着一百万元一捆共五捆啊。还附了一封信。信就在这里,我读给你听吧。你听过后,就马上明白了。”

听筒里传来沙啦啦取纸的声音,编辑室工作人员读出如下的信:

昨天夜里,我们敬爱的佐藤先生遭到暴徒袭击,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对我们来说,先生是最可信赖的医生,同时也是人生路上的良师益友。对杀害先生的凶手,我们感到强烈愤懑。因此,我们考虑花重金抓捕凶手,希望能对抓住凶手助一臂之力。如果能刊登广告,则十分感谢。

N区本町有关人士

“信里也没有错别字,所以,嘿!估计是中年人写的吧。”

“‘有关人士’这句话很模糊,是哪里的什么人出五百万元,你们查了吗?”

“当然调查了,可是最后没查出来。我们的记者以不动大道商店街为中心进行了查找,但谁都没说自己出了钱,而且根本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尽管如此,作为我们来说,因为广告费也一起寄来了,所以我们决定按来信的要求刊登一个星期。”

“广告只刊登在你们的报纸上,这是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N区的本町附近,我们报纸的订户最多。我说这话不是做宣传啊。我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一点,才把广告交给我们刊登。”

“那个小包裹和同时寄来的信,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十津川问道。得到对方的承诺后,十津川派年轻刑警去了报社。

十津川衔起一支烟,一副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铃木刑警:“你有什么想法?”

“眼下还什么都不能说。也许真是现场附近的人凑钱刊登这个广告的。五百万元是一笔巨款,光这一点,就说明遇害的佐藤医师是颇受人们敬重的……”

“可是,你没觉得有些反常吗?佐藤医师的确在那个地方开业了有二十年。作为医生也会受到大家的信赖吧。佐藤医师被杀,即使附近的人们产生憎恨凶手的心情,也是在情理之中。但是为抓住凶手就出高达五百万元的赏金,我还是觉得这很不正常啊。而且,这起案件与凶手有关的线索还没有头绪。虽然估计是流窜作案,但这个推测也靠不住啊。如果有凶手的脸部照片,请认识凶手的人来提供线索的话,刊登这样的广告还可以理解,但只是要求找到凶手,这样的广告即使看了,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吧?”

“听你这么一说,真是如此啊。”铃木刑警点头称是。

这时,年轻刑警跑进了房间,嚷道:“佐藤医院的护士被人杀了!”

4

佐藤医院是二层楼的钢筋水泥建筑,一楼是诊察室和候诊室、拍片室,二楼是住处。在二楼深处的房间里,那位名叫服部文子的护士和佐藤医师一样,全身遭到殴打后死亡了,穿着睡衣倒在被褥上,鲜血飞溅在那粉红色的睡衣上。

在六叠大的和式房间里摆设着和式衣柜、镜台等,弥漫着女人的气息。看这模样,她也许一直在使用这间房间。十津川走进房间,心里在想,她实际上处在佐藤医师妻子的地位。

在房间的角落里,尸体的发现者、一对年轻男女面容苍白地呆然站立着。是佐藤医师的大女儿牙子及其丈夫中田一郎。据中田对十津川所说,今天是打算来找服部护士商量如何处理这家医院的,才发现她遇害了。

“即使我来接手这家医院,我觉得也有必要与她进行商量。因为这两三年来,一直是她在照料我岳父。”中田说道。

十津川跪在榻榻米上仔细察看尸体。致命伤好像是后脑部的击打伤,其他脸部等也有击打伤。与佐藤医师的情况非常相似。这也就是说,是同一个凶手作案?

拉开和式衣柜的抽屉,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

铃木刑警检查完其他房间后回来,说道:“书房和居室都被翻得很乱,银行的存折没有找到,会不会被盗了?”

十津川把目光转向中田牙子:“你父亲在银行里存钱吗?”

“有啊。应该存的。因为T银行的支行长经常来探望父亲。”

“存款的数量相当多吗?”

“我不知道。不过,银行送来的礼品很多,所以我猜想存款会很多。”

“其他,证券类做不做?”

“不太清楚。不过,我记得父亲经常在收听收音机里的股票信息。”

“难怪。”十津川点着头,他心里在想,如此一来,流窜作案的说法就靠不住了。

杀害服部护士的凶手,十之八九与杀害佐藤医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如果这样,流窜作案的说法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问题是作案动机。佐藤医师被杀,钱包和百达翡丽高级手表被抢,而且凶手有翻找出诊包的形迹。这次护士遇害也一样。她被杀,房间被翻乱。乍看,作案像是为了盗取财物,但也许是伪装的。如果是伪装成这样,那么真正的作案动机是泄愤,还是谋取佐藤医师的财产?

如果是谋求财产——十津川朝中田夫妇瞥了一眼。这两人都有作案动机。而且小女儿也是与医生结婚的,所以那对夫妇也会有作案动机吧。

“被害的服部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十津川若无其事地问牙子。

“母亲去世以后,她很照顾父亲,所以我们很感激她。没想到她会被人杀……”

“好像没有正式结婚吧?”

“是的。这对服部阿姨很不好,所以我曾劝过父亲正式结婚。”

“你父亲说什么?”

“他说要想一想……”

“另一个人、你妹妹也在场吧?”

“是的。她叫由香里。”

“你父亲和服部文子的事,由香里是什么看法,你知道吗?”

“说起过两三次。由香里也赞成我的想法。因为是我们委托服部照顾父亲的。”

回答得滴水不漏啊!十津川心想。然而冷静思考,佐藤医师和服部文子先后死亡,最得利的,就是两个女儿和她们的丈夫。因为服部文子和佐藤医师结婚以后,财产的分割就会减少。

“你来一下。”十津川把部下铃木刑警带到阳台上,“有件事需要马上调查。”

“我知道。调查两对夫妇在案发时的去向。”

“还有,遇害的佐藤医师,全部财产究竟有多少?另外,服部文子是不是真的没有入籍,也要查一查。”

“明白了。”铃木刑警带着一名刑警出去了。

5

由于护士服部文子的死亡,搜查本部的看法也从流窜作案变成了泄愤作案或谋财作案。最可疑的是两个女儿和她们的丈夫四个人。关于这四个人,铃木刑警的调查兴许会得出一个结论。

在铃木刑警还没有得出结论期间,十津川决定派其他刑警去调查悬赏五百万元的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这五百万赏金也许与两起杀人事件没有直接关联,但十津川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到傍晚,铃木刑警和另一名刑警率先回到搜查本部。

“呃,有收获吗?”十津川递给铃木刑警一支烟,点燃后催促道。

“先从现场证明开始,关于佐藤医师一事,中田夫妇能证明不在现场。另一对近藤夫妇那里,丈夫近藤利之在案发时留在大学医院里,这已经得到证实。妻子近藤由香里说是在家里,没有人证明,但因为有个出生九个月的婴儿,所以丝毫不能怀疑是她杀害了父亲。护士被杀一事,因为死亡时间还不知道,所以在不在现场还无法查清楚。”

“财产方面怎么样?”

“没有全部查清,不过数额却巨大。不动产是这家医院和伊豆的别墅。光这两项,值八千万。还有三千万元的游艇。存款约八千万元。还有股票,尽是优质股票。数量不知道,据传说,按市价大概超过四亿元。”

“银行存折和证券类票据都没有了。是凶手拿走了?”

“在T银行里听说的,说已经收到来自中田夫妇的被盗通知。所以即使被凶手偷走,存款也应该拿不出来。”

“这事处理得很及时。”十津川笑了笑,问道,“服部文子的入籍情况怎么样?”

“还没有入籍。但听与她关系密切的护士朋友说,文子从三年前起和佐藤就已经完全是同居关系了。”

“若是如此,即使没有正式入籍,应该多少也能分到些财产吧。”十津川微微笑着,但内心里觉悟到案件因此而变得愈发复杂了。按铃木刑警的话来说,两对女儿夫妇首先应该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吧。流窜作案的说法已经站不住脚。那么,还剩下谁呢?

一个小时以后,其他刑警回来了。他们是在不动大道商店街一家家商店地毯式调查后回来的。

“结果不太顺利。”所辖警署的日高刑警代表大家向十津川汇报,“所有商店里的人都知道这五百万元报纸广告的事,各种各样的传闻也很多,但要说是谁写出那样的广告……”

“那么,五百万元的主人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既不像是为庇护什么人而在隐瞒,也感觉不到那个广告是商店街的那些人凑钱刊登的。”

“铃木刑警从报社借来的小包裹,让大家看了吗?”

“当然看了。每家店都让他们看了看。可是没有听说对小包裹上的笔迹有什么线索。”

“也许会是这样的结果啊。那个笔迹明显是故意写得很拙劣,所以回答说不知道,这也很正常。商店街之外的地方也去查问了?”

“尽可能地去查问了,还去了同行业的医生那里。可是,没有人的回答能找出有关那个广告的线索。”

“关于这次事件,商店街上有什么传闻?”

“那就很有趣了。”日高刑警凑上来。

“有趣?什么意思?”

“听说遇害的佐藤医师颇受这一带人们的信赖,所以我还以为只能听到憎恨凶手的呼声和对佐藤医师的同情。不过出乎意外,对佐藤医师,也能听到冷漠的声音。”

“呵呵,怎么样的冷漠?”十津川顿感兴趣,眼睛发出光来。

“当然,佐藤医师被杀,没有人说他的坏话。可是,赏金竟然出到五百万元,相比之下,佐藤医师死了,却听不到怀念他的声音。”

“可是,在佐藤医师被杀时,失去了可信赖医生的呼声应该很强烈呀!”

“现在如果正面接触,得到的是失去了可珍惜的人的声音。但这声音很冷淡啊,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其他同事也说有同样的感觉。可以说是因为佐藤医师死后过了一段时间所致,但也许是言不由衷吧。”

“就是说,佐藤医师实际上并不那么受到附近人们的信赖?”

“也许。”

“你的推测很牵强啊。没打听到什么具体的事情吗?”十津川问道。

另一名年轻刑警便说道:“我还去了另一家医院,说去佐藤医院看病的患者全都跑到他们那里去了。”

“可是从患者的角度来看,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这是治病!”

“说起来是这么回事,但佐藤医师死了,据说那些患者尽管说话很谨慎,但也有人在说佐藤医师的坏话。”

“这会不会是在巴结新的医生?”

“可是我见到的医生说,有四五个患者说佐藤医师对患者很不热情。”

“如果这是真的,事情就变得很微妙了。”

“怎么微妙?”

“你们想想案件最初时的情况。佐藤医师是出诊去商店街钟表店回家的路上被杀的。是私人的医院,又是诊疗时间结束以后,能很爽快地去出诊的医生很少见,不是吗?即使光这一点,我觉得就和‘医生很不热情’这句话不符吧。”

“说起来是这样……”

“还有,就是五百万元赏金。你们没能找到这笔赏金的主人,但有人把钱送到报社,这是事实。假如佐藤医师是个很不热情的医生,即使遇害也没有人会感到悲伤,那么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把高达五百万元的巨款拿出来,当作寻找凶手的赏金呢?”

包着那五百万元的纸片和附着的信,从报社借来了,但无论从笔迹还是指纹检验,都没有浮现出赏金主人的线索。

6

服部护士的解剖结果出来了。正如十津川的推测,死因是后脑部的击打伤,另外脸面等处有六处击打伤。死亡推断时间是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因此,穿着睡衣被杀的原因就理解了。多半是睡着时遭到凶手的袭击。然而,凶手为什么这样乱打一气把人打死,其原因十津川还无法理解。

倘若是想从房间里找到什么而偷偷潜入,为什么还要把服部文子打死呢?很可能是把服部文子惊醒后失手把她打死的。那么,会不会一开始就怀着杀死她的目的闯进去的呢?可是倘若如此,为什么做出痛打一顿那种费手脚的举动呢?如果不使用钝器而使用刀,轻易就能把人杀死的。

这些现象,实在让人无法理解。和十津川的疑惑一样,侦查工作也没有丝毫进展。

佐藤医师的两个女儿和她们的丈夫是清白的,这个倾向更加明显。十津川心想,虽然他们的清白并不那么牢靠,但暂时能证明他们不在现场。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们为了财产而杀害佐藤医师和护士,杀人的手段不会如此拙劣吧。

若是女儿夫妇,无论父亲还是服部护士,他们都能轻易接近,也可以请他们看病而杀死他们,这是轻而易举的。于是,女儿夫妇无论如何都被排除在外。如此一来,就更难找到嫌疑人的线索了。

十津川以抓救命稻草的心情向报社打电话,想听听对五百万元广告的反响。

“打来的电话很踊跃啊!”接电话的社会部编辑室工作人员笑着回答道,“广告刊登后,总共接到二十七个电话。”

“那么,有没有有线索的电话?”

“很遗憾,没有啊。有的话就和你们联系了。几乎都是很荒唐的电话,比如住宅隔壁的男子半夜里被噩梦惊醒,说肯定是凶手,我们去一调查,原来是肚子痛醒了,是误会了。只有两个电话很奇怪啊!”

“奇怪?”

“一拿起电话听筒,对方劈头就是一通抗议,说为什么为了这样的医生,出的赏金竟达五百万元。好像有人觉得被杀的佐藤医师没那么好。”

“打电话的人没有具体地说什么事吗?”十津川颇感兴趣,重新握紧了听筒。因为从日高刑警那里也听到过同样的情况。

“没说具体的事情,只是喋喋不休地说,佐藤作为医生是最差劲的,是个尽想着赚钱的医生,咔嚓就把电话挂了。”

“两次都是同一个人吗?”

“不!一次是个男人,第二次是个女人。估计是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吧。开始时还以为是捣乱且无聊的电话,但一听,话音里能感觉到真实性。好像不是单纯的骚扰电话。”

“五百万元的主人还没有出现?”

“没有线索。作为我们来说,因为有新闻价值,所以也在想方设法寻找,但眼下还没有找到真人。反正,为抓住凶手竟然悬赏五百万元的人,我们很感兴趣。其实我们也在担心呢,凶手被抓住的话,这五百万元究竟该如何处理?是警察抓住的话,就赠送给警察……”

“警察会被辞退的呀!”十津川挂断了电话。他感到自己产生了新的疑惑。不!准确地说,是原本若有若无的疑惑变得分外鲜明。

十津川喊上铃木刑警,一副忿然的表情离开了搜查本部。

今天只是没有下雨,天空依然是阴沉的梅雨天气,还打着雷。梅雨什么时候能停下?这和希望这次的案件能尽快侦破的愿望是相通的。

“要去哪里?”铃木刑警并肩走着,望着十津川问道。

“关于佐藤医师的评价,你怎么想?”十津川反问道。

“你是指最近出现差评的事吗?只要是人,就会出现各种不同的评价,这是没有办法的。”

“这是指一般的情况。但这次的事件竟然还有人出五百万元的赏金。与案件完全无关的人不会拿出五百万元巨款闹着玩吧。若是像三亿元事件那样引起社会巨大反响又当别论,这次事件却是所谓地区性事件啊。那么,可以推断拿出五百万元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与案件有关联。开始时正如小包裹里的信里写的那样,认为是为佐藤医师的死感到悲伤,对凶手感到憎恨。可是,假设佐藤医师未必受到人们的信赖,那么这个侦查思路就必须改变。”

“应该怎么样改变?”

“我在想,假设某个人悬赏五百万元不是出自对凶手的憎恶,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莫非警部是在想,凶手就是五百万元的主人吧?”

“不会是凶手啊。因为假如凶手为了避开警方对自己的怀疑才这么做,就不应该用匿名的方式。”

“那么,警部是怎么考虑的?”

“悬赏五百万元既不是出自对佐藤医师之死的悲伤,也不是出自对凶手的憎恶。就是说,假设这个人是考虑到某种利益才出这笔巨款,那么能考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利益?”

“我不知道。”

“真正的利益,我也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是确凿的,那就是,这个人肯定认为能获得的利益会超过五百万元的价值。”

“能获得的利益会超过五百万元?”

“是的。”十津川用力地点点头。那是什么样的利益?眼下,十津川自己也不知道。

7

两人走到不动大道商店街。那里到处都竖立着出售的红色小幡旗,整条街上压根就没有留下那两起杀人事件产生的阴影。五百万元的主人也许就在这商店街里吧?还是在别的地方?

“开始时我就想重新研究一下。”十津川在走进商店街时停下脚步,对铃木刑警说道。

“你说开始时?”

“佐藤医师确实是去这条商店街钟表店出诊回家的路上被杀的啊。”

“是大熊钟表店。可是,我见面时没有看出那钟表店老板和妻子有疑点。不像是凶手。”

“我没说是凶手呀!”十津川苦笑着朝前走去。反正,再去见一次吧。

十津川是第一次造访大熊钟表店。商店的规模相当大,也卖贵金属。已经见过老板和老板娘的铃木刑警将十津川作了介绍。五十三岁的矮胖个子大熊晋吉,将十津川和铃木刑警引到里面的和式房间。在十坪(注:1坪约合3.3平方米)大的院子里,硕大的红鲤鱼在水池里畅游。

“这里面也有一条值一百万的鲤鱼。”大熊晋吉自豪地说道。但十津川对此不感兴趣。

“案发那天夜里,佐藤医师是来这里出诊的吧?”

“是的。我对这位刑警先生说起过,我是突然觉得肚子痛,是食物中毒。所以打电话让那位医生来的。”

“佐藤医师他会立即就赶来?”

“是啊。他二话没说就赶来了。这一点,他是个好好先生啊。”

“与佐藤医师交往时间很长了?”

“有五年多了。”大熊晋吉乜视着水池。

“对佐藤医师,人们颇有微词,你知道吗?”

“知道。可是在我眼里,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医生啊。所以五年多来,我一直只到佐藤医师那里就诊。”

“五百万元的主人不是你?”

“岂有此理!我也是看见报纸吓了一跳。”大熊晋吉依然望着他自豪的水池回答道。

“佐藤医师来出诊时,没有说起有什么不祥预感之类的话吗?比如家庭不和、遭什么人嫉恨之类的。”

“什么也没有听说。”大熊晋吉冷漠地答道。

十津川婉拒大熊夫人端来的水果,催着铃木刑警站起了身。

一走到外面,铃木刑警不悦地望着十津川:“如果光是这些事,上次我已经询问过了。”

“我知道啊!”十津川笑着,“你是说,听到的回答也一样吧?”

“没错。”

“可是,我觉得我至少有两点收获。”

“我实在听不明白。”

“一个是大熊晋吉的态度。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望着水池那边。”

“这能说明什么?”

“怎么样?大熊对你、对我都说佐藤医师是了不起的医生,交往了有五年以上。可是在和我谈论佐藤医师时,却偏偏望着水池。你应该也注意到了。”

“我注意到了。不过我善意地解释为是谈论死人的事,所以会不会是特地避开目光的?”

“不能这么想啊。他明显表示出不愿意谈论的态度。”

“这是怎么回事?”

“没错。就是说,大熊晋吉是言不由衷,谈论被杀的佐藤医师,他并不觉得舒心。”

“可是……”铃木刑警感到很纳闷,“佐藤医师遇害那天夜里,这老板应该是肚子痛请他出诊的。即便不太有好感,如果是为自己出诊回家路上遇害,就不应该再说人坏话。岂止如此,若是我的话,觉得是为了自己被杀的,会觉得很过意不去吧。我想这钟表店老板也是一样的。”

“我想说的第二点就是这个。”

“你是说……”

“这起事件从一开始,有件事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牵动着我。那就是案发那天夜里的出诊。”

“警部莫非是说那次出诊是编造的?”

“这种话不能说啊。因为护士服部文子证明那天夜里接到过要求出诊的电话,何况大熊晋吉和他夫人都证实佐藤医师来过。然而,问题是当时佐藤医师的态度。”

“我没觉得奇怪。接到要求出诊的电话就出门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再回忆一下护士的证词。她在准备吃饭时,电话铃响了。那是大熊晋吉要求出诊的电话。是这样吧?”

“正是。而且佐藤医师一个人去出诊,不带护士就出去了,这很可疑吗?”

“不!不带护士出门,这应该是常有的事,所以这件事没有疑问。问题是出诊时,据她说,不是接到电话后马上就走,而是吃完晚饭以后。服部文子是这样证明的。说先生是吃了饭后出去的。同时大熊钟表店的老板是说,因为肚子痛,还是食物中毒,才给佐藤医院打电话的。食物中毒这个事,我也经历过,是很痛苦的。直冒冷汗啊。若是医生,而且还是熟悉的医生,应该马上就跑去了。然而佐藤医师接到电话后,却慢慢地吃完饭,然后才出门。你不觉得奇怪吗?”

“即使有人要求出诊,医生不马上赶来,这样的情况不是常有吗?尤其是现在。”

“也许是的。可是,大熊钟表店老板和佐藤医师交往了有五年啊。首先,大熊晋吉备受食物中毒的折磨,对左等右等也不来的佐藤医师毫不生气,这不是很奇怪吗?这附近还有其他的医院。也可以打119喊急救车。因为若是食物中毒,打一针就好多了。用不着特地请熟悉的佐藤医师。”

“那不是因为佐藤医师是他平时就经常就诊的医生,所以才尽情分吗?”

“那就因食物中毒而强忍着痛苦吗?”十津川笑了。

“可是,事实上大熊晋吉一直在等着佐藤医师来呀!这也许很奇怪,但事实不能扭曲。”

“不过,很奇怪,这也是事实。”

“接下来怎么办?”

“重新调查呀!佐藤医师在出诊回家的路上被杀,这次出诊很诡异。”

8

然而,铃木刑警还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你能不能具体地给我讲讲?你是说,假设大熊晋吉的态度很诡异,也许他真是凶手?”

“不是。他不会是凶手。佐藤医师在出诊回家时被杀,最可疑的是最后见到他的人,就是大熊晋吉。就连他都会有这样的常识吧。没有傻瓜知道自己会受到怀疑而去杀人的。假如大熊晋吉是凶手,即使不挑选会对自己不利的日子和地点,另外或多或少也能找到其他机会的呀!”

“那么,你到底要调查什么?”

“首先,佐藤医师是什么样的人?”

“你说什么?”

“你用不着感到惊讶吧。侦查的第一阶段,不就是掌握与被害人有关的信息吗?”

“可是对佐藤医师,我们已经调查了呀!年龄六十岁,二十年前开始在那个地方开业,富豪,两个女儿分别与医生结婚。信赖佐藤医师的人很多,同时也有人对他持批评态度。这些,还不够吗?”

“有这些大致的信息是足够了,但是我觉得需要更全面的信息。估计大熊钟表店老板对佐藤医师了解最深,但我对他说的话有怀疑。”

“你是指佐藤医师的过去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我估计这里面会有什么隐秘。我们最初对佐藤医师进行调查时,说是在这里开业了二十年,是个颇受人们信赖的医生。如果有二十年在同一地方给患者治病,即使多少有些偏执的医生,也是会得到患者信赖的呀!何况按最初的调查,他是个很乐意出诊的医生。由此可见,他的从医素质处于平均水准之上。可是,渐渐地听到有人说他的坏话,而且与他交往了五年多的大熊晋吉,态度也很奇怪。如此看来,认为佐藤医师有什么事情隐瞒着,这不就是顺理成章的吗?”十津川的话音里充满着自信。他的思路虽然还不是很清晰,但渐渐地开始有些明朗了。至少他开始有些感觉了。

“其他还有什么?”铃木刑警问。

“有啊。特别强调佐藤医师好的人,你给我制作一份名单。如果我的感觉对了,佐藤医师有不可告人的过去,那么明知道这些,对他还赞不绝口的人,就很可疑了。”

“我明白了。你认为凶手就在这中间?”

“也许。而且很有可能那五百万元赏金的主人也在这中间。”

“可是,若是如此,那人为什么要出五百万元赏金呢?”

“我刚才回答过你呀!因为对那个人来说,期望能获得超过五百万元的利益啊。对了!这份名单出来以后,我想对他们一个个地调查,看看他们对五百万元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马上和大家一起去做,警部接下来做什么?”

“我去佐藤医院看看。我想知道凶手为什么要连服部护士都杀了。”

十津川在商店街的入口处与铃木刑警分手后,在依然云幕低垂的天空下走到佐藤医院。

医院里,大女儿中田牙子正在整理房间。她看见十津川,堆出尴尬的笑脸。有刑警光顾,没有人会出自内心地欢迎。

“银行存折和证券类票据找到了吗?”十津川朝屋子内打量着问道。

“是的,找到了。”

“呵呵!”十津川感到很意外。如果银行存折能如此轻易找到,凶手在屋子里翻得一片狼藉,到底在寻找什么呢?

“放在哪里?”

“这事很蹊跷。今天早晨我来这里,看到这些东西放在邮箱里,装在纸袋里。”

中田牙子从里屋拿着茶色信封出来。十津川戴上手套取出信封里的东西。正如她说的,里面装着银行存折和证券类票据。存折里定期存款和普通存款合计接近八千万元。

“今天早晨你是几点来的?”

“八点左右啊。”

就是说,有人是在这之前把信封放进邮箱里的。

“我马上就跟银行和证券公司联络,不会是偷盗的凶手什么也没有做就还回来了吧?”牙子在边上说道。

她多半说得没错。然而,凶手为什么还特地还回来呢?即使拿不出钱,也可以烧了呀!十津川说要连同信封一起借走查验指纹,便写了份收条交给她。凶手的指纹多半是查验不出来的,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你今天早晨来时,其他和以前没有变化吗?”十津川问道,中田牙子说没有注意,“我问你一个也许很难回答的问题。你父亲去世,你没有听到有人说他的坏话吗?即使传说也没关系。”

面对十津川的提问,不出所料,中田牙子蹙着眉头,一副严厉的眼神睨视着十津川:“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如果你有闲工夫提如此无聊的问题,还是赶快去把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抓起来吧。”

牙子虽然长得很漂亮,但仔细看却是一张凶狠的脸!十津川心想。她是说“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却没有提服部护士的名字。这种时候,能感觉到中田牙子倔强的个性。被杀的佐藤医师,也许与这女儿是同样的性格。

十津川回到搜查本部,把茶色信封交给鉴证课。结果正如十津川的预期,说是只检验出中田牙子的指纹。凶手还回来时,就连银行存折和证券类票据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十津川委派铃木刑警的调查,一直进行到第二天中午。铃木刑警看着笔记本作了汇报。

佐藤医师曾当过军医,在老家四国香川县几乎身无分文地复员,并在那里结婚。后来夫妇两人一起到东京、在现在的地方开业时,已经生有两个女儿,生活很艰辛。但从五六年前起,突然变得手头宽绰,四年前在伊豆购置别墅,三年前买了游艇。那期间因所得税瞒报而被举报。知道他往事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佐藤医师是个野心家。

“手头突然宽绰的原因知道吗?”十津川衔着烟问道。

“不知道。但是当时患者的数量并没有突然多起来。虽然有涉足股票和土地而大赚一笔的事实,但在时间上是错开的。”

“很有趣啊。说五六年前,与大熊钟表店老板开始与佐藤医师交往的时间不是差不多一致吗?名单列出来了吗?”

“列出来了。我们相当严密地列出绝对不说佐藤医师坏话的条件,所以人数缩小到四个人。全都是不动大道商店街的老板。”

“四个人?人数格外少啊!”

“这份名单,对佐藤医师的非议也许会很大。”铃木刑警把名单交给十津川。

大熊晋吉(52) 大熊钟表店老板

渡边铁三(55) 吴服店老板

川崎勉 (47) 电气店老板

竹内一郎(51) 超市经理

“和这四个人见面后,我们都问话了。关于大熊晋吉,你已经知道,所以我汇报另外三个人。其中规模最大的,是经营超市的竹内一郎,在商店街上是唯一的超市,所以很繁荣。从业人员有八人。与妻子之间有一个孩子,男孩,二十五岁。分开居住,当公务员。川崎勉的商店从十五年前起在那里开店,经营好像很一般。与妻子之间有两个孩子,读大学和高中。渡边铁三在三人中是最早在商店街上开店的,是商店街的董事。与妻子之间没有孩子。三人平时都经常找佐藤医师就诊的。”

“对五百万元赏金的反应如何?”

“我们若无其事地提了提,据我观察,反应都一样。说自己没有线索,看见报纸广告吓了一跳。”

“说法和大熊钟表店的老板一样啊。”

“不能认定是这四个人凑钱,出那五百万元赏金吗?”

“不!不会吧。出钱的是一个人,否则就很不正常。”十津川自信满满。

“怎么不正常?”

“不久你就会明白的。如果我的推理准确,杀害佐藤医师和护士的凶手,应该就在这四个人中间。”

“怎样才能把他分辨出来?”

“今天起对这四个人进行监视。凶手一定会露出尾巴的。”

“真的?”

“这不会有错的。出五百万元赏金的人,也同样在等着凶手露出尾巴。”

“可是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按警部的考虑,这四个人口是心非,是憎恨佐藤医师的。若是如此,有人替他们杀了佐藤医师,不就应该感谢吗?为什么还要用五百万元赏金相威胁,想要找出凶手呢?”

“因为有找到凶手的价值。正像上次说的那样,对那个人来说,找到凶手,其价值超过五百万元呀!”

“那么,你不认为是除凶手之外的三个人共同出资的吗?”

“这不可能啊。如果按你所说,那三个人就应该知道谁是凶手了。因为剩下的一个人就是凶手呀。如果那样,就没有必要出五百万元了!”十津川笑了,但他随即露出严肃的眼神,“监视要做得隐蔽,不能让他们察觉,否则万一暴露,就会出现第三个牺牲者。”

9

十津川也率先参与对那四个人的监视,拐弯抹角地窥探各家商店,打探附近的传闻,但这四个人和他们的家人都没有出现可疑的动向。

十津川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却感到莫名的焦躁。正因为有人悬赏了五百万元这笔赏金,所以这起发生在街头的杀人事件引来了人们出乎寻常的关注。既有因此而来的压力,也有十津川自己个人的焦虑。

于是,十津川决定也要给对方施加压力。他决定从超市经理竹内一郎着手,把他作为旁证人,请他来搜查本部。

不用说,眼下既没有确切的线索证明他就是凶手,也没有他是五百万元主人的证据。十津川的目的是投石问路,看清这波纹会激起什么样的效果。因为是在同一条商店街里,传闻的扩散是很快的,他想看看这会引起其他三人什么样的举动。打个不好的比方,作为十津川来说,他是想把狐狸从洞穴里熏出来。

正因为如此,当竹内一郎来到搜查本部以后,十津川对他的询问始终是拐弯抹角不得罪人。他的真正目的是敲山震虎,但同时竹内一郎又可能是凶手,或是五百万元的主人。若是如此,就没有必要向对方亮出自己的底牌。

十津川特地让竹内一郎傍晚时分来,天黑以后才放他回去。他盘算假如凶手或五百万元主人在另外三人之中,就会疑心生暗鬼,说不定会袭击竹内一郎。因此在竹内一郎回家的路上,包括十津川自己在内,四名刑警密切监视着可能发生的一切。

然而,与十津川的期望相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竹内一郎安全地回到家里。结果以失败告终,但十津川并没有失望。

于是,第二天十津川把电气店老板川崎勉请到搜查本部。同样进行简单的提问,同样让他回去,但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只剩下两个人了。”铃木刑警忧心地说。其他刑警的脸上也笼罩着不安的神情。因为这次缩小到四个人的侦查如果失败,侦查工作就完全回到了原点。

可是,十津川以极其平静的心态让第三个人、吴服店老板渡边铁三来搜查本部。铃木刑警说还剩两个人,但十津川认为还剩一个人。因为大熊钟表店老板按他的推测不适合当凶手,也不适合当五百万元的主人。对渡边铁三,十津川也像前面两人一样只提一些简单的问题。天黑以后开始下起了小雨,这让十津川不管愿意不愿意都会想起最初案发的那天夜里。

渡边铁三撑着雨伞离开了搜查本部。十津川朝部下使了个眼色跟在后面。这是个闷热潮湿的夜晚。

渡边铁三的身影进入那条通往商店街的狭窄小巷。十津川他们顿时紧张起来。

接着一瞬间,昏暗的小巷里传来惊叫声。十津川他们朝着小巷一阵狂奔。看得见在小巷的大致中段处,有两个黑影扭合在一起。

“把两人都抓了!”十津川嚷道,将手电筒照了过去。

10

被逮捕的,是渡边铁三和超市经理竹内一郎。看样子竹内一直在小雨中守候着,他全身湿透,手上拿着铁锤。渡边被铁锤砸中脸,脸上流着血。

“竹内一郎是凶手吗?”铃木刑警用兴奋的语气问道。

十津川朝铃木刑警摇了摇头:“竹内一郎是五百万元的主人。”

“那么,凶手呢?”

“这在调查中会知道的。先从竹内一郎开始审讯。”

十津川把竹内一郎带进审讯室里。使用八名从业人员、平时总是气宇轩昂的人,此刻却像家鼠似的全身湿透,浑身颤抖。十津川递给他一条毛巾。

“现在你解释一下吧。”

“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害佐藤医师和护士,请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我没有认为你是凶手。”

“那为什么抓我?”

“因为你故意伤害吴服店老板。而且,作为那五百万元赏金的主人,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什么五百万元,我不知道。”

“你骗不了我。”十津川微微一笑。

“我没有骗你啊!”

“你这样不行啊!我全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啊。这次的事件,从一开始就很蹊跷。对佐藤医师的评价分为两个极端,凶手连护士都不放过,还有高达五百万元的赏金。但是,真相渐渐地就清晰了。首先是被杀的佐藤医师。最初听你们说是值得信赖的了不起的医生,但渐渐地我们就听到了不好的评价。这好像是真话。而且我们知道,佐藤医师从几年前起突然就手头活络起来。医生,如果凭良心做,是不太赚钱的。他突然买土地,购置别墅,拥有了三千万元的游艇,这就不得不考虑他有不正当收入。不!是更恶劣的行为,就是敲诈。我们这样推测,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大熊钟表店老板的奇怪举动。因食物中毒请佐藤医师出诊,却只好等他吃完饭,还要赞扬他是个好医生。更奇怪的是,嘴上说他很了不起,脸部表情却很尴尬啊。从这些现象来看,我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说,大熊钟表店老板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佐藤医师的手里遭到恐吓,那次出诊,是为了付钱。说肚子痛希望他来一趟,恐怕是暗示要付钱给他。”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事?”

“因为我觉得你和吴服店老板、电气店老板肯定都同样遭到了佐藤医师的敲诈啊。你在佐藤医师被杀时,肯定在暗暗窃喜自己不会再受到恐吓了。可是,不久你又内心烦乱。因为凶手把佐藤医师敲诈你的把柄抢走了,有可能会成为新的恐吓者。然而,你不知道谁是凶手,无从下手。于是你悬赏五百万元赏金。你是想,这样做的话杀害佐藤医师的凶手就会产生动摇,在脸上表现出来,你自然就能知道谁是凶手了。不对吗?”

“如果我说不知道呢?”

“那就不得不作为杀害佐藤医师和护士的嫌疑人而逮捕你了。”

“有这么不讲道理的!”竹内一郎满脸通红,但十津川缄默,没有理睬他。于是,竹内耸缩着肩膀:“我知道了……五百万元是我出的。”

“遭到佐藤医师的恐吓也承认了吧?”

“我承认啊!那家伙很厉害,开始时笑脸相迎,即使在半夜里,只要打电话过去,他马上就跑来为你诊治,所以再不愿意也要相信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要相信医生,正因为把命都交给他了,所以要另眼相看啊!很自然地就把不能对人说的话不知不觉地对他说了。我单打独斗开了现在这家超市,触及法律的那种事也干过。我把那些事稀里糊涂地对他说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录音了。”

“于是就遭到了恐吓?”

“是的。而且他没有狮子大开口索要巨款,而是要我每月支付能轻松支付的数额。我已经支付了五年,数额也已经相当大了呀!简直就是黑社会的流氓手段。佐藤医师被杀时,我终于松了口气。可是正如你说的,那录音笔会不会被凶手拿去,我又如坐针毡,因此向报纸送了五百万元。”

“今天夜里你袭击渡边铁三,是因为你认定他是凶手?”

“是的。我也不是糊涂蛋,对与自己一样像是会受到佐藤医师敲诈的人,我早早地就瞄上了,心想凶手就在这中间。”

“你坚信渡边是凶手的理由呢?”

“之前警察招呼过两个人吧。他们很快就被放回去了,所以我认定最后的渡边就是凶手,可是我不想杀他。我想让他把录音笔交给我。仅此而已。打他,我也是吓唬他一下。尽管佐藤医师死了,我说不定又会被人接替佐藤医师敲诈我好几年!”

是啊!十津川心想。凶手也是为了从佐藤医师那里打探出自己遭恐吓的录音笔或文书在哪里,才痛下杀手的。护士也同样被打死,肯定也是为了让她说实话。唯独银行存折和证券类票据还回来,作为实际问题也是因为换不成钱吧。另外就是凶手为了那扭曲的正义感,即在凶手的意识里,自己杀死佐藤医师和服部护士,是正当防卫。

“凶手真的是渡边铁三吗?”竹内一郎用毛巾擦拭着额头,问道。

“他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吗?”

“是啊,所以我才揍他吓唬他。”

“我们认为是渡边铁三或电气店川崎勉中的一个啊。”

“不知道是哪一个吗?”

“不!今天晚上应该就能知道。”十津川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走出了审讯室。

十津川把渡边铁三和竹内一郎一起带到搜查本部之后,派两名刑警去了渡边的吴服店。见刑警回来时面有喜色,十津川便知自己的推理出奇制胜了。

刑警一进门就把录音笔以及佐藤医师戴过的百达翡丽手表摆放在十津川面前。

“见到他的妻子,让我们进行了搜查。这些东西放在保险箱里。很遗憾凶器没有找到,但是他有车,扳手还留在工具箱里,所以也许就是使用扳手的。”刑警说道。

十津川默默地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放在渡边铁三的面前。渡边铁三直到刚才还在叫嚷着是非法逮捕,此刻他的脸色变得煞白,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是郁积了六年的怨恨啊。”渡边铁三垂着头对十津川说道,“我十九岁时因为年轻气盛,伤害过别人。是打架啊,对方死了,但我没有被抓。那事已经过了时效(译注:按日本法律,死刑的时效期是15年),所以我在接受佐藤医师诊治时,无意中对他说了。”

“你的话被他录音了?”

“正是。即使在法律上已经过了时效,但如果公开的话会影响我的生意,我在商店街任董事的立足点也会失去。因此,我被那医生敲诈了六年,按他的要求付了六年的钱。我实在无法忍受,才终于……”

后面的话不听也知道。这个吴服店老板多半是打算接替佐藤医师勒索别人吧。所谓的人,真的会是那样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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