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清代东溪窑青釉器

2018-08-10 01:36
自然与文化遗产研究 2018年7期
关键词:匣钵青釉青花

(厦门市博物馆,福建 厦门 361012)

东溪窑是福建闽南漳州地区一处由多座明清民间窑场构成的窑群的总称,主要分布于漳州华安高安镇三洋村至南靖龙山镇西山村之间的永丰溪、东溪及其支流的东溪头一带,分为上、下东溪头两部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历次调查已发现有窑址20多处。东溪窑烧造瓷器始于明代中叶,明末清初至清代中后期是其陶瓷生产的兴盛阶段,大量瓷器由永丰溪辗转至九龙江水道,在月港及厦门港装上大海舶出洋,远销海内外,1822年沉没的中国商船泰兴号就载有不少与东溪窑产品相一致的陶瓷。东溪窑及其出产的瓷器是明清时期闽南沿海窑业繁荣的重要体现,也是海上丝绸之路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东溪窑最初被所广泛探察、关注是缘于陶瓷界对于一类著名的传世米黄釉“漳窑”瓷产地的追寻,随着近30年来广大考古工作者与古陶瓷研究者对东溪窑的考古调查、发掘,人们不仅发现了不少“漳窑”器的典型标本,也为其他不少传世东溪窑青花、青釉、色釉等品种找到了出处。随着资料的丰富完善,对于东溪窑的面貌也就越发清晰明了,研究者的关注点也就不仅仅局限于以漳窑瓷为中心的少数品种。明清时期东溪窑诸窑的主要产品是青花瓷,并搭配有白釉、米黄釉、单色釉及釉上五彩等品种,单色釉还有酱釉、绿釉、蓝釉、青釉等,品类繁杂,各有特点,其中青釉器的数量较多。本文即主要针对东溪窑烧制的青釉瓷产品进行浅要的分析讨论。

漳州地区的制瓷业历史悠久,在宋代即已出现一批外销瓷窑场,以生产青瓷与青白瓷为主,是宋元时期闽南乃至福建沿海外销瓷产业的一部分。明代早中期也曾有部分窑场以模仿同时期龙泉窑青瓷烧造青釉的碗碟炉等品质较粗率的日用瓷器,属于广义所谓的“土龙泉”产品,这些早期窑场及其青釉器的影响力还比较有限。直到明代中后期起,以烧造外销青花、五彩、素三彩为主的平和窑系与以米黄釉“漳窑”器出名的东溪窑相继崭露头角,漳州也就成为明清时期闽南除德化、安溪以外的又一个制瓷中心。平和窑系的兴盛期主要在明代晚期至明末清初,与月港的兴衰密切相关。而东溪诸窑延烧的时间要更长,可延续至清代晚期甚至更晚,可以说其在清代的漳州瓷业生产中据有主导地位,制瓷、货运、商贸繁荣一时。东溪窑的青釉器在龙泉窑已衰落的清代在闽南开拓出了一片天地,器物种类繁多,陈设器有瓶、炉,日用器皿有碗、盘、碟、罐、杯、盏托等,还有部分文房用品如洗、水盂,自成体系。这些青釉器不仅在历次的窑址调查、发掘中屡有发现,在博物馆与民间也收藏有数量可观的传世品,可见其在旧时闽南人生活中颇有一席之地,有不小的影响力。因此,东溪窑的青釉器是青花瓷、“漳窑”瓷等之外的又一不可忽视的品种。

1 东溪窑青釉器的主要种类

1.1 青釉炉

炉是东溪窑青釉器中较常见的一大类陈设器,也是闽南家家户户焚香敬神祭祖等不可缺少的器具,窑址和传世品中都不少见。东溪窑的青釉炉在形态上主要可分为两类:①筒式炉,外形呈圆筒状,外壁近直壁,口沿内折;②钵形炉,腹部外鼓,束颈,敞口外折沿。其中筒式炉的数量相对要多,如封门坑(图1)、扫帚石窑(图2)均能见不少此类器物标本。

筒式炉在体型上相差较悬殊,大者口径可达约20 cm,而体小者据笔者于扫帚石窑所见其口径还不足5 cm(图3)。炉顶径一般较炉高的数值略多,如径十几厘米的常见体型,炉径常比炉高多出1~3 cm。筒式炉的顶部较底缘略粗,外壁向内微斜至近底处内收,底部以三足为常见,三足三等分于器底,立于底心至边缘连线的中间处,足多呈倒三角、倒梯形或“T”形磬足,制作似乎是在圈足的基础上切削出来的,足端平切或圆缓,无釉露胎或少量粘砂。底心平坦或呈圆形内陷(图4),施满釉为多,也有的无釉露胎或施褐色护胎汁。器底除三足外也有圈足者,足径较大,足壁矮且窄,足端平切或外侧斜削,无釉露胎,底心平且满釉(图5)。筒式炉胎灰白坚致,火候较高,坚固耐用,其青釉的釉色、釉质有较多变化,釉色可辨有青绿、青黄、青灰、豆青等等,色调丰富,深浅多阶(图6)。施釉普遍较厚,光洁润泽饱满,可分为有开片和无开片者,开片者纹理随不同器而粗细不一,有细小冰裂纹或如哥釉、蟹爪纹等,无开片者则多具显著的乳浊感,远观似脂似玉,细看则多能发现密集的细微气泡,内壁则多露胎或少许稀薄白釉,有明显的旋坯纹。

除部分素面外,多数筒式炉的外壁具有纹饰。纹饰的内容较为单一,主题以缠枝牡丹纹为主,通常是在炉外壁中央饰一周连续缠枝牡丹纹,而在近口部和底部又各附加一圈连续的回纹、云纹或海浪等。主体纹饰呈浅浮雕状,颇有立体感,观其细节笔者认为其并非单纯剔刻而成,而应是分模印与剔刻两个步骤,先以模印工艺印出外壁纹饰主体框架,包括中央的缠枝牡丹纹的大致轮廓与上下两端的纹饰环带,再用手工剔刻的方法,在模印缠枝牡丹纹基础上将轮廓剔深并刻划出花叶上的脉络等细节,纹饰总体风格显粗率、速成,民窑气息浓厚,但各器间的制作也精粗互见(图7、图8)。

东溪窑的青釉钵形炉的数量相对筒式炉似要少,器身主要形态是鼓腹、束颈、敞口、折沿或少数敛口,整体宽矮庄重。底部一般为3个锥形乳钉状足,足端露胎或具小孔,底心满釉或露胎。胎灰白坚致,釉色大体如筒式炉,分素面和具纹饰两类。部分传世素面器开片的效果如哥釉之金丝铁线,典雅别致。带纹饰者模式与筒式炉近同,饰于腹部外壁,题材亦主要为浅浮雕状的缠枝牡丹纹(图9、图10)。钵形青釉炉在制作上多较精美,难度也当较高,档次应在一般筒式炉之上。此外,封门坑窑还有双耳炉[1],体小巧别致,直口,弧腹,双环形耳,小圈足外撇,釉色淡青具冰裂纹,有模仿铜器的味道。青釉炉作为东溪窑数量较大的产品之一,规格、釉色都较多样,精粗不一,存世多泛,反映其烧造具有一定的规模并且延续的时间不短。

图1 封门坑窑标本

图2 扫帚石窑筒式炉标本

图3 扫帚石窑筒式小口炉标本(来源:作者自摄)

图4 扫帚石窑底内陷筒式炉标本(来源:作者自摄)

图5 封门坑窑满釉平底筒式炉标本(来源:作者自摄)

图6 厦门私人藏品(来源:作者自摄)

图7 漳州市博物馆藏品(来源:作者自摄)

图8 厦门私人藏品筒式炉(来源:作者自摄)

图9 封门坑窑青釉炉标本(来源:作者自摄)

1.2 青釉瓶、罐

青釉瓶罐等类有陈设器和日用器。瓶类陈设器多体型较大,造型优美,制作精良,如漳州市博物馆展出的大瓶(图11),器形笔挺端正,撇口,长束颈,丰肩,鼓腹,下部内收,圈足无釉施褐色护胎汁。器身素面,釉色淡青,厚而润泽,具细小冰裂纹。漳州市博还有一件带纹饰青釉大瓶[2]50,喇叭口,束颈,丰肩,斜弧腹,圈足施褐色护胎汁,高38.8 cm,施粉青色釉,胎厚,器身颈部饰蕉叶纹,腹部饰缠枝牡丹纹,肩部及底部各有一周连续回纹。此外难得的是瓶身具青花“兴宝楼,太保宫,嘉庆二十三年吉置,东溪弟子苏成胡答谢”题款,有明确的纪年和东溪地名,很有参照价值。青釉小瓶体型小巧,制作相对简单而为实用器,撇口,束颈,溜肩,鼓腹渐下收,或多作为药瓶类使用(图12)。

东溪窑还有一种很有特点的青釉印花小扁瓶。造型为直口、扁圆、鼓腹、平底,一般高7 cm,腹径5 cm,肩部有对称的双系,瓶身由前后两片一样的模制瓶壁相向拼合而成,模印纹饰也相同,颈下为一周莲瓣纹,腹两面饰缠枝花卉藤蔓。釉色有豆青、青灰、青黄等,多不开片,釉层厚而多气泡呈乳浊状。笔者在封门坑和扫帚石两处窑址均见有这类小扁瓶(图13),并曾在2015年2月于南靖龙山一古瓷爱好者处见到其从窑址采集的成麻袋小扁瓶,收藏于民间的传世品亦不乏(图14),可见这种小扁瓶也是产量较大的品种之一。小扁瓶的造型与鼻烟壶相近,可作为一类低档鼻烟壶或用以装奁小药丸,除这种青釉外也有白釉及青花产品。

青釉罐似小型器不少,如南靖封门坑窑址出土器物15NFY③:06与15NFY①:10[1],体型均小,前者高6.9 cm,直口、圆肩、鼓腹、圈足,施青绿釉,釉面滋润而具冰裂纹。后者高仅4.7 cm,撇口、束颈、圆肩、鼓腹、平底,青绿釉具冰裂纹,这类器物可能也主要是作为装奁药丸或药粉的器具。

东溪窑还有一类陈设器觚,如《南靖窑》一书中所记录的一件觚的下部残件[3]73,整器的造型应是筒状,口微撇,腰部内束,圈足,足端露胎。釉呈浅青绿色,厚而润,多气泡。此觚位于腰部的装饰颇有特点,为一圈露胎并施深褐色护胎汁的模印纹饰环带,纹饰带又可分为上中下3部分,上下为两条连续漩涡纹,中间为连续云雷纹,有模仿三代青铜礼器之意,当为一种较高档的陈设品,与部分漳窑米黄釉器风格相近。

图11 漳州市博物馆藏品青釉大瓶(来源:作者自摄)

图12 漳州市博物馆藏品青釉小瓶(来源:作者自摄)

图13 封门坑窑小扁瓶标本(来源:作者自摄)

图14 厦门私人藏品小扁瓶(来源:作者自摄)

1.3 碗、盘、碟、杯类

碗、盘、杯等圆器是百姓日常生活使用的必需品,作为大规模民窑的东溪窑,日用瓷在主流的青花之外也自然会有部分比例的青釉产品,从窑址堆积和民间传世品看,青釉碗、盘碟、杯等的数量还不少。

青釉碗器形一般为圆唇,敞口或撇口,弧腹,深浅不一,撇口者腹多略深,敞口者略浅,胎骨厚重敦实,灰白坚致火候高。器内外皆满釉,基本素面,施釉多偏厚,釉面匀净润泽,釉色有青绿、青灰、青黄等色调,基本具开片冰裂纹,纹理大小不一。底多为宽厚圈足,呈玉环乃至玉璧形底,足面常向心倾斜,足端无釉或部分施褐色护胎汁,底心平整满釉(图15)。青釉碗类多厚实粗重、器形沉稳、青釉饱满,外观上带有些端正庄重的气质,或与一般饭碗有别。

青釉盘碟形制不一,体型多不大但相差悬殊。口沿为平口或撇口,圆唇,有是否具折沿的区别,腹部呈浅弧腹或斜直壁,底部均为圈足,有宽窄之分。胎骨呈灰或灰白,厚重坚致,火候较高,釉色有豆青、青灰等。无折沿的类型器内多较浅,胎体向盘心则明显增厚,近外缘扁薄,腹外壁斜直,有素面也有带纹饰者,素面器釉面匀净可人,素然淡雅如镜;有纹饰者见于盘内面,有印刻相结合的缠枝牡丹纹,与青釉炉、瓶类一致(图16)。具折沿类型在口沿处向外翻折呈板沿状,外缘有呈花口者,部分造型配以青灰色开片玻璃釉则略有宋元器之风韵(图17)。折沿盘碟除素面外也有在盘内及折沿饰有刻画纹,内面纹饰题材有牡丹、灵芝纹等并以波纹、卷草纹等为边饰[2]59,63。灵芝纹在青花瓷上多见,是一种常见的民窑大众化纹饰,在景德镇窑青花上出现大约始于雍正时期,闽南沿海窑口亦多流行于清代中期以后直至近代,泰兴号上即有大量产自德化、漳州诸窑的绘灵芝纹碗盘,此类纹饰对于相关青釉器也是种断代的佐证。 盘碟底部圈足分宽窄两类,均见于各类造型的盘碟。宽圈足与碗类相同,呈玉环底或玉璧底,顶面向心斜削,露胎或施褐色护胎汁,底心满釉(图18)。窄圈足足壁较窄,常挖足过肩,足端细修呈鱼脊状露胎,底心满釉(图19)。

东溪窑除一般的盘碟外还有一类茶盘,如(图20)中的残件,盘内底平坦满釉,边缘斜折向上为浅腹壁,敞口,圆唇,底圈足,足径较大,足壁宽矮呈带状,顶平削露胎,底心满釉。胎骨灰白坚致,釉层厚呈淡青色,遍布大小规则的开片,颇有哥窑风韵。这类茶盘为闽南人日常泡功夫茶所用,将茶杯等茶具置于其上,除青釉外也有米色釉及青花等品种。

青釉杯的形制与青花及白釉器近同,敞口或微撇,深弧腹,内外满釉,圈足分宽窄两种,足端露胎,足内满釉,釉色青绿偏浅,有的具开片,这类青釉杯可为酒器或茶器(图21)。另一类茶器盏托至少有两种不同类型,一种形制较鲜明[2]64,为一青釉浅碟状托盘中央附有一个杯盏,托盘圆唇敞口折沿,浅腹,窄圈足,施具冰裂纹青绿釉,与青釉碟相同。中央的杯盏圆唇敛口、鼓腹,外壁施釉与托盘一致,整体有些宋元盏托韵味。另一种在封门坑窑有出土[1],器形依发掘报告所见为一厚碟状,中央无附杯盏,敞口圆唇,斜直壁,圈足,胎骨很厚,碟心加厚凸起以承托杯盏。

图15 厦门文物市场所见(来源:作者自摄)

图16 厦门市博物馆藏品青釉盘(来源:作者自摄)

图17 封门坑窑青釉盘标本(来源:作者自摄)

图18 封门坑窑宽圈足青釉盘标本(来源:作者自摄)

图19 封门坑窑窄圈足青釉盘(来源:作者自摄)

图20 封门坑窑茶盘标本(来源:作者自摄)

图21 封门坑窑青釉杯(来源:作者自摄)

1.4 文房用品

青釉文房用品有水盂、洗等。小水盂在封门坑窑即有出土(图 22),制作小巧精致,形制上敛口,斜弧腹,下部膨大,卧足,外壁施淡青绿釉及底,釉层较厚,釉面光洁具均匀开片,内部露胎并有旋坯痕。洗类器物参考《南靖窑》一书中的残件[3]67,其形制为圆唇敞口,鼓腹,应为钵形洗,施淡青色釉,有较大开片,口沿酱釉,外壁具施酱釉的模印兽首贴塑,生动精致,应是一种相对高档的文房用品。此残件下部缺失而致底足形态不明,但笔者曾见的青釉冰裂纹钵式洗的传世品,有具三乳足或圈足,或可作为参考。除了水盂、洗,在扫帚石窑也能见少量青釉山形瓷笔架,釉面润泽无开片,局部积釉,釉色泛青而较浅,介乎于青釉与白釉之间。

图22 封门坑窑小水盂标本(来源:作者自摄)

2 青釉青花器

东溪窑的青釉青花器是青釉与釉下青花的结合体,本属于青花器的范畴,但其器形、胎、釉、底足等却与青釉碗盘完全一致,只是在器内加绘了青花纹饰,形制上包含了各种的青釉碗盘[2]140-145。釉色以青翠青绿为主,青花发色浓艳深沉,纹饰内容较单一,主要为山水农舍渔舟垂钓之类,有清代中叶的味道,目前闽南民间不乏传世品(图23)。东溪窑的这种青釉青花器显然应是模仿自景德镇窑的豆青釉青花盘,后者亦是一种较大众化的产品,二者在青花图案内容上颇为相近。景德镇的这类青釉青花盘大致流行于清代中期,不少器底还书有乾隆年号款,也就侧面表明东溪窑的同类器物应在同时或更晚。

图23 厦门文物市场所见(来源:作者自摄)

3 装烧工艺

东溪窑在装烧中广泛使用匣钵作为窑具,由窑址堆积中的残器所见,从大碗、盘、炉到小碟、汤匙、水盂,基本上各种类的器物均使用匣钵装烧。青釉器的装烧与其他品种器物并无多少区别之处,也是使用匣钵装烧。东溪窑匣钵主要有M形匣钵和平底筒形匣钵两种(分别见图24、图25),所侧重的器物各有不同,同一种匣钵的规格又多有变化。东溪窑的碗、碟类产品一般均以M形匣钵装烧,窑址可见不少青花碗是以一钵二器仰烧的装烧方式,上碗内满釉,圈足置于下碗内的涩圈之上,下碗圈足置于匣钵底,底足粘砂以垫隔。下碗在制作和纹饰上多明显较上碗粗糙、草率,可见同一匣钵中,满釉且绘画较好的上碗相对于带涩圈且粗率的下碗档次要更高,售价也更贵。而在青釉碗碟上,无论器形的变化似乎均内部满釉而无带涩圈者,可推测青釉碗碟是基本以M形匣钵一钵一器仰烧的装烧方式,并也使用砂粒作为器足与匣钵间的垫隔物(图26)。

直壁平底的桶形匣钵在应用上则相对要灵活。不适宜使用M形匣的炉、瓶以及各种小碟、小杯、粉盒、药瓶、汤匙、瓷塑等小件器物均可使用筒形匣装烧,选用匣钵依照器物的规格,大件的炉、瓶等采用一钵一器正烧,一个匣钵内既可以装烧一件大器也可以排列数件乃至多件小件器物一同烧制,多件匣钵垒叠而上呈柱状置于阶级窑室中。在筒形匣中装烧器物不如M形匣规范,同一匣钵柱中可以装奁完全不同的器物类型,随意性大,按需配置。如(图27)中的粘连标本显示在上下相叠的两个筒形匣中,上层装烧有青釉三足钵式炉,下层则装烧小杯,小杯应是以数件仰置平放。

对于东溪窑这类民间窑场来说,利润是追求的最主要目标,因此节省空间和燃料、提高单位产量是硬性的需求,诸窑在装烧中广泛使用套烧方法,即是出于此目的,如利用炉一类具有空腔、广口且内部露胎的大器内部空间装奁小件器物一同烧制,封门坑窑就出土有在青釉炉内套烧小水盂的标本[1],这种做法东溪窑中当使用不少。

图24 扫帚石窑M形匣钵(来源:作者自摄)

图25 扫帚石窑平底筒形匣钵(来源:作者自摄)

图26 扫帚石窑标本砂粒垫隔物(来源:作者自摄)

图27 扫帚石窑粘连标本(来源:作者自摄)

4 烧造年代

关于东溪窑青釉器的烧造年代,最直接且准确的了解渠道是通过带有纪年铭文的器物样本。存世青釉器中确有这样纪年器,如前文已提及的漳州市博物馆所藏的具“嘉庆二十三年”纪年款的青釉牡丹纹大瓶。嘉庆二十三年(公元1818年),是这件瓷器确凿无疑的制作年份。一件这样的纪年器,可以为其所具有的胎骨、釉料、装饰纹样、制作工艺等一系列特征提供一个可靠的年代依据。单从这件瓶上看,其胎、釉、装饰纹样等都是典型的东溪窑青釉器特点,模式很明确,器高38.8 cm,规格较高,制作精美,难度也相对较大,显然各方面的工艺是比较成熟的。笔者认为这件大瓶应可代表东溪窑同类型青釉器处于繁荣时期的作品,如此,则推同类风格的青釉炉、碟等的流行时间应大致可以嘉道之际为中间点前后延伸几十年,早可达乾隆时期,而一些制作粗率的应可视作生产扩大、行将泛滥的后期产品,可到道光以后。参考以往东溪窑址的调查,在1990年下东溪头窑的调查中[4],于第一、二地点均发现有具印刻纹饰的青釉炉,且第二地点的青釉器仅炉一种,二窑址年代判断为清代早期至中期。1992年的东溪窑调查中[5],于Y12采集到三足筒式炉残件,窑址时代推测为康熙—乾隆时期。在1999年的东溪窑调查中[6],于编号Y2的窑址发现有不少青釉钵形炉和筒式炉标本,规格不一,多饰有缠枝花纹,此窑应经历了青釉器的生产兴盛期。调查者根据同出的青花瓷纹饰特征判断此窑时代在清康熙至乾隆期间。

结合纪年瓶和部分调查资料,笔者认为东溪窑常见的以缠枝花卉为主要装饰的青釉炉、瓶、碟等流行的时间主要约在清代中期以后的乾隆—道光期间,同时也包括其他胎、釉、形制相近的素面器,当然生产的时间还可以持续到更晚。此外,在以烧青花瓷为主的下洋坑窑址也出土有缠枝花卉纹青釉筒式炉[7],此窑依青花判断在明代晚期至清代早期。但见出土的青釉炉残件制作比较草率急就,像是大批量烧造之后的产品,其是否能把出现的时间提早到在清代早期,笔者仍存疑。此外,另曾听说1822年的泰兴号上也出有青釉筒炉,虽对于这艘时代相当且以生活用瓷为主的商船也属正常,但笔者相关资料较欠缺不明,故未能证实。

另一处经发掘的早期窑址马饭坑窑[7],产品以青花瓷为主,烧造年代依青花纹饰风格判断在明晚期或清早期至清代中期,其中也发现很少的青釉器但只有一类碗,残件为弧腹,圈足宽矮,足面内斜,外沿斜削,足端露胎呈棕褐色,灰胎,施青绿釉具冰裂纹,类型近似封门坑窑出土的A型青瓷碗。发现数量很少或意味着青釉碗在马饭坑窑生产的初期也就相当于全窑生产的末期,若窑终烧于清代中期,则此类青釉碗也应大约在此时开始流行。在1999年的东溪窑调查中Y2也有这类青釉碗,时代应与窑同,在康熙—乾隆时期[6]。此外1990年下东溪头窑调查中第一地点亦发现有宽矮圈足的青釉碗,其中的Ⅲ式碗还具有折沿和刻画纹饰,并有折沿浅腹碟发现,时代推断为清代早期至中期[4];再结合加绘青花的同类器物的纹饰风格,清代中期应是这些碗盘比较可靠的流行年代。同时,由各类青釉圆器在胎、釉、纹饰等元素细节上的相互关联,它们流行的时间应大体相近,处于清代中期至中晚期这个时段内。

对于东溪窑青釉器这个大类,笔者认为其大约出现于清代中期偏早,主要兴盛于乾隆至道光年间,至晚期或仍有烧造,并非在东溪窑业的初始阶段即存在而应为半道崛起;各种器形如炉、瓶、罐、碗、碟等流行的时间大体相近,是同一个青釉器充溢的大时期内的产物。 虽然漳州地区在明代即存在青釉瓷器的烧造,主要为仿浙江龙泉窑青瓷系统,但东溪窑的清代青釉器与前代或并无直接的传承关系。一种陶瓷类型往往会有其源流出处,尤其在对善于学习借鉴的福建窑场;东溪窑的青釉器较有可能受到了当时清代龙泉窑以及景德镇常见的豆青、冬青釉等品种的影响,在东溪窑青釉器上也能明显见到一些它们的影子,再与东溪地方的一些质料、工艺、审美、市场等因素相结合便形成具有东溪特色的青瓷体系。笔者认为若存在这样的外界影响,应当还主要以人为媒介来达到,因为只靠器物的流传,东溪窑工匠恐仍难以掌握如青釉配方这样的关键工艺,就需要有人前往目标窑场学艺或有工匠从那里流动到东溪窑从业。东溪窑还有个“清朝曾征用东溪窑工匠前往景德镇烧造官窑器”的说法,虽未必是实情,但其若确有真实故事原型则有可能反映了一次东溪窑与景德镇在人员技术上的交流,在长久的工艺发展中,东溪窑的一些瓷器精品也可与景德镇媲美。龙泉窑自古对福建古代瓷业的发展有着深重影响,虽然其在明代已走向衰落,但入清代仍有生产青瓷,据说至乾隆以后才停止[8]。东溪窑的从业者虽主要是当地的苏姓族人,但在东溪窑的生产销售具一定规模、名声鹊起之后,也就可能会吸引到其他各地的窑工(如龙泉窑)流动至此,并带来原窑场的某些特殊技艺,丰富了东溪诸窑产品的内涵。

5 结束语

福建的陶瓷业自古就打上了深深的外销烙印,在重视自身工艺特色和产品质量的同时,也注重捕捉当下市场的流行趋势和对各名窑优势方面的借鉴、模仿,如同安窑系青瓷、平和窑、东溪窑等均能看到的缘自同时期龙泉窑、景德镇等窑的器物造型和流行纹饰,有些甚至为适应伊斯兰世界、日本及欧洲市场而具备了异域元素。从宋元至明清,福建的诸窑场开创了延续数百年的一种依托海丝贸易且具有地缘特色的外销瓷体系。东溪窑及其青釉器也在明清时期全球化海丝大时代的图卷中写下浓重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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