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受的苦，终将成就年轻时的酷

王静

当查分页面显示出来时，我忍不住跳了起来，也许开心到跳跃对一个长大了的女孩儿来说不够矜持，但那时唯有跳跃能表达我的激动。是的，我做到了，我超越了自己，我赢了。

学校里的花开了，通往图书馆的那条林荫小道上散发着草木的清新和花的香气，风从距离不到两千米外的海面吹来，带着湿润和凉爽，冲散了初夏的热气。我提着电脑匆匆走过，看到满树的樱花，才意识到现在已经5月，高考又要到了。

我突然愣在原地，望着四周来往的学生，眼眶渐渐湿润。

到了高三分班，我进入了只有30人的小小班。这是什么概念呢？这个班的英语平均分是135分，语文最高分和最低分经常只差7分，会有人的文综大题将近满分，还会有不管题目多难，数学永远保持在145分以上的大神。而我，只是一匹一闪而过的黑马，要不是上次期末考试数学考了满分，我是绝对进不到这个班的。

小小班配备了全年级最优秀的老师，甚至还专门有一个由快退休的老师组成的教研组，专门给我们出卷子。我诚惶诚恐地享受着特殊待遇，看着周围低头刷题的同学，我暗暗想：不考倒数第一名就是好的。

我的确比以往更加努力，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进了教室开始自习，每节课我都认真听讲，中午吃饭时间压缩到10分钟，每个课间我不是在刷题就是去办公室问老师问题，甚至每天走在路上，我都在脑海中复习政史地的知识点。

我从没有那么在意过成绩，当成绩单贴到班级墙上的时候，我挤在人群中从下到上找着自己的名字。这并不费事，不是因为班里只有30人，而是因为我是倒数第二名。倒数第一是常年考入前三的女生，这次她忘了涂数学选择题。

这场考试带给我的打击是史无前例的。班主任点评完这次的成绩，又通知了一个消息：小小班实行轮换制，每两个月进行调整，考出年级前30名的同学将去往隔壁班。

我低着头，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明明在穿着短袖的季节，但一股寒冷的空气直逼心口，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晚自习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我以为他会问我这次考试的情况，或者批评我糟糕的成绩，但他只是倚在桌角，笑着问我：“累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以至于我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接着我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轻声说了句：“累。”班主任递给我一张纸巾，然后温柔地说：“这次考得不算太好，但没关系，你进了小小班之后的努力我也看在眼里了。你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学生，从上次你數学考了满分起我就非常看好你了。这次你也不用太担心，坚持下去准没问题的。下个月考完又要重新分班，我希望还能看到你，好吗？”我破涕为笑：“好的，谢谢老师。”

回到教室，我很想趴在桌子上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然后让自己一片混沌的大脑好好休息一下。但周遭开始主动整理错题的同学让我意识到：任何的情绪起伏都是浪费时间。

于是我拿着试卷，一科一科找老师帮我分析。以前我常常害怕问到一个简单的问题而遭人耻笑，所以经常把问题藏着掖着。但如今我恨不得把自己的不足剥光了给别人看。只要能进步，面子问题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比上个月更加努力地学习。我不敢再照镜子，因为我知道我现在很丑。我的脸色变得蜡黄，顾不上仔细梳理的头发随意凌乱着，厚厚的刘海下是厚厚的眼镜，厚厚的眼镜下藏着浮肿的眼袋，嘴唇时常干裂着——我很少喝水，怕浪费时间上厕所。

一个月苦行僧般的生活终于结束，又到了第二次月考，成绩单贴在同一位置，可我没有抢着去看，只是平静地站在外围，等其他同学看完了，平静地找到我的名字，然后平静地离开，平静地听到周围对我惊奇的议论声——是的，我考了年级第一名。

我没有那么兴奋，总有人当第一名的，那为什么不会是我？

第二天晚上再次分班，我看着考出去的同学沉着脸收拾东西，看着考进来的同学眸子里闪着亮光，看着这间教室如同一个面无表情的守卫，静悄悄地看着人进人出。桌椅板凳的拖拉声在我耳边环绕，我没有流露太多感情，但不可否认我的内心已经波涛汹涌。我意识到高考不会在意这次的第一名是不是换了人选，一时的领先不代表什么，高考是场长跑，现在定不了输赢。

于是我排除掉所有的杂念，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当中。我在桌角贴了一张小小的字条——不是励志标语，而是一串数字：语文125分，数学145分，英语140分，文综230分。每次出了成绩，我就会跟这个目标比对，哪科达到目标了，哪科分数少了，扣分扣在哪儿了。我像一个严谨的工程师，不让我筑造的大楼出现一分一毫的偏差。

高三一年我唯一的休闲活动就是盯着窗外发呆。河北冬天的空气不好，天空常常被雾霾笼罩，空中像是藏着一个混沌世界，我想象在那里住着过去的我和未来的我，当然现在的我正在这间教室奋斗。过去的我对我说你已经吃了那么多苦了，现在可不能放弃。未来的我说谢谢你的努力，期待你塑造一个更好的我。等到夏天，天空会显得十分高远，澄澈的空气中透露出校门外颜色鲜亮的行道树和道路上来往的车辆。若是到了饭点，还能闻到从食堂传来的饭菜的香味儿。窗外还有一个从没喷过水的喷泉，当然冬天一般看不见它，但没关系，我只是看着它的方向，然后对它一遍又一遍地说：等着瞧吧，我要赢给你看。

高考那两天天气出奇的凉爽，考完我坐在车上，大脑一片空白。就像你一直很期待一部电影，当你看完首映出来，你想就这样结束了？内心得到了满足但同时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公布分数那天晚上，我紧张得像第一天上学的孩子。当查分页面显示出来时，我忍不住跳了起来，也许开心到跳跃对一个长大了的女孩儿来说不够矜持，但那时唯有跳跃能表达我的激动。是的，我做到了，我超越了自己，我赢了。恍惚间我又看到未来的我，她说谢谢你，我很开心。

如今漫步于理想校园，高考也成了我的过去式。但不管过去多久，它都是一件让我提起就会流泪的事情。这泪水不仅仅为了曾经忍受过的难以言说的孤独，还为了感谢那个无数次想要放弃但还是选择坚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