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餐》:一列开往诗意幻境的“时钟火车”

2018-10-25 07:34
剧影月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陈升幻境长镜头

影片《路边野餐》的开始部分,有点让人感觉索然无味,缓慢的长镜头、陌生的演员面孔以及奇怪的贵州黔东南方言,这些视听元素都让观众有些不适。然而,一段《金刚经》文字赫然出现,为这部本就奇怪的影片又凭添了几分神秘。男主人公陈升有点无所事事,走在阴暗的隧道之中,却问着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今天的香蕉好久才来?”而卖香蕉的人却答非所问,让人摸不到头脑:“再不走,洞里的野人会来抓你,我讲你不信,卫卫已经被野人捉走了。”紧接着,从一台老旧电视机中,我们知道了陈升是凯里诊所的一名医生,还看到了他写的诗集——《路边野餐》,最让我们想不到的是,这本诗集竟然就是这部影片的演职员表。这一独具匠心的表现手法,好像隐藏着导演的野心勃勃,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导演也在为影片所追求的诗意幻境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男主角陈升依然百无聊赖,他带着卫卫来到一个类似公园的地方,坐上过山车,此时影片出现了一段模模糊糊的背景音乐,仔细听来,原来是伍佰的“世界第一等”。毕赣电影的音乐运用和贾樟柯截然不同,贾樟柯的电影音乐比较高调地出现在影片中,而且都是一些时代感特别强的,例如《两只蝴蝶》《任逍遥》《爱江山更爱美人》等。而毕赣的电影音乐运用则显得比较低调,故意把音乐压得很低很低,而且都是一些比较冷僻的歌曲。或许,这是导演毕赣故意想与贾樟柯的风格区别开来的一种手法吧。

在过山车上的主观长镜头以后,影片自然过渡到了伍佰的影像上,而另一个人物——“卫卫”的爸爸也终于登场,又是一个沉闷的长镜头,陈升与卫卫的爸爸在探讨搬家与换锁的问题,观众此时依然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夜深了,熟睡的陈升好像被什么动静吵醒,他拉开灯,走出房门,向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手机,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然而,就在他关门睡觉之后,荧幕上一直微微晃动的“宇宙球灯”,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它好像在预示着什么……果然,毕赣电影中的第一首诗出现了:“背着手,在亚热带的酒馆,门前吹风,晚了就坐下,看柔和的闪电。背着城市,亚热带季风的河岸,淹没还不醉的桥,不醉的建筑,用静默解酒。明天,阴,摄氏三到十二度,修雨刷片,带伞,在戒酒的意识里,徒然下车,走路到天晴。照旧打开,身体的衣柜,水分子穿越纤维。”诗的含义让人匪夷所思,甚至让我们感到惊讶,这首诗没有任何节奏,更谈不上什么韵律,然而,它却恰如其分地暗合了静默的画面:一瓶暗红花、一把破风扇、还有一本旧诗集——《路边野餐》,这些元素的集合似乎要把我们带向一个诗意的幻境,一个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神秘世界。

一盒李泰祥的磁带《告别》,把我们带入了凯里诊所。老医生与陈升的一段对白,让我们知晓了一件陈年往事:老医生年轻时有一个恋人,名字叫林爱人,后来他们分手了,一个在凯里,一个在镇远。他们还有一个约定,谁先分手,谁就给对方买一件衣服。影片到了这里,我们终于看到了一种叙事的力量,然而,接下来,影片又陷入了凌乱之中,陈升在土里埋着瓶子、卫卫在墙上画着时钟、卫卫爸爸开走花和尚的摩托车,这些破碎的镜头就这样被导演排列在一起,观众依然如坠云雾。墙上的时钟依然在缓慢地流转,在一声火车汽笛的鸣叫声中,“花和尚”鬼魅一般地来到卫卫家里,缓慢的长镜头里,“花和尚”用一块手表带走了卫卫,而一列奇怪的火车从远方随之驶来。这是影片中时钟与火车的第一次相遇,导演在此处的表达方式,虽然有点矫揉造作之嫌,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长镜头,不仅奠定了影片的诗意基调,而且也暗示了“时间与记忆”才是影片的真正主题。

绿色的“诗意火车”缓慢驶过,叠印出的画面竟是陈升的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看见母亲的一双蓝色绣花鞋,在水中任意漂流,然而,当他从梦中醒来,收音机中却传来了关于“凯里野人”的报道,这个情节的设置,导演既巧妙衔接了影片开始部分那句台词——“卫卫被野人抓走了”,又为后面有关“凯里野人”的再次讲述做好了合理铺垫。陈升修好风扇,再次进入了熟睡状态,而影片的第二首诗也悄然而至:“没有了音乐就退化耳朵,没有了戒律就灭掉烛火,像回到误解照相术的年代,你摄取我的灵魂,没有了剃刀就封锁语言,没有了心脏却活了九年。”谜一般、梦一般的诗句,使我们不仅想起法国超现实主义电影《一条安达鲁狗》中那个经典的镜头:一把锋利剃刀横切过女人的眼睛。毕赣导演的诗句中暗含着超现实梦境,梦境中又隐藏着晦涩的诗意,诗与梦完美地交融在一起,把观众与主人公引向了下一个离奇幻境。

陈升再一次与老医生独自对话,话题是他经常梦见自己的母亲,但是却看不见人,只看见母亲那双绣花鞋上的花,还有芦笙的声音以及几个苗人围在他周围。这个话题随后引出了老医生的一个梦,她也是经常梦见自己死去的儿子,骑着新买的单车,而手里拿着陈升母亲做的蜡染。而陈升接下来又讲了第三个梦,他以前老大的儿子被仇家活埋了,于是就经常托梦给他老大说想要一块手表,他老大就“烧表”给他儿子,但是,他老大还是经常做着这个奇怪的梦,最后没有办法,他老大只好开了一家钟表店。这一段,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异常复杂,看似轻描淡写,然而却构思精密,不仅梦连梦、梦串梦,而且还为后面的叙事埋下了伏笔,在影片的后面,我们才知道,老医生儿子的死去,恰恰是因为“凯里野人”的出现,而那个开钟表店的男人,正是那个带走卫卫的“花和尚”。

影片似乎又回到过去,毕赣电影中的音乐再次响起,但是依然那么微弱,那么低调,细细听来,原来是黄安的《新鸳鸯蝴蝶梦》。陈升与他的妻子出现在一个类似舞厅的地方,他的妻子始终没有清晰的脸庞,只是模糊地映射在镜子之中,陈升的朋友请他唱歌,陈升也最终没有亮出他的歌喉。而在影片的后半部分,陈升却主动地唱起了那首观众并不太熟悉的包美圣儿歌《小茉莉》,不得不说,这又是导演精心埋设的一个伏笔,他的影片看似结构松散,仔细研究,却会发现其布局精巧,构思成熟,前呼后应,水到渠成。影片又回到现实,陈升坐在摩托车上,默默地在隧道里等着买香蕉,而香蕉已经卖完,陈升悻悻地驾车而去,长镜头随之一摇,黑屏之上赫然出现了本片片名——《路边野餐》(英文:凯里蓝调)。时间正好定格在影片的第30分钟,影片片名出现的时间、位置以及手法,令我们感觉异常新颖,却又异常诧异,黔东南那潮湿的隧道,在导演毕赣的影像语言里,竟然变得如此神秘、如此静谧而又那么的富含诗意,这是一个导演对于生他养他的故乡的一种独特嗅觉,也是一个新锐导演内心才华的默默释放,他所追求的诗意幻境无处不在,而又让我们不知所措。

随着陈升去拜祭他死去的母亲,我们才真正明白陈升和卫卫爸爸到底是什么关系,原来他们是一对同母异父的兄弟,奇怪的是,导演在他们兄弟俩发生争执的情节中,突然加入了陈升当年为了帮他老大出头,寻找仇家许英的镜头,更奇怪的是,这个长镜头慢慢摇过许英,最终定格在一张被雨水打湿的桌子上,桌子上的一个水杯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又是一幅静物的素描、又是一段陈年的往事、又是一种对于生活的态度。导演对于陈升为何蹲了大狱,只是用最平静的心态去阐释,本片饰演陈升的演员其实就是毕赣的姑父,他姑父早年曾经混过黑社会,也曾在缅甸看过赌场,因此,毕赣对于他姑父的过去,用一种沉默来表现,这样做应该是对他姑父,同时也是对主人公陈升的一种最大的尊重,同时也是最冷静的思考吧。这个著名的长镜头牢牢地定格在那里,就在此刻,电影中的第三首诗诡异显现:“山,是山的影子,狗,懒得进化,夏天,人的酶很固执,灵魂的酶像荷花。”这首诗很短,但却颇富哲理,山、狗、人,还有荷花,是说人的本性难移吗?还是在说人性复杂呢?我们暂且不去揣测,因为毕赣的诗意幻境不需要真正的明白,假如你真的理解了他内心的诗意,那么玄妙的幻境或许也就不复存在了。长镜头继续慢摇,我们看到的是陈升与卫卫爸爸在激烈争吵,这个长镜头不仅连接了过去和现在,同时也贯通了时间与记忆,他们兄弟俩之所以争吵,就是因为当年陈升帮人出头而蹲了九年的大狱,卫卫爸爸因此抱怨陈升没有尽到照顾母亲的责任。

兄弟俩的争执还在延续,陈升与卫卫爸爸因为房子以及卫卫的去向而纠缠不休,在这个沉闷的长镜头中,我们对于兄弟俩的过去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陈升担心卫卫爸爸不能很好地照看卫卫,打算用房子换卫卫,而卫卫爸爸却说那个房子本来就应该属于他。影片的叙事变得越来越有张力,一对同母异父的兄弟、一个出狱不久的罪人、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的孩子,三个人物就这样被导演巧妙地交织在一起。陈升也许是觉得亏欠家里太多,也许是觉得应该用一种方式来进行自我救赎,于是他把关爱卫卫当成了唯一途径,他要弥补在家庭中的九年缺失,进而填补他那极为愧疚的孤独灵魂。当他最终从卫卫爸爸口中得知,卫卫是被花和尚带到了镇远,于是,一段极具诗意而又极为梦幻的“镇远之旅”,便不可避免了。

李泰祥《告别》的歌声飘荡在空中,一架“凯里牌”缝纫机静静地沉默着。陈升买了一条鱼,来到老医生的家里,老医生一边为他拔着火罐,一边讲述着她昔日恋人现在的境况:她的恋人住在镇远,现在得了重病,想见她一面,然而由于自己年龄大了,不能亲自前往。于是陈升就成了其最好的替代者,因为陈升恰恰要去镇远寻找他的侄子卫卫。老医生打开一个破旧的皮箱,一张老照片、一盒旧磁带、一件新衣服,陈升带上它们,踏上了他的“自我救赎之路”。

火车穿过一个一个的隧道,光线忽明忽暗,火车上只有陈升一个人,空荡荡的,于是他打起了瞌睡。“许多夜晚重叠,悄然形成黑暗,玫瑰吸收光芒,大地按捺清香,为了寻找你,我搬进鸟的眼睛,经常盯着路过的风。”这首诗开启了陈升的“救赎之路”,诗意悄悄把陈升带回了过去,那是他刚被从监狱释放出来,他的一个朋友开车接他,他拿过钥匙,自己要求亲自开车,可是车子的启动很是费劲,这个细节,不仅让我们想起影片后面的另一个细节,那就是摩的司机也是费劲地启动着车子,导演好像在预示着每个人的命运其实都一样,每个人生命中都有沟沟坎坎、起起伏伏,平坦的人生大道上都会有“打不着火”的时候。

车子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行进,四周烟雾缭绕,耳边竟然又传来了有关“凯里野人”的报道,这次关于野人的画外音,成功讲述了一个“野人制造车祸”的故事,而车祸的受害者正是老医生的儿子。车上的长镜头紧紧盯着前面的山路,陈升与他朋友的画外音,也成功完成了有关“陈升一家”的叙事:房产证的归属问题、卫卫的抚养问题、花和尚留下的一笔钱、用这笔钱盘下的那家诊所以及陈升妻子张夕已经病逝的消息,这一段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导演仅仅用了一个长镜头和一段画外音,就为我们还原了故事的原貌,叙事策略不可谓不精彩,叙事技巧不可谓不精湛。当陈升听到妻子病逝的那一刹那,他仿佛回到了现实,却又恍恍惚惚进入了另一个梦境,那就是他在中途下车的“荡麦”。

陈升坐上了去荡麦的摩的,前往寻找会吹芦笙的苗人。一个前跟的长镜头让观众无所事事,一个曾经落魄的罪人、一个不能尽孝的男人、一个乡村诊所的医生,对了,他还是一个诗意满满的诗人,“命运布光的手,为我支起了四十二架风车,源源不断的自然,宇宙来自于平衡,附近的星球来自于回声,沼泽来自于地面的失眠,褶皱来自于海,冰来自于酒,通往岁月楼层的应急灯,通往我写诗的石缝。一定有人离开了会回来,腾空的竹篮装满爱,一定有某种破碎像泥土,某个谷底像手一样摊开。”就这样,一个复杂的陈升呈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不知道他的诗意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的诗为谁而写,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男人,一个内心自愧的儿子、一个肩负重担的伯伯。陈升下了摩托车,却没有找到会吹芦笙的苗人,他只好搭乘一个乐队的车赶去镇远,汽车穿行在贵州黔东南的山岭之中,后跟的长镜头紧追不舍,电影中第一首清晰悦耳的歌曲——《小茉莉》,终于响彻山谷。毕赣用儿歌来为他的电影补充血液,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他想自我标榜是中国电影最新的一代吗?还是他故意想和贾樟柯的风格区别开来?是主人公陈升想回到童年的记忆?还是毕赣自己想用电影来梦回故里?诗与歌、歌与梦、梦与诗混杂在一起,让我们真正忘记了哪些是幻境?哪些是现实?哪里是荡麦?哪里又是镇远?

《小茉莉》戛然而止,陈升又遇到了刚才那个摩的司机,他因为一个望远镜而被人戏耍了一顿,在给摩的司机开锁的时候,陈升说他的衣服上的扣子掉了,要找个裁缝店,于是,摩的司机带着陈升进入了一个不知名的村子,在这个村子里,陈升与观众都仿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而导演用一个长达42分钟的长镜头完美地诠释了这个梦,这个中国电影史上目前为止最长的长镜头,在贾樟柯的电影中没有见过,在侯孝贤的电影中也没有领略过,然而,一个仅仅26岁的年轻导演,却大胆地向前辈们发出了挑战,他想用这个长镜头向电影前辈们宣誓,中国电影已经后继有人,中国艺术电影必然会再次崛起。这个42分钟的长镜头的场面调度极为娴熟,三个摄影师、一个录音师,共同完成了这一复杂的工作。陈升和摩的司机吃粉的时候,摩的司机却背起了女孩洋洋的导游词,一个男人从远处走来,镜头跟着买完酒的他走到了洋洋的裁缝店前,这个男人拿走衣服以后,摩的司机又来找洋洋给陈升的衣服钉扣子,陈升进屋正要脱衣服的时候,镜头却突然循声上了屋顶,屋顶上的另一个人物随之出现,她就是理发店的女老板,镜头随着两个乐队成员又回到洋洋的裁缝店,陈升偶然看见了理发店女老板,紧接着匆忙地穿了衣服追了出去,在理发店门口,陈升还没有进去,洋洋却突然闯入镜头,于是镜头又跟着洋洋径直而去。洋洋这个角色的设置,是导演为了更好地调度这个异常复杂的长镜头,而特意加入的一个人物,这个人物的出现,使得镜头的不间断拍摄有了一种逻辑上的可能,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洋洋在船上背导游词的段落略显机械与造作。

镜头随着洋洋又回到了理发店,陈升与理发店女老板的这一场戏,现实与梦境、回忆与记忆模糊地纠缠在一起。昏暗的灯光下,伍佰《突然的自我》的歌声隐约可辨,陈升一边理着发,一边与女老板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陈升突然聊起了自己的往事,逐渐还原了他与妻子的故事,他与妻子是在舞厅相识,这恰恰呼应了影片开头陈升在舞厅的画面,只不过两者不同的是,那次镜子里的妻子比较模糊,而这次的镜中人却变得清晰。陈升说他想去看看大海,而理发店女老板也说想去看看大海,这个女老板难道就是陈升死去的妻子的化身?还是陈升流连于梦中而不能清醒?是导演为我们故意制造了一个美丽的错觉?还是观众沉溺于影片幻境里而不辨东西?总之,陈升最后唱了一首歌,尽管这首歌唱的不但跑调而且还经常忘词,但这首歌让女老板与陈升的故事有了继续延续的可能(或许是毕赣的下一部影片),因为陈升把老医生的磁带《告别》,最终送给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

镜头跟着陈升离开了那个奇异的村子,摩的司机带着他奔向河边,在路上,摩的司机的话让我们倍感诧异,他要在火车上画上钟表,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追到女孩洋洋。而陈升却半知半解,在分手的时候,陈升无意中的一句问话,让我们再一次如坠云雾,因为陈升问起摩的司机的名字,而摩的司机的回答是卫卫。这进一步证实了我们之前的猜测,陈升很有可能一直活在诗意梦境之中,因为此刻陈升的诗意再次袭来:“今天的太阳,像瘫痪的卡车,沉重地运走整个下午,白醋、春梦、野柚子,把回忆揣进手掌的血管里,手电的光透过掌背,仿佛看见跌入云端的海豚。”

镇远旅馆,一个满脸皱纹的人正在刮脸,他就是陈升以前的老大花和尚,陈升执意要带走卫卫,然而花和尚的一番话让他明白了一切,原来卫卫爸爸真的想把卫卫卖掉,幸亏花和尚带走了卫卫。花和尚的这种做法其实也是在“自我救赎”,就像他自己说的:“以前在外面流了多少血,现在就会缺多少。”他年轻的时候,因为混社会而导致自己的儿子被人活埋,这也许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弥补的过失,现在老了,得了心肌缺血,他才真正明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句江湖狠话,于是,他便把自己的“自我救赎”转移到了一群孩子身上。陈升领会了花和尚的良苦用心,把几个扣子放在钟表上,默默离开,而在花和尚与陈升落寞背影的身后,一只手表和一个钟表在静默地注视着他们。岁月流逝,时光荏苒,花和尚与陈升都是生活的失败者,他们败给了时间,更是败给了自己。

陈升拿起摩的司机的望远镜,远远望着卫卫,而卫卫也突然回首,似乎看见了陈升,“所有的转折隐藏在密集的鸟群中,天空与海洋都无法察觉,怀着美梦却可以看见,摸索颠倒的一瞬间。所有的怀念隐藏在相似的日子里,心里的蜘蛛模仿人类张灯结彩,携带乐器的游民也无法表达,这对望的方式,接近古人,接近星空。”陈升的第七首诗终于把陈升从梦中唤醒,他想起此次来镇远的目的不仅仅是寻找卫卫,还要替老医生寻找她昔日的恋人。然而,老医生的恋人已经离开了人世,在几个苗人吹奏的芦笙乐曲中,陈升最终圆了自己时常做的那个迷梦,他的“镇远之旅”到此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冬天是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三月、四月,当我的光曝在你身上,重逢就是一间暗室。”影片最后一首诗把陈升送上了回凯里的火车,一种无言的惆怅夹杂着一丝圆梦后的解脱,复杂的心理让陈升只能默默地抽烟,他的人生就像一列默默前行的火车,他的命运又像那难以捉摸的一行行小诗。对面的一列火车呼啸而过,就在这一瞬间,火车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怪异的时钟,而陈升又再一次陷入了梦境。一列开往诗意幻境的时钟火车,一列满载“自我救赎”的时钟火车,人生就像是这样的一列火车,每个人都在这座火车上默默前行,有时会火车晚点、有时也会火车出轨,然而时间却永远不会,它遵循着正确的客观规律,周而复始。时间永远验证着一个人的对与错,时间永远辨别着一个人的真与假,时间永远是我们回首往事的有力证人,时间也永远是引导我们改过自新的先知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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