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刊诗选

尚仲敏的诗 尚仲敏

五月

我进入五月

形势变得明朗

先做一个不抽烟的人

喝酒要看场合

古人说得好：

美人在侧，岂容时光虚度

五月是个小月

人会变得很急

朋友们各怀天下

八方游走

有人云端纵酒、懒得做诗

也有人一脸坏笑

去向不明

做人

如何做一个烟酒不沾之人

如何做一个谦谦君子

先生，我已恭候多时

你来的时候

西风正起

你那随从，皮肤白净，垂手而立

如何做一个饮茶之人

做一个爱运动之人

美人迟暮，大姐成群结队

鱼贯而入

如何做一个坐怀不乱之人

饮酒而又能不醉

先生读万古书

飞檐走壁，大盗天下

如何做一个玉树临风之人

做一个身轻如燕之人

先生，你接着说

我洗耳恭听

诗歌是一门手艺

一个女孩和我谈起天气、美元、玫瑰花、远程

导弹

谈起匆匆而过的春季

以及暮春暖阳下的忧伤

她说，宋江为什么

只反贪官，不反皇帝

她说，有人靠诗歌得到

烟、酒、海鲜、火锅

最后，她一脸迷茫地问我

那么，敏哥，诗歌又是什么

我说，诗歌是一门手艺

传男不传女

诗歌是我多出的部分

你带着美貌

我带着五月的风暴

只用了一个下午

你就耗尽了自己的美色

疲倦、疲倦中略带羞涩

“我用一个下午过完了一生”

这样的话从你这样的

大专生口中说出

接着，你又说

“特朗普，一个老人

却让世界上最年轻的坏人害怕”

我说得比较现实

“专升本”、“农转非”是我

一个下午的主要话题

（选自《川汀》2018年9期）

在青花谱（外三首） 曹宏飞

我们无意中谈起井，说起万丈红尘

兵荒马乱，和一个人的内忧外患

也无意中想起伯益，一个无人问津的人

井边的野花早已经凋谢

青涩的少年也渐行渐远

我们也饮酒，钩沉过往的酒事，妄想一口

饮尽人间悲欢，醉的不在意，醒的空欢喜

就這样蹉跎，在醉醒问浮浮沉沉

说起下一次相见，未来如烟

恍惚而不安，远方灯火阑珊，明灭闪现

最后我们饮茶，饮水——思源

在青花谱，从清晨到日暮，流连忘返

我是新来的客，也是久别的人

只是我们不愿意承认，时光亦如井

所有的——终会落入其中……

秋分辞

秋分将至，炎热的光景缓缓落幕

人间蹉跎，好日子逐渐消瘦

久居陋巷，渴慕与山岚与清风与流水为邻

这一辈子难舍，和无数鸟鸣擦肩

阡陌红尘，杯盘狼藉，我们有时候

像个智者，大多数时就是愚人

曾经万丈雄心，渴望摆脱平庸，毕生与命运抗争

坚信世间风雨琳琅，山水终会相逢

可惜啊！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待历经沧海，待阅尽悲欢，心方倦知返

我亦飘零久，我亦迷茫久

千山落叶清秋冷，何事浮云竟若尘

我的风景，不必细数，纵然你送我半城烟雨，

半城风云

与我而言，往余生的路上也抵不过一次别离

与己书

落笔和生计一样，想从容已成奢侈之事了

光景有秩无序地过着，随波逐流，逼近不惑

做一天凡夫，一天俗子，做一天圣人，一天贤哲

和苍生比肩，匆忙进退，难晓得失

如草芥蓬发，逢春生绿，冬来变黄

尘世的困顿岂能让我等随心所欲

没有比今天更能原谅二十四节气和年

就着青黄不接的命运，潦倒半生

知天命尚早，算是欣喜

心随身动，有羁旅之意，不问康宁

囊无余钱，瓮无余粮，灵感易逝，赏心旧纸多

兴还阔，犹是仙，耳有俗声，眼已无俗物

常安慰，人生哪有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满腔欢喜，大肚包容，人间破事啊，古今闲愁

呀，我了个去

听雨

如果，如果可以，让我私藏一份雨意和月色

如你所愿——形影相随，锦衣夜行

慢悠悠地，不急着追赶红尘

黄昏急雨，清溪泛舟，草木倏忽

朴素的光景，都搁浅在雾中

这长夏深深，醉云又兼醒雨，有风入心

“少年听雨歌楼上，壮年听雨客舟中……”，

常忆竹山兄

半盏浮生饮，一抹旧心情，流年催素发，不觉

映花簪

爱和往事，波涛汹涌

所有的莫测，无不寄托高深的希望

冥冥之中，我即众生——活得混沌渺茫

总有连阴的雨，总有迟船逆风，总有……

我怀揣锦绣，心藏大海

繁华三千终归零，人世安得假作真

草草杯盘话别离，风雨催人去……

（选自《无定河》2018年2、3期）

牧场 杨梓林

牧场

羊群走过的牧场。牛群跟着

又走过一遍。一遍一遍走过的

还有高原四季的风，纵马逐风的牧歌

和远近交替的犬吠

羊群走过的牧场。白云也会飘过

沐浴着不期而至的甘霖

马的激灵与相互嘶鸣

有别于羊和牛的沉默

它们走过的牧场。毡房紧随其后

或者，它们原本就走走停停

走過的四季，也宁愿

一辈子沉湎于

草海花河，香醇般呵护

遍野的花朵，分外妖娆与亢奋

羊不伤及它，牛马不伤及它

一场大雨过后，彩虹若昙花

可是草呢，定位在重新席卷——

草，只是草原的绿叶。红花的盛开

大片大片。红花也会一头雾水

真正属于草原的那份红

踪迹难觅……

牧羊姑娘，红花般惆怅

她在湖边傻等骑马汉子

水

井里的水。河里的水。天上掉下来的水

流动的水。结冰的水。沉潭的水

蒸发成云，随风飘飞的水

人和牲畜饮用的水。附近矿山废弃的水

甘甜的水。酸臭的水

蓝颜色的水。红颜色的水

当然更多的是无色的水

——多么艺术的大师，多么完美的线条

追随者：山川。草木。牛羊

众多古老的村落。还有四季

它们往往依据水的运势

思考、谋划着未来

千里之外的大海，似乎不为所动

一种源白本身的积淀与淡定

一口井干枯了，消失的是一个村庄

多条河干涸了，消失的是一片草原

这——或许是水——最悲壮的转化

雨季

要下雨了。先把黄土掺上稻草

和成泥。上房当瓦片

不为避邪，专为避雨

檩子太细。檩条太稀

吱吱那个叫。听岔了

以为一帮鼠兄弟做了梁上君子

土粮仓呈镂空状。矮墙若闲鸡

哪成想它们

一场透雨才停歇

酥的酥。歪的歪。塌的塌

刚好拦下漫院的雨水

索赔且充当苦力

先前雨在路上。大堤像撑开的伞

家家户户轮流护堤

像刀剪脐带，容不得闪失

防呀。盼呀。大野杂乱

麦子正为灌浆扭腰低眉

叶片齐刷刷叫喊

疾风般，淹没了沿途蚂蚁的谏言

落鹰的地方

落鹰的地方，牧羊犬难以抵达

光顾的牧人，把掐灭的烟蒂

按成印，宣泄着辉煌与郁结

落鹰的地方，山羊一试身手

绵羊被远远甩在后头

离天更远的地方

牧羊犬狂吠

它们掌控着山坳下面的牧场

落鹰的地方，牧人的眷恋向外弥散

吹跑的四季：春，夏，秋，冬

又按时折返。骄阳随风打扮

岁月细沙般了无痕迹

一抹快乐、忧伤，乃至死亡

岁月卷走了一茬一茬的岁月

坟茔像初生的小山

落鹰的地方

谁的脚步落在了后头，正步步逼近？

无法预判。像游牧一方的日子

随时都充满变数

转场

转场，是有意而为之，或者迫不得已

被“抛弃”的牧场，草木光光

或者草木葱茏

但已不是最盛

一顶，或多顶蒙古包不见了

成群结队的牛羊不见了

太阳每天照常升起

照着空旷，和空旷下休养生息的大片草甸

新物色的牧场，仅几十里开外

或者百十里开外

上千里开外。后者，是另一种形式的转场

看似陌生的地方，怀抱再温暖不过

它迎接的不是客人

而是游子归来小憩

（选自《骏马》2018年3期

每场雪都有自己的欲望 李桐

取火的枯木

桉树和松树都能点燃自己

特别是入冬之后。看它们脆生生的

一个个枝杈，交集，悬空

桉油和松油闪烁着黑黝黝的亮光

它们笃定、任性。引火时候

滋啦啦——滋啦啦——

一个个火红的舌头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那无边的汹涌啊……

取火的枯木，也让人看到希望

灶台里，浓密的火光在闪耀

火苗飞扬，势不可挡

胡桃楸、水曲柳、柞树，都能为火一惊

树有多少种，就有多少爱

在点燃一个人。在林区，在延边

被吞没

每场雪都有自己的欲望

每个人在路途中都能遇见自己喜欢的

近乎放纵了

火车越往前开，我的惊呼都会换来

那一闪即逝的欢愉

白，有其自身的肃静

它们就出现在眼前。一道道光芒

承载着镜子般的神秘……

泛滥，沉寂，清冽，浩渺。无限铺展

蛟河一过，林山犹如镜子的碎片

一个个，与我相觑相持

白着，白着，又快速地黑了

隧道像是对我的嘲弄，隔着那么多黑

铁轨，晨昏，世界暂停

仿佛再多坐一会儿，庞大的黑

就进入了无人之境

这一年

剥柚子的人从来想不到

它破裂时酸甜的汁液会使人受不了

像推开一扇没上锁的大门

随后，大门紧闭……

这一年，再也回不去了

菩萨低眉，财神端坐

烧香的人不断祈求自己的运气

我希望，它为我而来

这一年，我们像两条欢快的鳗鱼

相互缠绕又擅自分开

如今，剥柚子的人不见了

回想起，台阶前剥柚子的酸甜

存心要让这个想法停止

这一年，“低温庇护所有有形之物”

这一年，该点起一盏慈悲的灯

让灯光缩成小小的亮色

黑暗折服，让庞大之物拆解自己

含混的真相

他不拒绝呼喊以外的

迟缓一如既往，但显得更加迟缓

他的眼睛凝视你时，会停留得更久

有那么一瞬，气氛凝重

无边的悲哀和静止

像一个梦，有着含混的真相

此刻我确信，他认出了我

哪怕一点点模糊的我

“你是谁”完全没有确定性的质疑

让我知道，他还是个空无

不，我甚至不确信

以前执拗，热心，倔强的

和现在置身事外，寻求庇护的

像一张草纸随意的想象和辨认的男人

是不是一个人

（选自《诗东北》2018年上半年卷）

暮色沉沉垂落大地 南尾宫

一生

就这样枯坐在一间空房子里。

等自己慢慢老去。

墙暗了下来。幕布拉严。

音乐不曾响起。

剧场里已杳无人迹。

我是不是很老很老了

我是不是很老很老了

有时 我不得不

问一下自己

手绕到背后 搜

挂在那里的袋子

那袋子里来不及清理的岁月

那岁月是否已经很厚很厚

已足以把一个人的腰压弯

不值伤悲

那就凑合着吧

然后我们老了 死去

看起来是多么值得悲伤的事情

看起来又是多么不值得悲伤的事情

就当什么也不曾来过

包括 争吵 哭泣 嚎叫

就这么

坐成一堆坟

看世人脚步匆匆 看落叶抹了路径

而你已没有了表情

而我已没有了言语

灯光提醒了墙的旧

在这样的夜晚

灯光提醒了墙的旧

我躺在床上

像一棵远古朝代的老木桩

打着遥远岁月的哈欠

无意中突然冒出的芽

怎么看也不像这个时代的

（选自《蓝田文艺》2018年2期）

六月长风 北山

六月长风，刮向江南

河西的麦芒，准时顶破夏天

一场风从河西刮向江南

晨起到傍晚，风一直骑在我的背上

扯走将要归山的夕阳

一只咆哮的灰山鹰啄破风暴，飞出西域

一场风，被文人墨客关进竹笼，四面透风

有人呼喊，让山鹰飞回关塞

返回家乡幽深的河床

乾隆皇帝擅自造访姑苏美人

忘记西域巍峨的山脉，无人把守

出土的白纸黑字里

挤满了风情万种的风言风语

西出阳关的男人，比大风荒凉

操着乡音，紧随骆驼拉长的瘦影

回头看见母亲站过的土坡，被大水冲毁

一场风，刮干了戈壁的泪水

丝绸之路上，当年牵着马匹的商人

如今，成为坟堆上挤满的荒草

他们走了数百年，没能走出西域版图

没能走回家，看看爹娘临终的模样

带回一具没有回到故乡的白骨

张掖以东，昆山之北

这辽阔的土地，无数驿站挤满无数行者

有人在清末大声喊叫，罚站成一尊青铜塑像

几个壮汉途经敦煌，饮下三千亩烈酒

阳关大风中奔跑的白骨，无名无姓

瘦马驮来的丝绸

裹不住一根想念爹娘的骨头

塞外的河水盛满了固体的乡愁

青花杯装过烈酒，装过西域沙尘

三五雅士，从河西走廊歸来

动车上，坐疼狂热的麦田

六月大风是一条漫长的大河

那些半躺的旅客，充当北方河水

通通流向昆山精致的茶台

并把一些张姓的白骨抱回祠堂

一个旅者的行囊破了，扬出漫天沙砾

大风把黄土高原搬到了江南麦场

他们掩埋过多少塞外忧伤的骨头

回不去的江南

西去商队，是一列慢行的蚁队

一只打坐，一只扛起沉重的丝绸

一只找不到归途

一场大风，蚁巢所剩无几

却未能刮走石头荒凉的目光

所有沙漠，只埋下一个人和一匹马

大风把白骨埋进丝路乱石与沙丘

在坟前竖一把无用的宝剑

指向天边的苍穹

返程的路边，有一些无人认领的白骨

夕阳眷顾他的前生，镌刻一地墓志的断片

一场风，从白骨睁开的眼眶刮向昆山

刮进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一次出行，耗尽你的一生

（选自《新玄幻诗刊》2018年8期：

风吹鲁北 赵传昌

立秋

燥热一退再退

凉爽占据上风

大地城池

秋风沦陷一片又一片喘息的庄稼地

天，蓝起来

白云像一面面飘动的旗

大地生长的玉米

高粱，以及大豆

刚刚从夏疼痛的拔节里，解放出来

立秋。立起秸秆的笃定

春夏起程的初心

已抵近果实的梦境

在根系挺拔的恒念之上

秋色中灵魂

正怀揣着火一样越燃越旺的信仰

秋风

爽爽的，是秋呼出的气息

漫过草尖，漫过杨树林

漫过一道山毛茸茸的脊梁

天空，一群白云在啃食燥热

它们舒展着秋天里惬意的绒毛

罗列的高粱微微摇晃

齐腰的大豆微微摇晃

那片厚实的玉米田

玉米叶的思绪在绿海里起伏

一穗穗玉米棒

像朝着金秋海岸憋劲欲吹的海螺

秋日书

秋色，浓过一片庄稼的绿叶

时光，顺着叶脉的指引蜿蜒

乡村小径，把农家的盼頭

递送到了秋天纵深

小草结籽，玉米吐须

谷穗压低的眼神

日夜俯视着养育的大地

秋天的体香四野弥漫

一条河慢下来

五百亩葵花，同时抬起了脑袋

一位巡回田埂的老农

在高粱田前止步

此刻他的心跳

已细密成红红的高粱米

他弯曲的脊背

像风中那棵垂向大地的高粱秸

风吹鲁北

一直惦念田里的玉米

风吹过玉米地

衣袂般的玉米叶就会在梦里摇曳

在鲁北，万亩青纱一片汪洋绿

而我钟情的那株，不知泊在哪儿

时节已过立秋

玉米叶的思念一天比一天浓绿

当太阳的光线探进季节纵深

一穗穗玉米棒

袒露出秋天包裹的情怀

站在八月的田埂

我激动成一棵风中的玉米秸

那么多家乡的玉米秸

“哗啦啦”地将我层层包围

这沦陷的汹涌

覆埋我八月一行行流淌的热泪

（选自《唐山文学》2018年9期）

在扶贫攻坚战场 黄明仲

泥土的味道

她考上公务员不到一年

不知道泥土味道是啥味道

因为她之前在大学校园

书香的味道已把心灵浸饱

扶贫攻坚决战

她来到未曾见过的边远山坳

一推开车门泥土就咬住了皮鞋

泥星点点溅进了娇嫩的小皮包

带着疑惑她走进深山

脚印丈量山村也丈量曾经的妖娆

渐渐地她闻出了泥土的芳香味道

书香的味道是泥土生长出的味道

摇尾的狗吠

“汪汪汪 汪汪汪”

小小山村来了不速之客

夹尾的狗吠顿时折折腾腾

这狗吠声夹杂的多是疑问

狗吠声天天追着一串串脚印

从村东头追到西山岭

不敢向前也不愿意离开

硬要从一个个脚印追寻个究竟

追来追去尾巴渐渐竖了起来

每天摇着把干部送进家门

乡村啊，最懂得人世间感情

走动勤了乡村眸子就有了你的影

把月光拉进院子

扶贫攻坚决战

他想把一个村子全都跑遍

他请来暖暖的阳光

悄悄地把山雾请到树枝巅

山上的云朵随笔尖笑了

河里的水随笔尖绿了

村民的喜怒哀乐在他的笔记本里

留下了一串串真实的感言

他领悟到这山村太重感情

只凭眼睛观察已不能记录全面

于是，他把月亮拉进山村小院子

静心地把村民的呼吸写进心田

（选自《中国诗乡》2018年1期）

将春天的伤，留给初夏回忆 孙双立

雾花

都在汩汩流淌

我还是那个曾经的我

在你来的那夜，在老地方

金银忍冬偷偷笑了

笑得那么酸，那么甜

雾中的地方

总会有一个梦凝结

风花流淌，我在岸上徜徉

当一分流水伴一分尘土

再一次慢慢送走春色

與梦想相隔一只花，一束泪

却无法回避那段温情，躲闪海风

只有，在黑蚂蚁的绿色森林

松塔悄悄做足了春天的梦

我黑，我小，仍要落尽天涯

紫色幽香

夏天刚有夏天的模样

可我还捂着那件退色的冬装

不知从何而来的蜜蜂

也穿了件秋衣，在禅风中散步

各种香都不及沉积的春香敏感

各种诱惑，汗蒸后都排不出那种酸

各种理由和借口，都不应怪风

更不应怪紫色花海幽香平山

怪就怪我太迟钝

躲在裙摆下，花伞下乘凉

毛毛雨

思念有雨，何时乘风

去看你空泛的背影

心中滴落的伤，听风的歌

雨总能和思念联系在一起

那毛毛雨就不只是思念

一定还有别的

（选自《山东诗人》2018年秋之卷

让时光酿着桃花与爱情 吴庚辛

1

在瑶都水街

人流和水流依偎而行，相濡以沫

人流中眼波荡漾，笑靥如涟

水流中轻舟游弋，欢乐飞溅

来的人都会被感染，被融入

成为其中的一滴水、一朵浪

卸下尘俗的重负

忘却来路与归途

人群中，我西装革履

你戴花冠，穿瑶锦，明眸善睐

一擦肩，一见倾心

两根视线，链接了两个世界

仿佛街口那十二支长鼓齐鸣

击打我的心跳

2

我执左桨，你执右桨

我们坐船好像坐歌堂

用双桨对歌，以默契传情

又好像化作了一只水鸟

双翼拍打水面

从南到北，从北到南

将水街这首缠绵的情诗

诵读了一遍又一遍

累了，就到茶坊品茗

开水泡出了瑶山春色

也泡出了彼此爱意

让瑶乐缱绻的旋律去缠绕流水

让缓缓的流水去缠绕时光

让时光慢些再慢些

让我们陪窗外的筒车一杯再一杯

3

是醉了吗

我们手牵手上了三生桥

这夜色多美，这圆月多好

我搂着你，正如小桥搂着流水

我拥着你，正如瑶都拥着水街

会千年万年，任天荒地老

4

我们在桃花岛上筑一个瑶家小院

耕作织布，挑水劈柴

采摘酿造，生儿育女

我们学会瑶家十八酿还不够

还要在院里掘口井

井里酿着水

水里酿着天光和时光

时光酿着

开了又开的桃花与不老的爱情

（选自《诗人文摘》2018年2月8日）

四季的漂流 秦梅

困惑

种子醒了，半眯着眼

借了春风的梦

迷失在繁花的世界

星星点亮了草原

满坡的牛羊啃食着

青草的理想

顽强的草根一遍一遍地重生

黑夜、黎明这对情敌

总是横眉冷眼地擦身而过

太阳微笑着，看

大地的孩子们为了生存肉搏

胜利者的热泪，失败者的血腥

滋养得母亲妖艳美丽

淡看群鸟飞过，世人聒噪

我痴痴地困在春天里

随天地一起老去

出发

四月，玉兰凋零

阳光里的灰烬，再次把五月

盛开成一朵绿色的花儿

光线开始耀眼，如同深刻的眼神

希望，薄如蝶翅

期待夜晚，让自己隐身

世界像巧克力，扭曲融化

没有方舟，只看到星星默默地祈祷

淡黄的芽诱惑土地，揭开尘封的唇

痛苦。在同一时间变得凄凉而美丽

没有人读懂蛇和苹果的契约

语言开始干涸，烈火焚烧期待的眼睛

沙砾变得沉默，不开口的大山转过背

触觉在你温柔的皮肤上冷却

疼痛蔓延，梦想从古渡口出发

思念

长长的月色拉开我的影子，夜半

离开城市，从征途中开始一个全新的自我

背负昨天沉睡的贝壳，陆地的容颜在冬天的风中皲裂

雪花，你的笑容一次次让我丧失记忆

离开，是更加深刻的反思

逃避，走不出日渐粘稠的大海

忽远忽近的灯火，总是闪耀我的眼

穿行的，突然问明白，是你长长的思念

如同顽强的野草，反抗着都市水泥大道

淋湿的衣衫，总是透着渴望和激情

我从这里出发，我从这里再次出发

（选自《中国好诗》2018年7期）

七月雨 林婕

七月雨

月初

霏霏的雨

淹没了一座城市的火热情绪

拥楼阁人云行人披靡

汽车轮子在欢快里飞驰

舞出水花的精致

雨就这样下着也算是

对七月的一份心意

无题

至于空气

我们总吝啬赞美

不可或缺的

供给

跳动的

心脏

雨中的城市

一般来说

静止的事物

总有一种别样的韵致

比如眼前这座城市

将所有的古老与新生

全部交给了雨季

风儿停止呼吸

太阳的光芒偃旗息鼓

温度也变得舒适

雨水释放阳光的善意

天更蓝草更绿一切焕发着生机

新生命充满了活力

雨中的环卫工

雨中的橘红特别醒目

许是为了点亮司机的目光

斜刺里伸出的扫帚

追赶着车辙里的溪流

被水稀釋过的尾气

没有了燎人的温度

漫无边际的雨幕令人心悸

默默无言里 送上我由衷的敬意

雨中的无花果

在雨中

见到了你的芳容

绿色的叶子

绿色的果实

宽厚的叶子为你遮风挡雨

果实盈盈 对风絮语

感谢阳光雨露的滋润

感谢生命孕育勃勃生机

大黄蜂式秋日硕果枝头的信使

为枝头的美丽献出了生命

（选自《牡丹》2018年8期）

秋风辞（外四首） 邵秀萍

其实，鸟巢一直空着

是什么占据了神的位置

空洞的词语挂在诵经人嘴上，藏经的楼阁

摇摇欲坠，呼啸而过的枪声

阻止不了一场离别

就算精通占卜术，也无济于事

箭矢之末的力

叫不醒一头沉睡中的狮子

叫不醒一个正在做梦的人

置身事外的蝉

站在末日来临之际，苟且一言不发

大雨过后

比翼双飞，虚构一场云雨

女人把它藏于体内，将军用野心铺路

越是陡峭的悬崖，越是要攀登

一触即发，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看似阳光的天空，有阴云正在升起

警惕啊，那些披着羊皮的狼

就算你是训练有素的狙击手

也会有箭镞偏离的时候，谁的罪过？

爱，一个蝶化的谜

始作俑者透过烈火观望

雨滴坠落的疼，隐藏在云的暗处

大雨过后，一些火还是灭了

皈依，诵经，焚香，拜佛

再看一眼将军便转身

繁花似锦的尘缘啊，终究是一场虚妄

天长地久？长生殿里供奉着不长生的人

生命周期

一声啼哭，揭开一个修行者的秘密

这毫无修饰的抒情

比生命之重还重，比死亡之轻还轻

一个高调的人，如何才能

在一个母亲的子宫里，保持缄默

十个月哦，抵过人世一百年了

潮起潮落，不死的海

有多少盐被漂白，就有多少水被染黑

月盈月缺，无眠的夜

有一个生命呱呱坠地，就有一道白烟腾空而起

有些东西是不能说的

比如人间的悲喜，比如佛祖的真言

（以上选自《海岸线》2017年3期）

红楼

末世，山非山，水非水

清军入关，虎兕相逢，谁之过

西方的坚船利炮，最大的骗子

骗不过镜子里的民主和先进

剃发令，易服令

清王朝的两把利刃，抹掉多少人的脖子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红妆与公子

道不完的谋略，机关算尽终是浅

听风扫雪雪更深，煮酒论史史为镜

风月宝鉴，阅不尽人间悲喜

喊一声雪芹，脂研、脂砚齐叹息

看，看，看

妙玉，捷足先登

用修行的钥匙开启红楼第一扇门

黛玉，如借宿花蕊的露珠

只在夜间晶莹，阳光一照就消散

一曲葬花吟，半生草芥命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宝玉，高举看破红尘的旗帜

遁入空门，分不清是假还是真

恨，恨，恨

恨黄粱梦浅，恨刀鱼多刺，恨红楼无结局

不，不，不

不忍看，红门已锁，不写诗，不谈情

举着伞行走的人

表演杂技的人，技巧

用伞的高度来衡量

光秃秃的树枝从来都是向上

在孤独中等待，在望远镜的瞳孔里膨胀

帽子只能隐藏头发的倔强

伞，能遮挡的东西很多，比如

紫外线、落叶、鸟粪和天空落下的泪

以及别人的嫉妒、仇恨和隐隐约约的哭声

一个活在伞下的人

永远都走不出他的内心

伞下的阴影面积越大，恐惧就越大

既然已经选择，那就一直走，一直走

车辙深深，鸟的绝望和树的坚强

沿着环滚动的方向越发清晰

后退有时是前进，前进有时是后退

而时针在原地，不紧不慢

（以上选自《文学家》2017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