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话语中的人际态势——《荷兰人》评价资源分析

2018-11-09 01:05李桔元李鸿雁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级差克莱荷兰人

李桔元,李鸿雁



戏剧话语中的人际态势——《荷兰人》评价资源分析

李桔元,李鸿雁

(广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 510006)

新世纪以来,态势(stance)已经成为语言学以及相关学科的一个研究热点,但是存在两个方面的局限:缺乏统一的分析框架;研究对象有待进一步丰富。Martin(2005)的评价理论通过对语言的态度、介入和级差三个语义维度的精密描写为分析态势提供了统一的分析工具。在探讨语言评价资源与态势表达之间关系的基础上,分析了《荷兰人》中两位主人公的评价资源的使用特点及其态势意义,然后进一步分析了评价资源的动态使用怎样表征人际关系的变化及剧本的社会意义。研究表明,结合语境系统分析文本中的评价资源,能更深刻地揭示戏剧人物态势及人物形象,这为文学分析、文体分析提供了一种新的途径。

态势;评价资源;《荷兰人》;人物关系;社会意义

一、引言

新世纪以来,态势(stance)成为语言学以及相关学科的一个热点研究课题(Alexandra,2009;Du Bois,John & Kärkkäinen,2012;Gales,2011;Hunston & Thompson,2000;Hyland,2005;Karkkainen,2006;Lieselotte et al.,2014)。除了批评话语分析、社会语言学、人类学等学科外,近年发展起来的人际语用学(Locher & Graham,2010),突破语言使用意义研究的藩篱,开始关注语言使用怎样建立人际关系、表达情感、作出评价(Haugh,Kádár & Mills,2013:4;冉永平、刘平,2015)。人际语用视角下的身份构建涉及人际关系建构、人际情态表达与人际关系评价等多个领域,并且这些领域相互影响(李成团、冉永平,2015)。这些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对态势的关注。

态势是一个全方位但却难以捉摸的概念(Crosthwaite et al.,2017:107),对它的研究呈现跨学科性质,其定义和概念也因研究者的个人兴趣和背景不同而各异。态势的基本内涵大致包括:“感情”、“态度”、“价值判断”、“评估”、“认识”等(如Biber,2006:87;Englebretson,2007:17),也涉及“观点”、“视角”、“主体性和主体间性”(Alexandra,2009:1-9)。Martin 和 White(2005:40)的评价理论专著多次提到态势,认为,“就目前工作来说,评价可能与态势的概念关系最为密切”。他们认为,态势是“与修辞目标和构建作者人格相联系的特定‘基调’中的评价选择模式”(Martin & White,2005:164)。评价理论的评价子系统涵盖了态势的各个方面,基于此,本文结合戏剧话语的对话特点和文学语境特点将态势定义为“说话者在话语意义建构的过程中通过态度、介入以及级差语言资源的选择所形成的与受话人之间的人际关系”。采取某种态势,意味着说话者在话语过程中通过一定的评价资源的选择,形成自己对受话人的整体的态度和价值判断,从而建构自己与受话人之间的某种关系。态势能使说话者和其他人或命题结盟或分离,或者再现和巩固某种交际情景中的意识形态,从而成为一个极端强有力的概念(ibid)。

最近十几年来,一些学者对不同语域和语类中人际态势的识别、表征及其发生作用的方式进行了研究(Biber,2006;Bednarek,2006;Conrad & Biber,2000;Friginal,2009;Precht,2003;Loi,2016;Crosthwaite,etc.,2017)。国内探讨政治、社论、学术书评等语篇的态度意义的研究较多,也有对小说语篇中的态度系统的分析(尚必武,2008;付小丽、付天军,2009),但戏剧话语中的人际态势,国内外鲜有研究。作为文学语类的戏剧语篇,以对话为主体,通过人物对话刻画人物性格,表达戏剧冲突、戏剧主题,戏剧语言赋予人物丰富的情感和态度潜势,值得研究。本文尝试运用评价理论的语篇分析框架分析当代著名的美国黑人作家阿米里·巴拉卡(原名LeRoi Jones)的革命戏剧《荷兰人》(1964)中两位相互冲突的主人公鲁拉和克莱话语中的人际态势。本研究试图回答三个问题:(1)语言中的评价资源怎样表达态势;(2)两个主人公怎样通过评价资源的选择表达各自的态势;(3)态势怎样动态表征人物之间的关系变化及剧本的社会意义。

二、态势与评价资源

评价理论是对系统功能语言学人际意义在话语语义层面的发展。评价意义是有效展示语篇中的动态评价态势的“集成复合意义”(Chang & Schleppegrell,2011:142)。评价意义分为三个维度:态度(表达情感和价值判断)、介入(引介其他声音)和级差(控制态度的强弱)。态度再划分为三个次范畴:情感(表达感情)、判断(判断人的行为)和鉴赏(欣赏事物);介入再分为自言和借言:自言表现为事实描述,借言表现为语篇中扩展或收缩其他声音的空间,借言涉及投射、情态、让步等手段;级差再分为语势和聚焦,前者指对可分级态度资源的程度上扬或下降,后者指对不可分级态度资源的清晰化或模糊化。

“评价理论是关于评价的,即语篇中所协商的各种态度、所涉及到的情感的强度以及表明价值和联盟读者的各种方式。”(Martin & Rose,2007)作为一种语篇分 析框架,评价理论研究语篇中建构人际意义的语言资源,通过缜密的语篇分析,可以揭示作者或人物的潜在的立场(positionality)和态度意义——这就是采取态势的功能。

首先,态势通过态度资源实现。具体包括表达高兴、安全以及满足等心理状态的情感资源、对人的行为正常性、能力大小、坚韧性、诚实性、适当性作出肯定或否定的伦理判断的判断资源以及对事物、现象、过程作出美学评判的鉴赏资源(Martin & White,2005)。

其次,态势也通过发话者对话语内容的不同介入方式得以实现,从而构成发话者与语篇中提及的命题或听者之间不同的对话关系。发话者可以采用断言(即那些被当成事实的话语以及假设听者与说话者达成一致的话语)的方式说话,这时话语只指向发话者,它是单声的。他也可用多声话语提及、反映、协商前人的立场、同时也预期新的听者的未来的立场。多声话语可以扩展以允许其他声音参与到话语中来,或在不一致的情况下收缩,以结束争论。在多声话语中,他人声音,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都打开了通向争论、讨论以及权力协商的大门。Martin和White(2005)指出在一个多声的话语场中包括话语收缩(contract)和话语扩展(expand)。前者可以通过直接拒绝某种话语(否认)或明确提出观点,进而排除其他选择或立场(宣称)。后者可以通过情态、推断句及反问句得到引发(接纳)或者将话语意义置于他者的言语中即通过引语表达出来(归属)。话语扩展在不同程度上包容、照顾其他的话语声音,给予它们一定的话语空间,而不是对其压制或是排斥。总之,介入网络表征扩展或压缩语篇中其他声音的语义选择,为发话者提供了调整协商对话的资源,使其在与听者积极的互动中构建自己的态势。

最后,态势还通过调节态度意义的强弱和介入意义的程度的系统资源,即级差资源加以体现。该系统和前两个系统是合取关系,贯穿于态度系统和介入系统的各个子系统之中。在态度系统中,说话者使用级差表达不同程度的肯定或否定的态度,在介入系统中,说话者使用级差强化或减弱他们对话语的卷入或投入水平。级差意义体现为语势(force)和聚焦(focus)。语势主要是对经验意义的强度和数量程度的评价,聚焦则是对一个范畴的典型性程度的评价。整体而言,评价意义是各种相互协调的意义构成的综合体,它们构成了贯穿语篇的动态评价态势(Hood,2004)。

三、《荷兰人》评价资源分析

《荷兰人》是著名的当代美国黑人作家巴拉卡创作的一个独幕剧,一直被视为美国黑人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该剧本的主题是“黑人身份及其生存状况”(Klinkowitz,1973:123),通过白人女子和黑人青年男子的关系进行呈现。剧本的两位主人公中,克莱是一位中产阶级黑人男子,有一定的社会地位,鲁拉是一位白人妓女,社会地位低下。两人在地铁上相遇后,鲁拉主动与克莱调情。在调情过程中,鲁拉恣意对克莱及其种族进行攻击,对此克莱一直保持克制,尽量迎合鲁拉的性诱惑。随着鲁拉的攻击越来越放肆,克莱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鲁拉及白人社会,发泄长期压抑在内心的愤恨。最后鲁拉不动声色地将克莱刺死。在二者情与恨交织的人际关系中,他们的人际态势通过一系列的评价资源的选择模式得以实现。李桔元和李鸿雁(2018)已经尝试对剧中主人公之间的称呼的使用及其态度意义进行考察,并据此揭示人物身份关系的变化过程。我们认为,系统揭示人物之间的关系,从而揭示剧本的社会意义,需要从戏剧文本的态度、介入和级差三个方面的语言资源入手,分析其人际态势。评价资源的统计范围主要包括人物对对方、自己以及相关白人和黑人的评价,均通过人工识别和统计。评价资源中包含了朱永生(2009)所强调的隐性评价资源,试图对评价资源作出详细描述。

1 态度资源

态度意义分为情感、判断以及鉴赏。表1为两位主人公的情感资源统计,表2为他们的判断和鉴赏资源。

表1 人物情感资源使用统计

续表

鲁拉克莱 Lula"Clayhate-unhappinessClayclaim+security Lula"Clayafraid of-security Lula"Clay’ s grandfatherafraid of-security

Lula"Clay表示Lula 话语投射于Clay,其他依次类推

表2 人物判断和鉴赏资源使用统计

+ 正值,- 负值,hap: happiness,sec: security,sat: satisfaction,cap: capacity,norm: normality,ten: tenacity,ver: veracity,prop: propriety,reac: reaction,comp: composition,val: valuation,t: tokens

情感资源的使用者、情感主体、情感资源、情感类型及其赋值是表1统计的参数。据统计,剧中鲁拉共使用10处情感,情感主体是鲁拉自己以及她将某种情感投射于克莱以及克莱祖父。其中6处正面情感一律为高兴(smile,exciting,excite,love,lovingly,love and half love),表达鲁拉自己以及她和克莱的共同情感。4处为负面情感,主要是描写克莱和克莱祖父的不安全和不高兴情感(oppressed,hate,afraid of)。克莱共8处情感表达,对鲁拉以及白人的描写,基本都是正情感(excite,love,scream for),其中1处负情感为问句(Are you angry about anything?),体现了克莱对鲁拉情感的关注。而黑人的3处全部为不高兴情感,且指向都是白人。唯一一处表达自己的情感为正面情感:信心。

表2显示,该剧态度资源主要体现为判断和鉴赏。全文59处判断和鉴赏资源,鲁拉23处,克莱36处。两人的判断分别为13和27处,鉴赏分别为10和9处。也就是说,在对话中,他们比较注重对人的评价,也兼顾对相关事物的评判。鲁拉的所有判断和鉴赏中,正值4处,负值19处。克莱的所有判断和鉴赏中,正值和负值分别为11和25处。说明他们的对话中,对人物的判断、对事物的鉴赏以否定为基调。与克莱相比,鲁拉的否定比例高得多。

鲁拉的23处判断和鉴赏资源中,对克莱的判断和鉴赏共15处,它们包括对他的能力和适当性方面的否定判断(dull,pretentious,attractive(ironic),corny,murderer,lie,too serious),也包括对他的身材外表、身份、话语、以及名字等方面的否定鉴赏(bumpy,not handsome,wrong,sterling(ironic))。仅有2处为对克莱话语的肯定鉴赏。另有2处对克莱的黑人朋友的形象进行否定鉴赏(skinny,phony)。鲁拉用于自己的判断4处,全部否定,即承认自己不诚实和无能(lie,insanity),另2处鉴赏(true,funny)分别对自己的话语和观点作出肯定。

克莱的36处判断和鉴赏资源用于鲁拉、克莱自己、黑人、白人。其中,18处用于鲁拉,判断和鉴赏各一半。判断中,除了1处肯定鲁拉体力(strong),8处为否定,包括道德谴责和能力(morbid,aggrandizement,stupid,not know anything,not have any sense,nor any feelings)。而对其鉴赏则主要为肯定,包括对其外貌、体力、名字乃至行为的赞赏(beautiful,strong,good,funny),更多的是对她言语的肯定(right,great,exactly,great),只有3处对她的言语及乳房的否定鉴赏(strange,corny,lousy)。另3处是对白人能力否定判断。克莱对自己的6处判断全部为否定,主要是能力和适当性(a fool,insane,murder,kill,rip his throat)。对黑人的9处评价中,既有能力、适当性的肯定(sober,sane,pious),更多的是这些方面的否定(crazy,fantasy,murder,turn backs on sanity)。

2 介入资源

人物介入资源见表3。

表3 人物介入资源使用统计

表中小括号和中括号中数字分别代表一种介入资源的使用频次和一种类型资源的总频次

从表3可以看出鲁拉和克莱都使用了丰富的介入资源,总数分别是89和88次。首先要指出的是,两人的介入资源都没有使用对话收缩中的“支持”和对话扩展中的“归属”。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借助外部资源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这个与戏剧人物身份以及交谈内容相符。虽然总频次相当,但是在使用的类别上会发现有差异,也就体现了二者的主观性和主体间性的差异。

首先,鲁拉的对话收缩资源是63次(否认43,宣称20),克莱只有55次(否认40,宣称15),鲁拉使用对话扩展只有26次,而克莱达到33次。整体上看,鲁拉更多地使用了对话收缩,而克莱更多是使用对话扩展。这个细微的差别,足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鲁拉话语的主观性强,不容对方辩驳,而克莱相对更强调主体间性,语气也较柔软。

其次,在使用否定资源时,鲁拉更多地使用了反驳,共13次,而克莱仅2次。反驳说明的人际态势是:鲁拉不断对克莱的话语进行反驳、纠正,从而表明自己的立场,而克莱很少这样。

再次,在使用宣称这种压制其他话语声音的资源时,鲁拉更多使用了显性资源,即那些公开表明说话人观点从而压制其他观点的语言形式,如I know,I bet,I mean等。鲁拉的显性宣称12次,克莱共5次。这说明鲁拉在对话中显然更加强势和主观。

最后,对话扩展通过情态和言据性(evidentiality)实现,表达方式多样化,如一致式和隐喻式。情态具有不同的赋值、有显性和隐性、主观和客观之分。“情态隐喻在取向上使说话者对命题态度变得明显主观化或明显客观化。动词性隐喻表达显性主观化, 形容词性和名词性隐喻则表达显性客观化。”(李桔元,2009:89)鲁拉和克莱在介入话语的主观性方面没有明显的差异。但是情态的赋值具有明显特征:鲁拉使用更多的高赋值情态(will 14次,can 2次,probably 2次)。相反,克莱更多地使用了低赋值的情态意义(would 7次,could 6次,might 1次,maybe 1次)。这说明尽管二者都接纳不同声音的存在,但是其接纳的程度是不一样的。高赋值的介入资源,容纳不同声音的空间更小,表明鲁拉更具有主观性和更大的话语权力。

3 级差资源

态度中的级差体现话语中不同程度的肯定或否定的情感,介入通过级差资源强化或弱化发话者对所说话语的卷入或投入的程度。人物级差资源如表4。

根据表4的统计,鲁拉和克莱分别使用13和15次级差资源对态度或介入进行分级。从分类看,除了鲁拉使用一次聚焦(a real fun)之外,其他都为语势。他们的语势资源既有独立式(isolating)也有融入式(infusion)。前者采用一个独立的表示强化或量化的形式修饰表示态度的语言形式(如I lie a lot,pretty funny),后者则直接通过表示态度的语言形式呈现其情感强度(如smile)。表示强度的级差还采用了一些词汇重复或隐喻形式体现(如dull dull dull,niggers sing curses)。

表4 人物级差资源使用统计

在级差资源中,最能表达意义的是级差的升级(up-scaling)和降级(down-scaling)。两个人物都主要使用了升级资源。鲁拉共使用4处降级资源(smile,gently,whisper,very lovingly),克莱也使用了4处降级资源(anything,anything,neurotics,any)。将这些降级的资源放入语境中,可以发现,鲁拉的4处降级资源,通过使用轻柔的言语和动作,营造一种调情的亲密氛围。克莱的降级资源则用于弱化对鲁拉的无知的判断(如you don’t know anything可以用ignorant,idiot表达)以及对白人能力的判断(称白人neurotics,是insane的降级方式)。在表达黑人有能力保护自己时,采用了极小量化词any。

鲁拉的升级资源主要用于强化对克莱和黑人的否定评价(skinny friend,dull dull dull,black black boy,hate)和对自己的否定评价(lie a lot,lie all the time)。用于正面评价的三个分别用于自己能力、克莱话语以及对他们调情氛围的鉴赏(like the palm of my hand,perfect,real fun)。克莱的升级资源则体现为对鲁拉及相关事物的正面评价时的强化,如pretty strong,beautiful,very good,pretty funny,scream for,而负面评价的升级资源,除pretty corny,rolling your ass like an elephant外,使用较少。相反,克莱对自己及相关人或物的负面评价则大量采用了升级资源,如squeeze,rip,sing curses。

四、态势表征人物关系变化及剧本的社会意义

上述分别对剧中人物的态度、介入和级差资源进行了分项统计和描述,并且对具体的使用情况进行了对照说明。剧中两个主人公的对话编码了各自丰富的评价资源,通过语料考察,发现主要使用态度资源和介入资源得以实现,同时级差资源起到交相辉映、相辅相成的作用。然而评价资源的使用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其中,态度、介入和级差资源相互协作、综合体现人物之间的人际态势变化过程。《荷兰人》作为一个短剧,可分为三个阶段:调情阶段、冲突爆发阶段和结局。反映不同阶段两个主人公不同人际态势的评价资源的特点,也充分反映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化过程。

调情阶段:鲁拉主动挑逗克莱,试图制造亲密氛围,同时也时不时表露对黑人克莱以及黑人种族的歧视。鲁拉通过连续几个表达自己正面情感的资源,引诱克莱(I even smile at you;I bet you think I am exciting. Am I exciting you now?)。同时通过对克莱的负面判断刺激他的反应(You are dull;dull dull dull)。为了真正实现和克莱发生性关系的目的,鲁拉建议克莱带她参加克莱朋友的晚会,然后俩人来到鲁拉的租住房发生关系。鲁拉通过更多的态度资源以及态度资源的降级表达给克莱展示了一幅亲密关系的图景:晚会上,要克莱充满爱意地拍拍她的腰(You pat me once, very lovingly on the flanks);见到朋友时,相互说些挑逗的话,让空气在爱与似爱中流动(The atmosphere will be slithering in love and half love);等到他们来到她房里,她说真正的快乐开始了(the real fun begins),她会将他湿湿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手里(I hold your wet hand gently into my hand…),同时要他轻轻地对自己说:“我爱你。”(You’ll say, even whisper, that you love me.)鲁拉在调情的过程中,也不时地通过态度资源表达对克莱及黑人的鄙视和讽刺(You could be a handsome man;You are too pretentious;You are corny;You are a murderer等),同时也大量使用介入资源体现自己对克莱的强势态度,鲁拉对克莱话语高频率的否定和反驳足以证明这一点。

在调情过程中,克莱被动地迎合鲁拉,对她的歧视也是克制和忍耐。因此,他只使用少量情感表达予以呼应(You’r gonna excite me for real. Are you angry about anything?),但采用了更多鉴赏,表达对鲁拉话语和她外貌的肯定(That’s pretty funny;That’s right;You are Ok;a beautiful woman like you等)。另外通过大量对话压缩的介入资源,强化对鲁拉观点的赞同(definitely,sure,of course,I bet等)以及隐性对话扩展的介入资源表达自己的谨慎态度(might,I guess,could,would,maybe等)。

冲突爆发阶段:当两人的调情达到高潮时,冲突随之开始。这种冲突表现为鲁拉对克莱的一系列否定态度(you will be lying,you are too serious),集中体现为使用表达极度否定态度的称呼语侮辱克莱(escaped nigger,son of a bitch,quack, bastard,dirty white man,Uncle Tom)。

克莱对鲁拉的变化不可思议,开始表现自己的反感,认为鲁拉病态(morbid)和自我夸大(self-aggrandizemen)。面对鲁拉的行为和言语的放肆,克莱先是警告她冷静、闭口,在劝阻无果的情况下,终于爆发对鲁拉以及白人的仇恨,先打了鲁拉两记耳光,接着痛快淋漓地发泄了自己的怨恨。他通过使用大量表达负值的态度资源痛斥鲁拉及白人的无知(you don’t have any sense,nor any feelings either,a whole people of neurotics),同时采用很多自我否定的态度资源表达对鲁拉及白人的极度愤恨(I could murder you now,I could squeeze it flat,I’ll rip out his throat,kill these soft idiots,I’ll rip your lousy breasts off,If I murder you then the other white people would begin to understand me.),并且表示为了让所有人都变得理智(sane),他宁愿暂时当个傻子(a fool),宁愿暂时不理智(insane)。在此阶段,克莱集中了大部分评价资源,态度资源、介入资源(如情态词would的反复使用)和级差资源都有体现。

结局阶段:这是个无言的结局。没有评价资源的使用,只是非常简单的行动。“小说与戏剧的最大区别在于, 小说文本是叙述者的话语, 而戏剧文本是故事中人物的话语。对话实际上是剧本的全部, 因而戏剧家必须使对话具有很高的艺术性。”(王佐良、丁往道,1987:470)这种艺术性在《荷兰人》集中体现于两位主人公话语中评价意义的体现。戏剧话语的交流包括两个层次:一是外交流层次:在作者—文本—观众(读者)之间进行;二是内交流层次:在人物A—文本—人物B之间进行(周宁,1992:33-34)。内交流层次层面的分析可以通过文本阐释,外交流层次层面的分析可以通过结合内交流层次分析的意义和社会文化语境等因素,推断剧本所体现的社会意义。通过评价资源的系统分析,我们从内交流层次上分析了两位主人公的人际态势的实现形式,需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分析外交流层次上的社会意义。上述人际态势刻画了一个在黑人知识分子面前占据话语权势、肆意攻击黑人、以自我为中心的白人妓女形象以及一个说话谨慎、随声附和、极力讨好白人,直至在遭到无可忍耐的谩骂之后才竭力发泄对白人的愤慨的中产阶级黑人青年形象。这两个形象的社会意义,首先在于作者揭示了美国种族平等外衣下的黑人种族的生存境遇。通过鲁拉的身份证明克莱在白人社会中的地位和等级。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鲁拉在白人社会是一个低贱的妓女,但是相对于克莱,一个年轻知识分子、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未来成功人士,鲁拉仅仅因为其种族背景,显得异常强势。该剧本的篇幅虽然不长,却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美国社会种族矛盾难以调和的现实,是一则表现“美国种族关系的有力寓言”(Bigsby,1980:239)。

20世纪60年代初期发生了一系列针对黑人的恐怖活动,不少黑人在白人暴力中丧生,梅德加·埃弗斯(Medgar Evers)、马尔科姆X(Malcolm X)等黑人民权运动领袖相继被暗杀,甚至主张消减种族歧视、公平对待黑人的约翰·肯尼迪总统(John Kennedy)也遭到不测。这一系列的暗杀事件以及随之而来的风起云涌的黑人抗暴斗争迫使巴拉卡在创作过程中努力思索解决黑人生存困境的途径。通过刻画谨言慎行、隐忍退让、软弱无能的黑人知识分子形象,作者旨在警告黑人,黑白融合的时机尚未成熟,为了改变白人对黑人的传统定势思维,黑人必须奋起反抗。该剧作表达了巴拉卡内心对具有斗争精神的新的黑人革命带头人的渴望,这为他在60年代积极从事“黑人文艺运动”作好了铺垫。

五、结语

Martin(2000)把评价意义看作一个语篇语义系统,探讨该语义系统与语境层的人际意义之间的实现关系。评价是一种实现话语人际意义的语言手段,评价理论为解析话语的人际意义、揭示话语双方的人际态势的建构途径提供了一个新的分析框架。“事实上,文学就是以评价为特点、手段和目的的互动性艺术话语组织行为。”(彭宣维、程晓堂,2013:28)本文在评价理论的框架下,对当代美国黑人戏剧《荷兰人》的男女主角话语中评价资源使用特点进行了具体分析,分析发现两位相互冲突的主人公评价资源的使用模式特点很好地反映了两位人物之间的人际态势,为两个鲜活的人物形象的建构找到了注脚,也有助于揭示该剧本反映出的社会意义。

本文对《荷兰人》的分析体现了彭宣维(2014:1)确立评价文体学的批评与审美观时提出的“从评价特征的小处着手、文本整体的大处着眼,确立评价特征成分的文体意义”的思路,为评价文体学的分析实践提供了例证。本文的研究证明,结合语境,系统分析文本中的评价资源,能更生动地揭示戏剧人物态势及人物形象。这为文学分析、文体分析提供了一种新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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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朱永生. 2009. 概念意义中的隐性评价[J].外语教学, (4): 1-5.

Interpersonal Stance in Drama Discourse: An Appraisal Analysis of

LI Ju-yuan & LI Hong-yan

Stance has been a research focus of linguistics and other relevant disciplines since the new century, but the research lacks unified analytical framework and exhaustiveness in research objects. Martin’s appraisal theory of language, with delicate definitions of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attitude, engagement and graduation, provides unified analytical tools for stance research. After the exploration of the relevance between appraisal resources and the representations of stance, this paper analys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appraisal resources and stance meanings of the two major characters in, and explores how the dynamics of appraisal resources represents the change of relationships between the two characters and the social meanings of the drama. It is a better way of revealing the interpersonal stances and images of characters in drama by systematically analyzing the appraisal resources, also a new approach to literary and stylistic analysis.

stance; appraisal resources;; relationships between characters; social meanings

2018-04-28;

2018-07-03

广东省社科后期资助项目“通过意义识解经验:基于语言的认知研究”(GD17HWW01);广州大学高层次人才科研启动项目“20世纪美国经典戏剧中称呼语功能研究”(2700050348)

李桔元,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功能语言学、批评话语分析、英语教学

李鸿雁,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I106.3

A

1008-665X(2018)5-01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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