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江曲（组诗）

葛筱强

江桥上忽然浮起的大雾

是微不足道的，无论称其为

潜水亦或是宕渠，巴江

自三汇镇以南，至琅琊镇以北

一江的浩荡，裹挟着賨人数千年

摇曳的光阴和腕底的风雷

以及从未枯竭的鸟群

也裹挟着枇杷叶上的月色

蒲葵之上的静谧，以及棕榈树

高大而无限伸向天空的神秘

而江上的木舟，江岸的樱桃

和江桥上言笑晏晏的土著

神色谦卑而安详，仿佛桂花的暗香

从未离开衣衫半步，一直弥漫于

山谷之间迟迟的晚秋

丁酉立冬，谒渠县汉阕有赋

山里的桔子又红了

而路边层层叠叠的麻柳

仍旧摇动阴影错动的青枝

从渠江之畔到沈府君阙

一段蜿蜒的山路，或是自汉代

奔涌至胸口的滔滔光阴

那浮雕上的青龙，尖锐的利吻

紧紧咬住的，岂止是轻逸的

玉环与绶带，岂止是昼夜更迭的

星光与默默祷祝，岂止是斜挑的

石中旧梦和水上烟华

或有优雅的曲拱，立于朗然的

阕身之上，或有简致古朴的朱雀

以凄凄荒草中的不灭之翼

腾挪于八濛山衣袂横飞的心间

夜过达州

那些一再后退的灯火是你的

那些一再后退的秋天

和冬天也是你的……当你以

悬于高空的明月为依托

怀抱着清溪河的浅唱

和铁溪河的低吟，怀抱着

铜锣山的杜仲与宕渠的

白芷、川芎，作为一个

眼睛里落满夜色的凝望者

我还不能分辨出，哪些

属于暗夜寂静的归鸟

哪些属于宛如睡豹的群山

过土溪

从停泊在渠江边上的

轮渡望去，我能够看见的

不只有浩荡远去的江水

低低滑翔的水鸟，以及江畔

高低错落的树丛，还有巴蜀故国

深邃而幽暗的巨大秘密

比如，锋芒未尽的铜斧

以时光为釉的汉砖，比如

陈旧的城墙之下甘洌的水井

比月光颜色更深的漆器

而我浅薄的遥想不能望得更远

土溪的石头与梦境那么深

即使我的过客之躯怀有臣服之念

也未能使它暗生浮萍的勾留之意

和且行且止的劝慰之心

在李渡

想想灯台村不熄的灯火

九岭村密集的甘蔗与黄昏

想想从七里到拐弯的新渡

一片山坡，就是一片不可

暗自度量与揣摩的世界

想想当年李白，在此饮酒

骋怀，作赋，登舟飘然远去

江上的飞鸟就压低了翅膀

仿佛它们也有不舍的悲伤

哦，渡口各有渡口的命运

当它以缄默的眼神

俯察风吹雾散的一切

当它用屈指可数的落叶

为忽然涌荡的告别，拭去心的

颤抖，和衣袖上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