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庄的音乐

2018-11-14 02:28丁宝岩
山东文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音乐

丁宝岩

萌生写这篇散文的念头时,有些兴奋。一些配上音乐的老家的画面,不断浮现在脑海里,很想马上动笔,一下子写出来。而真正动笔写下这个题目时,却踌躇起来。因为俺庄是真实存在的,而音乐呢?有独属于俺庄的音乐吗?有什么乐曲是这个庄的人谱写的吗?这个庄的音乐有异于其他庄的特点吗?这个庄是有些与音乐有关的活动,村学校也有音乐教育,而这些,能称之为音乐吗?至多是音乐活动罢了。可如果以“音乐活动”为题目,那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流淌在心里的乐章却不是机械刻板的“活动”二字所能概括的。那些人为的、天籁的声音确实超出了“活动”的境界。“音乐活动”这个字眼,似乎让流动着、跳跃着、生命感极强的音乐停滞、凝固了。罢了,就是“俺庄的音乐”吧,不准确就不准确吧。我要伴着时而激越、时而舒缓、连绵不绝的音乐写下去。“不准确”的还有“俺庄”这个词。目前叫丁楮林的村子还能称之为俺庄吗?离开那里已经三十多年了,村庄变化巨大,“俺庄”这个词一冒出来,浮现在眼前的村庄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样子。俺庄,是那个时期的“俺庄”,而“俺庄的音乐”也只能是那个时期的音乐。村庄连同音乐,在别人眼里也许模糊了,甚至不存在,而固执地清晰地占据脑海的的确又是这样美妙而摄人魂魄的“俺庄的音乐”。

所以,继续写下去,笔下的俺庄是三十多年前的村庄,“音乐”,也如微风一样,飘忽于淡雾笼罩着的茅舍、田野……

俺庄东面是大河,南面是小河。东河从北面蜿蜒南流,两岸时而高崖,时而沙滩。拐弯处芦苇茂密,沙滩外或者是板栗园,或者是杨树林,或者是杂树。小南河很清秀,清澈、静谧,只有在发水的时候才浑浊、呼喊一阵。南河最后汇入东河,汇合处北侧不远,有一大片竹园。竹园南首是一个大水车,人力的。五、六个妇女如推磨般转圈推动,水车“吱呀——吱呀——”,水便从河里被“咕嘟、咕嘟”抽上来,沿着渠道往远处淌。站在这里,越过青翠的菜园眺望村庄,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掩映着土墙、草屋。

俺庄被这两条河环抱着,出村越过南河不远,有一个小水库。庄西岭上,排列着两个大水库,庄北,有一个大水塘。而庄内,居然还有五六个水汪,庄外,河两岸、岭上,就是大片大片的庄稼了。

水库边的路上,迤逦着一队穿红着绿的人。庄上有人家办喜事了,十几个姑娘排着队挥舞着彩绸扭秧歌,锣鼓一阵急似一阵地敲,二三竿笛子、五六把二胡奏响了,《秧歌调》,这样的曲调里,喜主家个个满面笑容,路边看热闹的人们多也喜眉笑眼。有时也演奏《我们走在大路上》《歌唱祖国》《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同样的笑意继续伴着音乐弥漫在田野和村庄里。

八人乐队吹吹打打地出村了,以唢呐为主,三五把唢呐,一把笙,三两把二胡,一两面锣和小镲。他们身后跟着一群送殡的人。所演奏的乐曲多很吵,不好听。高寿老人出殡,被称之为喜殡。举丧仪式程式化,唢呐吹出的也不尽是悲调,有时还喜气洋洋,甚至能听到好听的电影插曲。当然有悲哀的丧事,那些恸哭声让观者暗暗垂泪,而尖厉的唢呐声更把团团悲苦带到村里的角角落落,飘起来,飞入九霄。

夏天的傍晚,人们多带着蓑衣、苫子到生产队的大场上乘凉。大人坐着躺着抽烟聊天,孩子们嬉闹奔逐。天黑下来,会有一二把二胡奏响。有些新曲子反复练习多遍,演奏由生疏摸索到熟练自如。乘凉的人们对曲调也熟悉起来,好听的曲子,已经有孩子跟着哼唱了。

放电影是俺庄的重大节日,能把全村人连同不少外村人集中在银幕前后。《地道战》放映后不几天,街上就有人高唱“太阳出来哎,照四方,毛主席的思想,闪金光!太阳照得人身暖哎,毛主席思想的光辉照得咱心里亮,照得咱心里亮”。舞剧《红色娘子军》放映过了,“不说话,没意思”但之后街巷里就会断续响起“向前进,向前进”的歌声。《白毛女》放映之后,“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哎到——”“大红枣儿甜又香”在村里唱了很久。

冬天的晚上,街上跑来跑去捉迷藏的孩子,有时候他们当中会有人在某一家门口停下来,倾听草房里传来二胡或笛子声。多是二胡,笛子并不多,因为曾经传说,夜里的清笛声可能招来孤魂野鬼。但二胡声还是经常在夜幕下飞出柴门,回荡在小巷里。

进入腊月,村里开始排戏了。俺庄“戏班子”能把所有的剧本都唱成柳琴。《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都是按柳琴唱的。阵阵锣鼓声后,终于开演了,演员们化妆粗糙,服装简单,道具几乎没有。这样的戏年前年后演好多遍,每一遍总有很多人看。散场时,评议声此起彼伏:“庆彩今晚唱的好,比上回演的强”“喜帮这个座山雕翻跟头从桌上摔下来,怎没摔毁这东西?”西八里村“戏班子”来演《沙家浜》了,他们服装跟电影里一样,枪也跟真的似的,重要的是他们能唱京剧。“哎呀,那阿庆嫂唱的,比电影上差不了多少!”以后几天里,庄上有京胡演奏《沙家浜》选段,截截绊绊的,成不了调。

我念三年级的时候,音乐课开始学简谱。老师是我们村的青年,论辈分要叫我爷爷。还有个姓王的老师教唱歌,也是民办教师,他通常教最新的歌,也偶尔教简谱。一位姓王的公办教师教当时的流行歌曲,“晴天一顶星星亮,荒原一片篝火红,石油工人心向党,乐在天涯战恶风。”王老师使劲昂头,脸朝天,嘴张得特别大,同那几位老师唱歌明显不同,后来好多年才明白,公办王老师是用美声唱法教唱歌,奢侈呀!校长刘老师也教唱歌,他教京剧。“小常宝,控诉了土匪罪状,字字血,声声泪,激起我仇恨,满腔——”

小学高年级及初中的时候,音乐课程度高起来,老师把乐谱抄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要求学生自己先捡唱。难度大的京剧及歌剧上的大歌当然还需要老师一句一句地教。《洪湖赤卫队》上的《没有眼泪没有悲伤》 《看天下劳苦大众都解放》等就是在那个时期学会的。

每天早上预备铃响过之后,各间教室里总要传出一阵歌声。有唱“红星闪闪,放光彩”的,有唱“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哎,叭叭地响哎——哎嗨咿呀”的等等。

学校不时开校会,各班都要在会前表演合唱,有的班可以搞二部轮唱,“东风吹东风吹战鼓擂战鼓擂……”一浪高过一浪似的,显得铿锵有力。轮到我们班了,班长慢腾腾地走到队列前,站定,似乎略想了想,终于起头唱:“夜半三更吆,盼天明——”大家齐声唱起来,自然没有人家班里唱的响亮整齐。事后,班长被大家好一顿数落。

学校宣传队是常年活动的。我终于入选了,担任二胡演奏员和合唱队员,有时客串个快板书、三句半什么的。后来羡慕敲大鼓的,学了一阵,就改任鼓手了。学校开运动会,运动员入场,鼓乐队在前面开路。两位个头比我高的同学抬着大鼓,我在后面挥动鼓槌,认真而严肃,对场外同学的欢呼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地认真擂鼓。

公社教育组搞数理化竞赛,召开了全公社联办中学师生参加的颁奖大会。会上,居然组织了民乐队伴奏,民乐队有八九人,教简谱的那位民办教师即我“孙子”在乐队里是月琴手。会场设在平时用来逢集的大块空场上,南边是公社卫生院,西边是公社党委大院和公社中心联中。我们学校的队伍到会场时,乐队正调琴对调。各校差不多都来了时,乐队就演奏起来。好多同学眼巴巴地看乐队的一招一式,仔细倾听从未听过的音乐。——呀,真好听!会议开始了,乐队在一边静候。颁奖开始,乐队奏出欢快而节奏鲜明的乐曲。领奖者并不多,只奖前十名。第一名单独上台领奖,第二名和第三名第二轮领,余下的第四至第十名第三轮上台领。发奖过程不长,奏乐时间显得短促,但我还是对两只曲子的主旋律记了个大概。会后在村里见到那位月琴手,问他曲名,他告诉我是《幸福年》和《喜洋洋》。几年之后,我能用口琴吹奏《喜洋洋》改编曲。多年以后,在电脑上找到《幸福年》反复听。

日子如东河和小南河不住地流淌,村里的音乐似乎也没停止过,每天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鸣奏。

放学后挎上提篮去东湖剜草,涉过东河,刚上岸,听到有人唱“……一杆杆的那个红旗吆——一杆杆枪,咱们的队伍势力壮——”循声过去,驻足谛听。“千家万户哎嗨哎嗨吆,把门开哎,哎嗨哎嗨吆……”这样的歌声似乎让田野更明丽、河水更柔美。

吃早饭的时候,街上不时会传来高腔大嗓的歌声,即兴的吼唱有时不过一二句。

东河上架大桥了,位置在竹园南面大概四五百米处。那是著名的沂沭河东调工程的一部分。工地上的喇叭经常播放音乐。一天晚上,几个年龄比我大些的人围着煤油灯闲聊。突然,名叫幸福的半大小伙子拔腿往外跑,“放《沂蒙山小调》了,快出去听啊!”乱纷纷地涌出门外,修桥工地上果然传来歌声“……沂蒙那个山上哎,好风光,青山那个绿水哎,多好看……”一曲终了,幸福咂咂嘴说:“俺娘唻,太好听了!不知道还放不放。”大家在院子里等,有的依着磨坐下,终于,又响了“人人那个都说哎”大家一阵欢呼。

夏天剜草有时不自觉地靠近瓜地,卷卷裤腿过河,绕过一片树林,地头就是瓜棚。瓜棚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进去一看,一个老头正教一个小伙子唱《二黄》,用古谱“六五上,尺工尺上合四合四”两个人都光着脊梁,穿着短裤。床头上挂着一把京胡,门外,有几只鸡觅食,碧绿的瓜地向远处延伸……

天冷下来,家家户户要扒花生,但并不各自为战,好多人挎着花生篮聚到一起扒,我们家也是聚集点。一个晚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要求一位妇女唱歌。按辈分我要叫她嫂子,其实年龄跟我母亲差不多大。她扭扭捏捏不唱,大家反复劝,说她在娘家唱歌如何如何好听。我挤过去抓住她的胳膊摇晃,央求她唱,母亲也鼓励她唱一个。她握着我的手不放,声音不大地唱起来“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上,没了娘啊”我觉得不好听,想挣脱开她的手,她不松手,我只好仰着脸看她唱“二更里,王二姐好心焦”,越不好听了,可大人们听得认真,还说好听。这样的“演唱会”在俺庄冬夜的草房里,该有很多。

河边柳树开始鼓芽了。折一枝柳枝,选没有“骨朵”的一段,慢慢扭动,让皮完整地脱离枝干,一端剪整齐,小心捏扁而不致裂开,再轻轻刮掉一点外皮,一只柳笛就做成了。放到嘴里,试探着吹吹,柳笛多能发出令人惊喜的声音。气量的大小不同,声音也有变化;柳笛的长短、粗细不同,声音自然各异。手巧的小伙伴,手里握一把柳笛,吹吹这只,再吹吹那只,初春的风声,便有了这些无腔无调的音乐的伴奏。知道吗?葱叶也能做笛子,除了不必抽出枝干之外,办法跟做柳笛相似。只是要更小心、更仔细些。再过些时候,用两片苇叶折整齐,放在嘴里,也能奏响谁也无法预料的音符。什么也不用,两只手半握并拢在一起,两个大拇指之间留出适当的空隙,其他手指紧并在一起,手心空出,形成葫芦状,嘴唇抵住两拇指形成的缝隙的上端,也能吹出“呜——呜——”的声音,有人控制得好,能吹成调,《东方红》《秧歌调》,兴之所至,会唱的歌大都能在手心里飞出来。

其实这些我童年少年时代的关于音乐的记忆,与殿堂里的音乐相差太远,本不该称之为音乐。外出念书,参加工作以后,多次在剧院欣赏专业团体演出,每次都被其华美的音乐所感动;电影电视里的音乐也多次让我凝神谛听醉然陶然。然而,在很多独处的时候,耳畔响起来的仍然是俺庄的音乐。上面描述的那些音乐片段,在脑海里你来我往,与之形成共鸣的往往是更不能称之为音乐的乡村声音。

猪叫,当然不太好听。年关将近,生产队杀猪时,几口猪比赛般的嚎叫,确实很难让人把其同音乐联系起来。但这样的声音,却让年味更浓郁了。驴叫则不同,真的有些悦耳,短促的鼻喷声节奏鲜明,之后非常大而有韵律的声音能持续很长时间,甚至可以称之为悠扬、婉转。牛一般是沉默的,“哞——”起来,时间也不算长,但其韵味能给人以踏实的感觉。老师曾经骂我们把教室搞得跟“蛙子汪似的”,其实 ,夏夜,电闪雷鸣之后,雨住了,风停了,星星出来了,此起彼伏的蛙鸣很是动听。“呱——呱——”俺庄大大小小十数个水塘,每个水塘里似乎都堆满了青蛙,大田纵横交错的排水沟里青蛙也不在少数。青蛙们大概没排练过,乍听毫无秩序,仔细听听,时急时缓,时而独唱,时而合奏。一首歌曾唱“远处有蛙鸣悠扬”,嚯,蛙声入歌,更早的时候还入诗:“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俺庄的蛙鸣入歌或入诗的话,是这样:“骤雨夜深歇,蛙鸣甜梦幽”。狗咬声其实也早被诗人写进诗里,“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人家写诗当然不单是写狗咬,但“犬吠”是诗里描写诸多景物中唯一的声音,正是这声音让诗活了,让诗味况远隽永。俺庄的狗经常咬。晚上,捉迷藏回来的孩子钻入被窝,家家户户的煤油灯都熄了,整个村子似乎都睡了,月亮很亮,透过树影照下来,光斑圆润,似一朵朵花,“落花满地不闻莺”,而狗咬是不能缺的,此时,一只狗突然咬了,很快全村的狗跟着叫起来,激越、嘹亮,颇具攻击性、震慑力。渐渐地平息下来,长夜更寂静了,村庄更安谧了。天快亮了,“咕咕喽——”“喔喔啼——”雄鸡叫了,全村的鸡转眼加入了合唱,疏密有致、高低错落,强弱转换既突然又显得自然而然。间或,领唱凸显,婉转高亢、响遏行云,大度、从容,跟进的合唱声部复杂、和声优美、气势恢宏。东方白了,夜色剥夺了的色彩又回来了,瞧:树叶绿了,花儿红了。

俺庄当然不缺鸟鸣。河边树林里鸟鸣不断“啁啾,啁啾”“布谷、布谷”“喳,喳——”一大群麻雀从竹林里飞出来了,遮天蔽日,“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白云在蓝天上停下来,在谛听这些鸟鸣吗?庄东南角有一片树林,几株老梨树是树林的主角。树上不知栖息过多少种多少只鸟,树下好像一直堆积着鸟粪。一场春雨悄悄下了一夜,天明,梨花便格外耀眼,大群鸟在梨花丛中翻飞,啼叫阵阵。我和伙伴拿着弹弓追逐它们,它们似乎并不害怕,“轰”的飞过去,又翩然飞回来,嘴里不住地啼叫。它们歌唱的主题该是热情欢呼春光吧?

俺庄的音乐每天都以不同的形式发生着。冬天,瑟缩在被窝里,门外,北风的呼哨响了,“吱——呜——”一阵又一阵,不重复、不雷同,天地间似乎除了呼啸声再也没有别的了。风声冲击着耳膜,闯进心里,被窝似乎更暖和了。大雪天是不能下地干活的,而饲养员可以铡草。风雪弥漫中,花生秧垛南面是很温暖的。扯果秧从底部开始,不长日子,果秧垛就形成三面挡风的“窑洞”,两名饲养员配合默契地铡果秧,我跟几个小伙伴在一边拣果秧上摘落的花生吃,半瘪的花生米甜丝丝的,很好吃,就是饱成的花生,也比家里贮存的滋味强些。吃足了,看外面漫天的雪花飞舞、旋转、飘落,都不说话。铡刀很有节奏地“嚓嚓,嚓嚓”……饲养员休息抽烟了,此时,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偶尔有点微弱的声音传来,恍然间认为这是大雪的歌唱。

下雨了,雨点敲击着地面、水缸、脸盆、铁锨、扁担、石磨,分别发出不同的声音。雨时急时慢,敲击声时而响亮时而暗哑。风声不时过来伴奏,让雨中的所有声音都长了腿,这边转转,那边走走。雨越来越大,“哗、哗”的声音不断彰显权威。下大雨了发洪水了,不等雨停住,人们纷纷从家里出来,涉过街上没膝的积水,来到河堰上察看水情。河堤外的大片树林只露出稀疏的树梢,往日清澈的河水变得污浊不堪,大团大团的泡沫浮在水面顺流旋转而下,漩涡一个接一个,这时河水的声音加剧了人们的不安。当然,河水声音更多的还是让人欣悦而宁静的,发洪水毕竟就那么几天。悠长的日月里,河水妩媚、温柔、轻声细语,让人熨帖。这才是河的真面目吧。东河木桥西头,有大丛芦苇,几株老柳树在芦苇丛中高耸出来。傍晚,月亮从河东岸升起来了,河水从桥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有人从桥上走过,桥“吱吱嘎嘎”地叫起来。很快,“吱嘎”声停下来,“哗啦哗啦”的歌声又清晰起来。偶尔,有鱼儿“泼呲”一声,让“哗啦哗啦”的水声更显轻柔。

写了这些,还得老老实实承认,所写的这些不过是俺庄的“音乐现象”。这些现象的源头在哪里,动因是什么,经历了怎样的过程而成为我笔下的样子?现在俺庄的音乐已经跟我笔下的情形大大不同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俺庄建成于明代,祖上逃荒至此,为河东岭上一大片楮桃花所吸引而驻足。祖上是穷人肯定无疑,一般说来,穷人与音乐是疏远的。可俺庄的音乐现象确实是很醒目的。俺庄的音乐是何时萌芽的?种子来自何方?艰辛漫长的逃荒路为何毁不了丢不掉音乐的种子?这些疑惑,常常让我留意音乐史和先贤关于音乐的评说。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孔子之前的人类历史曾经发生过用音乐治理社会,凭音乐指引人们的价值取向、规范社会行为。有人认为,治理国家有三种境界,最高是乐治,其次是人治(靠提升人的道德水平治理社会),再次是法治。天哪,音乐竟然是净化心灵教化社会的万应灵药!这么说来,人类在感应了音乐之后的数千年里,从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角度看,从心灵对美好音乐的敏感程度看,所谓“进化”云云,究竟是进化呢还是退化呢?而音乐本身,是不是已经被人类无休止膨胀的欲望和所谓市场导向所伤害?这样的伤害是华丽的制作和越来越精巧的演奏演唱技能所能弥补的吗?时下有些演唱让年轻人疯狂起来,而闯入我的耳朵却令我避之唯恐不及。是我衰老得不能感知音乐了吗?喝咖啡了,饮牛奶了,用电脑了,开汽车了,而念念不忘的还是俺庄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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