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观影中的“黑屋效应”及其审美意义

2018-11-14 21:07
电影文学 2018年1期
关键词:移情效应心理

邓 波

(钦州学院党委宣传部,广西 钦州 535000)

时至今日,互联网和各种新兴媒体的快速发展,电影的传播方式变得更多元化,观赏电影的方式也多样化了,可以是影院式的,也可以是家庭式的,或是个体式的,影院、电视、网络、手机等多种电影播放媒介同时并存,传统的电影院观影方式受到了剧烈的冲击。电影人更希望观众去影院“看电影”,因为票房收入是制作影片的重要动力,也是电影产业得以健康发展的保障。观众对电影的传播方式和场所却有分歧:一部分人觉得新兴传播方式所带来的低成本和便捷性可以增加看电影的乐趣;另一部分人则固执地认为在电影院里进行的、传统的集体观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看电影”。

事实上,观众在黑暗幽静的电影院里能体味到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氛围,在这种特殊环境下产生的一系列观影效果可以称为“黑屋效应”,即这种效应只限于在电影院看电影才能发生。这一效应目前还缺乏大量的心理实证材料和理论研究基础,它的发生、表达方式,以及它作用于观众时带来的情绪反应、集体反应与个体反应之间的相互关系都是游移于文艺学与美学边缘的。前人对电影艺术的纵向和横向研究是多方面、多层次的,早已对电影类型学、电影符号学等做出了详细的论证。随着电影事业的发展壮大,我们清楚地看到:类似“黑屋效应”这样的边缘话题正是电影艺术理论深入发展的重要研究途径,也是涉及文艺心理学和电影观众学的一个重要部分。对“黑屋效应”的研究不但是对传统电影院观影的怀念和挽救,更将进一步促进电影事业的发展和电影艺术研究的完善,应该受到学术界的重视。影院观影的“黑屋效应”的表达形式可以从如下三个方面进行论述。

一、黑暗情境下的仪式化效果与超现实体验

在全黑的影院“黑屋”环境中,电影的世界成为一个与现实世界隔离的、独立的影像世界,来自于生活世界的电影以艺术的方式还原了生活本身,而人们就在黑暗中窥视自己和他人的生活琐碎,同时又在黑暗中想象和向往理想世界与光明世界,形成一种奇妙的、令人屏息凝神的氛围。这种类似梦幻氛围的“黑屋效应”,是一种观赏电影时产生的集体心理仪式体验。它的作用使看电影变成一种“仪式化”的社会行为,把电影和观众“黏连”在一起,成为人与人进行交流的各种规范化的行为方式之一。每当电影院进行一场放映,就会有互不相识的各色人等汇集到影院,观影者并没有意识到来到电影院是从事某种特定社交活动,影院灯光熄灭陷入黑暗的同时又穿越进了另一个更为丰富的世界,通过电影,观影者成功脱离现实世界,将自己专注地投入到银幕上的紧张情节和美好幻象之中。电影院仿佛有某种魔法将这些人的魂魄摄住了,而“黑屋效应”就是这种魔法的名称。

“黑屋效应”本身就是一个“仪式性体验”,是作为接受主体的观众通过电影院(物理空间)观影得到的心理暗示(心理空间)。对这种仪式化效果的探讨实际上是一个艺术接受的集体心理仪式话题。仪式在今天已获得了一种新的也是颇为神秘的社会性意味,是从艺术欣赏者的角度来看的仪式化体验。巨大的密闭空间、黑暗环境和巨大的银幕是产生仪式化效应的必要条件。电影院的放映空间都是相对广阔的,设计有对称性,具有高耸和幽深的庙堂特征。黑暗是电影院现实世界与审美世界的转换器,电影院里的黑暗成了电影的一个组成部分。电影放映开始时的黑暗可以汹涌地淹没一切日常生活现实,高于生活的艺术审美情境上到前台,和观众一起构成一个大的叙事情境,黑暗挡住了一切额外的干扰,赋予了想象无限的可能。阔大的银幕能在黑暗之后,使电影空间进一步挤压实际的空间,令观众与画面保持完整充分的接触,从心理上最大限度地实现向电影情节的转移,而且电影的影像比日常现象清晰。如果改用画面比电影银幕小得多的电视或电脑介质进行电影放映,影片的清晰度和画面的宏大壮观都是不足的。尽管其他媒体技术在迅猛发展中,但在画面和色调的感染力上能与电影大银幕相匹敌的几乎没有。同时,影院巨大的容积和一定数量的人群设定了其公共艺术场所的性质,当人群落座,放映开始,单个人的位置和意识就被大空间组织收集起来,存放在“黑屋”的隐秘处,观众的心理和实际感受互相呼应,作为整体与影片交流感应。大厅更是以宏大的气魄和座位的融合性体现出“众乐”的特色。这是一个不同于日常生活的所在,它从精神上抹杀观众在性别、文化、社会地位、电影经验诸方面的差异;突出自己的宏大、华丽;张扬电影作为昂贵艺术的奢华气韵。这样,那些史诗性的制作精美、场面壮阔的影片,才能被完整地表现出来,对观众产生不同于其他观看方式的震撼。

电影和宗教一样是没有年龄、种族、语言、阶级等差异的奇特事物。电影院在观众的潜意识里就是一个类似宗教场所般的神圣地方,电影就是那个具有强大向心力的神。只要买了一张票,人人都可以进到电影院,拥有属于自己的座位;普通人和上层人士、社会底层人士平起平坐地看电影,各色人等共唏嘘、同悲欢,享受庄重、肃穆、声息与共的集体氛围。这类似于在宗教仪式中达到的一种对理想的社会状态的仪式创造:在这个理想社会里有爱、平等与和谐,没有财产和地位的划分。宗教研究人士称这种状态为“融合共享”,是一种宗教的和狂喜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中所有人都可以忘记自私,忽略等级制度中存在的罪恶。人们在这种状态中进入电影院就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空阔、肃穆而且与世隔绝的密封空间,进入一个新奇的世界,同时,遗忘自己熟悉的世界。银幕上的乌托邦可以让人们暂时忘记现实,只有当电影散场的时候才是重返现实的时刻。“黑屋效应”产生的仪式化效果丝毫不亚于其他具有类似效果的活动,如演唱会、体育赛事等。

二、密闭空间下的观赏共鸣与群体狂欢

每一位欣赏者在欣赏艺术作品时都在与艺术作品进行情感和思想的交流。著名心理学家W.詹姆斯在其著作《心理学原理》中指出:“当美激动我们的一瞬间,我们可以感到胸际有一种灼热,一种剧痛,呼吸的一种颤动、一种饱满,心脏的一种冀动,全身的一种摇撼,眼睛的一种湿润……以及除此之外的千百种不可名状的征兆。”这就是艺术欣赏者在观赏作品时被作品内容所触动,进而激发一系列联想、回忆、顿悟等心理活动,引发心理上的深切共鸣的过程。观众的每一次电影观赏都是这种过程的重现,它与宗教仪式中的狂喜状态何其相似。在这样的状态下,观众的心灵和电影艺术作品的虚拟世界交互感应,以至于达到“物我两忘”的审美境界。

同时,这样的情绪共鸣有一定的情境性和短暂性。它可以随情境的变化而变化。当观众看到电影银幕上的野蛮、凶杀、恐怖画面时,会产生反感、恐惧甚至流泪等强烈的情绪反应;但画面与情节跳跃到明快、轻松的环节时,这种情绪的共鸣就会减弱或者消失。“黑屋”在这样的共鸣中起到了一个虚拟空间的作用,它提供的特殊气氛构造了一个观众欣赏与再创造的暂时的“情境”,恰恰可以让观众尽情地体味电影作品的“弦外之意”和“象外之象”。可以说是强化了观众与作品之间的共鸣。

从理论上说,这种情感感染是个体对某种心理状态的无意识的屈从,这种屈从是通过传播某种情感状态,通过心理调整表现出来的。情感状态受到感染后,按照链式反应模式,因多次加速和碰撞而得到加强。感染的来源有影片本身和身边的观众,它其实是一种主体和客体的移情,可以分为观众与影片、观众与观众之间的移情两方面。观众与影片的移情即是观众与作品之间的共鸣,观众与观众之间的移情则是观赏共鸣的相互感染。这种感染效果在影院观众群体中通常以声音方式互相激发来达到。观众处在黑暗中,旁人的外在情绪动作难以吸引注意,而声音则很容易传播,把自己的情绪扩散到群体中去,情绪的强度就会获得增益。“银幕上每一个镜头,每一段情节都会在场下产生反应。这种反应,通过笑声、感叹声、掌声、啼哭声在群体间传播。这种传播既感染别人,又感染自己,形成了影院特有的气氛。在这种气氛中,每个个体观众容易接受,也容易满足。”如看恐怖片时,本来大多数观众没觉得很害怕,听到一位女观众的尖叫,大家的恐惧感顿时升级。这种现象是人们无意识的从众趋向的体现,人们是倾向于模仿自身周围的人情绪表现的。而且人的情绪放大与现场的人数成正比。前文对这种集体性、仪式性的体验做出了介绍,说明特定环境和人们的相互诱发、促进和趋同是这种共鸣发生感染的条件。并且,这种心理仪式体验可以使艺术对象与接受主体以及接受主体之间升华出超越现实、意蕴深远的多向响应关系。这样的共鸣感染场景可以视为电影审美效应的重要一环。

三、光影交错下的美的分享与情感交流

美学的“分享说”指出:美是分享的、共享的。这和前文提到的主体与客体的移情又产生了关联。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在“黑屋”中发生的群体移情不仅使得集体里的个体激发出移情反应,从而产生到集体中寻求分享情绪的渴望,而且进一步使集体成员在分享众人的情绪时,得到被集体移情反应强化的情绪,这种情绪比非集体移情强化的情绪更激烈。简而言之就是:分享快乐,给我们带来了更多的快乐和欢乐;分享痛苦,则让人感到更愤怒、恐惧、怜悯和悲伤等。

影院观影也是人的一种社会化过程,当观众进入影院,他们需求的不仅仅是舒适的座位、巨大的银幕、良好的音响设备以及精彩的影片内容。他们的心中还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期盼着一种能与他们共同反应的观影群体。未来学家奈斯比特说:“你到电影院去不光是看一场电影。你去电影院是和二百个其他人一起哭或者一起笑。这才是大事。”所以,在影院观看电影时,观众之间会更容易有相同的行为和情绪反应,比如鼓掌、叹息、议论、欢笑等。我们也不难理解,所谓的心理仪式岂止是依靠物理空间(电影院)就可以产生的,少了这种心理空间的占有,“黑屋效应”的作用就无从谈起了。如果在观影时没有可以彼此横向而无言地进行意识交流(仅仅是一个眼神、一点背影的颤抖)的观众群体,无论多么悲壮或喜剧的影片都会魅力骤减。

如今,由于人们对电影的概念一直以来有偏颇的或者本就模糊的认识,人们将用激光数字记录在光盘上,用电视屏幕、电脑屏幕、投影屏幕呈现的影像也称为“电影”。那么电影的观赏方式就从集聚性变为分散性,电影的接受方式从大众化变为小众化甚至个体化,这代表着人类“个体空间”意识的扩大。虽然电影传播技术的发展使人们在看电影时有了更多的个人空间,而不必受排队买票和与陌生人挤在一起之苦,同时人们的交流也借助各种通讯手段变得便捷和多样化。但是实际上被紧紧绑缚在社会快节奏运转中的人们,面对面交流的时间却是被压缩或者减少了。过分强调独享“个人空间”,将人类推向了一种“孤独的自由”。现代社会中出现的“孤独死”现象就是这样的例子。人们共享一部电影时产生的美感和情感交流的愉悦越来越少,丰富的情感也在逐渐干涸。电影院没有被录像带所代替而消失,或许还有人会说是因为录像带的影像质量相对于胶片太差,而数字技术条件下电影院将继续存在,是这种集体观看方式所蕴含的人类深层心理需求的一种表现。人们需要影院放映所具有的仪式感和“众乐”的方式来驱除现代社会造成的寂寞感,人们需要合理的“共享空间”才能更好地体验电影之美,乃至生活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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