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安的诗

2018-11-15 01:26鱼安
中国诗歌 2018年2期
关键词:野菊荒原槐花

我感受这样的风

我感受这样的风,在纵向中

企图在我之前

探测辽阔的密度

河床,偶尔发出欢愉的声响

但更多

是稀疏、零落的枯萎,及恒齿的松动

为与秋日配

为与秋日配

大地落满了灰,我们不再散步

蚂蚁爬上脚踝

面颊、手腕,老年斑

在见风就起的

河的暗纹里

躺卧

身有旧疾

我们疲于吟游,我们歇息

在灰尘里,纸化的灰尘里

月亮比往日朦胧。

我几乎

快要睡着

它们狠狠咬我!

我写过

清醒的月光,锋利似

孤鸟掠水的哨声,精致地

在寂静中虚构人的自我

救赎

它卑微、薄瘦,一吹即化

从月亮上流下一层蜜,轻透、暧昧

黏湿的山风,用力纺住我的轴——

一根嶙峋的呼吸道。缠绕

像蛇

南方的夜晚盛产无性的色情。

在河床上,我应当

散开发绳,解开纽扣,任寂静落满

临终的浪漫

我躺下,我在那喝过酒,爱过人,得过病

在同一天得到、失去

枯萎的大雪

自我决裂的人孤立、片面躺着

等待潮湿的月光消融,那颗

深卡咽喉,势利、发炎的琥珀

我的影子,赤裸在雪地,跪着

捧手:

向烟雾朦胧的远树、暖沙

要一朵融开的白茶花

它卑微、薄瘦,一吹即化

绝 望

你为什么绝望?或许,是先从

失望开始

你曾一度认为的美好世界,那些

分花拂柳赤脚走过的小镇

甚至你几近迷信

的晚年,如今纷纷变异

天空

被染得毫无纯情,蚂蚁

戴着口罩逃离人间。更多的日子

则被药物围堵

更多的人则死于春天的第一颗春雷

他看中我的荒原

他看中我的荒原,草垛矮小、稀零

光会延长、折返

如此反复

拉扯夜的韧带

疼吧,孤鹰哭叫出声

他已倒在夜里

他的枕上落满

旧草锈

他占用我的荒原

我快活不起来

他做着我的梦

我着急到想甩开我的命

去喊他

他死了

我摸摸口袋

空的,没有仙药、教义、酒和爱情

救他。他死了

我快活不起来

我放弃荒原

只拿回

被他夺走的寂静

和他落下的命

两旁,虚的黑

诱引千万朵花苞

用瘦小身骨

滋补空

苦和难

拢紧寂静,极端、隐蔽、不可救赎

关于夜晚这所灵堂

月亮没了,不必明说

没有哪只手能接住死去的花朵

没有哪只手能接住死去的花朵,陈旧的枝叶

偶尔会有飞虫停留,它们会在装满灰调的夜晚歌唱

所有哀怨都有待出现,先不谈如何

切入悲观的骨头

我想先找到那只唯一目睹过孤独

颤抖后失踪的甲虫,这除我外仅有的活物

后怕中,我不想再看到:

蛛丝拉做的琴弦,在月光下异常锋利。

它使枯叶坠地,它使声乐不被断指弹出,它用理性

化解这张翅膀生来的幻想

我会心疼那些长满翅膀却飞不走的花枝的凋萎

我会为了那些困死现实的理想而嚎啕大哭,在饱满的小石子路上

薄脆的夜被哭声碰碎,隐藏的哀怨都在此时醒目

在被高歌的哀乐里

我看见那只甲虫出现在旋律的波形中,被孤独堆放在土丘里。

疾风中,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树叶和野草的哭喊比我更凄厉

没有哪只手能接住死去的花朵,现在,我们来谈谈悲观吧

槐花病

是的,顺着这条铺满槐花的小径

走到晚年,你就能看见我

把盛满药渣和雨水的碗

捧手心里,放凉

艾草很苦,冬青树依旧很青,这些要素

正闯入我的病痛,让我误以为

它们也需急诊,也需吃下那些

精致的,铺满山路的

白色药丸

倒掉吧,使人晕眩的光斑,碗底长出

被异化的霉菌

我高举着,并朝着

风吹草动的方向,和咳嗽一起

倒掉

快落完了,老槐树合枝祷告

朝着上帝,在晚年,在某个夜晚

我染上他的宗教

在黑暗里,我看不到,我需伏地——

“掉吧、掉吧”,古旧的音符

在槐花的传教声中,我苦寻一法

能取出这枚深卡咽喉的弯月

而我总忧伤着野菊

而我总忧伤着野菊

这使我不得安生

却与我极为相似之物

应季中

它还是那么小,它还是那么瘦

借蜡黄之色闪烁孤独——

在群居之中,在秋风之下

我知道,一朵花

会在凋亡前绽放

在忧伤之中

暗夜过于阴冷

我着衣裳单薄,我点蜡烛守灵

仿佛又回到终南某夜

打坐听禅,每一个咒语

都像在超度千万朵

野菊的苦难

雨水,雨水会洗出污秽下

所犯罪孽

一生的苦涩被蒸发

一生的隐忍

都会在黎明时真相大白

雨水洗刷后,更为清冷的

花苞里的哀乐,会慢慢钻入

过往云烟

我怕它去得太快

我怕它追不回来

扬 尘

我变得不爱和人说话,圈子小了

时间就闲了,所以

我更爱过自己的生活,自闭?自私?

随你怎么说

但我有权保持安静、透明

而沉默,从某一天开始

一个下午,你们说话

我就坐着,看扬尘

满屋子的扬尘

已不需打理

它有自由的权利

颗粒漂浮,去往房梁

去往云层

往高处走

我每一口呼吸,都充满形而上学

探 亲

哪朵花从世界消失了?我不知道

沈明问我要不要捡几片叶子的时候

夹竹桃从窗口一闪而过,它们的速度比叶齿锋利

我插不上话

纸做的杯子把时间装成透明

默默地,把默默交给枯萎的喉咙

再也没能喝出水中味道,一想到密封的木匣子

就有孤鹰凄厉的哭喊自缝隙刺中我的天灵

我摸到铁轨的锁骨,那和我一样,疼至瘦弱

鸣笛声附住草木的娇躯,水流晃动风影

月光晃动着千万朵苦菊

旷野晃动着我,我晃动的情绪

在木山村口停下

沈明不知道,那些为我续命的叶子飘落在

生养我的大山,连唯一期待的睡前故事

都说到了节哀

我睡深了,我听不见

我抱紧骨灰盒

鼓 山

而你无法反驳的,除了月色,还有

来自鼓山的怀疑,飞刀笃定的

射入你即将发音的喉咙,甚至

射穿你的骨头,你的绝望深于此时

荒野的黑暗

再无可信之物,失去草木

道法自然的温软,兼容的诗句

你开始怀疑生活的本意,是不能参透的

哲学的悲观,在你眼前大展

像你不被约束的自由,被抓住

细节的末梢

从鼓山的月色下抖落,你还幻想

能落在熟悉的草棵上

那是用水泥伪装的故人的手掌

而你毫无防备的

四分五裂,你透明的翅膀和想象的月光

摔得四分五裂

你以为它会一如既往地接纳你

使你丧生于此,还有

此前,你已身负重伤,无法随风而逝

你甚至融入不了此间尘埃

纯粹而透明的碎片里,有萤火飞出

坚韧而固执

它们看清你的本质,但仍想折断

它们仍蛰伏在八月的草丛准备下手

那时,你仍在月光膨胀的人间,独自

忍受蝉鸣的批判,那时,你顺着

雨声点亮的骨头的幽冷

看见鼓山寺庙里的自负和

仁慈不知底细的佛,常年合掌的

请的动作

你左脚悬空

而在你面前,除了一空再空的楼层

还有舆论的黑暗

你知道,最后的光明即将葬身于此

你知道,在雨水大哭的哀痛里

你要笑着做出,献身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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