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八仙

2018-11-20 08:22孔明殊
妇女之友 2018年10期
关键词:水芹百叶八仙

孔明殊

吴江这个地名用苏州方言讲,听上去是上海话“鱼港”。它离上海很近,常有人因了惦记吴江的一碗面、一盆菜,休息日特地坐大巴过去一解相思。东太湖生态旅游区建成以后,清冽且平缓的太湖水更像一个淡妆的少女,用她柔软的小手,不倦地轻轻拍打苏州湾畔,使那片区域更多了一些迷人的浪漫气质。

身在太湖边上,胃口也素雅起来,期待品尝江南“水八仙”。

水八仙是苏南地区的传统食物,又被称为“水八鲜”,包括茭白、莲藕、水芹、芡实、蒲菜、茨菰、荸荠、莼菜和菱角等,各地不一。这些都是水生植物,有的食根茎,有的食果实、叶子,各个不同。有时我会联想,最初到底是谁发现这些略带苦味、有坚硬外壳的东西可食用的?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就像番茄可食用源于法国一位爱浪漫的画家,中草药可治病的源头有个李时珍一样,美味若水八仙,每一仙应该都有个传说。

吴江人逢年过节每家每户都要炒一盘水芹菜,因为它的名字寓意着“勤劳”。

水芹菜有特殊的香味,是我从小到大的爱,但是水芹菜是长在淤泥里的,拔出来带着一腿的泥,洗起来非常麻烦。做姑娘的时候唠叨着想吃水芹炒豆腐干,总被家人翻白眼,大家都不愿意接那个口,而姑娘似乎前面必然带个懒字,我也不愿意挺身而出说我来洗。于是,每逢在饭桌上吃到水芹菜,我都很快乐,最后非得把菜碗里的汤沉淀一下,喝下去不可。

我的宁波婆婆非常勤快,她的儿女也好这口,便经常买水芹菜,同薄百叶与肉丝一起炒,那个好吃啊,一辈子忘不了。婆婆的独门绝技是处理百叶,她说,薄百叶有点干硬,弹一指甲盖那么多的食用碱,热水泡一会儿,百叶软化后呈乳白色,然后清水冲干净,搁在水芹和肉丝里面,加一些水稍微煮一下,让味道融合起来。婆婆一做水芹炒百叶就是两大碗,让我们敞开吃。

在吴江吃到的清炒水芹菜碧绿生青,摘的都是嫩茎,旺火快炒而成。是春天的颜色,初夏的气息,有点冲鼻的特殊香气往脑门上蹿,咀嚼没有渣渣,带有一点兒猪油香。

不怕人见笑,在吴江吃到蒲菜之前,我真不认识水八仙中的这一仙。这盘盛在浅口煲锅中,“滋啦滋啦”地上桌的金钩蒲菜煲,第一眼看到,我还以为是道粤菜。吃了一筷,哇,什么东西啊,那么好吃!服务员告诉我是蒲菜,我没听清,又吃一筷,再问那个字怎么写的啊?同桌的俞老师不好意思看我出洋相,在手掌中一笔一画写给我一个“蒲”字。

原来,“蒲菜,又名深蒲、蒲笋、蒲儿菜等,为天南星科多年生植物香蒲的假茎。多生于沼泽河湖及浅水中,我国山东、江苏、浙江、四川等地都有分布,以南方水乡最多。具有清热凉血,利水消肿,活血化瘀的功效”。

蒲菜根茎白色,用来素炒荤炒都可以。开洋(金钩)用黄酒发软,与蒲菜同炒,放入滚烫的煲锅中上桌,汁水收干之后,油水在锅边起了焦香,使蒲菜好似仍在爆炒。蒲菜吃上去有蕹菜的空心脆感,也有笋尖层层叠叠的咀嚼乐趣,开洋的鲜香滋入蒲菜中,除了虾干味,还有高汤添味,竟是好吃得令人不知所措。

蒲菜在江苏淮安特别招人待见。开洋扒蒲菜成了淮扬名菜,还得益于两千多年前西汉辞赋大家、淮安人枚乘对蒲菜的竭力推崇,他在《七发》中为楚太子开出的食单“雏牛之腴,菜以笋蒲”,用小牛肉、竹笋与蒲菜同炒,可谓“此亦天下之至美也”。

俗称为鸡头米的白色圆粒粒,正经叫芡实,它是水八仙中名气最响的一个,模样高雅。多年前,我在同里名人陈金根家吃到一碗橙香芡实羹。之前从来没有尝过如此清爽、如此细腻、糯软的芡实。因为我之前吃到的都不是当季新货,有时是干货泡发的,只当它是一种补品,勿论口感。陈家的橙香芡实羹大大改变了我的看法,那碗芡实羹汤色清澈透底,粒粒鸡头米性感迷人,缀着几粒金色糖桂花,舀一调羹滑入口中,那样的惊艳就如才子路边偶遇佳人似的,兀自呆若木鸡,半边酥软下来。

眼前白瓷盘中新鲜芡实炒新鲜百合是一道颜色素雅、品质高尚的素菜。用长调羹舀到自己小碗中,先欣赏芡实的美,纯白的,圆润的,一头稍稍突出,状若少女淡淡的粉色乳晕。你慢慢地,一粒一粒搛起来含人口中,仿佛有弹性的珍珠滚来滚去。

编辑/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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