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的白白(一)

2018-11-26 10:58纪十年
花火A 2018年9期

纪十年

简介:

因为一段家族秘辛,徐墨白缠上了顾椰。

她犯傻?他善后!她缺钱?他砸!

她身边出现高冷竹马?徐家四公子当即转学到C大,随手捐了两栋楼,以她的名字命名。他利用她、折腾她,甚至吻了她;后来,尝过她的唇,贪恋她的笑,倾其所有,他要得到她!

顾椰:“求你别喜欢我了!我作、我丑、我穷,你是不是瞎?!”

徐墨白:“嗯,我瞎。”

一开始就不单纯的爱意,会开出怎样的花?

楔子

摩天大楼耸入云端,阳光落在玻璃幕墙上,七点三十分,洛城的早高峰开始了。对于草根少女顾椰而言,倒霉的一天也开始了:三十八摄氏度的高温下,没赶上去C大的巴士,意味着她期末考试会迟到,会被鉴赏课老太太踢出考场,会申请不到明年的助学贷款!

顾椰想打车,一摸口袋,还剩下两枚硬币。还能更惨一点吗?她苦兮兮地昂头,明显感受到了老天的回应:还能。

一辆山地车停在身侧,孟川柏长腿一伸,视线淡淡地扫了过来:“上车,或者迟到,选一个。”

与此同时,马路边刹车声响起,绚丽的超跑车窗降下来。徐墨白悠哉道:“我给你的选项就简单多了。”他眼眸含笑,声音邪肆,“选我,或者他。”

空气弥漫着紧张的氛围,顾椰看着同时出现的两个男人:一个是C大金光闪闪的学霸,一个是全城闻名的公子哥。两人目光灼灼,就这样僵持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车站愈发嘈杂起来,路人甲的嘀咕一声声传入耳朵。

“天哪!这是拍偶像剧吗?摄像机在哪里?”

“女主角长得很普通嘛,短胳膊短腿的!”

“啊!选超跑那个!不对,‘山地车也好帅!”

顾椰大感头疼。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是从徐墨白频繁地出现开始,还是从孟川柏渐渐不那么冷着脸开始?或者,是因为三个月前,那场台球赛……

第一章

水晶灯下,台球赛到了白热化阶段。球桌边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秦唐温柔夺目,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丝丝贵气,徐墨白笑意盎然,眼角眉梢流淌着邪魅之感。

顾椰坐在沙发角落里,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两个家伙,光是站着就好养眼啊!可是,她看清楚战局时,脸色顿时黑了:徐墨白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局斯诺克打得稀巴烂呀!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徐墨白一眼看过来,昂首挺胸,依旧是一副傲娇的姿态。四目相对,顾椰咂咂嘴,还是决定看书得了。她翻了翻手里的书页,马上,秦唐带来的少女就蹿了过来,眨巴着大眼睛问:“你在干什么呀?”

顾椰随口道:“草堂栖在灵山谷,勤读诗书向灯烛。”

“看书?”俞绵绵愣了半晌,不可置信道,“在西街七号、斯诺克厅里,秦唐和徐墨白的眼皮底下,你有心思看书?”一连串的定语,听得顾椰都觉得自己有些神经病了。谁都知道西街寸土寸金,沿着苍澜江东去,蜿蜒而悠长。区区三十幢小楼,每一幢都是富贵人家的产业。西街七号更是洛城知名的私人会所,采用VIP制度,正经八百的有钱人也不一定进得来。

她一个草根少女,居然被徐墨白带进了上流社会,坐在三百万装修的小厅里,十万块一张的羊皮小沙发上啃书?

想到这里,顾椰一本正经地开口:“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我们得……”

俞绵绵一捏拳头,咬牙道:“嗯!多读书!”

这默契!顾椰险些被噎住,面前的少女却笑了笑,道:“我是俞绵绵,秦小唐的青梅竹马,你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好有学问的样子啊!”

出入这种上流圈子的人,看的书八成都是原文名著,不过,顾椰是个例外。她正要虚心地摆手,俞绵绵小声地将书名念了出来:《搞定冰山男的一百零一种方法》。

刹那间,顾椰满腔的虚心,变成了心虚。她尴尬地搓手:“我叫顾……”

她的一句话没说完,一道清越的男声插了进来:“小椰子。”是徐墨白。

顾椰站起来,没好气地扫他一眼,男人大步走过来,将球杆往旁边一拄,笑得十分美好:“怎么,不满意我给你取的昵称?”

她是真的不太满意,尤其这几个字是从他的嘴里叫出来,字里行间有种让人别扭的暧昧。

顾椰磨牙,打量着眼前的混世魔王:一身湛蓝色衬衫配着冷色开司米、精致到闪光的手表,还有,特意从别墅搬来的、英国大师手工定制的斯諾克球杆……这家伙,球打得不怎么样,却实实在在装得一手好腔调,难怪从他进来开始,隔壁几桌的女人目光就没挪开过!

就在顾椰走神的间隙,徐墨白已经将书夺了过去,翻了翻,接下来的十秒钟内,徐家四公子的脸色迅速发沉:“搞定?”

顾椰:“呃?”

徐墨白前进一步,冷笑:“冰山男?”

顾椰:“呃!”

他抱肩挑眉:“你要搞定谁?”

顾椰无话可说。旁边,俞绵绵盯着她的书,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而秦唐,一张俊脸写着三个大字:想打人。瞎子也知道这对青梅竹马有腻味,搞不好竹马看上了小青梅,青梅心中却另有冰山男?

脑补完整个故事,顾椰啧了一声:人家酸人家的,徐墨白,你跟着黑什么脸?

徐墨白一声不吭,往秦唐站的方向略一搜索,两个男人的目光对上。

秦唐会意,当即将俞绵绵拉走了。

围观群众撤离,顾椰摸了摸下巴,正经地分析了一番:徐墨白身为一个八卦媒体热捧的豪门公子哥,早就习惯了万众瞩目,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将她带到了这样的私人聚会上,偏偏,她还不给人好脸色,以这家伙的傲娇设定,八成是——生气了。

得出结论,顾椰决定转移话题:“我听说,这家会所的场地费很贵呀!你花着大几千的银子,这样盯着我看,人家……”人家怎样?徐墨白没给她说出后半句的机会,咚的一声,他合上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顾椰倒退一步,腰身撞到小茶几。砰的一声响,她退无可退,疼得直皱眉。这下,徐墨白满意了,将书扔到桌边,凑近道:“少爷我看起来很缺钱吗?”

顾椰连连摆手:“不缺,不缺。”

徐墨白抱臂,问:“知道为什么带你来私人聚会吗?”

顾椰决定装傻,道:“因为我美?”

“……”

顾椰沉吟片刻,继续道:“因为我闲?”

“……”

看着他一点点铁青的脸,顾椰吐了口气,沉声道:“因为凑巧。”

真的只是凑巧。几个小时前,顾椰在学校里晃荡,凑巧,徐墨白开着跑车招摇过市:一群学生举着手机,对着他的新车拍照,把小路堵了个严实。

凑巧,顾椰经过,跟他对上了目光,紧接着,他拿她当挡箭牌,说自己是来接女友放学的,一秒都不能多待。然后,超跑绚丽的剪刀门升了起来,他将顾椰推上了车。

一切都是凑巧,顾椰深信不疑。然而,她抬头一看,徐墨白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变好看。

顾椰嘀咕道:“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总不是因为爱情吧。”

她的声音很小,还是传到了徐墨白的耳朵里。他扬眉:“我真的怀疑你的脑袋被驴踢了。”

顾椰简直想一掌呼上去,手心抖了几番,到底是稳住了。徐墨白这个纨绔大少爷,凭什么嘲笑她?

顾椰皮笑肉不笑,道:“要不,你就是暗恋我?你怦然心动、非我不娶?”,顾椰嘴角一扬,道,“但是,我从头到脚都……看、不、上、你。”说完,她转身就走,刚跨出一步,身子陡然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顾椰尖叫不迭,吸引了小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都给我该干吗干吗去。”徐墨白将人放到台球桌上,不轻不重道。

厅里霎时间一片寂静。顾椰惊魂未定:“徐墨白,你、你想干什……”

“么”字没出口,他按在她的唇瓣上,阻止了她的喋喋不休。

徐墨白沉着嗓子道:“看不上我,嗯?”尾音诱人,惹得顾椰浑身一激灵。

她屏住呼吸,抬头,对上了他深邃的目光。

徐墨白凑近,哑然道:“小椰子,你不乖呢。”气息洒在她的脖子上。

顾椰浑身一怔,想抽回手,却又被他握住,两股力道撞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啪——一个巴掌就这样打在了他的脸上。

顾椰动了动五根手指头:触感太好,流连忘返。

徐墨白脸色一沉,这丫头居然敢扇她?关键是,她扇完之后还一脸二愣子的表情?于是,堂堂的徐家四公子,什么风度气度也顾不上了,俯身朝她的脸蛋咬了过去……

天地良心,原本他是打算给顾椰一点教训,可是,恰逢顾椰转头,他白森森的牙齿磕到了她温软的唇上。那一刻,他听到了一道雷声,从天际直接劈到了他的天灵盖上。忽然之间他明白了,为什么C大林荫路上那么多人,他偏偏要把她拽上车。

呵,因为他跟她,没完!

徐墨白在家里排行老四,圈子里熟悉点的人,都得叫一声“四公子”。他已经记不清这个名字是从秦唐,还是哪个发小口里叫出去的了,最初带着点调笑的意味,到后来真的传到了圈子里,倒像是尊称。

洛城的公子哥数不胜数,四公子却就这一个,还是风月场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一个。可是现在,这个外表上的翩翩佳公子,骨子里的混世魔王,脑海里只萦绕着一句话:小椰子,天上地下,我跟你没完。不为别的,就因为两唇相碰的瞬间,顾椰咬了他一口。

徐墨白想了一圈,他自诩自己不是良人,甚至算不上好人,二十多年里,遇见的女人不算少。这是头一回,他还没想轻薄人家,就被人家非礼了,也是头一回,他真轻薄了人家,却被对方咬了。最亲密的一瞬间,唇瓣碰触,甜意盎然,他看到了她眼底的讶异,仅仅只停留了一秒,便毫不留情地啃了他一口。

他的吻,难道就值一秒的惊讶?他有片刻的发蒙,痛得闷哼之际,顾椰总算松开了嘴。四目相对,两人都有片刻的慌乱。顾椰惊呼出声,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西街七号里灯光影影绰绰,围观观众笑出声来。换作寻常,徐墨白可能就冷脸了,可是这个夜晚,他只是看着顾椰离开的方向,恍惚地摸了摸嘴角。

后来有人形容起那夜的徐墨白,只用了八个字:目光晦涩,很是失神。也是很久之后,徐墨白才发觉,他的命运的转变跟这个目光、这个夜晚息息相关。

第二天,顾椰的脑袋依旧很晕。她满脑子都是徐墨白妖孽至极的脸,如果说还有什么,就是他唇瓣上星星点點的咬痕。

顾椰郁闷地打开门,刚一跨出门槛,整个人就傻眼了:矮墙边抱臂而立的男人,不是徐墨白又是谁?

扑通,心脏狠狠一跳,顾椰停住脚步:不会吧?

对面,徐墨白慢条斯理地勾起嘴角:七号会所里,一个吻生生地被她磕出血腥味,这就算了,关键是一吻之后,徐家四公子被小丫头欺负的消息,一夜传遍了洛城。现在这家伙一脸见鬼的表情,又算怎么回事?

顾椰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徐墨白大步走近,取下了领带,迅速锁在她的手腕上,转身走下台阶,趾高气扬,跩得如二五八万:“既然你没法跟我好好聊,那我只有制造机会了。”

哇哇大叫无济于事,顾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谨慎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徐墨白说了什么?他冷冷地笑,说:“当然是能让我们都满意的地方。”

顾椰回过神来,眼看就要大怒,徐墨白停住脚步,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春风温煦,日光透过香樟树叶落在他的脸上,也落在了他沉沉的眼眸中。

岁月温柔,时光静好。顾椰忽然怔住了,她想,世界上真的有一群人是“得天独厚”的:他们出身不凡、高高在上,偏偏还有一副令人惊艳的皮囊。如同眼前这个男人,漂亮到妖冶,眼底宛若盛着秋水,一丝一缕的,似是深情,似是缱绻。

“喊得嗓子疼吗?”徐墨白右手伸过来,揩过她的脸颊。

风景太好,春风太凉,以至于此时此刻,顾椰张大嘴巴,深深地愣住了。

徐墨白满意地一笑,悄然靠近,再然后——长指滑到她的肩上,把握时机,将人扛上了肩膀。

一片尖叫声里,徐墨白扬唇一笑:美男计真的很好用啊!还有,小椰子,你真的很好骗啊!

徐墨白将人塞进汽车里,剪刀门合上,他道:“知道我为什么绑你吗?”

还能为什么?昨天晚上被她欺负了,一大早上门来找碴儿呗!顾椰哼了一声:“知道。”

“嗯?”徐墨白尾音上扬。

“你暗恋我,你求而不得,你辗转反侧……”徐墨白怔了一怔,几秒之后,点评道,“词还挺多。”说完,他便恶趣味地踩下油门,任顾椰狠狠地栽进真皮座椅里。

法拉利F60飞驰上苍澜山,窗外景致飞速倒退。顾椰扣紧了安全带:他们要去哪里?

徐墨白将她发白的脸色收入眼底,冷笑了一声:“吓到了告诉我嘛,我会怜香惜玉的。”她咬牙切齿,下一秒,车窗降下来,冷风倒灌,将她吹得恍如智障。

徐墨白兴致高昂地加速,道:“想清楚了,也记得告诉我。”想什么?她还没回过神,法拉利直转弯,一个漂移把她的魂都差点吓掉了。

顾椰忍无可忍,叫道:“停、停车!我的命很贵的!”

刹车声响起,法拉利停在山巅。徐墨白道:“多贵?一百万,还是一千万?”

顾椰被噎了一口。身边徐墨白撑住了下颌,缓缓道:“你看看山下的摩天楼,每十幢建筑中就有一幢是徐家的产业,随便点一座,够不够买你,嗯?”

明明是很冒犯的话,顾椰却隐约觉得有些暧昧。她朝窗外看了一眼:繁华的都市里,摩天楼高耸入云。这样的景致明明是遥不可及,却给她一种近在咫尺的错觉,就好像眼前这男人明明在笑,却让她觉得,那张精致非凡的脸上盖了一层层面具,邪恶的、调笑的,或者贵气逼人的,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顾椰皱眉道:“你这个人太奇怪了。”他像是要惹恼她,又不全像;像是来找碴,却分明不是。如果只是富家小公子闲得无聊找事,绝不会一次次纠揪着她不放!

顾椰问:“徐墨白,老实说,你是不是有病?爱我却得不到,把自己折腾成精神分裂的那种。”

徐墨白笑了一声,将手里的资料扔了过去,一边道:“顾椰,医药圣手顾文元的亲孙女,平安街三号药铺的唯一继承人,爷爷去世后你放弃当医生,改考了C大中文系……”

顾椰脸上有藏不住的震惊,看得徐墨白勾起了嘴角,他说:“我知道,你现在很缺钱。”

顾椰握着他丢来的资料,细细密密地写着她的经历,从幼儿园到大学,获得的奖状、干过的坏事无一漏掉,甚至还专门有一张表格,写着她欠学校的债:三千两百元住宿费、两万五千一百元学费。

顾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缺钱,老早就从学生宿舍搬了出来,每天走读坐一个多小时公交车去上课。她申请了大学生贷款,想先补上学费,结果一开学,她的贷款就被驳了回来。该崩溃吗?不,她可是平安街长大的小辣椒,怎么可能对生活投降!

被七份兼职工作拒之门外后,顾椰想出一个办法:卖房。老爷子在平安街给她留了老房子和药铺,大概不值什么钱,但是,房子一楼勉强能当门面卖出去,解一解燃眉之急。

两个星期前,顾椰将卖门面的消息挂到了网上,晚上却做了个梦,梦到爷爷拿着扫把打得她上蹿下跳。醒来后,她一狠心,将卖房资讯给删了。

徐墨白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一台玛莎拉蒂,轰隆隆地开进了平安街。顾椰原以为是哪来的拖拉机,就往阳台下看了一眼,晒内衣的手一抖,衣架砰的一声,砸到了拉风的挡风玻璃上。

那瞬間,顾椰听到了心碎的声音。然而,徐墨白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更心碎。他说:“你知道吗,我汽车的挡风玻璃能买你八个门面。”

好在玛莎拉蒂的挡风玻璃安好,顾椰保住了八个门面,也飞速地意识到阳台下微笑的男人,正是门面的意向买家之一。

她看了眼爷爷的遗像,痛心疾首地跺脚,将窗户关上了,楼下的徐墨白,打招呼的手顿在空中,笑意僵了僵,被三月暖风吹散。

再然后,徐墨白跟了她整整两个星期。她上课,他开着豪车跟在身后;她去学校社团,他抱肩等在门口;她在食堂吃饭,他叫了私厨外卖,慢条斯理地坐在她的对面品尝。为此,整个C大中文系都开心爆了。人人看着她都是一副看着韩剧女主角作死的表情,有羡慕的、有不屑的,到最后,竟然还有祈祷男二赶快出来搅局的。真把这当电视剧了?

顾椰气得肝疼,在某次他开跑车追公交车时,大喊一声停车,蹿上了豪车副驾驶座,干脆蹭车去学校;午餐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把他刚拆封的料理餐盒抢了过来,大快朵颐;最后在学校社团门口,她扑通一声栽倒,抱住他的大腿:“求你,别喜欢我了,我作、我丑、我穷,你是不是瞎!”

大约一天被吓过多次,徐墨白终于消失了。顾椰清静了几天,从小卖部里出来时,平地一声雷,徐墨白又出现了。这才有了这些天的经历:她被拉上车,被扛上肩,被拦腰一吻,被挟持上苍澜山。

装了半个月的傻,这下实在是装不下去了,顾椰叹气道:“朋友,你说你这么有钱的一个人,买平安街的门面干什么?应该买世贸大厦啊,喏,就是那幢亮光闪闪的大楼……”

她的手往窗外一指,立马被徐墨白掰了回来,他微笑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要的,要的。”

“客气,客气。”

顾椰气得一拍座椅:“你怎么软硬不吃呢?门面我就不卖了,难不成你还想强买吗?”

他展开早已准备好的合同,轻笑道:“我这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顾椰被噎了一下,徐墨白的眉头却挑了起来,低声道:“怎么?”

热气喷洒在身上,顾椰脖颈上的鸡皮疙瘩都泛了出来。她眼一闭,张口便道:“徐墨白,我喜欢你。”车厢里一片死寂。

顾椰夺门而逃。十秒之后,徐墨白回过神来,大步追了上去。一个狂奔不息,一个紧追不舍。顾椰没法子,只得蹿进驾驶位,等徐墨白往副驾驶位上坐定,眼看就要逼过来时,她踩下了油门。

这些年,顾椰开翻过拖拉机,也撞翻过药铺里运货的小汽车,摸到法拉利的方向盘却是头一回。是以,她做了人生中最精彩的一件事:将限量版的超跑法拉利F90,在徐墨白的尖叫声中,风风火火地开下了山。

法拉利在洛城里横冲直撞,最后一个漂移停到了平安街口。热血退去、理智上线,她刚刚做了什么?为了守住老爷子的门面,她将一台欧洲限量版跑车开得如同坦克?

顾椰不敢去看徐墨白的脸色,跳下车逃跑了。她的心脏咚咚直跳,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车窗降下来,副驾驶位上,徐墨白神情亦正亦邪,眼底萦绕着丝丝兴味盎然?

顾椰触电般地收回目光,朝自家大院跑过去。她不是故意要飙车的呀,是被他逼的!她也不是诚心要在山顶表白啊,完全是逃跑的权宜之计!而现在他那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砰的一声,顾椰摔上了院落的大门。

徐墨白的目光让她忐忑,也让她慌乱。

这个人的出现,真的是为了平安街的门面吗?那为什么,她察觉到了丝丝危险的色彩?

那时候的顾椰还不懂,许多故事,关于情爱、关于未来,一开始就是危险的。

顾椰知道,徐墨白一定会有后招,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后招来得如此迅猛。

又是一天,阳光温暖。她打算去街口吃顿麻辣烫,就这样徐墨白还是跟了上来。

十六宫格汤底香气四溢,刚出锅的油条涮下去,三秒捞出,酥中带着点软糯,能把人的全部馋虫勾出来。

顾椰抬头,对上徐墨白的目光,胃口瞬间消失殆尽。

这些天,徐墨白又开启了“跟踪”模式,她走到哪里,他都跟着。

顾椰的手停在半空中,筷子被他顺势接过去,指尖轻轻擦过,明明是若有似无的触碰,她却心尖一怔,想起台球桌上那个突然的吻——有些热,又有些凉。

她再看徐墨白,他居然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她的唇刚刚还碰过那双筷子呢!她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你还打算跟我多久?”

徐墨白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硬生生地将路边摊吃出了米其林大餐风范,举手投足间贵气非凡。

顾椰有种豁出去的架势,开口道:“我跟你说实话吧,门面不能卖,我爷爷如果地下有知,会打死我的!”接下来的十二分钟里,她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她自认为有理有据。

等她一口气讲完,徐墨白笑了:“那太好了。”

顾椰满脸错愕,道:“啊?”

徐墨白放下筷子,道:“我不要门面。”

他是徐墨白,徐氏医药金贵的继承人,风流闻名的四公子,犯不着成天跟在一个小丫头的身后,为着几万块的门面,一折腾就是两个月。斤斤计较到底有伤身份,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就证明,他一开始就是另有所谋。

徐墨白单手支头,缓缓道:“我要的是——平安街三号。”

顾椰嘴角的弧度荡然无存。她看着他手边的合同书,白纸黑字很是分明:他要的是爷爷的药铺和药铺里……所有存留的药方。普通人哪会根据一条门面广告就找到平安街来?他不仅是居心叵测,还深谙徐徐图之。

顾椰的手心冒汗,一幕幕在脑海里翻飞,忽而是爷爷平静的脸,忽而,又是那些如谜的往事。然后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问他:“你到底是谁?”

顾椰早就见过他的名片,徐墨白——传闻中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徐氏集团少董,经常出现在八卦新闻的人物,跟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只是这样吗?

顾椰很不安,找了个借口想走,刚起身,手腕就被他拉住。

徐墨白眼眸清亮,说:“你是不想賣药铺,还是不想卖药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伤情疑无路,城西三号铺。三十二字方,往事随风散。”他笑起来,“你敢说这首诗写的不是顾文元的忘情药?”

脑海里轰然一响,顾椰指间颤抖:“这世上哪、哪有什么药能让人忘情!”

“哦?”徐墨白凑近,吐气如兰,“真的没有吗?”他的双眼像深海,如谜般诡谲。顾椰想后退,却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徐墨白眼底的笑意增了几分:“欲擒故纵这么久,是不是该开价了?”

“我没有……”她睁大眼,脚下踩到石子,往身前一栽,在跌倒前被一只手稳稳揽住。

徐墨白道:“没有欲擒故纵?那这是……”他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接着道,“投怀送抱?”

香樟树影里,一男一女姿态亲昵,就连普通的路人也会多看上一眼,更何况是——孟川柏。所以,顾椰还没开口,就被身后一声嗤笑打断:“呵,这又是演的哪出?”

不到一秒钟,山地车滑了过来。孟川柏长腿一伸,声音淡然:“春天来了,又到了红杏长出院墙的季节……”

冷风呼呼吹过,顾椰濒临石化:“孟川柏,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家门口溜达。”他扬眉道。言下之意,他既不是故意冷笑,也不是故意掺和一脚,实在是情非得已、情难自控。

顾椰推开徐墨白的钳制,动作慌张,看在孟川柏的眼里无疑是做贼心虚。所以,孟川柏张口,道:“顾椰,你看男人的眼光……啧,越来越差了。”他说完,骑着山地车滑远了。

徐墨白暴跳如雷:“他说什么?”

徐墨白一勒袖子,愤愤道:“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是谁?!”

顾椰十分头疼,扶额道:“地主家的傻儿子……”

“傻儿子”出现,将水搅浑,然后又溜远了。可是,顾椰知道,药铺的事还没解决。

应该怎么解决呢?吵不过就动手,打不过就跑,顾椰很有自知之明,直接选择了后者——趁乱逃跑:“我有急事儿,先撤啦!”

彼时,孟川柏正在青石板小道上溜达,顾椰跳到了山地车的后座上,道:“可以了,快走!”

孟川柏皱眉道:“你不会自己走吗?”

顾椰在他的毛绒衫上蹭了蹭,撒娇道:“你就送送人家嘛!”

“这里距离你家门口九百米,你体重五十二公斤,如果我载着你,平均速度会放缓百分之三十二,得不偿失。”孟川柏长腿点地,声音冷淡,“自己走回去,或者坐法拉利,随便你。”

顾椰一愣,软软地道:“你吃醋啦?”

孟川柏伸手,将她从后座上提起来,踩着山地车溜远了。

石板路悠长,月色正好。

吃醋?他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城东。摩天大楼耸入云端,一江之隔,平安街却像是世外桃源,没有快节奏,没有匆匆走过的白领,有的只是青石板路、盛放的野桃花树,还有一条条未经开发的小巷。顾椰的老房子平安街三号,就在其中一条小巷里。

这个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一扇木窗打开了,月光落在床头,照亮了她不安的睡脸。

顾椰看到,爷爷就站在桃花树下,一层一层地将草药铺开晾晒。

她一怔:“爷爷……”

顾文元舉起一捧药材,沉声道:“小椰,爷爷考考你,还记得它们的名字吗?”

她看着爷爷毫无病态的样子,眼角有些湿润,多像是从前爷爷开着药铺,顺手拿起几味药材来考她。从前,她也是一心学医的啊!

顾椰心底一酸,顾文元却叹了口气:“京子疏风散热,小艾草宣理气血,最重要的是它们的生命力都很强。顾椰,你也要这样……”

顾椰张嘴,声音发不出来,她却能听到爷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小椰,你要勇敢,也要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一个来平安街买药方的人……”

“他是坏蛋吗?”顾椰愣愣地问。

“不,”顾文元摇头:“他是……”

顾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月上中空,院子里桃树摇曳,刚刚的一切都是梦。

是谁?徐墨白是谁?她抱紧双臂,想起爷爷沧桑的脸,明明生活在洛城这样繁华的大都市里,爷爷却像是隐世的高人,成天与药材相伴……她一怔,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爷爷说过的话:人有情,情入心。有人的地方就有伤情。一味忘情药,能让人快活,让人解脱。

然而,这味药真的存在吗?顾椰不知道。

爷爷去世后,三号药铺落满灰尘,明明就在老房子隔壁,明明每天都会经过,她却再也没有踏进去过。为什么?因为失望,一种对谁都无法细说的失望。

天逐渐亮了起来。周一的三四节课是选修课。顾椰出门时,视线落在紧闭的药铺大门上:没有曾经大老远来排队的病人,没有招牌、没有名字,它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方:平安街三号。偶尔,还有人叫上一句:三号药铺。

顾椰蹦下青石板,急刹声尖锐刺耳,紧接着愤怒的低声响起:“顾椰!你不看路的吗?”

看着孟川柏狼狈刹车的样子,顾椰声音抖了抖:“是意外啦……”

孟川柏的脸色很难看,将山地车一停,大步走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谁、谁让你突然冲出来?”她往后蹦了一步,撞上花坛栅栏,下意识地低呼一声,往前头一蹿,不巧,刚好蹦进了孟川柏的怀里。

接着,她听到了他低沉的呼吸声:“不是碰瓷?”

“当然不是啦!谁爱碰你!”顾椰摇头如拨浪鼓。他们靠得太近,呼吸里有他身上的青草味道,像是某一味中药,很熟悉,很温暖。

顾椰闭上了眼,听到头顶响起一个冷冷清清的男声:“哦,所以你在勾引我吗?”

第二章

顾椰呆若木鸡,良久才道:“我闲得无聊也用不着勾引一座冰山吧?还不如去勾引一台电冰箱呢,好歹还能保鲜制冷。”

孟川柏扯了扯嘴角,扶起了山地车,淡淡地拆台:“书掉了。”

“啊?”顾椰一愣。

孟川柏转身,史无前例地,声音温柔到滴水:“《搞定冰山男的一百零一种方法》——掉了。”

青石板路上,粉色的书页被风扬起。顾椰一捏拳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脸色黑到一塌糊涂。

弯腰捡起来,顾椰揣着书,跑得一瘸一拐,蹿到小巷子的转角,心脏仍咚咚乱跳。

据说,每个少女青春里都会遇见一座冰山:高高在上、恍若流光。

顾椰遇到的这座冰山叫孟川柏,住在她家老房子对面,是她的青梅竹马。曾经,她给孟川柏写过一封又一封的情书,这家伙面无表情、照单全收,然后顺利地长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拎着她一起上学,一起补习功课……最后,他超过她一百多分考入C大。折腾到现在,这家伙除了在智商、学业、颜值等诸多领域碾压她,其余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想到这里,顾椰叹了口气。一辆山地车险险擦过肩膀,骤然停了下来。

孟川柏皱眉道:“你在干什么?”

顾椰一口气没提上来,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孟川柏视线下移,突然问:“你的脚怎么了?”

还能怎么?那天她被他从山地车后座撂下,一个不留神崴了关节。

顾椰道:“你害的,你要负责。”

“你确定要地主家的傻儿子负责?”

这人的耳朵怎么这样灵光?那天她跟徐墨白的对话,他究竟听见了多少?

顾椰紧张到不停地抠手指,接着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孟川柏将在惊愕中的顾椰,抱到了山地车的后座上。

微风轻起,山地车骑出平安街,去学校的路上,顾椰都觉得如梦似幻。不止是她,林荫路上的男男女女,原本好好地走路,一见见山地车滑过,人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神秘莫测。

顾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俞绵绵?在西街七号遇见的徐墨白的朋友,心有冰山男、却被秦家小公子喜欢的神经质少女?她居然也是C大的学生?

顾椰正要跟她打招呼,却见俞绵绵口里的冰棍,咚的一声,掉到了水泥地上。

有这么震惊吗?山地车一停,孟川柏将她扛到选修课教室时,她已经回答了自己:真的有。

教室在孟川柏踏入的那一刻陷入死寂。在羡慕的、惊讶的、不屑的目光下,顾椰被扶到了座位上——还是第一排。

孟川柏转身要走,顾椰脸蛋红红地抬头,就在这瞬间,她的头发勾上了他衬衫的纽扣。

顾椰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听到周围传来大片的抽气声。她心肝一抖,被拉扯得靠上孟川柏的胸膛,又引来一片整齐的抽气声。围观群众比她还兴奋?

顾椰瞄了眼孟川柏的脸色,有点冷……她吞了口唾沫,从包里摸出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一缕头发,于是抽气声更甚了。

“OK了!”顾椰轻描淡写道。

别的女人都是随身带化妆镜,这家伙直接往包里塞剪刀!孟川柏眉角突突直跳:“你还是不是女人?”

顾椰张嘴,一句“我不是,你是啊”的反击,一开口成了:“那个……你说是就是吧。”

她是小辣椒,C大中文系里众所周知的小辣椒。即便是遇上徐墨白那种混世魔王,她也能拿出开拖拉机的魄力把他吓到够呛,放眼洛城,她也就只在孟川柏的面前会真真正正地服软。

顾椰咂咂嘴、没有吭声。孟川柏凉凉地看她一眼,将剪刀连带着头发拿到了手里:“危险物品,没收。”说完,他甚至都没等她开口,一转身就走了。

与此同时,他发了条微信过来:“下课后,等我。”

这是要接她回家的意思?她的脸有些红,一抬头发现周围的同学比她还兴奋。

“欸?刚刚那个人真的是数学系的孟川柏?!”

“我赌十块钱,绝对没看错!”

“数学天才!大名鼎鼎的‘第二周薄暮啊!顾椰跟他是什么关系?”

真的还有人坐到了她的身边,问:“顾椰,你透露一下,怎么勾搭上‘第二周薄暮的呀?”

顾椰一愣:“周薄暮是谁?”于是,十分钟之内,起码涌出了三拨人跟她科普——周薄暮到底是何方神圣。

撇开浮夸的修饰词,顾椰弄清楚了:周薄暮是传说中的建筑系天才,入学不到一个月,一举拿下德国景致建筑奖。三年前他从C大毕业,一直到孟川柏出现前,再也没人能打破这段神话。

顾椰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会把孟川柏和周薄暮拿来做对比。他们是天才,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更重要的是,孟川柏一开始念的也是C大建筑系,刚入学,同样拿下了景致大奖。只是,孟川柏放弃了领奖,两周后便转入了数学系,原因至今都没有对外公布。

因为是谜,所以才吸引人一探究竟,因为他高高在上,所以被冠以天才之名。这是第一次,顾椰觉得身为天才很辛苦、很疲惫。

顾椰摇了摇头,身后传来一声唏嘘:“这也没办法,谁让跟他比较的人是周薄暮呢?”

顾椰回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俞绵绵坐下,摆手道:“我在隔壁上选修课,顺便来刺探军情。”

顾椰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情?”

“大庭广众之下,你都坐别人的单车后座了,我就想来看看,究竟是谁那么不要命,在想着挖四公子的墙脚。”俞绵绵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一看,着实不得了。”

这个“四公子”就是指的徐墨白,不过,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椰扶额,忽然想到了一个重点:“你认识周薄暮?”

“我喜欢他。”

顾椰险些被口水呛死:“那秦唐呢?”

俞绵绵偏头,张嘴道:“他们都以为你有孟川柏了吧?那徐墨白呢?”

“这不一样!”她和徐墨白是纯洁到滴水的商业关系。准确来说,是一个打死要买药铺,一个打死不肯卖的、非常不愉快合作的商业关系。

“在我看来,这都一样。”俞绵绵淡淡道。

顾椰被噎了一口,俞绵绵忽然道:“我一开始很好奇,徐墨白这样的自大狂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这些年,徐家四公子身边的女人很多,可是会被他带来出席聚会的太少,能带去西街七号的,算来算去也只有顾椰一个。

俞绵绵沉吟一会儿,说:“后来一看,你还真是特别……”特别什么?俞绵绵没有说出口,但那个答案一直在心底盘旋,特别有生气,永远生机勃勃,像是不起眼的杂草。

“徐墨白喜欢我?别开玩笑了。”顾椰懒得解释了。

俞绵绵,想了想,徐墨白整个就是病娇属性,除了秦唐和几个发小之外,他大概谁也不放在眼里吧?一个圈子里的人,他都记不住名字,张口就是“那个谁”,到顾椰这里,一次次被气到够呛不说,还被人取了娇滴滴的昵称。不是喜欢是什么?

俞绵绵笑得暧昧,想了想说:“‘小椰子还挺萌的。”

顾椰顿了顿:“萌你个头啊。”

最开始,她在网上挂出卖房信息,用的是默认名字:一连串的英文字母ABCD,突然冒出一个买家置疑出售信息的真伪,非要她私信发证件过去。

顾椰当时没留心眼,拍了学生证发过去,结果,那人就愉快地给她取了绰号。

后来,顾椰才知道,这家伙就是徐墨白。

徐墨白跟在她的身后穷追猛打,一叠声地叫她“小椰子”时,她曾狠狠地顿住:“我叫顾椰!顾椰好吗?”那时候徐墨白什么反应?哦,阳光下,他略一眯眼,说:“可是小椰子一听就很解渴呀。”

顾椰脑袋卡了三秒钟,一句反驳都没说上来。一个怒目圆睁,一个风流不羁,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退让,为了这事差点打起来。然后,听“小椰子”听习惯了也就没什么然后了。顾椰叹气,她走了什么运才撞见他?

顾椰撑着脑袋睡著了,再醒来时,俞绵绵已经不见了。下课铃声响起,身边的同学一个接着一个地走掉。

顾椰摩挲着手机屏幕,孟川柏的那句“等我”如同热巧克力丝般滑过心头,让她心跳加快。

明明认识这么多年,明明见过这么多次,孟川柏踏进教室的那一刻,顾椰还是清晰地看见了夕阳余晖下,他身上明媚的光彩。什么天才?在她眼里,他只不过是座头脑还不错的冰山而已:喜欢安静,喜欢看书,喜欢玩她永远也看不懂的数独游戏。

顾椰喜欢他,但是并不崇拜他。因为她知道,崇拜才是人和人之间最遥远的距离。

很久以前,顾椰就做过一个决定:要成为孟川柏枯燥的学霸生涯中一个闪闪发光的神经病。所以,隔天就能好转的右脚崴伤,她装了一个星期,骗得孟川柏每天捎带她上下学。

这天,顾椰被搀着蹦出教室,脑海里想起那本《搞定冰山男的一百零一种方法》:首先,制造独处机会;然后靠近他,深情凝视;最后,趁其不备,一口亲上去。

这一招的成功率百分之八十。加之三月暖春,清风习习,教室人去楼空,成功率飙升。

顾椰一拍大腿,说干就干:脚步停下来假装没站稳,软绵绵地倒进他的怀里;抬眉眨眼、朱唇微微开启,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就是这样,四目相对,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顾椰的心脏咚咚直跳,抿唇靠了过去,眼看就要得手,电光石火之间,肩膀被推了一把。

她猛地醒过神来,看着孟川柏清明无比的眼神,伸出手,一拳敲在了自己的脑袋瓜上。

屡战屡败,说不丢脸,谁信呢?顾椰埋下脑袋,嗫嚅道:“我……”

孟川柏抱肩道:“你想说,你不是故意的?”

她沉下一口气,厚脸皮地转移策略,软着嗓子道:“你为什么每天都来接我呀?”

此刻,她应该眨一眨水灵灵的眼睛,羞涩地凝视着对方,不管对方说什么,只要温柔地应一句:呀,你对我真好——曲线救国,万事还是能搞定。

顾椰说完,饱含期待地盯着他的双眼,一秒,两秒,三秒,她听到他哦了一声,淡淡道:“因为你瘸。”末了,他还耐心良好地补充道,“我学雷锋。”

脸上的笑意僵住,顾椰强撑一口气,接着道:“可是,你不是走读生呀,每天从平安街到学校怪麻烦的,而且也不顺路……”

孟川柏凝视她两秒,眉头稍稍挑起,饱含兴味。

顾椰浑身一激灵,有戏!

与此同时,孟川柏的手伸了过来,怦怦,顾椰的心脏跳得很厉害,刚想闭上眼,就听到他清清淡淡的疑问:“知道不顺路,你还装?”

他的手掌拍到她的脑袋上,眼眸清亮,吓得顾椰往后一蹦:“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孟川柏的视线落在她的右脚上,目光里的意思很是分明:“行了,差不多就得了。”说完,孟川柏一只手插入口袋里,转身踏下楼梯。

“喂!”顾椰深吸一口气,叉腰大喊,“孟川柏!”小辣椒姿态尽显无遗。

孟川柏也真的停了下来,从头到尾将她扫视了一遍:“怎么?”

顾椰的声音卡了一瞬,视线落在他身后的橱窗上,没骨气地转移话题:“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放弃学建筑?”她抬头看去:橱窗里是高高悬起的手绘图,线条凌厉,气势磅礴,而这些图,无一例外都有着同样的落款——周薄暮。

孟川柏每次经过,都会有意无意地看上一眼。顾椰从前几乎从未留意过,这些图纸竟然都出自于同一个人——一个没有出现在他们生活中,却影响着他们生活的人。

她试探地问:“因为周薄暮?”

因为孟川柏骄傲,才华横溢,头脑拔尖,也因为,他不愿意被当成第二个周薄暮?

孟川柏沉默了。在良久的沉默中,顾椰倒吸一口凉气:“你为什么要在乎别人说了什么?我见过你辛苦熬夜的一面,也见过你为了准备景致比赛兢兢业业的样子,你的才华又不是白捡来的,为了一个优秀的前辈以及别人没所谓的评价,放弃理想,你就不会后悔吗?”

孟川柏曾经对建筑感兴趣过,曾经对周薄暮——那个传闻中与他相似的人,也感兴趣过。可是后来,他发现无论是建筑,还是那个人,都不够理性。所以,拿到景致大奖后,他转去了数学系。

在孟川柏看来,世事多变,只有数学才是永远,一加一永远等于二,一生一世,恒久如此——这就是他一直追寻的理性。

他冷血吗?或许,这才是他一直与顾椰保持距离的原因。他的世界理性到冰冷,一砖一砾皆是淡漠。

顾椰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更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个得到糖果会甜滋滋地笑,失去会号啕大哭的孩子。然而现在,看着她认真的眉眼,孟川柏失神了……

等反应过来时,他的指尖已经伸了过去,抚到了她的脸上。然后孟川柏听到自己低沉的声音:“那你呢,为了顾爷爷的一句话放弃医学,你觉得值得吗?”

顾椰怔住,脑海里蓦然掠过老爷子的脸;一同掠过的,还有徐墨白那双邪肆的眼眸……她的心脏狠狠地一跳,脸色转瞬便恢复如常:“原来,你一直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啊?”

顾椰拽住他的手,踮脚凑过去:“说实话,你是不是也一直喜欢我呀?”

孟川柏一愣,撤回手收到身后:“没有,我不会喜欢你的。”

原本顾椰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插科打诨一下也就过去了,可得到他这样正经的回答,她的心口陡然一凉,闷声道:“你真不幽默。”

孟川柏看穿了她眼底的失望,生硬地转过身去。他从未告诉过别人,在她说出“喜欢”的那一刻,他覺得慌乱。好像有一个人出现了,搅乱了他原本的轨迹,让他不安。可是,也是很多年后,他才明白,原来,喜欢的最开始本就是如此这般。

孟川柏踏下台阶,鼓掌声就在这一刻传了过来——啪啪啪,有模有样,刺耳非常。

孟川柏循声看去,视线在一秒之内冰冷起来。

“哟,这一幕叫什么来着?”徐墨白站在台阶上,懒洋洋地抱起肩膀,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瞎了眼?”

【下期预告】

她表白未遂,徐墨白突然出现!不羁四公子PK冰山竹马,夺爱之战,谁是赢家?

顾椰扶额嘀咕:“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

徐墨白颇为认可地点头:“上辈子欠没欠我不知道,不过我记得,今天你欠了……”

“什么?”

他嘴角一挑,吐气如兰:“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