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以来陈与义诗歌研究述评

2019-03-15 14:07江梅玲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陈与义诗派杜甫

江梅玲

(赣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陈与义是两宋之交诗坛上最杰出的诗人,其诗歌既有对苏、黄等人的继承,又呈现出了新变的特质,在两宋诗坛影响甚巨,杨万里称其“师宗已上少陵坛”,方回将其与黄庭坚、陈师道一起并称为江西诗派“三宗”。相比于苏轼、黄庭坚,人们对陈与义诗歌的研究比较少。20世纪80年代之前,学界多注重对其诗歌及相关研究资料的汇编,如傅璇琮先生的《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黄庭坚和江西诗派卷》[1]一书就收集了历代诗学家对陈与义诗歌的点评,资料较为详实,为之后的研究提供了坚实的文献基础。20世纪80年代之后,陈与义作品集的整理校点及编年、作者生平资料汇编、诗歌作品研究都有了较大的进展。本文试对20世纪80年代以来陈与义诗歌研究的主要成果进行梳理。

一、20世纪80年代以来陈与义诗歌研究概况

20世纪80年代初,中华书局出版了吴书荫、金德厚点校的《陈与义集》(2册)[2],较为完整地收录了陈与义的诗、词、赋、文等作品。1983年,白敦仁的《陈与义年谱》[3]出版。该书对陈与义的生平事迹做了较为详尽的记录,文献资料比较丰富,对陈与义的研究有较高的参考价值。现将20世纪80年代之后的主要研究成果进行整理归纳,主要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1.陈与义与江西诗派关系研究

陈与义与江西诗派关系的研究一直是陈与义诗歌研究的一个热点。很多学者认为陈与义不属于江西诗派,如钱钟书先生在《宋诗选注》一书中就认为不应当把他归入江西诗派之中。钱先生指出,在南宋时期,陈与义并不被视为江西诗派成员;直到南宋末年,严羽等人将他归入江西诗派,这才误导了后世之人。[4]白敦仁先生在其著作《陈与义年谱》中也指出,吕本中未将陈与义列入《江西诗社宗派图》之中,可见时人并不认为他是江西诗派成员。严羽所言“亦江西之派而小异”,强调的是陈与义受到了黄、陈师风的影响。[3]

陈祥耀的《宋诗的发展与陈与义诗》一文则从创作手法上深入分析了陈与义诗歌与江西诗派诗歌存在的区别,文中指出,陈与义诗与江西诗派诗歌在创作风格和手法上存在很大的不同,陈与义的诗歌往往重视意境,经常运用白描手法进行刻画,而江西诗派比较重视修辞、用典。二者展现出了不同的诗歌风貌,故而不应将陈与义纳入江西诗派。[5]观点相同的论文还有邓红梅的《陈与义诗风与江西诗派辨》,文中指出,南宋人之所以将陈与义与江西诗派连在一起,是因为陈与义在诗歌创作上学习了杜甫,而杜甫是江西诗派“一祖”。她认为,南宋人并未直接论及陈与义与江西诗派之间的关系,方回对陈与义诗歌的评价重视的是其诗歌技艺,忽略了其个人才气以及诗歌呈现的独特风貌——而后者恰恰对诗歌创作起决定作用。邓红梅还指出,江西诗派作为一个文学流派,应具备一些基本的特征:一是在艺术品格上要有某种相似性,二是要有共同的审美追求,三是在一些具体诗艺上必须相似。从以上三个方面来考察陈与义诗歌,不应当将他列入江西诗派之中。[6]

虽然一些学者认为陈与义不应当被归入江西诗派,但是学术界还是有人赞同将陈与义划入江西诗派之中。程千帆、吴新雷的《两宋文学史》指出陈与义在诗歌创作上明显受到了黄、陈二人的影响,[7]莫砺锋先生的《江西诗派的后起之秀陈与义》也持这种观点,后者还对陈与义未被纳入宗派图进行了分析。莫先生指出,吕本中所作《江西诗社宗派图》之所以没有列入陈与义,原因可能是作图时吕本中年纪还小,陈与义那时还诗名未盛;也可能是吕本中本人的疏漏。因此,不应该据此断定陈与义不属于江西诗派。莫砺锋先生认为,陈与义的诗歌在创作上受到了黄庭坚、陈师道等人的直接影响,其后期诗风因家国之变发生了变化,也是在学习黄、陈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因此,应把陈与义定义为江西诗派的后起之秀。[8]莫砺锋先生在充分考量了前人对陈与义评价的同时结合具体作品指出了陈与义对黄、陈等人的学习与继承,其观点也为不少学者所接受。

2.陈与义诗歌创作渊源研究

对陈与义诗歌创作渊源的考察,有助于理清他与江西诗派的关系,也有助于对其诗歌风格的研究,得到了不少学者的关注和重视。钱钟书先生在《宋诗选注》中写道:“看他前期的作品,古体诗主要受到了黄、陈的影响,近体诗往往要从黄、陈的风格过渡到杜甫的风格。”[4](132)钱钟书先生的看法代表了学术界的主流看法。袁行霈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提出,陈与义早年就开始重视杜诗,主要是学习杜诗的艺术创作手法,而在经历了家国之变后就努力学习杜诗的精神内蕴和爱国情怀,其诗歌风格也逐渐转变为沉郁、壮阔。[9]莫砺锋先生的《江西诗派研究》[10]一书则细致地分析了陈与义诗歌的创作渊源,指出陈与义在诗歌创作手法上,首先是学习黄、陈,特别注重诗的句法(诗歌整体风格则受陈师道的影响比较大);其次是学习杜甫,注重对杜诗沉郁风格的学习,加强对杜甫七律诗句法的研究,还学习杜甫用七绝来写时事的做法;再者是学习陶渊明、韦应物及柳宗元等人,学习他们平淡清远的艺术风格。

白敦仁先生《论陈简斋学杜》一文指出,陈与义早期就开始学习韦、柳等人并且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还指出,陈与义在学杜过程中个人才华和气性起了决定作用,从而开辟了自己的独特风格,避免了苏轼和黄庭坚学杜时的缺点——“肆”与“强”。[11]吴中胜的《“诗宗已上少陵坛”吗?——再评陈与义学杜》一文进一步分析了陈与义对杜诗的学习,文中指出,陈与义主要是从沉郁与雄浑两个方面对杜甫进行学习;陈与义沉郁诗风的形成与其个人的生活经历有关系,作者擅长将沉郁之情熔铸在精严的法度之中,而壮阔雄浑诗风的形成则与诗人的胸怀与眼界有关;但是杜甫与陈与义在创作心理上又是有所不同的,杜甫是比较单一的社会忧患心理,而陈与义则是双重心理。[12]杭勇的《论陈与义与江西诗派学杜之差异》一文比较了陈与义与江西诗派其他诗人学杜之差异,认为江西诗派其他诗人主要强调学习杜诗的技法如字法、句法、格律精严等,而陈与义在经历国破家亡后与经历过“安史之乱”的杜甫在思想感情上有了共鸣,从而使他注重学习杜甫的爱国情怀,作品呈现出了与杜诗相似的沉郁风格。[13]杨玉华的《试论简斋诗对前人的继承》一文也论及了陈与义对杜甫诗歌的学习,指出其在学习中避免了黄庭坚等人诗歌生涩难懂的缺点,追求一种更加浑融而自然的审美境界;文中还谈及了陈与义对其他诗人的学习,指出其学习黄、陈等人对诗艺的重视,并出入陶、谢、柳、韦之间,颇得闲远平淡之妙处。[14]

3.陈与义诗歌思想内容、风格、艺术特色研究

对陈与义诗歌的思想内容、风格及艺术特色的研究,莫砺锋先生的《江西诗派研究》一书中有专章论述。文中指出,在靖康之变发生以前陈与义的诗歌在内容上与黄庭坚、陈师道差不多,主要是题画、风景、咏物以及个人感慨的抒发。在靖康之变发生之后,他的诗歌开始出现杜甫的风韵,创作了大量的爱国诗。莫砺锋先生还指出,陈与义诗歌艺术有两个比较突出的特点,一是他的诗句不生涩,比较活泼流动,二是他描写自然景物比较生动贴切。[10]杨庆存、张玉顺的《论陈与义及其诗歌创作》一文也以靖康之变为节点将陈与义诗歌创作划分为前后两期,指出陈与义前期诗歌主要内容是书写仕途的不得志,还有不少题画、咏物诗;后期诗歌则常常描绘逃亡场景,关心战事,抒发爱国之情,并在写景咏物诗中融入身世之感,使得诗歌更加真切动人。[15]艾思同的《论陈与义的诗歌》一文指出,陈与义对江西诗派的变革主要体现在后期慷慨雄浑的诗风上面。此文章在对陈与义后期诗歌的风格进行了总体把握之后,又对其诗歌进行了细致的类型划分,并指出其诗风主要表现为四个方面:一是慷慨激越,寄托遥深;二是规模广大,境界宏丽;三是气势充沛,浑然一体;四是句律流丽,整饬而不板滞。[16]杨玉华《陈与义、陈师道研究》一书对陈与义的部分写景诗进行了分析,总结了其写景诗的基本风貌,注意到了陈与义擅长白描手法,并指出其诗已呈现出“理趣”的特质。[17]杨玉华《“简斋体”论略》一文则对“简斋体”的艺术特点进行了总结概括:语言上用语自然,句法上句律流丽,描绘自然景物时遗貌取神,注重抒情的客观性并擅长用移情之法,主要有雄浑悲壮和清淡平远两种诗歌风格;同时指出了“简斋体”的两点不足:语意上重复,有部分枯燥乏味之作。[18]

二、陈与义诗歌研究的不足与展望

20世纪80年代以来对陈与义诗歌的研究取得了很多成果,但总体来说学术界对陈与义诗歌的研究还是相对薄弱的。20世纪80年代以来出版的陈与义诗歌研究专著很少,只有吴淑钿的《陈与义诗歌研究》与杨玉华的《陈与义、陈师道研究》。长期以来,学术界将研究的重点放在了陈与义与江西诗派的关系上,众说纷纭,目前尚无定论。在江西诗派的框架下探讨陈与义诗歌,侧重于将其诗歌与江西诗派其他成员、与江西诗派整体风格相比较,相对忽视了陈与义诗歌创作的个人特点,这与陈与义作为两宋之交近半个世纪最为杰出的诗人地位显然是不相衬的。对陈与义诗歌个人风格、艺术特色研究的不足,也是长期困扰其与江西诗派关系研究的重要因素。陈与义的诗歌虽不及苏、黄等大家丰富多变,但也呈现出多种风貌,而目前学术界对陈与义诗歌创作风格的多样性论述不多。学术界对陈与义诗歌创作渊源的研究主要围绕其学杜甫、黄庭坚、陈师道,并且囿于江西诗派的狭小视野范围。虽有一些学者指出了陈与义对陶、谢、韦、柳等人的学习,但结合陈与义的作品进行深入分析的学者甚少。关于陈与义诗歌受禅宗影响的论述,目前只有1篇论文涉及,即宁智锋《简论禅宗对陈与义的影响》[19],文章也只是简单地论及了禅宗对陈与义创作心态及诗词创作的影响,结合陈与义生平经历及具体作品的程度明显不足。学术界一般以靖康之变为节点把陈与义的诗歌创作划分为前后两个阶段,认为其作品思想、内容、风格在靖康之变后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引领了南宋诗风的转变;部分学者对陈与义前后两期诗歌作品的内容和风格分别进行了分析,比较了其前后期诗歌创作的差异。这样的分段研究有利于窥探作者诗风之转变,但又很容易忽视诗歌创作的复杂性与延续性。靖康之变固然是影响陈与义诗风的重要原因,但并不是唯一的原因,诗人思想、创作风格的转变,应当是一种继承基础上的转变。学术界对陈与义前期作品的研究重视不够,尤其是对他前期大量创作的题画诗、咏物诗、写景诗挖掘不够,对他前后期诗歌的联系的研究还有待进一步加强。

陈与义是两宋时期的大家,其创作有着承前启后的作用,上接江西诗派,下开南宋四大中兴诗人,历代诗评家对其有扬有抑,以扬为主。目前学术界对陈与义诗歌创作之于南宋中兴诗人的影响研究较少,且多集中在其诗歌对杨万里“诚斋体”影响的研究方面。方回将陈与义列为“三宗”之一,大加推崇,是对其诗歌价值的高度肯定,但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后人对陈与义诗歌的价值判断。正是由于人们对陈与义和江西诗派关系的长期探讨,湮没了对其诗歌本身价值的挖掘,重新评估陈与义诗歌的价值及其在诗史上的地位才显得尤为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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