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非现实的构建

李明

在我看来，任何对杨越铜版画的解读，都是一种历险。这不仅仅在于他提供的符号本身的不确定性，更在于这些符号排列和组织方式的无解。许多时候，我觉得杨的铜版画就如同一个被隐藏了出入口的迷宫，他放你进去，让你看见所有的符号指示，却不告诉你他自己在哪里。当你以为这就是杨的全部用心了，却猛然又会发现，他根本就是无处不在，不论是他习惯使用的具象的鸟或者鱼或者马，也无论是类似达利的非现实的游走和物质对应，都是他刻意设计的，是他的观念实现的途径，他把自己看似随意地放置在他制造的所有具象物体和抽象图形上，而后销声匿迹。

如果说，那个大雪之夜我在杨的仓库一样的房子里看到的是一种日常化的现实，那么，后来我在杨的铜版画里陆续读到的就是一种非现实的重构，而这两者的有意味的联系是，构成这两个不同场景的主体，可能都是一些平常并且相同的物件。这个对超越现实的心理空间转换的发现，使得作为批评者的我，或许有机会测量出现实的杨越和铜版画家杨越的相同的体温。但是，我并不确定，就此就获得了解读杨越迷宫的密码。

也许，还是应该重新回到杨的铜版画中间去寻找蛛丝马迹。而新的经验，却同样令人困惑。只要仔细看下去，就能够在杨越一幅又一幅的铜版画中，一次又一次地看见一只他近乎习惯性调度的鸟。这只姿态变化不大的鸟接近中性，多是静止地悬置甚至倒置在一个不相关的物质上，像个标本。不多的时候它也会飞，但画家却不怎么关心它飞动的样子，也不关心它飞动的方向，似乎只想表明，它具备，或者曾经具备过飞翔的功能，并且，它有可以捕捉的飞行的轨迹。长时间里，我看着杨越的鸟，一只，两只，三只，一直看，直到我自己变成一只标本一样的鸟。临近崩溃的时候，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杨越要實现的，应该就是一种距离感，一种对潜伏的危机的平衡，一种具有可怕的平静力量的观察，一种异常的暗喻，一种属于他自己的传递方式。这只杨越的鸟，已经远不是物质意义上的普通飞翔物，而是在一出现的时候，就被制作者演变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着距离信息的理性思想符号，它的观念表达的方向，因阅读者的不同而持续地发生着变化。

记得早年读书的时候，看过这样的话，大意是在人的理性光芒之外，有一大片黑暗的地方是人所未知的。这个未知，刺激了人的探求和创造欲望。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艺术存在的若干理由之一，但是我却知道，这可以成为进入杨越迷宫的理由。杨越用理性的方式构造的铜版画迷宫，解构的也许恰恰是理性的缺陷。这或者可以用来解释我还有更多的人，为什么会一直被杨越的铜版画所吸引的真正原因。

完成上面的文字的时候，我抬起头来，想找一只在天上飞翔的鸟，但很遗憾，天上并没有我希望寻找的东西。我想，这个季节，也许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