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飞起来那会儿

2019-03-31 15:02黄惠子
意林原创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越飞越降落伞风车

黄惠子

有那么些天气晴好的早上,抬头会望见一群鸟儿飞过。它们不是大雁,它们是随处可见的寻常小鸟,它们也如小学课文中描述的大雁那样飞翔: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

我便是常常这样望着天,从小到大。记不清是小学几年级的时候,老师在课上讲到降落伞,布置作业让我们回家手工制作——很简单,找一个塑料袋,中间剪下一块完整的圆形或方形,在方的四个角或圆的均匀四点戳洞穿线固定,把四条线的另一端集中在一起绑上一个重物。我们那会儿最常用的是橘子皮,拎着袋子中心点往上空一抛,塑料袋兜住风就张开,因为空气的浮力,带着橘皮慢慢飘落到地面。

那阵子班上特流行玩这个,大家还比赛谁做得更漂亮,谁飞得更高,不亦乐乎。我和我妹飞降落伞的场地,是奶奶家的大阳台。其实我们更习惯管那叫平台,自己建的小平房或二三层小楼,整个楼顶就是敞亮的大平台,两家平台相通,可以从你家翻到我家。我们便是在那样阔大明媚的地点,不停地用力往上跳,往上抛。

印象里留下的是一个非常爽朗的十月晴日,我一个人上了平台,再一次挥手放飞。谁知那天风大,橘子皮又太轻,降落伞没能下落,反而朝上飘去。我跳起来想要抓住,已经够不着。我呆立原地,看着它升上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一直看一直看,一直到仅剩的一点点透明色若隐若现最后消失眼底,那一定过了很久。我全然听不见楼下大街的吵,只恍惚我和它一同飞走了。

那之后我没有再玩过降落伞。五年级时爷爷躺在病床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不省人事。那一天家人们都到了,大人要我带两个妹妹到病房外面去,我们就在医院的大院里,也不知道干吗。过了一会儿,舅姥爷出来找到我们,说,你们的爷爷马上就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你们去看看他吧。

我进去见到一屋子人哭得乱七八糟,而爷爷的面容竟是如此安静祥和,没有任何苦痛。我想自己当时望着他的样子就像望着那只降落伞,一动不动,连带我折过的纸飞机吹过的肥皂泡泡,一同飞走了。

爷爷走后我住到外婆家,也是一样的楼上楼下和楼顶平台,多了前后两个小院儿。前院里有棵已经四十多岁的枇杷树,粗壮繁盛。找个结实的树枝,挂根绳子下来,两头绑在扁扁的木板上,就是秋千了。

眉清目秀的日子里,我坐在自制的秋千上荡啊荡,摇摇,晃晃,前后左右旋转,也或者静静坐着。

“有风来了!”

“风推着我在跑呢!”

“哇!好高!”

我想不起这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谁说,总之是期待一阵风,大地也很亲切,亲切到我有一次脸朝下栽倒,啃了一嘴泥。稀里哗啦地哭,而笑起來的时候又是那么没有逻辑。天空是蓝色,天空也可以是紫色,也可以是大红,墨绿,或粉白。

爷爷走后奶奶去了外地,和我小姑一家住。有天不知是说到什么话题,奶奶说自己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还是要回到家乡,“叶落归根”,这四个字,她说得语重心长。那是深秋时节,外面梧桐树叶哗啦啦地飞,扑簌簌地落,奶奶坐在窗边像尊木雕,手里还拿着个玩具风车。

日光铺洒在她身上,风车在她手里转哪,转哪,没有声音,没有时间。

太阳表面已经有了指纹的浅痕,展开双臂去拥抱,你我的年幼旧时光。那里面多少有着些要起飞的瞬间,一直留存到很远很久很老。

可是人们总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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