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灯灭了

李娟娟

洁是我的发小，她小时候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从小学到高中，一路成绩总是遥遥领先，名副其实的学霸一枚。

按理来说，有这样的人做发小，是一件很光彩、很幸福的事情，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用现在的话说，她就是那个我妈口中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我这样跟你说吧。那时我上四年级吧，记得有次考试，我属于超常发挥，一不小心考了班上第二名，语文和数学都得了八十多分，当我一蹦三跳地跑回家，准备把这个喜讯告诉我妈的时候，我竟然发现洁站在我家门口，我听我妈问她：“洁啊，这次考了多少分？”

“阿姨，我数学考了一百分，语文考了……”洁说话的声音甜甜的，柔柔的，可是，当时在我听来，却如炸雷一般，因为还没听她说完，我已经看见我妈正在找鸡毛掸子。那可是平时我妈一直用来教育我的武器。

我撒腿就跑，一直跑到气喘吁吁。这件事过后，很多天我都没理洁，感觉她这人一点都不地道，作为朋友，考试都不想着我点，考那么高干吗？

就是这样的一个洁，很多年后的高考，却栽了跟头。第一年考试，因为感冒洁失利了；第二年复读，洁只考了个三本；她不甘心，老师和父母也不相信，让她再读一年。第三年，洁连三本线都没上。

我见到洁是在暑假放假回家，去找她，想和她聊聊。可是，此时的洁已经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我很诧异，回家和妈妈说起，妈妈说她父母已经准备带她去看病了。我還没说话，旁边的奶奶说：“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咋就让灯灭了呢？”我问奶奶，灯灭了是什么意思？奶奶说，是精气神，人没精气神了，灯就灭了。

那时，我对这句话还是不太理解。很多年后，在奶奶去世的那天，跪在她的灵前，我突然想通了这句话。

奶奶28岁时爷爷去世的。她一个小脚女人，苦巴巴地拉扯着六个孩子，吃的苦比天人的星星还要多。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起奶奶的故事，为了让孩子们活下去，她早上天不亮就出发，去离我们村五十公里的地方购买一些盐啊、柿子等那边的特产，然后晚上赶回来，第二天再在我们早胜集市上卖出去，两天下来可以赚到四五元钱。用这些钱，她支撑了一个家。等到大伯18岁，刚刚成为一个壮劳动力的时候，有人来村子里招工，大家都劝她，别让大伯去，让他留在家里帮你干活。她说：“我岂能为了二两麦子断送了我娃的前程。”

大伯很顺利地招了工，以后有了不错的公职。可是因为爸爸和二叔年幼，她的日子过得更加辛苦。一场大雨让家里遭了水灾，娘几个甚至没了安身立命之处。而也就在此时，我的大姑，因为屡屡遭受家庭暴力，而婚姻破裂，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回了家，嗷嗷待哺的几张嘴并没有吓住她。她对大姑说：“放心，有娘在，你啥都别怕，天塌下来娘给你顶。”

很多年后，我问她，怎么撑过这些的？她说：“人只要灯不灭，没有啥怕的。”

奶奶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她去世很多年了。但是，我常常想起这句话，一个人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心中有一盏灯，就不会害怕漫漫长路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