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土,斯有人”

2019-04-12 05:50荆棘
齐鲁周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郭帆科幻片刘慈欣

荆棘

电影《流浪地球》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明显带有农耕文明孕育下“有土,斯有人”意涵的中国方案:为地球装上发动机,冲出地月轨道、进而冲出太阳系……人类与地球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于宇宙洪荒间流浪——这是导演郭帆一直在寻找的中国科幻的文化内核,也承载着一代中国人心中关于家、情感与乡愁的重要意义。

科幻少年们的时空邂逅

1999年炎夏,高考首日,山东省济宁市第一中学学生郭帆抻开刚刚拆封的语文试卷,翻至页尾:大作文题目《假如记忆可以移植》映入眼帘。

这一年,学子骆轶航写出了满分高考作文,喜提清华录取通知书,文章也铺天盖地出现在各种教辅材料中。这场语文考试的全国第二名,叫郭帆。他的文章仅仅扣了2分,他为这个科幻命题设置了爱情题材,加了结局反转。

这一在中国高考史上颇为罕见的“科幻”作文题也改变了另外一件事:题目本身据说曾被当年《科幻世界》上某一短篇小说押中,自此,《科幻世界》《奥秘》《飞碟探索》等一批曾被校方和家长定义的“闲书”,开始堂而皇之地被中国高中生们塞进书包。

1999年,比郭帆大三岁的宁浩正在Channel[V]做电视记者,专门采访歌星。这段经历让时空感的MTV镜头语言技法烙印在疯狂系列影视作品中,成为其标贴式的影像风格。

人类间的联系远比我们想象得要来得深刻。

还是在1999年,现如今被科幻迷们亲切地称之为“大刘”的作家刘慈欣,开始在《科幻世界》上正式发表作品——世纪末的流行文化氛围中,既有对千禧年来临的兴奋,也有一丝莫须有的惊悸——尽管早就被严肃科学家嗤之以鼻,但一则源于16世纪法国的预言还是让不少人担忧“恐怖大王从天而降”是否真的会一语成谶。

好莱坞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热点:1998年时,布鲁斯·威利斯主演的《世界末日》、摩根·弗里曼出演的《天地大冲撞》先后进入内地,培养起中国第一批该类型片的观众。在“末日文化”的消费氛围中,2000年《科幻世界》上发表了刘慈欣的短篇小说《流浪地球》。

2014年底,广电总局送几位青年导演去美国派拉蒙学习,其中有宁浩与郭帆。两人在那里观看了《星际穿越》的虚拟现实版,还与《终结者》主创进行了交流,观摩影片的动态分镜、参观道具组等等,彼此都萌生了拍一部中国科幻片的想法,而且两人还不约而同地相中了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不过宁浩选的是《乡村教师》,郭帆则挑中了《流浪地球》。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2019年,《流浪地球》和《疯狂的外星人》同时在中国电影春节档上映。

《流浪地球》海报上,郭帆与刘慈欣的名字,分别作为“导演”与“原著/监制”会师在一台硕大无比的重聚变行星发动机旁。1月28日先期首映后,业界与坊间舆论场上几乎 “零差评”,原著作者刘慈欣的观感可说是一锤定音,“出乎意料的成功!”《流浪地球》被定义为“中国科幻电影元年的开启之作”, 其场面、氛围和价值观都接近大刘的科幻小说理念。

如果说《流浪地球》走的是硬核科幻路线,宁浩的《疯狂的外星人》则避重就轻,选择了一条相对简单轻松的中国式土味科幻之道。

宁浩的野心在于:他想用科幻的外形拍出荒诞喜剧的内质,试图既保住原有的喜剧电影迷,又能拉住正在成长起来的中国科幻电影迷,可惜算盘打得太精,两面都不讨好。

这部电影顶了个“外星人”的名号,尽管使用了飞船、DNA球几个有限的科幻符号,甚至套上个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原理,但全无科幻的概念与逻辑,更无科幻的世界观:五指山,能量箍,再配上耍棍棒、醉酒蟠桃园、带酒归山等情节,在《流浪地球》的对照下,再加上宁浩特有的搞笑风格,让作为科幻电影迷的观众们深刻体会到了中国式土味科幻片是如何的不堪重任。

中国式科幻:“有土,斯有人”

电影《流浪地球》里,除北京外第一个出现的地名就是济宁。这让家乡人感到惊喜,“济宁补给站、N3派出所!在中国第一部硬核科幻大片中,郭帆向全球为自己的故乡打了一个硬广。”

1996年—1999年,郭帆在济宁一中度过了三年高中生活。在班主任眼中,郭帆是个文质彬彬,喜欢画漫画、打篮球的大男孩。童年父亲的缺席让父子情成为贯穿电影的情感线索,而吴孟达所饰演的“爷爷”人物设定便出生于1999年,郭帆用任天堂游戏机,魂斗罗、手串、转笔、泡泡糖和羊肉串等意象,来为一代人留作纪念。

事实上,少年时期看过的《终结者2:审判日》便在郭帆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科幻的种子。

“我当时心里就画了一个问號,为什么看不到中国的科幻片,后来我才知道做科幻片工业、政策难度都非常大。如今既然中国有了科幻片,就一定要以我们自己的文化为背景。”

同样是面对危及整个人类生存的灾殃,两万字的原著小说《流浪地球》不同于过往西方主流科幻作品“到更遥远外太空寻找延续生命希望”的叙事道统,而是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明显带有农耕文明孕育下“有土,斯有人”意涵的中国方案:为地球装上发动机,冲出地月轨道、进而冲出太阳系……人类与地球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于宇宙洪荒间流浪。

郭帆在《流浪地球》电影创作初期一直寻找中国科幻的文化内核。2016年他带领团队前往“工业光魔”公司洽谈电影特效制作:

“美国人听完故事讲述当场就惊了,一是人家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选择肯定是逃离地球,中国人真牛,跑路都要带上地球一起;再一个美国的科幻电影里有超级英雄,再不济也是一小队精英就把这事给办了,中国人敢情好,150万人的救援队分散到五千个救援点上,这阵仗他们连想都不会想。哎,他们想不到的,就是中国科幻的点。”

一个导向了传统农耕文明下的思维方式,一个导向中国人所谙熟的“集体主义办大事”。当不同的文化在接近类型片的时候,郭帆找准了自己的落脚点。

“流浪地球”计划需历经2500年,100代人类负重前行,带着地球去流浪。郭帆认为,在这漫长的时间历程中,中国人丢不掉的是对家的依恋。单纯从物理角度分析,带着地球没有任何意义,但地球承载着人类心中关于家、情感与乡愁的重要意义。

不管是撰写剧本,还是确定电影语境与美学风格,“中国科幻”这四个字是郭帆和创作团队一切工作导向的“精神内核”。

科幻片有一个特殊的属性,就是它跟国家的综合国力相关,“不论是神舟飞船载人航天,还是‘天宫一号发射成功、微信圈刷屏从‘玉兔二号传回的月球照片……这些既有事实,其实都在为《流浪地球》背书。”

为此,郭帆同《流浪地球》另几位编剧甚至编纂了一套百年“编年史”。自1977年写起,“百年史”虚实相间,既有“某天文学家提出太阳核心聚变加速,将出现致命氦闪,以致太阳死亡,并快速膨胀吞没地球论点”的杜撰,也有“2007年,中国立项建造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FAST,选址贵州;2016年,建造完毕”这样的史实。

更巧妙的是,这一史实参与进之后的叙事互动,“2026年,正是通过FAST的观测数据,科学家们第一次确认太阳中心核聚变加速。”编年史于2075年落笔,只留下四个字:木星危机。但为了让这四个字成立,编剧们预设了前面所有的铺垫,以便“在讲故事的时候可以截取之前任何一个单点进来,令逻辑自洽。”

电影中,一个“改了251版的镜头”呈现了上海陆家嘴标志建筑物崩坍的场面。《流浪地球》大概也是首部呈现了损毁甚至崩坍中国当代地标的国产电影(还有一处是冰封的北京CBD)。过往引进的好莱坞大片中出现类似涉华的“末日场面”,一般都会被修掉。

“电影传递的是人类有信心将一切重建。这次电影过审,一个被提出要修改的点都没有,这其实就是一种文化自信。”郭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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